------------ 序章 重聚京师 公元1124年初秋。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汴京夜空的宁静。子时三刻,秋风熏人,即便嬉闹如烟花柳巷的恩客也熬不住,拥着温柔乡酣然入眠。却见两匹快骑由远及近,朝神侯府疾驰而去。 诸葛神侯,一身宽松的月白袍,此刻正端坐神侯府中堂,怀抱一熟睡女婴,女婴头紧挨着神侯胸口,粉嫩的小拳头拽紧其墨竹纹内襟,眼角似乎还挂着点泪花,小小嘴巴不时一努一努咂巴着,一副尚未吃饱的委屈模样,甚是可爱(小辣椒后来饭量大原因)。神侯右膝上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头枕其上,已呼呼酣睡。神侯挺直腰板,一动也不动,生怕惊扰了两孩子。但见他面容清矍,颌下一缕黄须随风轻摇,目光慈爱,眉上却一丝微锁。左下方的首徒无情,坐在轮椅——倚云座上,低首不语,似乎陷入深思。他的右手扶在轮椅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小指上套着一枚和田玉扳指,一身柔蓝锦缎,如水光洁,泛着点点烛火,如同他久负盛名的暗器一般神鬼莫测。 堂下突起一阵风,两条人影倏然而至,齐齐跪拜道:“追命、冷血见过世叔!” 诸葛神侯不由得频频点头,面露欣喜,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同进来的仆人将两孩子轻轻抱去内室休息。这才急忙起身下来相扶道:“快起来,让为师好好瞧瞧,三年不见了!”目光依旧慈爱,眉头微展。 无情于沉思中默默抬头,一对明眸如电似光,令对视之人不觉得厅堂仿佛也亮上几分,只听他轻声问道:“二位师弟,路上可好?”他的声音与他完美的容貌相配,甚是好听,但即便如此,却似乎不带丁点世间感情,如冰似玉,颇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意,却令人心生预拒还迎的错觉。 “好的很呐,就差骨头散架!”朗声应答的是神侯左侧一人。鸦青色粗麻对襟裳,脖颈上系着一条墨绿的牦牛方巾,满身风霜挡不住一脸赤诚,额下密密细发掩盖的一道伤疤隐隐若现。单论五官,较无情精雕细琢般的逊色不少,但组合在一起,却别具一格,生动了许多。尤其是他的声音,七分阳刚爽利、三分稚气天真,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浑身散发着无法言明的魅力,让人不由得聚焦其身上,特别是较之无情的冷漠决然之极,他的温言暖语,令人顿觉有趣,十分消受。他装模作样扭了扭身子,朝无情挤眉弄眼揶揄着。原来这位便是风流天下、脚力超凡的“京都花太岁”——“浪子追魂”追命。 “你这皮猴,死性不改。”诸葛神侯微笑着,随即朝追命身边的少年人点了点头。那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年人赶紧点头示意。但见他中等个头,一身褐黄兽皮背心短褐,身材如同猎豹般精干;一头毛糙卷发,两道扫帚淡眉,一对稍长的丹凤眼,时刻带着警觉;高鼻厚唇,瘦削的脸上如千年坚冰,看不出喜怒哀乐。单看外表,如何也想不出他竟是江湖盛传的“碧眼孤狼”——冷凌弃、冷血是也。传闻他那一对眼眸,天越黑越比常人看得清,而当他杀意最盛便会发狂,双眼竟会绽放如野狼般残暴的绿芒。 “世叔,刚才您手中抱的可是孙…呃…可是千金?”追命故作不解道。 “皮猴,讨打。”话音未落,诸葛神侯已经一弹指轻叩追命脑门道:“看清了,那女婴是你铁兄小女。” “哎呦,本想趁您老六十大寿(59岁),讨个口彩来着。不过世叔您比三年前还容颜焕发,开枝散叶也是人之常情嘛,哈哈!”看到诸葛神侯又要抬手,追命连忙躲到冷血身后,厚颜辩解道。 “罢了,闲话后叙。今日我召你们前来,有正事要办。但眼下一桩急事,你们仨先去瞧瞧吧!”诸葛神侯正色道:“无情,带师弟们见游夏。” …………………………….. “铁手!”追命急冲冲推开内院门,却见背墙一人影。脸上顿时惊诧不已。 “铁手!你连影子都瘦了。我记得嫂子厨艺可好的很,那叫花鸡我每回连吃带拿,大伙都没份。哦!对了,定是两口子吃醋闹别扭,不给吃的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低头认个错嘛,小三小四的饭可不好吃。”追命快人快语。 月色昏昏,隐约见得院墙前石凳上坐着一高大魁梧的汉子,他上身着灰襟麻纹无袖衣裳,下身是皂色夜行裤,外罩的褚红色滚银边鼠皮短披,不时被风吹起,猎猎作响。他把头深埋,拳头紧攥,并不吱声。原来这位便是以一双铁拳及过人的武学才识而闻名天下的“铁拳无双”铁手。 追命连忙道:“该死,又说我自己!你才不是那种人。不过弟兄们难得一聚,你是不是把满头的乱草窝收拾收拾,都看不见脸了。” “追命,”赶来的无情叹道:“少说两句,把好酒都拿出来。今晚我们陪铁手喝点。” “这大半夜,太阳从西边出来?无情说要喝酒,我没听错吧?”追命两眼一楞。 沉默寡言的冷血走过追命身边,冷哼一挥手,手中多了个酒壶,径直走向铁手身旁的石桌坐下。 追命见腰间没了酒壶,这才回过神:“好兴致!我取几个酒杯来!” “不必,我拿酒壶喝!”铁手一把夺走冷血手中酒壶,直往嘴里灌。 “妙极!平日里也就铁手够爽快。”也不知追命从身上哪里摸出了三个半大拳头的牛皮酒囊,凑过来道:“冷血啊,你永远不知道我们这些好酒之人,苦的是身上得有多少酒具才够!这些个宝贝,三年我都不舍得碰!说好了一人一个…”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一双大手一挥,三个酒囊眨眼间就到铁手身旁的石桌上:“我喝,你们谁都不许抢!” “没治了,真真酒虫上身!”追命直摇头。 无情缓缓道:“铁手,现今我们四人聚齐。我便如实相告,此番世叔召我等重聚,实为国事相商,切莫意气用事!” 铁手猛然惊醒,一回身把手中的酒壶酒囊砸了个稀巴烂:“呔!我竟如此糊涂!早该料到,差点误了正事!” “莫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些年我们又曾怕过什么!何事忧扰,不妨与我们几个细细道来。”无情一脸坦诚。 一旁的冷血不多言,只用坚毅眼神盯着铁手。 铁手环视身旁的三位好兄弟,点头道:“好!我说!三年前我们互别后,我携珍儿、小柱子归隐渔人村。此渔村位于东南无名海上,极为隐蔽。但为保周全,仍只凭信鸽互通消息。这些年来,我带着小柱子早出早归,捕鱼为生。珍儿在家纺纱织布,料理家务。年前珍儿又产下小女(续集主角小辣椒),一家四口过的舒心自在。二十天前世叔来信说久别甚是想念我们几个,想趁六十大寿之际见一面。我本想携家眷同往,无奈珍儿产后体弱,不便远行。于是我便抓紧时间出海捕鱼,腌成鱼干,方便外出时她母女不致于太劳作。孰料出发前日,我带着小柱子和众乡亲捕鱼遇大潮而晚归,回到村中却见老少妇孺尽遭毒手。待我赶到家中,隐约听得微弱哭声,只寻得藏匿地窖中的小女。我四处寻找珍儿,最后在村外一悬崖上,拾得珍儿的一支绣花鞋,上有血字:“来生见”(剧透:其实边上还有像火形的符号,只是当初以为是血渍滴染)。沿途我又细细巡查,凶手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想遍我的仇家,却不知谁有如此残忍手段!我失意至极,甚至想从此把一双儿女托付给世叔。适才见过世叔,又添不少白发,想起这些年我们几个不在身旁,他更是操劳。铁手不才,有负世叔大恩,心中烦忧!” 众人听罢,半响无语。 还是无情先开口道:“世叔大爱,抚育我等孤独弃儿长大。当下国弱民困,即便我们不能在朝堂上为国分忧,也要各凭本事,在江湖中惩恶扬善、保护弱小,绝不容那些宵小之辈逍遥法外!珍嫂子之事,我们掘地三尺,也要与你找出真凶!” “游夏,这会你砸了酒具,想喝也没酒啦!天无绝人之路!佛祖定会保佑我再吃上嫂子做的饭菜。把头发捋捋,一起见世叔去!”追命拍了拍铁手肩膀。 冷血一把握住铁手的手臂说:“走!” 堂上,诸葛神候屏退下人。对四位爱徒道:“我知你们各有缘由,故此三年前准你们隐退。当日你们也答应为师,但凡国家所需,必万死不辞!如今之事,事关国脉,圣上已下密旨。游夏之事,无情刚才也报予我。我会派人暗中查访,你们暂时不要插手,放下包袱,全力以备。待此事完结,再合力侦查…” “世叔,此乃游夏心头私事。此事绝不简单,若大伙一起出动,难免打草惊蛇,我决意事后暗自调查,不假他人之手!日后朝中差使便拜托各位了。”铁手抱拳道。 诸葛神候素知铁手个性如其绰号“铁拳无双”般果敢坚毅,只好道:“也罢。若有难处,别独个逞强。” “世叔,到底朝廷这差事多么要命,非要我们四人联手?”追命好奇道。 诸葛神候瞄了一眼追命道:“不可掉以轻心。此事起因北辽外患。辽人生来骁勇善战,尤其精于骑射,多年来不断在北疆滋扰生事,近年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可叹我朝兵力不强,马匹更是匮乏,所以屡屡吃亏。武安国大将军秘奏圣上效仿汉武帝,大兴骑兵以绝辽军之患,并秘密引荐西匈奴族后裔——匈奴王克单。此族藏有世所罕见的纯种汗血宝马。此马载人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而丝毫不怠。宫宴上,酒过三巡,,匈奴王直呼琉璃郡主之名不止,自称仰慕我朝琉璃郡主之名已久,又起身把玩厅中的花石奇珍摆件,爱不释手,连连赞叹我朝物华天宝、巧夺天工。圣上见他虽酒后失仪,却也率真坦荡,当场定下亲事。匈奴王大喜不己,立即遣人先贡上汗血母马十匹为聘礼。圣上应允两个月为限,置办花纲三宝等嫁妆回礼。 但近年来,圣上始悟奢靡之风不可行,喝令蔡京等人不得再以生辰纲为名上贡,所以三宝虽为小件,却需由花纲御石制造所江南吴越新制,其地距京有七八日之遥。圣上认为兹事体大,密令你们以生辰纲名义,前往吴越护送三宝回京。具体安排,我已手书锦囊,你们各自看后,速速起程!” ------------ 第1章 苏杭艳遇 七日后,追命、冷血一行赶到江南吴越花纲御石制造所。出示御赐铭牌,顺利取出花纲三宝。 那三宝其实是用特等花纲石雕刻的萨满神像。每样不过巴掌大小,却巧在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三尊神像代表着匈奴人终生信奉的萨满神的前世、今生、来世。 收好三宝后二人不作停留,立刻率众出了苏杭城,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不日即路过苏杭交界芜湖山。探子来报,因日前雷雨引发山崩,前方泥石堵路,情况不明。追命忙令人寻当地官府派人一同清理。自己则与冷血及剩下的三个随从暂避路边树荫小歇。 虽说已过秋分时节,可这江南一带却仍是暑气未消,又是正午烈日当空,众人方觉口干舌燥。 路边一茅屋小店,缓步走出一美貌女子,倚着门口,桃粉小嘴,贝齿微启,笑盈盈招呼道:“几位爷,大毒日的,赶紧进来歇歇脚,顺道尝尝芜湖山泉泡的龙坛新茶,既消暑又解乏哟。这方圆百里谁不知本店老字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被她这么甜腻吆喝,再见她俏容恬腻、身段曼妙,天生诱惑中又带着春风拂面般清爽,也不知天下怎生出这般尤物? 随从们不觉得都痴了,益发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不自觉迈着脚步走进店中。追命也像失了魂似的,眼睛不眨的拉起冷血:“桃花来了,瞧去。” ………………………………….. “这位爷,难不成奴家脸上长了三只眼,你一直瞧我作甚?”美貌女子盯着追命笑道。 冷血白了追命一眼,见他仍是目不转睛,便知趣寻个墙角偏座冷坐一旁,只见崭新的桃木桌凳,一尘不染。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追命似乎心情大好,摇头晃脑吟起了诗句。末了又用手捂着腮帮道:“哎呀,牙好酸!” “呵呵,前朝崔护的诗。好的很!小爷品相出众、文采风流,怎叫人欢喜不来?”美貌女子依旧笑吟吟道:“好茶配好诗。爹爹,看茶。” 一白发苍苍褐服老者连忙从里屋出来,给各位奉上茶水,一下子满屋香气沁人。 美貌女子好奇问道:“小爷,借问一句,刚才你那酸诗,莫非是怀念此地旧友?” “非也,不过未雨绸缪。嗐!我要感叹他日再路过此地,或许只能对着这空山美景,咬文嚼字一番!”追命故作遗憾。 美貌女子脸上一寒,便立刻恢复笑容,娇嗔道:“咒奴家我经营不善,还是怕奴家嫁人?俗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如嫣与各位有缘,便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说完,拿住追命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又道:“爹爹,给这位爷满上,今日这茶钱记我账上。”转身一掀门帘子,进了里屋。 大伙哈哈大笑,也都一饮而尽。老者慌忙倒茶不迭。 …………………………………. “没想到闻名天下的追命、冷血,不过如此!”不一会,如嫣从里屋走出,看着瘫软一桌的众人。 老者赞道:“难怪莫愁先生说姑娘你心思缜密,一早服下解药防备。”又洋洋自得道:“这茶水里放的桃花藤无味无毒,巧的是遇着老朽身上涂的虎粕兰香气,却变成奇毒。只是姑娘你太仁慈,此毒不伤性命,不过昏晕两个时辰。” 如嫣淡然道:“咱们此行只为那三宝而来,交了任务便罢。倘若缠上官家的人命官司,也不得安宁,老叔快搜搜看。” 老者正想往追命身上探去,不料反被追命放在桌上的手摁住,但这老者反应倒也迅速,另一手枯杖虚晃一招,竟能险险脱手退下。 那边如嫣大惊,却见墙角的冷血也缓缓起身。 “你二人何时发觉?”如嫣强定心神问道。 “也不想想你要迷倒的是何等人物?姑娘,倘若你真看上我,我们好好聊聊说不准还能好上一段日子。若此等手段也能得逞,我这京城第一花太少可算白当!焉有如今这般龙筋虎猛、逍遥快活?”追命厚颜道。 “姑娘正值妙龄,唤一迟暮老人为爹爹?何况当下民不聊生,龙坛茶价格不菲,这空山野林的,你俩老弱如何维持?”冷血冷言道。 “多说无益,看打!”如嫣和老者纷纷亮出兵器,疾攻而上。 如嫣探手于腰际,一抖一绕之下,瞬间一条银色的软索状兵器从腰间飞出。舞动之下,熠熠生光。原来是条约六尺长的软鞭。只是与普通鞭子有所不同,软鞭上面尚缀着许多片绯红色如桃花花瓣状的锐利鳞片,阳光映射下,如花雨纷至,煞是好看。 如嫣随手一鞭,便甩出了十来个鞭花,追命却抢身抓起各随从,一一推向冷血道:“小心埋伏,走!” 冷血也不回答,一声尖啸唤来两匹快马,将众人分别放在马上,疾驰而去。 那老者刚要去追,被追命一个飞腿拦住,追命又瞥见如嫣一鞭袭来,无处可躲,便翻身越过老者上桌,一手顺势向后一甩,正中老者后背。老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如嫣见追命身形如泥鳅般滑腻,每回眼看自己软鞭就要打上,却被他溜去。看他脸上更是满不在乎,一脸的戏谑轻浮。心中不禁又气又急,便对老者道:“你左我右,一起上!” “我说老人家,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我怎忍心欺负,你先歇息去吧,我只和这姑娘耍耍。”追命聪明的很,怎会受二人夹击。他虚晃过水如嫣的鞭子,几招便把老者击倒在地。 “姑娘,我看你还是使出看家本事,你这东一鞭西一鞭的,倒显得你是偷学成才,不成正统。” “你!”如嫣万分气恼,却也知道追命看出她故意不使出自己真实武功。 如嫣羞恼之际,把鞭挥过头顶,越转越快,都看不见鞭子,突然松手,鞭子幻化成一阵疾风细雨似的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向追命罩来。 追命笑道:“总算狠心催命来着”,赶紧使出“追命七腿”中的第二式:追梦。 可惜还是迟了,如嫣眼见着鞭子打到了追命。嗯!不对,居然是打到自己眼中追命遁走的残影?不可能,世上竟有身法如此迅捷之人? “姑娘,对不住了!”如嫣身后,追命一手搭在水如嫣脖颈的动脉上。 “爷,你坏,不知人家心跳得厉害?”如嫣却也不怕,笑吟吟道。 “这不就对了嘛,姑娘家别整天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乖,你若好好认个错,我便心软。” “爷,是你错了。” “哦,有意思,我错在哪了?” “错在…”如嫣话未说完,只见肩上薄纱滑落,露出大半个白腻香肩来。 “你”追命不禁一怔,眼睛一眨,如嫣却已整好衣衫溜出几米外,对老者道:“矍老,走!” 那老者点头,身上猛然冒出一股呛鼻浓烟。追命连忙捂住口鼻,待烟雾散去,二人早已不见踪迹。 ------------ 第2章 掷果盈车 午后,汴梁东街,商贾闹市,人潮如织。 两辆华盖彩车从官道上缓缓驶过,前车缀满五色丝缎,车旁随行的是六位壮实女婢,显然里面乘坐的是女眷。后车形体略小,却也是靛紫蜀锦装饰,估计是男子所乘。车旁更有八位男仆相随,众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炯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些练家子的好手。 路旁闲人纷纷议论又是何方富豪贵胄?这时围观人群中,有个方士道人打扮的中年人(甄士寅)辨认出前车悬挂的月形标志,不禁失声道:“莫非是日月教的曲月容夫人!”又轻声自言自语道:“是了。听闻日月教周教主有一爱子唤作白羽。打娘胎出来一身病,却是自小聪颖伶俐,长大后更生得姿仪绝美、人才十分,江湖人称“小周郎”。此番前来难道是寻返京不久的“京城第一名医”平六指?”” “小周郎…小周郎来啦?”顿时,人群像沸腾的锅,车旁立即聚集了一大批女子叽叽喳喳议论道:“早听说这周家父子一武一文。四年前中原武林大会,周教主仅一招惜败于老盟主上官闳,而他的爱子周白羽更为传奇,仅露一面却不战成名:上官闳孙女“秋水剑”上官磬雪对其一见倾心、而苗蛊寨的“落霞刀”玉凤嬛更是情愿让出寨主之位求其相交…” 眼看这车上传说的绝色美男就这么走了,四周的那些女子急了,大声喊叫周公子也不见回应,便再也顾不上矜持,纷纷寻身上可投掷之物,开始是香瓜水果、锦囊首饰,后来索性连绣鞋、卷成一团的香巾……统统扔向后车。那些随从像是习以为常,却也不加阻拦。只是奇了怪了,竟无一物能正中车内。有一腰膀粗壮的女胖子,仍不死心,把手中的馒头奋力投出,却也只是触到帘子,无声掉落地上。引得众人一阵嘲笑。那些眼红的男子不无嫉妒道:“不知这周家病公子到底什么面目来着?随便街上一逛,这辈子怕什么吃喝、金银细软便都凑齐了。”可怜那些女子,只恨平日里没有诚心拜佛,好求下辈子投身王侯将相家,再谋缘分……嗐! 突然,“嗖”的一阵风声,从路旁京城第一风流地——花满楼楼顶的飞檐上跃下一人,只见她身着玫瑰红云呢篷衣,姿容娇妍温婉,手上却不留情,一剑闪电般刺向车内,车身竟被剑劲破成两半,一华服少男纵身跃出车外,险险避过。 只见他长身而立,眉目如画,气质超凡,俨然一位玉树临风翩翩公子,世间文字不可描述其一二风采。只是不过仲秋季节,脖子上便早早裹着白狐毛裘套子,外罩着黑貂皮披风,而脸色苍白,寒意更甚。刚才这么一用劲,更是引发旧患,断断续续咳嗽。 “磬雪,你何必苦苦相逼。我们虽未成亲,却有夫妻之实,此番小别,我只是前来看病,莫要多想。”那公子道。 “什么?周白羽,你疯了吧…”这原本是“夫妻”闺房之事公之于大堂广众,寻常女子如何受得了?那叫磬雪的女子似乎受了奇耻大辱,怒叱道:“你再胡闹,我要…” 那公子却不让她多说,速速上马道:“你还没见过爹爹吧,他就在城外的云氏茶庄,告诉他我和娘亲安好,切勿挂念!”说完头也不回的吩咐众仆赶往医馆。只抛下那女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气又恼,跺了跺脚往城外奔去。 ………………………………………….. 这一幕闹剧,正好被赶回京城的追命、冷血尽收眼底。 追命自言自语玩味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想到,天底下还有人如我一般艳福的,不过我跑的快点罢了?” 二人对视一笑,随即拜别随从,准备赶回神侯府。 追命却恰好瞥见花满楼里走出一女子,看服饰及背影像极一人,连忙掏出怀中包袱,塞在冷血手中道:“冷血,你先回府复命,我去去就来。” 冷血看着追命急冲冲的身影,摇摇头,心中暗想:这么多年了,纵然见了又如何? 冷血不愿多想,调转马头,向神侯府赶去。 沿途细看这阔别三年的京都汴梁,风景依旧,大街小巷还是当年那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看那热闹的卞阙大桥,桥上人头攒动,游客行人如织,桥上两侧摆著许多小摊,有卖各类杂货也有卖小点乾果的,还有算命的,以及卖茶水的…大桥中间的步道上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有坐轿的,有步行的,也有挑担的,还有马车与运货的… 再看河里的往来船只,见那些船夫有的站在船蓬顶上,俐落的降下风帆,有的则站在船舷上使劲撑篙,还有的正奋劲的用长篙顶住桥洞的洞顶,使这大船可以随著水势通过桥洞。冷血不禁感概万千:三年前回到狼群中,现如今又置身在这喧繁的世道,总归还有点不习惯。 冷血想到这里,便用力甩鞭吆喝,即将疾驰过街边的拐弯角,不料见一绿衣少女(萧若兰)头也不看的朝马头跑来,眼看就要闷声撞上。 冷血急忙屈身跃起,向前疾飞,一手搂过少女的细腰,紧接直身跃起、落下,刚好落在马背上,单手极力勒住马缰。 少女却不知刚逃过一劫,恼怒道:“快放下我,前面有人追我!” “嗯?”冷血一惊。 “嗐,呆子!家里逼…婚,你不想我横死当场,便赶紧调头!” 冷血只好照办。不一会,就到了京城大酒楼旁,少女又嚷道:“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粗手粗脚的,把我勒疼了!” 冷血连忙停住下马。 绿衣少女下马后怒道:“你这傻瓜,不会骑马就别满大街横冲直撞,差点被你撞飞。手劲又大,没被勒的岔气算万幸!” 冷血这才细瞧眼前这少女,不过十五六岁,一身绿服箭袖短打,全身无半点珠钗装饰,仅额上用五色丝绦缠绕的羊毛毡绳斜箍着齐眉乌发,麦色的肌肤尽显健康青春,满脸娇俏因动气显得更加红润,与街市上寻常女子格外不同,令人不免眼前一亮。 冷血连忙抱拳致歉道:“姑娘,是我不好!可下次你也得小心走路。” “什么,分明是你不对,还敢数落我的不是!”绿衣少女眉心一拧,盯着冷血道:“…算了,不跟你这冰块脸计较,午饭时间到了,我肚子饿,要吃饭,你买单!”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酒楼。 冷血跟着进来道:“姑娘,在下还有要事,这点银两聊表歉意。” “慢着!别想跑,就这么点银子想打发我!”绿衣少女眼睛瞅也不瞅桌上的银子,噘嘴道。 这一句引得周遭食客浮想联翩,暗地哄笑:“嘿嘿,俩小冤家,都上这打情骂俏”… 冷血只得硬着头皮坐下道:“那我便喝口茶歇歇。” “小二,把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便宜的一律不要!” 绿衣少女笑逐颜开。 看着绿衣少女不顾姿态的一阵胡吃海喝,冷血心里不禁有点好笑:这姑娘天真烂漫,仿佛不知世俗礼节,不像我宋人。不过说到礼节,我哪有资格说她?那些年在狼群的日子,自己不也就是一头雏兽,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弱肉强食、危在旦夕的日子,但比起这俗世的装腔弄势、尔虞我诈,却又显得多么简单自在。” “喂,我吃好了,付钱吧!”也不知过了多久,绿衣少女才从一堆空盘碗碟中冒出脑袋道。 “客官,小娘子共吃了二两银子”小二满脸堆笑道。 “哦?”冷血有点吃惊。 “哎,你说什么,谁是小娘子,我尚未婚配呢!”绿衣少女像串爆竹般一触即发。 “走了走了”冷血不想再生事端,放下银子,拉着绿衣少女走出酒楼。 “姑娘,就此别过。”冷血急着要走。 “喂,等等…” 绿衣少女急了,挡在冷血面前:“不行,哪有这么便宜,我气还没消呢!” 冷血面无表情道:“你想怎样?” “嗯,这样吧”绿衣少女一脸孩子气:“你答应我三件事,我便不计较了。” “哦,说来听听。”冷血负手抱胸。 “本姑娘很公平。这第一件嘛,就是请我吃大餐压压惊。算你马马虎虎办了。第二件嘛,看你马术那么烂,本姑娘在草原上骑马未逢对手,现在便教你一手。再说吃的有点饱,顺道消化消化。喽,那边就有租马的,你去牵来。”绿衣少女指着酒楼一侧的拴马处说道。 “那…好吧!”秀才遇上兵,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娃娃兵。冷血懒得争辩,也晓得争论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照办就是。 “那我们从酒楼出发,沿汴河大道,看谁先到西市。” 准备停当,二人上马顺大道一路疾驰。二人谁也不甘落后,即便一个暂时领先点,后者也立刻赶上,一时也分不出高下,索性并排而行,伺机冲刺。 冷血眼梢瞥见绿衣少女也不时偷瞅自己,脸上笑靥烂漫,如三月初春的柳花拂面,顿时心神畅快。却想到要务在身,不可再耽搁了,就唤道:“过了前面岔路便是西市,你左,我右,看谁先到。” “好嘞!”兴许久未赛马,绿衣少女只顾着自个儿高兴,吆喝一声,催马向前。 ……………………………………….. 不久,冷血便绕了个弯,到了京城杏花弄前,下马准备抄近路回府。不料没走几步,就听到上方一声:“嘿!冰块脸!” 绿衣少女从一民居边门上的石阶上跳下,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冷血面前:“怎么躲着我,是不是怕输不起?当起了赖皮狗?幸亏我早来了两天,把这京城都逛了个透。” 冷血顿觉头皮发麻,只得停下脚步道:“大小姐,你说说看这第三件事是什么?” “嗯,这回我得好好想想”绿衣少女扑闪着琥珀般的大眼睛,略一思考,狡黠说道:“今晚正逢中秋节,听说京城市集尤为热闹,有好多新鲜玩意儿。这次我要买好多好多…尚缺个使唤的,可惜你这小身板。算了,谁叫是白送的。” “哎呀!不行!差点忘了,今晚弘福寺还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放生会。你得先陪我去放生,再去市集。”绿衣少女可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嗯,主意不错!可大小姐你想好了,是去放生?还是逛市集呢?”冷血觉得有点意思,不由模仿少女说话的口气反问道。 “你…”绿衣少女发现自己居然被眼前这身材单薄的青年给难住了,嗐!谁叫自己想没多想,就随随便便把前两个要求轻易用掉。 绿衣少女嘟着嘴,跺脚道:“去弘福寺,小气鬼!” 而杏花弄深处的平氏医馆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一螓首蛾眉的美妇,不施脂粉却国色天香,自然清雅,只是满脸气色憔悴。她正是日月教的周夫人——曲月容。 曲月容焦急地看着平六指:“十七年前得先生妙手,羽儿保住性命。不想五年前先生踪迹全无。幸得羽儿熬到先生归来,收到先生来信便立即赶来,现今如何?” 良久,平六指起身皱眉道:“夫人,虽然你已点了公子的睡穴,但公子内气仍旧紊乱不堪,这伤是从娘胎里便受的煞寒,加上这些年庸医乱治,现伤寒攻心,恐不出半月便有性命之忧!” “啊!那可有对策?”曲月容惊道。 “周教主对我妻女(长女为宋高宗之母)有救命之恩。可当年我却无法治愈公子疾病。我深知这寒症逐年加重,公子未必熬过成年…。心中惭愧下遂四处暗访寻找药方,不想受困于西北一处秘境多年(蜀山),但也机缘巧合终于让我发现用千年雪参或鹤血红,可一时压制寒气。只是现今如此紧急,当下也只有皇宫藏有一点千年雪参,不然只有到百里外的西南苗蛊寨求得鹤血红。” “请先生务必想办法!这是三百两银票,还有这凤簪,乃我日月教信物,帮众若见此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曲月容拔下头上凤簪道。 “容我再好好想想。”平六指有点迟疑。 “不,事不宜迟!烦请先生即刻前往皇宫打点,还有我素来喜静,没有我吩咐,任何人不得踏入馆内半步!”曲月容一脸坚决。 看着平六指走出诊室,曲月容松了一口气,眉头却紧锁。 只见后门珠帘中无声现出一人,脸上戴着狰狞的阎罗面具,阴森森道:“周夫人,可以动身了吧。” 曲月容缓缓转过身道:“你答应绝不伤害我儿!” “好,只要今夜你取得那物。我倒想知道,这天下第一盗帅司空辰的唯一传人,本事如何?” 曲月容花容残淡道:“不想我娘俩此次上京求医,竟有此等遭遇,若是我造孽深重,请老天降怒于我,不要伤害羽儿。” ------------ 第3章 山阆意萌 月上树梢。 今夜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 京都繁华,故也不乏饭后出来游街赏灯赏月之人。 城郊的囊山与京城的闹市却显然两种景象。从半山腰望京城上方,是阵阵漫天绚丽礼花,还隐约听得到人群的鼎沸欢声。而越往山上走,却越是万籁俱寂,只听见脚下的马蹄声和偶尔一两声寺庙报时钟响。 绿衣少女道:“嘿,你觉得这样无聊吗?” “不会,我很喜欢…”冷血心有感触道。 “不想你也是个怪人。小时候我很怕黑,母亲又不陪我。草原天暗的早,只有巴扎陪我躺在地上数星星。大家都笑我是个小怪物。” “巴扎?” “是我最好的伙伴,牧羊犬巴扎。” “哦?” “我知道你心里也在取笑我,可我喜欢和巴扎说话,我们一起看日出日落、数星星,在草原上自由奔跑。那是我最快乐的几年,可惜…年初巴扎也离开我了。所以我…离开家乡到处游荡,来到了京城…” “我不会笑你的,真的。如果巴扎在,或许,它也会听我讲话的…”冷血不由得看着绿衣少女,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只好道:“姑娘,我们快上山吧,好给巴扎祈福。” 弘福寺内,一众僧人正在准备放生会事宜。一眉眼颇为伶俐的小沙弥道:“不巧碰到中秋节,城里忙着过节,来放生的人比往年少了九成,住持又远游未归,我看连香火本钱都不够吧。”一旁掌事的一本正经教诲道:“天下熙熙未必真,天下壤壤未必假。就算天塌下来,不还有我,怎么也少不了你那份。快把那些香点上,便到我禅房来。莫管纷扰事,修我自在经。” 绿衣少女听到后不禁“扑哧”一笑,悄悄对冷血说:“难道中原连和尚也不是小气便是假清高,不就是人来的少了,值得如此抱怨吗?” 弘福寺净业池旁,冷血、绿衣少女放生灵龟后,双手合十,各自许愿。 绿衣少女问:“喂,瞧你装模作样还挺虔诚的,你许了什么愿?” “说不准和你一样呢。”冷血嘴角微翘。 “喂!”绿衣少女不禁有点脸红,啐道:“冰块脸,你又欺负我。我不和你说话了!” “我不叫喂也不叫冰块脸,在下冷凌弃。”冷血忍住不笑,依旧冷着脸道。 “我又没问你叫什么,我…我要下山了。”绿衣少女支吾道:“本来说好…黔镇的赵叔会来接我,可我心急着看热闹,紧赶慢赶的早到了两天。京城我无亲无故,你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会?” “好…吧”冷血终于下定决心,心想反正自己暗中在路旁留了标记,此事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回头再向世叔请罪。 绿衣少女一下子就眉笑颜开起来,拉过冷血的手说:“快走,不然就错过了!” 二人也不管这是否清修之地,跑出了寺外。只听见风声飒飒,丛林中却隐约有几声“喳喳”瘆人的大鸟叫声。 夜晚,京城东街更加热闹。何况每年的中秋集会上,为招揽客人,各商家小贩千方百计、各显神通。连那街上杂耍、卖药、拉二胡的三教九流之辈也纷纷使出了浑身解术,一身臭汗只为混口饭吃。 冷血陪着绿衣少女一路走着,却不见她买东西。想她只顾着瞧新奇,必是忘了原本说的“血拼”正事。 二人来到中心地段的花满楼,只见人山人海尤其拥堵,有人喊道:“快看,来了来了!花满楼又出新玩意了,听说和今年的花魁大赛有关?” 冷血不喜欢凑热闹,不想往前挤了。但被绿衣少女一把拉着钻进了人群。 眼前一群艳妆女子正在跳舞。少时,众舞女把腰肢往后一折,中间乍现一个十五六岁少年,披着及肩散发,坐在圆几上,膝上一古琴,正要埋首抚琴。 只见他一指落下,天籁之音如细流涓涓而至,瞬间喧闹的围观人群都静下来。再细看那抚琴少年:肤若凝脂、发如乌漆,面似秋月,眼若繁星。恰似仙童下凡,神采绝世无双。 事后,更有那些一日在京城得见两位美男子的女子评论道:若以女子比喻,白天的病公子、“小周郎”周白羽是病中西施,这位抚琴少年就是月下貂蝉,各有姿色,难分伯仲。 抚琴少年似乎并不理会外界情形,只一心抚琴。益发让人面热心痒。 绿衣少女转身看着四处张望的冷血道:“哎,看什么呢?没想到中原还有这等人物,我算开了眼。要有这般模样的泥偶就好了,家里不是豺狼便是虎豹的。若能带在身边,总比现在看着你舒服。” 冷血差点没笑出声:“你少见多怪罢。哪天你见着我大师兄,谁不定又要怎么花痴!” “说什么嘛”绿衣少女辩解道:“人家不就觉得好看吗?其实如果你会笑,也不太差嘛。”这回轮到冷血语塞了。 绿衣少女看到冷血尴尬样子,甚是开心,得意的转回身子去,不想动作幅度大了点,差点碰倒身旁一个穿着淡紫绸裳的少年人,那紫衣少年怯怯轻声道:“无妨。” 绿衣少女又回头悄声问:“你们中原怎么竟出这样的花瓶男子?只能看的,风吹吹便倒?” 那身材瘦弱单薄的少年人仿佛没听见似的,微笑着对身边的小书僮道:“听这曲调,虽与翡乐老师所弹不同,却似有一脉相承之韵。十有八九便是失传的霓裳羽衣曲的一部分…” “可翡乐老师不是说现世仅存她手中的一点残篇。”小书僮道。 “不会错的,我听的出来。没想到今日竟在这小哥手上又听得这绝世之音?” “翡乐老师下月将至,不如届时再问问吧” 小书僮道。 紫衣少年摇摇头,又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自言自语道:“嗯,这机会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我要前去请教!” 恰好曲毕,抚琴少年准备起身,紫衣少年毅然拨开人群上前,后面的小书僮慌忙道:“小…公子你…”话没说完,看四周都是人,自己又急忙捂住嘴巴。 “各位,小尤这厢有礼了。”抚琴少年微微躬身施礼道:“小尤路过京城,花老板盛情相邀,说是明晚即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小尤不才,刚才在此献艺半曲。还望各位奔走相告。若是有缘,明晚小尤还在花满楼恭候,届时再为诸位弹琴助兴!” 话音一落,紫衣少年站在身前拱手道:“小哥,请问刚才所弹的可是失传的霓裳羽衣曲?” “嗯…”小尤不禁睁开慵懒的眼睛道:“不错,公子你也知道…” “在下自幼受江东六贤的翡乐老师指点,对乐曲略知一二。刚才听得小哥仅弹半段便噶然而断,似乎仍意犹未尽,其实仅差一步就达那行云流水处…” “可惜,世人都说这霓裳羽衣曲是靡音亡国,失传了倒好。” “靡靡之过,在人不在乐,那亡国论不过是世俗托词,还请小哥不吝赐教!”那紫衣少年拱手拜谢。 “我等蚁民,何德何能受得起公子此等大礼?”小尤敷衍道。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乐之大者,高山流水,不论世俗贵贱!” 小尤不再说话了,抬头细看着眼前这位身形单薄却颇有英气的俊俏公子。 那紫衣少年居然被看得脸红了,语无伦次连忙道:“在下云平,年方十五,家住城外五里的云氏茶庄。可否请教小哥大名?” “我不过戏班伶人,无名无姓。师傅取了个花名小尤罢了。可巧,与公子同龄,只是不知何月何时生人。” “在下十二月三十生人。想必不会比小哥大。小哥…若得空,可否移步舍下,在下一定诚心请教!这是云氏门牌,你只说找云平即可。”说完,递上门牌。 小尤接过门牌,眼睛仍盯着紫衣少年。那门牌隐约还散发着一丝淡淡、轻易不觉的兰香。直到紫衣少年再次穿进人群,小尤才发觉自己有点失神,急忙收好门牌,进了花满楼。 街上人潮也渐渐散去,冷血与绿衣少女相望一眼,霎时都不知说什么。 冷血正要开口,身后不知被谁挤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一青衫女子随人群远去。 “是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的!”绿衣少女嗔道,却马上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又看冷血眼里仿佛多了点暖意,羞涩道:“你啊,想笑便笑出声,憋在心里多难受!就这样吧,你先走!” 冷血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姑娘,…多保重!” “喂,你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问一下吗!” 绿衣少女跺了跺脚,小声道:“瞧你那傻样,我叫若兰。若云出谷的若,兰馨慧质的兰。” “嗯,记住了!” 冷血点点头。 ------------ 第4章 花魁大赛 冷血回到神侯府,见到堂上的诸葛神侯及无情、追命两位师兄,立刻跪下请罪。 诸葛神侯扶起爱徒道:“追命回来说见着你留下的标记,我知你平安,我们便放心了!” 冷血掏出怀中之物道:“世叔,这便是我们带回的三宝。” “让为师瞧瞧”诸葛神侯上前道。 “嗯?怎么回事?”冷血打开包袱,发现三个盒子里装的是石头。 追命也道:“奇怪了,冷血你耍戏法啊,快变回来!” “啥时候都不忘贫嘴”诸葛神侯轻敲追命脑袋道:“冷血,想想看哪里出了纰漏?” “世叔啊,说你偏心,叫我和冷血拿着冒牌货招摇过市,一路上我们可是除了多少妖魔鬼怪。入城以为没事,我隐约见到一位…故人,却不想是一时眼花,还丢了三宝。是我疏忽在先!”追命一旁唠叨。 “皮猴,沉住气。世叔只想知道谁有本事取走的?” “哦,我想起来了,适才我在街上被一妇人撞了一下。虽然她走的极快,但我似乎还是瞄了她一眼。当时我就觉得那妇人内力不凡,现在想起那眉眼与一人相似……对了,是周白羽…” “你不会说…那病仔男扮女装?”追命有点想不通。 “不,看那妇人身形绝非男子所扮,也许是周白羽家人,会不会是…周夫人?”冷血道。 “四年前武林大会,我与周夫人见过一面,我画像给你。”无情说道。 看罢无情描的画像,确认应是周夫人无疑。追命、冷血和无情连忙赶往平氏医馆,却只见到依旧睡着的周公子。据医馆下人讲,周夫人已走,派人传话说是有要事去拜会一位花魁朋友,等花魁大赛后即回。听到花魁二字,追命、无情二人心弦一触,只是脸上没有任何表示。无情继续留在医馆等待,追命、冷血前往花满楼。 ……… 华灯初上,花满楼内却已是一番歌舞升平景象。花老板满脸堆笑,应酬着陆续涌进的达官贵客们。这位花老板,原名花蔓,早年曾是一位艳绝四方的官妓,全靠自身努力,营生多年竟脱了籍,又成为这间青楼的老板,其间辛酸自是不足外道。她身边周遭一众艳妆女子两旁排开,或歌或舞、或吹或奏,旖旎香艳如飞天降临,引得众人侧目。 席间却有一常客酒后大嚷道:“什么狗屁花魁大赛,年年选来选去,尽是些庸脂俗粉。我看除了四年前的弄影…”却不意看到小尤手挽焦木胡琴,正缓步上场准备,脸上天生淡笑风流,体态绝尘倜傥,不禁看呆道:“妈妈,快来,这位可是近日在京城名声大噪的小尤?百闻不如一见,真可谓“三千粉黛无颜色,回头一笑百媚生!” 花老板凑近他身旁,笑语道:“毕将军,好眼力。老身我好容易才请到的琴师小尤,正要给诸位奏乐助兴哪!” “别他妈的扮清高,什么琴师歌妓的,不都一个样!快把弄影和小尤都叫来,这一对璧人哪,保管比神仙还快活……哈哈哈!” “真真对不住了,毕将军。弄影姑娘虽在老身这处挂牌,但连蔡相也见其才艺超凡,下令好生照料。这些年她又来了兴致,非要去秦大人府上学什么琴,我哪敢阻她?两个时辰前她说要去秦大人府上,为一个文人什么诗会排练歌舞。小尤又是个自由身,只暂借花满楼献艺。不过方才我还听对面的钱公子拉着小尤的手说今晚要出五十两,就单独听个曲。” “什么,区区五十两。妈妈,那弄影姑娘…蔡相…那就算了。不过这小尤,一身的水嫩”毕将军吞了吞口水:“你可得给我看好了!多少我都出,今晚弄个包房,我要一夜看小尤吹箫。” “呵呵,毕将军,别急嘛,我这就安排小尤献艺,其实小尤还不是想给他那个破戏班攒点钱,价高者得呗。” 不一会,花魁选出来了,最高价是二百两银子。在场的多半都是风月高手,见多了也没啥兴致,不过稀拉捧个场。 却见场中小尤长身而起,朗声道:“诸位,良景美景,才子佳人。小尤今夜愿弹一曲《凤求凰》,求得知音彻夜把酒言欢!” 曲毕,众人会心喝彩,一时掌声如雷! 但见二楼西厢天字号包间内坐着一位玄衣公子,正倚在雕花勾栏上,直直盯着小尤,仅仅颔首微笑。看他形容白净隽秀、明眸似水,只是这水眸里似乎含着点倦意。旁边伺坐一人,居然是曲月容? “三百两”、“五百两”…竞价声此起彼伏。最后还是毕将军加到了一千五百两。 那边的钱公子骂声不迭还要加价,却被花老板强按下去,媚笑道:“公子爷,毕将军乃是童大人的义子,今晚他势在必得。反正良辰春宵也不只今日,妈妈手里现有几个鲜货,白白送你罢。” 玄衣公子有点无聊的看着场下一切。这时,一瘦削人影匆匆而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玄衣公子似乎有点不舍的看了小尤一眼,便撇下曲月容向南厢房走去。曲月容趁机扭了扭僵硬的身体,像是用劲冲破何处穴位,终于挣扎起身,向外疾走。 南厢房内,一头戴月色禅巾的白衣僧人正看着墙上字画,念道:“杨柳岸晓风残月、寂寞梧桐锁清秋…怎么中原尽是女儿姿态,多愁善感,哪像我草原男儿豁达开阔!呵呵,何方朋友还不现身?” 电光石光间,也不知从何处掠过鬼魅般身影,白衣僧人却也不慌,左手一举,袖口里乍现一枚短箭疾射,直指对方胸口。“噗”地一声,竟穿过对方身影,直入墙壁寸许! 对方身影停驻,这才看清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玄衣公子,毫发无伤,原来白衣僧人短箭不过是射穿他的身影。这时又一个瘦削身影倏然而至,垂首恭敬站在玄衣公子身旁。 白衣僧人拱手向玄衣公子二人作揖道:“不想木门主亲自前来!” 玄衣公子也不客套道:“素闻贵客高雅,今日虽不见真容,到底也是与众不同。不知那莽野朱蛤是何模样?” 白衣僧人对着玄衣公子身旁的瘦子道:“木护法,先看货吧。” “公子请!”玄衣公子身旁的木护法送上三个盒子。 白衣僧人逐一打开,不禁大笑:“本以为荒山族遁世多年,是方外之人,怎如今也学那中原之人行欺骗之事?” “此话怎讲?”玄衣的木门主道。 白衣僧人从怀中掏出一粒晶亮石头,道:“且不说形态不似贡品。拿我手里这块花纲原石,一试便知真伪!”说完在其中一个物件上轻轻一划,只见一道划痕寸许深。 “夜枭,速将曲月容带来!”木门主怒道…… 可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曲月容早已遁走。她的轻功本就不弱,一逃出花满楼立即来到平氏医馆,在平氏医馆门外附近遇上从宫里赶回来的平六指,便让平六指声东击西引开无情,自己则从后门潜入,唤醒周白羽赶紧出城,在城门口刚好碰上快马加鞭进城的周日靖和上官磬雪。 周日靖连忙下马道:“夫人,昨夜云兄弟邀几位老友相聚,相谈山西买荒地之事,此事若成,可迁徙一千教众前往耕种。一高兴宿醉到黄昏才醒,方知晓云兄弟已派人送你娘俩入城。又听磬雪所言,越觉得不对劲,所以赶紧来寻。” 上官磬雪说道:“周大哥,是我不好,差点误了大事。可你先前也不该留信骗我说来迎娶京商之女啊!” “磬雪,事到如今我不瞒你,可你也知道平大夫说过若无良方,我活不过十七岁…”周白羽神色黯然。 “此地不宜久留!”曲月容催促道:“种种遭遇,路上再谈。当务之急是立刻赶往西南的苗蛊寨求医!平大夫费尽心思,无奈还是拿不到宫中的千年雪参。” 神侯府内,堂上的诸葛神侯听完无情三人的汇报说:“你们做的对,不急得打草惊蛇。我始终觉得周夫人没有作案的动机,除非受人挟持。此事又涉及隐退江湖多年的荒山族,幕后定有内情!” “世叔,什么荒山族,连我这百事通知之甚少?”追命跳到神侯身旁。 诸葛神侯道:“皮猴,听仔细。想必日后你们免不了要打交道。前朝安史之乱年间有一元姓高人(元巫贤与元莘竹的后人),携族人避战乱于南方大荒山下,世人称其荒山族。相传高人偶拾一块女娲补天的五色石,并受天女托梦传授金木水火土五行诀。一百二十岁时于大荒山用五色石练成五诀合一,传说因此悟得长生道,羽化升天。此乃传闻,无从考究。但五行诀任何一诀,其顶层功力世所罕见,何况五诀合一,确系天下独有!之后为避族内纷争,族人协定分获五行一诀修炼,并按五行属性开设金木水火石五个门派。本朝开年初,一古姓头领曾带领荒山族人行走江湖,为太祖太宗夺天下立下汗马功劳。但太祖杯酒释功臣时,唯见古头领贪功自大,竟觊觎天下,担心其武功霸绝终成后患,密令除之。不料其事先得情报竟率众全身而退,重返大荒山……古头领后来遭各大门派围剿重伤在身,生死不明。此后荒山族便行踪诡秘,甚少在江湖行走。只听闻荒山族五门合议组成联盟,每五年从门主中武选出圣主,统令族中大事。” “难怪如此神秘。可为何要插手三宝之事?还有那白衣僧人貌似来自外族,只是不知是何来历?”追命插话道。 “当今外族关心三宝之事,似乎只有辽人无疑。那白衣僧人竟可以进入皇家御赐的弘福寺内堂,无情你派人多加留意查访。荒山族行径也令人不解。皮猴,你脚程快,与冷血一道跟去荒山木门瞧瞧有何动静?至于花纲三宝,嗯,算时间铁手也应到了。” 话音刚落,铁手便大步流星踏入内堂道:“世叔,铁手不辱使命,将花纲三宝带回。” 诸葛神侯验过三宝后交给无情,又关心问铁手道:“路上可好?” “世叔妙计,一路上没啥大事,打发了些小毛贼罢了。不过倒也结识一位仗义相助的罗壮士。” “哦,能被铁手赏识的,绝非泛泛之辈。”诸葛神侯抚须微笑。 “可惜我们相识即别,只是气味相投,心中已是知交。” “嗯。小珍之事,我尚未收到消息。追命冷血我已安排外派。无情需陪我行走朝廷。我只好食言,你的事还须自己去办!” “世叔,路上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小珍一定不希望我日益消沉。我也不会再做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世叔、各位兄弟,铁手就此拜别!待我安顿好孩子,我就去找小珍,一日寻不得,我就一直找下去!” “好。世叔送你一句忠告,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 第5章 荒山秘境 南方的云瘴谷,树木繁森,奇石嶙峋,常年积雾。仅在那万顷参天密林深处,有一方阳光可达之处,便是世人相传的大荒山。 大荒山由四座小山坳绵延环抱着中央一座大山而成。一条暗河川流过大山和小山之间。原本那大山每逢十五月圆之夜便发出五色神光,相传那前朝元姓高人便是在处此羽化升仙。荒山族人尊其为五色山,并奉为圣地,除非圣主特批,否则不得擅自入内。不过百年前,五色山中出了件大事,自此不再发光。 五色山南面的连体小山,有两个山峰,外峰便是木门聚居地,唤为木阙谷。流入木阙谷的暗河水深且窄,唤作忘琴湖,此处是荒山族对外交通的唯一水上出入口。此处设有门派幽木门,以白虎为标志。 靠近内峰的暗河水宽且缓,唤作洛水湖,是水门聚居地,设乾水门,以青鸟为标志。 北面的是石门的居处厚祚场,设坤石门,以玄武为标志,为荒山族对外交通的秘密陆地通道。 东向山谷,怪石嶙峋,鲜有草木,此处有火门的炽璘洞,设炙火门,以赤龙为标志。 西面的山峰下有金门的矅金城,设矅金门,以麒麟为标志。 此刻,矅金城的矅金殿中“啪”的一声桌响,金门门主、当下荒山族圣主金钫盛怒道:“武忌,你竟敢私传圣令!”只见他虬髯红须,面如重枣,洪亮声音因发怒更显得威风八面。 “圣主息怒,实在事出有因。”下方站出一个豹头环眼,燕颔猫须的中年壮实汉子,满脸肥肉油腻,尽是阴邪酒色之气。他便是金门副门主金武忌。 金武忌不急不慢道:“京城乌公子此番前来,百金奉上,诚意十足。更允诺事成之后还有莽野朱蛤相赠。不巧圣主在五色山修炼,事情仓促,只好急召五门相商,各门主愿尽遣高手。此番不单金银财宝唾手可得,更可籍此重现江湖,扬名立万!” 金武忌眉飞色舞,甚是得意。 “你,那四大名捕可是轻易好惹的!你还不知错,简直无可救药,我要…”金钫怒斥道。 “圣主,水木护法求见!”下人来报。 “请!”金钫眉头一皱。 “在下无能,有辱使命!未能夺回三宝。”水如嫣和木枯矍进殿跪下参拜,简单禀告事情经过。 “快起,必是武忌安排不周!”圣主连忙道:“枯矍,你左臂怎么了?” “禀圣主,三宝失手后枯矍一刻不敢耽搁,赶回山中。几日前,途中恰逢前来援助的木门主,在下有罪,门主仁慈仅令老朽自断一臂。木门主已亲自前往京城,追三宝而去,实属在下愚钝无能!” “嗐!…”金钫欲言又止。 “水门主到,石长老、莫愁先生到。”门外护卫喊道。 只见前后三人走进门内,为首那人身高近七尺,身材匀称,穿着一袭镶有暗纹缂丝的墨蓝长锻。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外表看起来好象潇洒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正视。而身后左边一人,白衣黑发,衣发飘飘,不扎不束,微微飘拂,目若朗星,面似冠玉,气质更胜容颜,俨然神仙降世,仅望一眼,便恍若隔世般忘忧,让人不免心生高山仰止之意。只是他的眼光从进门起便停留在水如嫣附近。右边一人,是一威严敦实的长者。 “水门主,请座。”金钫又道:“石长老、莫愁先生也请。” 莫愁先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圣主,三宝一事虽是二位护法办事不力,却也知晓名捕实力不可小觑。二位护法已尽全力,望圣主体谅!木门主以为事态紧急先行一步,飞鸽来书让我通报圣主!” “此事得速速处理,十日后便是我族五年一次的联盟大会,届时还要圣主住持大局,切莫为此等小事分心。”金门左护法银冶先生道。 “嗯!既然木门主已然出面,料想定有把握。我们便静候佳音。怎么不见珠儿和唐小宝呢?”金钫刚出关还没见到爱女金珠儿。 “那唐小宝这会定是又揣掇着珠儿到处游玩”金武忌终于逮着机会恨恨说道:“男女授受不清,这唐小宝安得是什么心…,三宝行动还擅离职守,要不是…” “够了,注意你的身份!还不退下!” 金钫怒斥道。 ……… 矅金城圣女房外。金门右护法唐小宝手捧着一束刚采下来的星星花来找圣女金珠儿。却听到房内传来金圣主的声音。 金钫感叹道:“十年了,我也老了。还好这些年你伴我左右,又自愿替你姐姐做了圣女,默默辅佐门中事务。可怜你这孩子天生口不能言,你母亲又去的早。这么多年,为父俗务缠身,一直没有机会带你出去诊治…珠儿,等新圣主上任后,为父就带你出山,遍寻名医为你医治!” 与此同时,矅金城左护法银冶先生院子里,武忌夫人银钥正躺在贵妃藤椅上无趣逗鸟,只见她云鬓慵懒,衣裳轻浮。她一瞥见是金武忌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却也不起身,懒洋洋道:“又是什么妖精惹你武忌大人生气?” “甭提了,还不是你老爹的老友金老儿!” “哟,你就这么称呼我们的金圣主?” “哼,又当不了几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火龙烈挤眉弄眼的。不日便是五年一次的圣主大选。金老儿有意退出,那火龙烈深藏不露,绝对是不二人选!” “哎,谁叫我命苦!这圣主之位我也不指你当。可什么时候你给我当个门主看看,副门主都多少年了?你看人家唐小宝,不过十六,已是五门中最年轻护法,你啊,要让大伙看笑话到什么时候?再说,你还敢说我!这么多年,你哪夜梦中不念着那...人名字,我可是听得仔细…” “夫人,我刚才不是气急了吗,给你赔不是!” 金武忌自觉理亏,嘻皮笑脸。又狠狠道:“其实圣主不过是个虚名,若无十层功力,谁肯心服?没了五色石,更不见谁修成仙道。我算看清了,与其漫漫清修度日如年,不如谋这门主肥差,天天陪着夫人快活!可有这金老儿一日,我便无法如愿,是时候了!…夫人聪明,可否赐教?” “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听我的?喽,我这刚好得了几粒卜气丸,不会马上毙命,神不知鬼不觉来个走火入魔而亡岂不是更好?” “知我者莫若夫人也…” 两个奸毒之人相视奸笑。 ------------ 第6章 莫愁之事 清晓,霞日乍现。 莫愁先生整了整衣冠,缓步迈入木门主房内。看见木阎罗放下狰狞面具,对镜梳发。镜中一对明眸恰恰瞅着莫愁,嘴角立即一丝似笑非笑。 “门主,急唤在下前来何事?”莫愁先生揖手施礼。 木阎罗听罢却嗔道:“义弟,说了几次?此刻别无旁人,唤我烟罗便是”。 “属下岂敢。”莫愁先生低首道。 木阎罗眉头微微一皱,转而浅笑道:“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也似那般死物一般,满口迂腐?来,看我发上新梳的宜兰香,可好?” 莫愁先生心中大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正色道:“属下本以为门主昨夜归来,今日急召是为了商议联盟大会之事。胭脂细粉非我所长,请门主另寻高明!告辞。” “站住!你胆敢大不敬!”木阎罗一拍桌子,立刻粉碎:“你可知该当何罪?” “属下无意冒犯,按律可处死!”莫愁先生凛然跪下。 “你当真不怕死!” “属下自问忠心不二,若门主赐死,属下无悔,愿报老夫人知遇之恩!” “好,好,你宁死不肯?”木阎罗怒道。 “属下无愧。” 莫愁先生闭上双眼,心中不禁凄然:如嫣,别了,卿不负我我却负卿。 木阎罗怒抬手掌,竟迟久不落,喟叹一声,轻拂莫愁先生右肩说:“起来。” 木阎罗转身背向莫愁先生,缓缓道:“你当真不怕我一掌下去?人道我喜怒无常,门下三千却视若草芥,想杀就杀。唯独视你为骨肉兄弟。那些犯事之人常向你求助,只要你一张口,我无事不允。久之,五门中人对我敬畏远之,却赞你宅心仁厚、治下有方。此事你以为我不知?” “属下谢门主抬爱!但属下自信即便今日因谗身死,以后足下也唯有我一个莫愁先生!属下自小见过门主习武之磨难,更敬佩门主光复本门之决心,早在老夫人面前立誓誓死追随,永无异心!” 莫愁先生斩钉截铁道。 “好!好一个莫愁先生!” 木阎罗急忙扶起莫愁先生,笑道:“果然我没看错,唯你莫愁光明磊落,敢在我面前知无不言。天下唯你一个好男儿!” 木阎罗拿起梳妆台前的一叠信札,随手一挥,化为齑粉:“我刚回来,这些蠢货就诬你功高盖主,却不知我从来都不信的!尔虞我诈之人可恨!杀!” “慢!其中定有缘由,况且不分青红皂白牵连无辜,令人心沮散,请为大业……” “够了,莫要说教!你仁慈,那些蠢物都害到你头上!再说留着那些只会你争我夺、实力不济的蝼蚁何用!”木阎罗盛怒。 莫愁先生再次跪倒在木阎罗面前,恳求道:“门主若一意孤行,属下请辞!求除名降为奴,以赎属下之祸!” “为何屡次逆我,苦苦相逼?” “不敢。” “罢了!此次便算了!把那些诬告之人降为奴,终生劳作。日后若还有人不服,决不轻饶!”木阎罗心中却黯然: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何每次你宁愿跪倒,却不肯放低心中半分姿态。哪怕一点点,罢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 “谢门主,属下这便去下令!”莫愁先生怕木阎罗改变主意,连忙借口退出。 夜深。木阙谷阎罗宫外一片沉寂。 而阎罗宫最深处,也是木阎罗的居室却烛光摇曳,传出阵阵淫笑如蝶,只见一群妖冶女子身姿曼妙,贴着木阎罗起舞。 木阎罗仿佛浑然不觉,端着酒杯,凝望着香炉中合欢散的香气氲氤,绕梁三尺,久久不散。 莫愁先生推开门,女子们停下歌舞,痴痴的望着他。室内顿时一片寂然。 “下去!”木阎罗一挥手,一阵掌风令众女子东倒西歪,险些跌倒,众女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散去。 莫愁先生道:“坏了义兄的兴致,不知何事唤我?” 木阎罗顿了顿说:“陪我喝几盏?” “好。” 莫愁先生道:“那些人我已处置妥当。莫愁不才,每见父母,渐觉苍老。将心比心,念及他们家中尚有父母妻儿需要照顾。因我一人,累及他们家人,莫愁心中不安,望门主大量…” 木阎罗摆摆手道:“今日我们不谈这些,只论风月家常。” 莫愁先生只好作罢,给二人分别斟了酒。 木阎罗看着莫愁先生倒好了酒,轻轻拿起手中的酒杯把玩道:“莫愁,你可记得你这名字还是我母亲所起。” “当然,属下谨记在心!” “莫愁、烟罗,呵呵。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何我身份尊贵,母亲却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待我却也淡淡的,更不许旁人向我提起父亲,否则杀无赦。直到五岁那年,有次我不慎听到她与贴身侍女秋彤的对话: “为何他不是女儿身,倘若如此,我便放心传他本门九层心法口诀。” “小姐,事已至此。我看烟罗倒也十分上心。这么多年了,那人还是杳无音讯,小姐若真不喜欢烟罗,可考虑让本门男子入赘,再求千金。” “放肆,谁许你提他!在我看来天下皆是负心汉!不论本族外族,那些蠢物只是用来繁衍后嗣,别无他用!你,自刎谢罪!” 从此我明白了母亲从心底恨男人,也永远恨我。下人们虽然对我毕恭毕敬,但我知道她们的心底只有嘲讽。我曾经噩梦般讨厌自己的名字,天天愁眉不展。直到那天母亲把你带到我身边,告诉我你叫莫愁,陪我习武练字。莫愁,呵,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羡慕那些嫁为人妻的女子。” “义兄,古往今来,没见过你这么夸赞女子的。不错,但凡能娶到贤妻的男子,也是终生的造化!义兄你多年来一心习武,内心难免寂寞,是时候找位佳人相伴一生。弟敬兄长一杯,愿早日觅得佳偶!” “且慢,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常年噩梦缠身,夜不能寐,醒来却见你独立一旁,心无旁骛,忠心耿耿为我守夜,之后我才渐渐安然入睡,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义兄你肩负大业,琐事缠身。弟虽不能分忧,却一定护你周全。弟还有一言,其实老夫人虽严厉,心中却定是有你。记得我在老夫人面前立誓,听见夫人最后半句:烟罗莫愁…(注意上下对应),当年我以为夫人叫的是名字,今日细想,也许当年夫人为我起名莫愁,是希望你一生无忧。安排我侍读、令我起誓,是希望我助你一臂之力。老夫人一辈子始终放心不下的是你啊!” “放肆!”木阎罗心痛如绞:“我再也不是烟罗,我是阎罗…别以为我继承了门主之位,便要感恩于她。你!去水牢面壁思过!” “门主,在下是肺腑之言。老夫人…” “等等,难道直至今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你逼我对你用合欢散,还不成?”木阎罗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什么?难怪一身热…合欢散,是歹人为强求男欢女爱,还好我没喝,不!…门主,你喝醉了!”莫愁先生突然想起当下房中也就他们二人,不免心中大惊!虽然近些日子也察觉门主平素行为有点出格,女儿气渐重,怎么会爱上那些胭脂香粉。但俩人打小的情谊,闹惯了也没什么忌讳,更不敢多想。 “我没醉,合欢散加上鹿茸酒,神仙也抵不过,呵呵,你逼我用强,给我喝!”木阎罗把杯中酒向莫愁先生嘴里倒去。 “门主,你醒一醒!”莫愁先生晃过身子,不禁怒道。 “放心,为了你,我已是女儿身,来啊。”木阎罗倚卧床沿,硬生一副忸怩媚态。 莫愁先生惊怒道:“门主,休要秽言!今日之事就当我什么也没听到。不要说我心中早有所爱,此事也万万不能!” 莫愁先生之言犹如霹雳轰顶,木阎罗不禁眼光泛红,默默拿起枕边的白绢绷架,上面已绣好了一只红嘴鸳鸯,另外一只仅绣了半个脑袋。木阎罗冷哼一声,猛然抬起头来,将手中白绢绷架捏个粉碎,数根绣花针穿过其手指,鲜红的血瞬间滴落。 木阎罗脸上满是愤懑哀怨,瞧着莫愁先生冷冷道:“原来如此,到底是我自作自受,白白心疼你了。既如此,日后我如何瞧得你这一派正人君子模样?”他左手两指一捏,数根绣花针登时应声而出,直刺莫愁先生门面而去。 莫愁先生心头一跳,双眼虽是瞧得清楚,当下却是难以躲闪。生死之间,他脑中忽然浮现许多画面: 孩童时期的木阎罗去星星峡偷摘仙果子给自己当礼物,不想被守卫发现逃跑路上摔伤,还是自己背着他四处躲藏,竟发现一处有趣的山洞;木阎罗睡觉时让自己值守,常常听到他念起自己的名字;更有木阎罗荣登门主之位之时,硬要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与他一并享受众人的祝贺和跪拜的场景....诸多回忆交织缠绕,一闪即逝。此刻,若时间停留在过去,就像自己一直认为的以自己贫贱之身,却幸得木阎罗赏识视为知己,是今生最大之幸事! 眨眼间,那数枚绣花针从莫愁先生侧脸贴面而过,直入墙上,,却已是划得他面皮一阵火辣。 不想莫愁先生面上竟毫无反映,生生受了木阎罗掷出的绣花针,木阎罗却忽地轻叹一声,缓缓道:“莫愁,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以为我可以容忍你一而再的死性子,我真就拿你没法子了吗?你我这十数年几乎朝夕相处,你当真就无法再接受一点点?还是你觉着你我真就除了主仆之外便再无什么瓜葛?” 木阎罗发问道:“这些年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哪怕把我当作亲人么?”他言语间,声调哽咽,既是不信,又是悲伤。 倘若换是他人,哪容得他说这么许多,莫愁先生早就视为奇耻大辱,怕是早把那人打个半死。偏偏是木阎罗,自己却恨不起来,只是木阎罗这些言行前所未见,自己根本无法自处、无法面对,恨不得凿个地缝藏起来。 可莫愁先生深知自己难堪事小,不能让木阎罗这般胡思乱想下去。所以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平静得可怕,冰冷得陌生。他没有看木阎罗,只是淡然道:“我已无话可说,男儿一言,驷马难追。门主动手吧。” 木阎罗漂移身形,落在莫愁先生面前半步,右掌在莫愁先生肩头重重一拍。莫愁先生尚未感觉却已忽感手足间一痒,只见木阎罗左手一挥,原本钉入墙上的绣花针齐齐飞出,已直刺入自己四肢。 莫愁先生当下怒吼一声,用内力将绣花针逼出,紧接着虚晃一招,身形急挪到烛台旁,即刷刷刷刷连掷四根火烛,指向木阎罗。 木阎罗赞道:“你莫非想利用我打灭火烛,伺机暗地寻找打败我的机会?”便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拨,下一拨,将莫愁先生来的招数尽数拨开。莫愁先生目看他出手,这绣花针四下拨挡,周身竟无半分破绽,当此之时,决不容他出手回刺,当即决定冒险一试,抽过一旁烧火棍当头直劈。木阎罗拈住绣花针,向上一举,挡住棍子,棍子竟便砍不下去,没一会,竟然被其内力震裂。 木阎罗趁机反手一伸,竟扭过莫愁先生手臂,质问道:“你到底要如何才明白!” 莫愁先生奋力挣脱开来,随即跪下叩头三下,又起身凛然肃言:“属下在此谢过老夫人知遇之恩。今日我向门主许下重誓:属下若有违刚才所言,亦或者生有二心,当为野兽鱼虫所噬,死无葬身之地!” “你宁发毒誓,也不肯与我共享人生荣华?”木阎罗绝望。 “…属下言尽于此。恳请门主迷途知返,修武学正道!”莫愁先生转身欲走。 “哦,莫非你也知道木诀九层心法?”木阎罗道。 “不,我只是突然想起老夫人临走前,叮嘱我在你未悟阴阳一体前,不得轻易修炼木诀九层心法,以免阴蚀阳败。可惜,我愚钝,现今才明白。却不想你竟然….”莫愁先生说。 “呵,这么说,我倒要谢你,没有阻我?可如今我已是阴阳一体。哼!你还是去水牢吧。”木阎罗转身挥了挥手。 ------------ 第7章 绾丝暮雪 天微微亮,木阙谷绝情小筑内,水如嫣跪倒在头罩黑色斗纱的木圣女木绾晴背后,隐约可见木圣女半透明黑纱内一头白发,木圣女面前是黑色案几,上面立着个紫檀牌位,两旁是鎏金香炉。 木圣女面无表情道:“念在你我均是女辈,此事勿再提,回罢!” “圣女,请你救救莫愁先生,虽然不知何事惊怒木门主,可我相信莫愁先生对木门主绝对一片赤胆忠心!” “你和我提男人的忠心?” “不。您教导木门主多年,现在木门上下,也只有圣女您可以…” “可以什么?你我虽素少来往,但若其他事我或可以考虑,唯独世间男人之事,你休来烦我,难道你不知我立下的规矩?” “我相信圣女您明辨是非,莫让忠义之人蒙冤。” “哼,我已是耐着性子听你呱噪,你莫要不知好歹!再说,这男人与你有何瓜葛,你非要如此低声下气,除非你早已倾心于他?” 水如嫣站起身道:“不错,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我十三岁时在比武场上见到他,论武功人品相貌,他已经是各门中的翘楚,我与周遭情窦初开的女孩们一般,如何不注意到他?输在他手上,我心服。起初我时常借口找他请教武学,他每次都用心教我,时间愈久,我更佩服他的为人。他原本放言在木门主修炼大成前暂不考虑男女之事,但他终究被我打动,我们心意相通,我愿意一直等到那天…..虽然我不好打听他在门中的事务,但我相信他,这份信任绝非出于私心偏袒,更不掺杂一点我对他的情感…” “滚!” 一阵掌风如旋风乍起,把水如嫣击出门外,看着门缓缓合上,水如嫣泪如雨下,终于忍不住吐血。 门内,一头白发的圣女木绾晴无意看到角落灰尘里躺着的两截同心结,加之刚才水如嫣的一番话刺激,记忆随即断断续续,仿佛再次回到十岁那年,想起那年自己在村中小溪浣衣,第一次见到那负心人:翩翩男子目光灵澈,虽背负行囊却脚健如飞,如日灼灼似月粼粼,仿佛这世间最好的精华都集中在他身上。 自己都不觉得惊呆了,以致不觉手一松,衣裳逐流飘去。那男子不假思索,竟轻跃而起,入水打捞。 “小姑娘,请问沈斋熙家怎么走?”那男子全然不顾自个儿一头水滴。 “嗯”小绾晴看他那副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解下腰巾道:“大哥哥,你先擦擦。”却不知自己这一笑竟印证了世间那多少痴男怨女的轮回:一笑误终身。 “哦,不打紧。”那男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不告诉你!”小绾晴突然顽皮心起,端起衣盆就跑,扭头应道:“左手百步便是。”心中竟是一阵小鹿乱撞…… 几日后, 夕阳下,小绾晴又见那男子坐在溪岸,旁边一妇人道:“孩儿,你说不日即返北疆。若你实在不中意那沈家丫头,娘亲再给你…..(战乱时期,返乡留男种,以便解释之后滞留木门一两年)” “母亲,孩儿尚未建功,无意成家。” “哎,这兵荒马乱的,你父帅不也应允你延续香火后再归队,你这倔孩子,也不想想你老罗家仅剩你这棵独苗…”妇人抹泪悻悻走远。 小绾晴毕竟年纪尚小,对二人谈话不放在心上。只是见那男子落寞背影,不禁觉得有意思,一时玩心大起,蹑手蹑脚上前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 “晴儿,别闹了” “怎么又猜中了?不好玩。” “晴儿,”那男子怔怔看着小绾晴,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说:“大哥是行伍出身,不懂得拐弯抹角。有件事想和你谈谈,只是此事过于唐突,但请你务必答应!” “你说吧。我都答应的。”小绾晴假装大方道:“自从你教训了杨村长的儿子后,他再也不敢骚扰我;何况你还上树掏鸟蛋、下河捕鱼给我吃,从小到大,我从未吃过这等美味。前日里我不还认你作哥哥呢…” “不是这些,”那男子道:“我要回北疆了,我怕这一走,你那恶婶婆又要欺负你,再说,我……我舍不得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 记忆又回到十七岁那年,木阙谷绝情林中草木森罗。 飞烟门主牌位前,木绾晴把头上黑色斗纱掀开,望着手中的同心结道:“你不仅负了我,更对不起木姐姐。我木绾晴今日发誓:天下皆是薄情郎!今后所有看到我容貌的男人都不得好死。忘情断意!绝不落一滴泪!若违此誓,如同此物!”说完把同心结摔成两半。 此后四季交替,日月轮回。绝情林中却静若死寂,听不得一对生灵的声音。圣女木绾晴绾起的一头乌发亦渐渐染白。 想到这里,木绾晴睁开眼睛道:“孽障!”随手一挥,墙角那早已断成两截的同心结竟瞬间化成木屑纷飞。 ------------ 第8章 岁劫情迁 烛火摇曳,幽木殿内空荡荡的,只照见木阎罗一人孤独身影高高在上。 座位旁侧门珠帘中翩翩走出一人,给木阎罗披上了披风,竟然是小尤,并递上一块美玉。 “小尤,这是作甚?”木阎罗不悦。 “昨夜门主酒后不慎遗失了生辰玉于院中枯井,小尤自小深受无父无母之痛,若门主可怜小尤思亲之心,可否好生保管?”小尤的话让木阎罗不得不收下。 殿外,木夜枭声音响起:“门主,属下有事禀报!” 小尤迅速进了后门帘。 “禀门主,这两日我见莫愁先生,还是没有丝毫悔意,还有今早我见到水如嫣去求木圣女…”木夜枭跪拜。 “我知道了。没我命令谁也不准探望。送去的桂花糕和杜康酒,他可用过?”木阎罗道。 “属下照吩咐每日及时送到,可莫愁先生他…”木夜枭支支吾吾道。 “一点小事也办不成!滚!” “门主,还有一事,殿外蔡京门下华毋庸携礼求见。恕属下自作主张,但此物关系门主…”木夜枭道。 “哦,何物如此紧要?” “呵呵,易筋心法,内修外练,可健阳体。无庸愿付知音。”只见一个被黑布蒙住双眼之人,步履潇洒的走入殿中。黑布拿下,顿见他神清气爽,三撇柳须,身着褐灰道袍,颇有点仙风道骨,看不出实际年纪。只是细看眼眉上挑,不免略见轻佻邪魅。 木夜枭心中一惊,赶紧上前悄声道:“华夫子,你怎么未经同意便自行入内,你不知道我家门主他…” 而殿上的木阎罗本来已起了杀意,却见殿下之人神情傲然,仿佛与莫愁先生有一分相似,不觉得气消大半,再听他谈吐,可见性格狂狷不羁,甚至有点欣赏,便道:“坐。” “日前花魁大赛上,恰与门主擦肩而过,却见门主身法如电,神采绝世,可惜双眼似乎暗藏一丝隐疾,想必练功耗神。无庸有心结识,幸巧遇木护法,方知门主乃好学之人,特来奉上易筋心法一卷(完整的为两卷)。” “哦,易筋心法,少林镇寺之宝。拿来!” 木阎罗眼睛有点发亮道:“先生,你有何求,且先说来听听!” “无庸此次冒昧前来,也是蔡相爱才心切,不忍门主大才隐没荒山,诚邀木门重出江湖。恰好当下就有一桩美差,京畿几撮乱贼蠢蠢欲动,朝廷出动则有损太平盛世景象,若木门能暗中平定乱贼,蔡相定向皇上请功,届时什么功名利禄、武学秘籍,还不唾手可得?” “哦,功名利禄倒也罢了。先生下去稍候。我自会安排圣女和夜枭先行。” 等华毋庸退出殿外,木阎罗冷笑道:“夜枭,你敢偷听我讲话?” “属下不敢。只是前夜轮我值守,听得房内声音激烈,怕出差池…,等属下赶到只听见水牢一句,其他一无所知…” “我不管你听了多少,耍什么心眼,当下我已练成九层心法。不论你与他是恰巧不谋而合或是私下密会借花献佛,此事作罢。且算你将功折过!” 待木夜枭也退出幽木殿外,殿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木阎罗随手翻了几页易筋心法,又觉心神不宁。看着手中的生辰玉,心想:今日便是农历二十三。自年前开始修练木诀九层心法后,不想竟渐染上这岁劫之症:每月必发作一次,发作日期又恰好与自己的岁数相同。近来症状竟越来越重,上月发作时自己差点窒息昏厥。修炼木诀高层心法的体质要么全阴,要么阴阳合一方可。母亲因女子全阴之身练成九层心法,最后功力甚至已臻十层,当下各门无人可及。现我也凭女子阴身略有小成,却为何仍有如此严重的后遗之症?我不是阴阳合一了吗?难道如莫愁所言的误入歧途?毕竟我并非天生女体,而木诀只助阴气疯长,造成体内阴侵阳败,甚至阴寒蚀脑?服下的莽野朱蛤虽阳气十足,却也感到竟已被消蚀殆尽。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加以时日修炼这易筋纯阳心法,平衡自身体质或许方是治本之策,可这少林易筋修炼之难天下周知,而自己是否过得了今晚的劫数尚未可知… 不及多想了,木阎罗换了身夜行服,潜入水牢,看到莫愁先生已然熟睡,见那秋风乍凉,偏偏莫愁先生向里一个转身,身上薄被滑落,木阎罗连忙将被子拾起,轻轻覆在莫愁先生身上。又从怀中掏出生辰玉轻撂在莫愁先生手心。 想想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再不舍也得急忙离开水牢。来到水牢后的石狮像,往右小脚趾上一拍,地面上的机关门打开,出现一地下室,木阎罗飘然入内,机关门自动合上。 来到地下室深处,木阎罗实在撑不住,踉跄几步,用手死命抵住胸口,气息越来越浑浊,心中暗自不妙道:没料到今次岁劫竟如此厉害,可笑天妒英才,难不成竟要孤独死在自己的生辰之日!以死成名?不,我不要…木阎罗越想越可怕,双手空中乱抓:“谁来救我…,莫愁快救我…。”渐渐不支昏倒。 不知过了多久,木阎罗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发现有人扶着他,给他喂水。 “茛姨。”木阎罗渐渐看清,无力靠在墙壁道。 “老身听到声响,想必又是门主你来了”那茛姨是个双眼失明的中年女子,又道:“烟罗,我本不该告诉你木诀九层心法的,没想到不但不能帮你压住岔气,甚至更重了?还好,我发现得早,点了你的大中穴。” “什么岔气,那是我是骗你的。不过我们公平交易,答应你的事,我都打听好了。”木阎罗冷笑道。 “是吗,那他还好?”茛姨小心问道。 “很好,他已是京城有名的茶商,还在京郊置办了一处大宅子。” “他妻子美吗?”茛姨颤声问道。 “他没有妻子。” 茛姨闻言瘫坐地上,喃喃道:“没想他…至今心中都有我。” “我现在便下门主令,恢复你自由身,去哪都成!”木阎罗道。 “我还能去哪?我现在不过是个瞎老婆子,”茛姨凄然道:“青春不复,武功尽失,我还能上门找他?我哪也不去了,就在这石室里了却残生罢了。” 茛姨抹了把眼泪,又道:“门主你言出必行,我也把所知如实相告:你知道你的生父就是原戍北大将罗缚卿。但你母亲与他之事,却只有我和木绾晴、婢女秋彤略知一二。当年飞烟门主偶然救了你父亲和他表妹绾晴。罗缚卿身中毒火,发作时昏癫丧失理智,飞烟门主竟以阴寒之躯为其散去火毒,并不惜触犯门规,私藏那二人在绝情林疗伤。因飞烟门主在为罗缚卿散火毒时怀了身孕,罗缚卿假意负责,秘密成婚。不想才生下你不久,他便借口要回北疆建功立业,竟然抛妻别子,再无音讯。你母亲终日以泪洗面,苦苦强撑直到……后来的事你比我清楚。” 木阎罗道:“所以我母亲恨透了天下男子,不肯授我九层口诀?” “大概是吧,可惜不久我也犯错,被关在此地。” “你说的犯错之事与托我所查的京城大户云政醇有关吧?哦,忘了告诉你,我帮你杀了那负心汉”木阎罗淡然道。 “什么,为什么啊!!”茛姨又惊又怒。 “为什么?哼,你以为他心中还有你?是的,他很好,事业有成。他虽未娶妻,酒醉后身边却不下五位美婢伺候,还有一个婢女所生的如花似玉的女儿。你对他痴心一片,不惜散功目盲。可他还不是花天酒地、潇洒快活,如同我父亲一般不过是你们口中所说的负心汉罢了,所以我替你清理了云氏一家。”木阎罗轻松道。 “烟罗,你大错特错!”茛姨盯着木阎罗,惊怒的神情慢慢转为平静:“政醇他出身大户,侠义心肠又十分孝顺。当年他答应等我五载,若我没去找他,他只好遵从孝道娶妻生子。待我卸任木圣女之职后,按门规散功除名后方可出山,可我当时已习得八层木诀,我不甘心一身武艺就此荒废,一时鬼迷心窍偷走木诀九层心法,试图逃出山外。却被飞烟门主碰见,废了我的武功,罚我终身关在此处,守着木诀九层心法,又令心腹之人每七日给我送一次吃食。我是自作自受罪无可恕,只是思念过度,竟把眼睛哭瞎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人死不能复生,你把我最后一点念想都扼杀了!烟罗,可惜我白疼你一场!”说完,茛姨猛然一头撞墙身亡。 木阎罗阻止不及,抱着茛姨的尸体良久,喃喃道:“茛姨,连你也弃我而去!” …… 此刻,水牢里睡着的莫愁先生,眼角边似乎还隐约闪烁着自木阎罗离去就有的点点泪光。 突然一阵熟悉的桂花香入梦,莫愁先生不觉马上翻身惊醒,睁眼一看:不是梦,水如嫣就在面前! 水如嫣抚摸着莫愁先生的脸,心疼道:“不过三日,你却瘦多了。” 莫愁先生急忙抓紧水如嫣的手,像怕她走了似的,着急道:“如嫣,你如何进来的?” 水如嫣淡淡一笑:“这如何难得住我桃花仙子。桌上还有桂花糕,你好歹吃点。” “除了你做的,其他不过是果腹之物,不吃也罢”莫愁先生道:“你快走,被门主瞧见不好。” 水如嫣强笑道:“不,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你一面的。” “为何?”莫愁先生问道。 “你心中只有门中事务没有自己,你忘了今日是你的二十二岁的生辰。” “唉,一事无成,不过徒增年岁罢了。” “谁说的,单去年一年,木门门众便增了三百人,若不是后来木门主惩戒了大半…” “如嫣,莫要这样说,都是我无能…,你还是先走吧!” “我死都不怕。若能一同关在此处,岂不成全我俩?”水如嫣决然道。 “你啊…” 莫愁先生心疼的搂住水如嫣道:“今时不比往日,门主近来性情反复无常…哎!都怪我,定是被门主跟踪找到了密室,学了那九层心法!我愧对老夫人!实在无颜留在荒山!” “莫愁,我也倦了。还记得四年前,我生日那日,我到平日与你切磋的那株桂花树下,可是等到黄昏,你人还没到…” (追加战斗描写!)莫愁先生的雌雄双剑之一的“仁义天下”,送武器桃花鞭定情。 “什么时候带我走吧?我们出去寻个住处,就我俩,到时我叫你莫先生,你叫我嫣儿,可好?” “好…好…我答应你,一定!”莫愁先生声音哽咽,把水如嫣搂的更紧。 ------------ 第9章 洛水冰棺 与此同时,一叶扁舟缓缓驶入水门的洛水湖,舟上站立着木枯矍和一位皂巾胡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后是一行护卫手下。木枯矍阴阴笑道:“蔡相此次诚心相邀我木门出山,实为我门之幸!又得华夫子引荐,苏先生妙手为我断臂植上义肢,竟与以往毫无差别!真真神医也!” “小事一桩。不附与华毋庸、戚风叟、覃伯雅并称京城四绝,各有所长。”皂巾胡服的男人道。原来此人名叫苏不附,别号西岭苏先生,与所提三人皆为蔡京门客。只见他得意道:“不附略备薄礼,要送给矍老这位乾水门朋友。”说完,看了眼脚下的两个麻袋。 “老朽这朋友,就好这阳刚活物。先生神技,定会一见如故!” 很快舟已靠岸,木枯矍领着苏不附沿山间小道前往乾水门的沧溟宫(钧天宫为门主居所、离恨宫为圣女洛水阴姬居所,寒夷宫为水门左右护法)。 一进内屋,听一稚童声音不悦道:“矍老,你我虽至交,但未经圣主同意,外人不得随意入内啊!” 木枯矍并不理会,大步入内道:“圣主迂腐,当下除了三诫三令,各门不都各自便宜行事。再说我这朋友给你带来了上等好货!” 乾水门副门主水凌廷正坐在太师椅上,斜眼看着眼地上打开的两个麻袋,里面露出两个被点了睡穴的青年人,樵夫模样,臂膀健实,血气方刚。 “好!哼哈二奴,带去密室。再把那净瓶剩下血丸给仙子送去,此次务必送到!”水凌廷面露微笑。 “在下蔡相门下苏不附,好交天下朋友,门主症状略有耳闻,愿把脉一试。”苏不附道。再细看这水副门主,竟是一侏儒,身量不过八岁儿童,与其所座的太师椅一般高,看上去好不滑稽。 “我已身试,苏先生确有枯木回春本事!”木枯矍道。 “实不相瞒,早年我为小人所骗误服“还童果”,身形不长反退,近年幸得矍老多番尝试以活人热血暂护身形,只是这每月一次外出抓人甚是麻烦”水凌廷叹道:“先生若能治愈,在下定感激不尽!” “我先瞧瞧”苏不附上前道。 一炷香后,苏不附面露难色道:“此果毒性已入肌理,除非能得到世外高人——天下第一药圣梅姑的通天草方可清除。不过在下虽不能治愈,却有一秘方可保持当下身形,只需在午后时分,取两位青壮处男鲜血,以我手中的太华针封入百会穴,日后身形即可停止缩小。” 这边,哼哈二奴扛着两樵夫去密室,二奴互相交谈:“副门主也是,每次余下的活血不就炼成几粒血丸,还要惦记着给仙子送去?说是滋阴养颜。” “别提了,他献花,受苦的是我们,每回连人带物被轰出来。” “也是,就仙子那样人物,能看上副门主吗?” “嘘,小点声。不过说起仙子,谁不知道当年洛水阴姬和沉璧仙子(石青璇)并称荒山双姝,现在只剩阴姬,不过算上水如嫣,还是双姝啊!” “说这些有啥屁用,还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说这二人怪沉的,快扔进密室,取了血丸见仙子去吧!” 离恨宫外,哼哈二奴还是同往常一样被挡在门口,只好跪在门外一阵痛哭流涕。尾随而来的两位樵夫——其实是追命、冷血所扮,藏在树后。 追命道:“我们一路跟踪那木夜枭到大荒山外,不想始终找不到入口。可巧听说进山砍柴的樵夫时有失踪,便化成樵夫进山,不想竟成了这书法名家苏不附送给荒山族人的礼物。只是还得留心逛逛,寻那木门主所在。无情给的“百变牛皮”实实好用,就是名字起的不好。还有一直藏在鞋底,虽洗了几十遍,可我怎么老觉得有点味。” 冷血讥讽道:“我倒觉得配你挺合适,倒是我也一并遭殃。” “还说,呆会让你扮个姑娘瞧瞧!”追命正说着忽见一人影从草丛一闪而过,竟是那日茶水铺遭遇的姑娘! “咦,那不是如嫣?走!跟上!” 不久,水如嫣来到一处隐蔽院落,上书大字“桂花苑”。一旁大石上写着“禁”字。想必是水门禁地。 水如嫣被莫愁先生说动,为了日后二人能安然离开荒山只好离开水牢,可心情着实低落,她倚靠在一棵老桂花树下,黯然道:“我俩本来约定每月今夜酉时桂树下相会。也是在这棵树下,莫愁你告诉我说先人既选择避世,就是希望我们忘却世俗、谋一方世外乐土,世世代代与世无争、相亲相爱。可你忠心耿直,却屡遭囹圄境遇,世上善良正直之人活的怎就这么难?这些日子我软硬兼施,仍束手无策,叫我如何有心独赏这满园花香?也罢,桃花坞里桃花庵,…这桃花酒毕竟比不上莫愁你珍藏的桂花酿啊!” 说罢,又觉得胸口烦闷,浑然不觉肆意漫步半晌,醉意方减。已是走近苑中央的洛水池畔,却瞧见池中央缓缓升起一尊晶莹剔透的冰棺,一女子坐着旁边,念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啊,阴姬?”水如嫣闪进桂树丛,细心凝视。 那身影正是水门圣女——洛水阴姬,月光下,她揭下白色面巾,一身藕白纱衣(白阴姬 青月容纪念白蛇青蛇),上面点点嫩黄绣花,衬得她芙蓉出水、闭月羞花之貌。那额头还用朱砂点了朵樱花,更显得七窍玲珑,只是藕白纱衣更衬的她面上肤色越发青白,毫无血色。 只听她自言自语道:“师哥,我来瞧你了。这是你平日最爱的诗词。想我俩自小青梅竹马,连名字誉书、玉夙都如此般配。你不喜武功,我便陪你吟诗作画。当年为求师傅收回立我为水门圣女之事,你跪在雪地三天三夜,终于师傅答应你取回天书作为交换条件。那日我接你书信赶到石门梦昙岭,不想你却功败自绝,都是石青璇那贱人害的。此次我又进山寻那长生之法,本应前日归来。不想误入迷阵,你担心我了不是?你可知我也是,我这便给你渡气。” 说完,即俯身向棺中人吻去。如此景象,水如嫣不由讶异出声,顿觉不妙,赶紧随风遁去,可那水阴姬武功极高,听觉又灵,转身还是隐约瞄见水如嫣逝去身影,眼中杀意渐盛。 水如嫣一阵疾飞,心想自己左拐右扭的好容易摆脱了水阴姬,穿过这灌木林,便可以安全回到自己的住处。不想冤家路窄,却见两女子拦在面前。 “水如嫣,这么心急火燎的,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其中一妆扮妖冶的女子喝道。 “凝霜妹子,我有点不舒服。你且让过。”一看竟碰到这素日里难缠角色,水如嫣头疼不已,但想到后头水阴姬应该很快追上来,又见水凝霜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她只好把水凝霜推向一边,马上向前疾走。 “你!你我同是护法,难不成你胆敢骑到我头上不成!”原来此女子乃是水门右护法水凝霜。她心中忿怒: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若不是还赶着去见厄天,岂能善罢干休! 水凝霜吩咐身旁婢女珍珠道:“这骚蹄子自诩几分姿色,天天招蜂引蝶。你跟上去,看她做什么,找机会给我扒了她的皮!” 跑着跑着,水如嫣听到后面水阴姬声音遥遥传来:“贱人,别以为这样就甩开我!给我出来!” 水如嫣心中一急,脚下被杂草绊倒,正要起身,却见婢女珍珠跟了上来。看似搀扶,却又死死抓住水如嫣的胳膊,不让她走! 水如嫣急着小声道:“珍珠,快放开我!”又一把推开跑走,却也不见珍珠喊叫跟来。眼看就要跑到寒夷宫门口,却听到脑后阴风渐盛,几支冰箭远远袭来,打中了她的肩膀,便心知不妙,连忙跳入旁边密丛中去。 水阴姬瞬间飞至,飘落在草地上,四处张望道:“给我滚出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见仍无回音,水阴姬一拂袖挥倒一大片草丛,一步步朝水如嫣藏身方向走来。 这时,附近一旁草丛里怯生生站起两人,其中一人道:“仙子,是我和珍…珠。” 水阴姬一看,竟是只着褥衣的哼奴和羞愧的用衣服从头到脚裹着的珍珠。 “你俩鬼鬼祟祟的作甚!”水阴姬怒道。 “仙子,我奉令给您送血丹”哼奴战战兢兢道:“不想您又是不见,正巧碰上珍珠,随便聊上几句。” “前面便是寒夷宫。嗯,你二人可看到水如嫣来过?” “没有啊!我们一直在这。”哼奴抢先回答,又用胳膊捅了珍珠一下。 珍珠这才晃过神,用力摇了摇头。 “难道我看错了?”水阴姬看这两人样子不像在撒谎,特别珍珠是水如嫣死对头水凝霜的婢女,更没必要撒谎。虽然心中仍是不解,却再也不想和这两个狗男女多说一句,便凌空飞去。 “嘿,人都走了,你就出来吧!”哼奴朝着水如嫣方向喊道。 水如嫣站起身,走了出来道:“没想到你两个还当回好人,多谢了!”说完,便扭身朝水门护法住处,也就是自己和水凝霜共同的住处寒夷宫走去。但没走两步,便跌倒在地,原来那水阴姬的冰箭着实厉害,已把她整个肩膀冰封,疼痛难忍。 哼奴和珍珠连忙上前搀扶,水如嫣咬牙起身,示意自己可以行走,摇摇晃晃进了寒夷宫。 哼奴看了珍珠一眼,啧啧赞叹道:“珍珠,今天才发现原来你真美!” 珍珠怒目,正要张嘴说话。 却听“噗通”一声,二人掉入门外的机关陷阱…… ------------ 第10章 再会大侠 汴京城外,十里香小店中,铁手正在吃着阳春面,心里道:珍儿,三年前离京我们一家子还同吃一大碗面。可惜… 突然,思绪被肩上的一大巴掌打断。随即身后一声豪迈声音:“好兄弟,没想又见着你!” 铁手转身一看,大喜道:“罗大哥!” “山水何处不相逢!兄弟啊,今日大哥我请客,我们不醉不归!”只见来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行走如风。 “大哥见笑了,上回酒钱是大哥请的,今日这酒钱轮到在下做东!” 三杯下肚,铁手问道:“大哥,上次看你出手,颇有点北疆罗氏枪法之妙。” 罗大哥身旁两位同伴有点吃惊,盯着铁手。 “哈哈,兄弟你好眼力。这罗氏枪法在江湖上已消失十几年了。我也是因缘际会胡乱学了一点。” “大哥,不必过谦。对了,上次匆匆一别,来不及请教大哥名讳。哦,在下铁游夏!” “噢!你便是六扇门的铁游夏,我就想这天下除了你,还有谁的掌法内功如此深厚。更难得听闻你除暴安良,一身正气!我实在佩服!罗某不过是个乡野粗人,又比你年长,你认我罗大哥便是。来,介绍一下,这两位也是我多年的好兄弟,焦乜胡(音同剿灭胡)、董致平!”罗大哥豪爽笑道。 “大哥谬赞了。铁某前些年已辞官,布衣返乡。大哥、二位兄弟,铁某敬你们一碗!” 四人杯酒相碰,继而言谈甚欢。 这时却听见店外一阵乱哄哄叫骂声,却是一辽国使者领着一队辽商匆匆疾驰而过,因一跛脚老乞丐(忠叔)挡道躲闪不及,那辽国使者就把人踢出九尺外,不想那老乞丐命硬没死,仍不解恨,便拔出身上胡刀,被随行的辽商领队说了一句才收回去。只是口中还骂声不迭道:“我乃辽国使臣,你等贱奴胆敢挡路,寻人晦气,找死…”路旁行人议论纷纷:“天子脚下,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却无人敢上前。 铁手和罗大哥冲出店外,铁手扶起老人家,罗大哥则一个箭步冲到辽国使者面前道:“宋辽互市,本是平等通商。到了我朝地盘须遵守我朝礼数,怎能再行那不化之地的野蛮之举!”围观人群中不禁一阵叫好声。 那辽国使者见来了出头鸟,本想动粗,却见辽商领队面无表情使了个眼色,只好用胡语骂了几句作罢。这时护送的宋兵上来,轰退人群,赶走罗大哥,随即簇拥着辽人进城。 罗大哥来到老乞丐面前,掏出几锭银子道:“老人家,快拿去看伤。” 那跛脚老乞丐哪见过这么多钱,双脚一软惊道:“壮士,不要…这么多。” 罗大哥却不理会,塞在老人手中,对铁手道:“我想起还要拜会一故人。烦你带老人家去看伤。没想到我二人两次会面,竟都如此匆匆,天下不太平啊!好兄弟,就此拜别!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罗大哥与铁手拜别后立即上马,又低声嘱咐身旁二人道:“董二,你立刻跟上商队,什么情况飞鸽来报。焦大你随我召集人马,今晚我们赌一大的!” 傍晚,城郊外的怡园人来车往,里面是阵阵浪笑。怡园戏台旁的竹林内,潜伏着罗大哥等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来往人群。 焦乜胡道:“大哥,你可看清了,那领队真是辽国军师兀子期所扮?” “焦大,大哥什么时候错过!”董致平急道。 “我不是信不过。只是此次我们灭胡团精锐人马倾巢出动,由漠北一路追踪那崽子南下,多少次几乎得手,不想他不单武功毒辣了得,还诡计多端。今次务必拿下,凑上便是咱们今年除的第三十个辽军头目啦,而且还是迄今最大的!”焦乜胡兴奋不已。 “这群狼崽,花天酒地的。那宋老板也是,外面多少人吃都不饱,还包下整个园子请他们听戏。”董致平怒道:“在北疆,辽军杀戮抢掠、无恶不作。铁蹄所过之处哀鸿遍野、生灵涂炭!特别是这该死的兀子期,取了我们多少将士性命!” “除了这崽,可算立了大功。大哥,这台上排练的《四郎探母》唱的太好了,俺都想娘了。干完这票,你得放我回乡看看,十八年了!都不知道娘还在家等…”看似大老粗的焦乜胡眼眶有点湿润,又马上咧嘴笑道:“大哥,我说你也是的,在广漠穴成天跟我们这群大老粗混也就算了。如今南下离家不过百里,怎不见你看嫂子去,难不成这些年没见,有家也不敢回了?” “喂!焦大,平日不见你话这么多。”董致平嘲笑道:“现在话唠,等会碰着园里的姑娘,别又成缩头乌龟!” “胡说,那些残花败柳,只懂得委身于这些鞑子,若不是同为汉人,我可饶不了” “焦大,这话说的不对”罗大哥正色道:“这些女子,多是贫寒人家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只是迫于生计和鞑子的淫威,不得已曲意奉承,不论今日如何营生,说到底也是投诉无门的受害者。你不想着如何帮扶,怎能如此看轻自己的同胞!” “大哥,是俺不对。俺向你陪个不是。不过大哥你乃将门之后,平日杀敌你总冲在最前头。这回怎么近乡思怯了?南下后更不见你提起嫂子?趁这正戏开场还有点时间,快跟我们说说吧?” “她……很美”不知罗大哥是词穷还是不想分心。 “大哥,亏你还饱读诗书,这话都说不出来。董二,今后不许再笑我见着姑娘就脸红呐!”焦大捂着嘴巴不敢笑出声。 “你那模样,不照照镜子,能和大哥比?大哥只要往那一站,姑娘们都要围成几圈。”董二轻斥道。 罗大哥微笑的听着二人有的没的小声调侃,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能暂时放下思念、聊以慰藉的唯一办法。眼睛却一直不曾离开戏台道:“兀子期来了!兄弟们,准备动手!注意尽量别伤了我们汉人,也不能杀我宋家兵士。” “不对啊!大哥快看,那走来的不单有兀子期,身后怎还有蔡京?”董二眼尖惊讶道。 “蔡京,我原本只道他是贪赃枉法的大奸臣,没想到他竟和辽人勾搭在一起?”焦大握紧了拳头。 “看他卑躬屈膝、谄媚眼色,十足一条哈巴狗!真不敢相信他在人前如何作威作福。我早该想到朝廷中若没有蔡京这类的贼子,当年大哥又怎会被诬抗敌不力,被迫弃官?”董二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看那嘴脸不是卖国贼才怪,既然撞见了,一并拿了去面圣,为大哥平反!”焦大看着罗大哥,跃跃欲试。 “不!为官事小,国家为大!蔡京官场多年,宫中早已爪牙无数。倘若只是拿住他,恐怕我们还未靠近京畿已成肉糜。二位兄弟,我问你们怕不怕!” “怕啥!我们听大哥的!”焦大、董二提了精神,异口同声道。 “好,呆会下手要狠!辽敌、蔡京,一个不留!”罗大哥下决心要为国为民除害! “大哥放心,我这就发信号通知外头的弟兄们!”董二拱手离去。 ………… 一阵惨烈厮杀后,怡园内恢复了平静。只剩罗大哥一人傲立场中,周围尸身遍地。没想到这群辽人武功如此了得,虽然结果了蔡京和兀子期,但灭胡团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几十个团员无一生还! 罗大哥饱含热泪,一手帮焦大合上了眼,一手帮董二扶正了断臂。看着两位兄弟脸上那安详笑容,不知怎地心痛!! 再走到蔡京身旁,罗大哥伸手探了探蔡京的鼻息,不料触及皮肤,即觉有异。再一细看,发现鬓角边的皮肤有密密线纹,用力一揭,竟是用人皮制成的面具!原来不过是个身形相仿的替死鬼! ------------ 第11章 相见不见 “蔡京,你这奸贼!”罗大哥咬牙切齿怒骂道。 “你们这般鸟人就爱坏人兴致,明日老夫还要陪万岁爷打猎呢!”黑暗中,蔡京从怡园边门踱步而出,双手一拍,身边多了数十个劲装黑衣人,每人还手中还提着灯笼。而罗大哥也立刻被涌上的十数劲装玄衣人包围。 蔡京仔细瞄了一眼罗大哥说:“我道是谁?原来是缚卿贤侄!我们大宋的罗大将军,老夫还得多谢你替我清理那两个倒霉蛋和一群废物。若我身旁都似现在这帮木门英才,以一挡十。老夫早就高枕无忧,何患宵小闲人扰人清梦?” 罗缚卿自知中计,良机不复,遂仰天惨笑:“大丈夫本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不料今日却要葬送在你等奸逆小人手上!” 蔡京笑道:“不!只要你肯拜我门下,本相包你至少官复原职,如何?我的少保大将军!” 罗缚卿:“呸!住口!少保之位是我奋勇杀敌、拜各位兄弟搏命而来!不是你等狗官说给就给的!” “那又怎样?我说是就是!若我说不是….,哦,差点忘了提醒你,本相识人无数,却一直惋惜,曾经最好的弃子便是你!” “休要多言!可恨我这帮弟兄白白牺牲了!”罗缚卿不舍的看了眼身边躺着的这帮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相爷,您如此苦口婆心,这歹人还是冥顽不灵。且让在下试试他有多大能耐!”玄衣众人中一个高瘦的蒙面人忿然出手。 罗缚卿见来人身形迅捷,便使了一招“毒龙出洞”,枪上红缨抖动,卷起碗大枪花,往玄衣蒙面人心口直搠过去。 玄衣蒙面人讥笑道:“有本事十八般武器都使出来,咱家也只是空手对付。”言谈中他身随枪走,避向左侧,左掌翻转,径自来抓枪头。 罗缚卿一怔,赶紧回撤,需知罗缚卿在这杆枪上曾苦下幼功,深得祖传技艺。当年父帅曾凭一杆银枪,率领八百死士,突袭北辽军营,剿杀敌方千余精兵,敌军又叹又怕,罗氏家枪法威震北疆。自己也曾率领敢死队多次突击敌军,凭的就是无上的勇气和精湛的枪法。 罗缚卿深吸一口气,挺枪又上,只见他攒、刺、打、挑、拦、搠、架、闭,枪尖银光闪闪,枪缨红光点点,好一路枪法! 罗缚卿极力把那枪使发了,招数灵动,变幻巧妙。但玄衣蒙面人身随枪走,趋避进退,却哪里刺得着他半分?罗缚卿刚经历一场大战,已是精疲力竭,现今又遇上这么个一流高手,便是自己体力充沛,也难说全身而退,但他越挫越勇,拼尽全力应对。 须臾间,七十二路罗氏枪法堪堪使完,罗缚卿动作却早已变形,破绽百出。只是对方有心嘲弄,不急着一招制服,仅使出三四分本事。罗缚卿不禁焦躁,倒提铁枪,回身便走,玄衣蒙面人果然发足追来。罗缚卿大喝一声,双手抓住枪柄,斗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直刺玄衣蒙面人面门,这一枪刚猛狠疾,正是罗氏枪法中临阵破敌、屡杀大将的绝招“回龙枪”。 玄衣蒙面人见一瞬间枪尖已到面门,也不免叫声:“好枪法!”堪堪及的将双掌合拢,啪的一声,刚好把枪尖挟在双掌之间。罗缚卿猛力挺枪往前疾送,竟是纹丝不动,不由得大惊,奋起平生之力往里夺回,枪尖却如已铸在一座铁山之中,哪里更拉得回来?他红着脸连夺数下,却不想自己早已脱力,枪尖始终脱不出对方双掌的挟持。 玄衣蒙面人哈哈大笑,右掌忽然提起,快如闪电般在枪身中间一击,格的一声,罗缚卿只觉虎口剧痛,急忙撒手,铁枪已摔在地上。 玄衣蒙面人笑道:“我以为有什么了不的,不过如此。” 蔡京喝道:“慢着,老夫最后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归顺朝廷!” “我呸,这皇家的朝廷也是你说了算的吗!” “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白了今次也不怕被你撞见。死也不难!这反贼、乱党、行刺…你随便挑,看哪个不能诛九族的?” “贱民惶恐,先行谢过!可恶你通敌卖国,却冠冕堂皇!想我堂堂罗缚卿,自幼精研兵书、苦练武艺,可谓废寝忘食、寒暑不輟,一心只想报效朝廷。不想时至今日,上不能为君惩奸,下无颜面对历代祖宗。人生何用?”跪倒地上的罗缚卿猛地取了铁枪,又猛的扭断手中枪,一个闭眼,举起断枪欲自刎。 “住手!”突然一黑影从黑衣人群中跃出,飘然而至。黑斗篷一掀,散开了一袭及腰白发胜雪,随风婀娜;面纱一落,疑似九天仙女误落凡尘。好一个冰雪冷美人!众人不禁已看呆! “绾晴?”罗缚卿惊喜地不由摇摇晃晃站起身道:“是你!太好了!”却顿觉失言,立即换上轻薄表情,假意道:“飞烟已去,你仍未嫁,不如随我….” “无耻烂人!拿命来!”木绾晴一声怒叱,一剑没入罗缚卿衣裳,直抵前胸,罗缚卿却眼也不眨,纹丝不动。木绾晴不由被怔得手上顿觉千斤重,再也不能进半毫:“你当真不怕死?” “见你一面,人生无憾!”罗缚卿面对着木绾晴,双眼尽是情谊,同时笑握剑刃,猛力往里一送。接着张嘴示意,喉咙却未及发声道:“幸得死在你剑下,夫复何求!” “啊?”木绾晴不禁失声。看着罗缚卿倒下的伟岸身躯,木绾晴顿觉全身脱力,瘫软跌坐。原来不知满心的积恨溃散,空空竟只剩美艳皮囊。 “哈,本相困了,先走一步。” 蔡京甩甩袖子走了。 “罗缚卿,你还什么话都没说啊?”木绾晴呆呆道。 “绾晴,你还是…我们…初见模样。不要为难自己,找个好…人家…好好过一辈子吧!这是…为夫…最后的心愿。”罗缚卿断断续续道。 “什么?”木绾晴不觉得惊呆了。 “虽然今世我们无法成亲,但我心中,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罗缚卿闭上眼睛,一脸满足。 “你….是我一开始就错了吗?”木绾晴恍然大悟道:“你不要死。回答我!” “来不及了。快走…不要陪在我这罪人身边。” “不,我错了吗!快告诉我!罗…郎,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不!你要原谅我!我要和你在一起!”木绾晴快疯了。 “木绾晴,你身为圣女,居然和朝廷重犯暧昧不清!”玄衣蒙面人揭下面罩,原来是木门的左护法木夜枭,他又羡又妒、阴阳怪气道:“你不是恨绝天下男人,发誓说这辈子所有看到你容貌的男人都要死。断情断意,六亲不认!绝不落一滴眼泪?” 木绾晴眼眶中隐约婆娑,环顾这四周尽是紧逼而上的同门高手,悲叹道:“生不同衾,死亦同穴。”愤然一剑穿心,倒在血泊中。 罗缚卿已经欲语不能,手指极力指向木绾晴。木绾晴会意一笑,也把手向罗缚卿伸去,眼看二人便能触及。 “断手!”不知谁下的令。没关系的,反正都没有痛了。二人神志渐渐模糊。罗缚卿仿佛又回到了当日,想起绾晴第一次生气时的样子…… 那是在木飞烟的闺房,满室春色撩人,各色鲜花锦簇。 “罗郎,虽然你至今不肯说起你的过去,可只要你在我身旁,我什么都不必计较!”木飞烟开心的望着罗缚卿说道。 罗缚卿避开木飞烟炽热眼神,低下头说:“门主,实不相瞒,我罗家世代奉命戍边。之前,父帅派我返乡…接族眷北上团聚。不料路遇贼寇,仅我和绾晴…表妹险险逃脱,误闯禁地,幸遇门主舍身救治….” “你我夫妻了,还客气什么。”木飞烟笑看怀中婴儿道:“若不是那次…,也不会有我们的孩儿。罗郎,我想过,你姓罗,我叫飞烟,我看过一首诗,甚是喜欢其中一句:‘步粘苔藓龙桥滑,日闭烟罗鸟径迷。莫道穹天无路到,此山便是碧云梯。’我们的孩儿就叫烟罗,可好?”(老套剧情,木飞烟以处女身替罗疗伤) 罗缚卿心不在焉的看了看窗外说:“你说好便是。绾晴表妹之事,你…” “知道啦。罗郎,看你天生一副习武的好身板,别人只道也是个糙汉子,只有我知道你这性子倒真真是个秀才,比女子家还细致?”木飞烟站起身,把头靠在罗缚卿肩膀,假装嗔怪道。 绾晴一袭白衣恰好进来,刚好听得木飞烟这一句,又见到二人这般亲昵模样,顿时脸上煞白,身子一颤,顺势跪拜:“绾晴见过门主。” 罗缚卿想到这,眼前仿佛再次清晰看见站起来时的绾晴模样:一袭白衣,青丝如黛,眉眼如画。虽不过豆蔻年少,但那仙灵风骨俨然还是当年初见般出尘脱俗!即使蛾眉微蹙,那小女儿的清涩娇憨却是一旁端坐的木飞烟,万万不及的。哦,原来那时她还是很在乎我的,不然怎生那样? 罗缚卿含笑气绝。 一旁躺在血泊中的木绾晴也回忆起当日自己最后见到罗缚卿的情形: “快起来,你我一家人,何必见外。”木门主木飞烟急忙笑着扶起木绾晴,拉着手道:“罗郎让我赐你木姓,多加照料。我深知你兄妹二人患难情谊。其实茛姨也一直说身子弱。只要我授你武功,不多时日,即便当个圣女,也无不可…” “不可!绾晴还要嫁人!”罗缚卿急忙打断道。 虽然一进来便感到罗缚卿的眼光一直朝向自己,但木绾晴心已乱故作不知。可现在这话太伤!罗缚卿!我自小孤苦,远戚养大,直到与你私订姻约,以为今后托付终生!不想你见异思迁?我便自认今生无缘,不作他想,宁愿孤独终老。可刚才瞧见你两口子亲近也罢,你现在居然自作主张,随便把我当物品一样打算拱手予人? 木绾晴如天打霹雳,惊呆了,浑身冰凉。 罗缚卿拱手施礼道:“门主,我罗家世代忠良。我决意回北疆一趟,一来告之父帅,查缉真凶。二来寻机建功立业。缚卿志在四方,敌寇不平,安敢躺在温柔乡里卿卿我我?今后要么衣锦还乡、要么马革裹尸。踌躇多日却不及提前告知,望门主见谅。你们勿劝!就此拜别!” 木绾晴慢慢抬起头看着罗缚卿,又看着刚才笑靥如花,当下呆若木鸡的木飞烟,心中绝望:这还是我认识的罗缚卿吗?什么话?连木飞烟这样的绝世美人,你都舍下?木门主娇媚如花、性情又温柔体贴,我自愧不如。(注释:前后对比,可叹殊不知美不美,其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武功一流、地位尊崇、世所罕有,可谓与你绝配!倘若其他女子幸得其十分之一,足令世间众男子前仆后继,踏破门庭。你娶了她,我倒也无话可说。可你,仍不满足,欲壑难填?却要那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到什么程度?呵!我好傻。不想这是你四处风流的托词罢了。没想到飞烟门主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罗缚卿,没想到你如此喜新厌旧!恕我眼拙!识人不淑?…… 回忆至此,已近空灵。木绾晴仿佛看见周遭的菩提满树花开,漫天花瓣如雨,树下一人负手背身,是罗缚卿吗? 木绾晴泪眼婆娑:罗郎,我终于流泪了!绾晴心已释然。 ------------ 第12章 附庸风雅 蔡相府,不论里外边怎么看也就一般官家形制,即便院内关键几处雕梁画栋,用的也是民间常见的建材,只因有了两位大家:苏先生的题字和华夫子的绘画,显得格外高雅脱俗。要知道,在京城的翰林书画院,这两位闲云野鹤,一位别号西岭苏先生,一位别号东麓华夫子,虽不过七品顾问虚职,可论才艺,连徽宗都欣赏不已。 应该说蔡相府用料虽简,但设计的处处用心,处处别致。就说院中那小桥流水边的凉亭一处,当中矗立着一方墨石棋盘;桥下不远处的鹅卵石浅滩上,老榕为盖,下放的石几上摆着一张檀木琴盒。不论春花秋月、夏暑冬霜,此处可尽享人生妙趣,想那神仙生活大约也不过如此罢了! 苏不附和华毋庸已经站在凉亭外,苏不附笑道:“华兄,你虽然舌灿如花,没想到终究棋差一筹?” 华毋庸不甘示弱,摇着扇子反唇相讥道:“贤弟高才,可曾请动水门高手?” “你!那水副门主已答应过段时日……” “呵呵,打扰两位雅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 “哦,是伯雅兄!”二人连忙稽首施礼。 “二位比我年长,如此这般万万不可。”那个被唤作伯雅的中年人踏入凉亭道。但见他一身灰白罗衫,紫云萝亮纹对襟,将有点枯黄的头发衬托出些许光泽,脊背挺得很直,显得身形矫立隽秀,与众不同。 “伯雅兄,你官拜六品侍郎,而我等苟活至今,不过才七品虚职,称呼一声兄长不为过。再说日后若有机会,还望伯雅兄多多提携”苏不附谄媚道。 “罢了,我如何说的过你西岭苏先生。不过今后私下若唤我秦兄弟,是否更亲近些。今日我们不谈官场之事,只谈风月。可惜风师叔不能前来,不然我们琴棋书画四绝相聚,也算世间盛事?” “风师叔自由惯了,想来就来,连相爷都礼让三分。不过,秦兄弟,也是怪了,怎么罗贼的尸首好端端的会不见了?”华毋庸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我也奇怪,自方腊兵败后,民贼不断,京畿不得安宁。相爷本意要在城楼上悬挂罗贼首级示众三日,以儆效尤。不想中途走漏消息,竟被人劫了去?”覃伯雅叹道:“弄影,你也出来见过二位师叔!” “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蕉石后出来一女子,只见她脸上略施粉黛,眉眼秋波盈盈,浅笑嫣然,露出洁白贝齿,身穿红白夹色镂金百蝶羽衣。走起路来,蛇腰摆动如柳影,莲步蹁跹如花舞。 “弄影,一年未见,竟越发出挑了?”华毋庸眼睛都绿了:“唉,我的十二美人图可是白画了…”。 “打住!”覃伯雅察觉到华毋庸的眼色:“弄影,趁相爷下朝回来这当口,弹个高山流水吧,也请二位师叔指点一番。” “遵命!师傅,不过这高山流水已沦为市井小调,不若弹首平沙落雁,既高雅又荡气回肠?”花弄影低眉请示。 “好!还是我这徒儿有见识。”覃伯雅欣赏的看着爱徒。 花弄影缓缓移步石几,款款坐下,轻轻打开檀木琴盒,取出紫檀古琴,边弹边唱道: “秋寥叶落,风静沙平,云腾万里,天际孤鸣;秦时明月,汉关望穿,狄胡未灭,壮士不返……” 曲毕,覃伯雅三人抚案称绝。 这时,只见蔡相一心腹小厮匆匆过来,鞠躬悄声道:“各位大人,兀国师亲自造访,相爷说今晚就不留各位用饭了。” “兀国师,莫非为了汗血宝马一事?”苏不附低声问覃伯雅道。 “相爷自有安排。有了好处,必少不了你,我们散了吧!”覃伯雅道。 ………… 晓风客栈与花满楼,是京城两处不得不去的绝妙场所。花满楼大而堂皇,天下美女云集于此,是京城第一风流快活地;晓风客栈小而巧致,世间美食小点不出其右,与襄阳的明月楼、扬州的西厢庐并称天下三大美食老字号。特别是老板娇娘的京烩菜丝(隐喻蔡京会死),看似家常,却是不加丁点荤类,竟做出鱼肉鲜味,令去过的食客都赞叹不已。 今夜晓风客栈二楼,两个秦家小厮一边端着酒菜朝天字厢房走去,一边窃窃私语: “嘿,秦大人今晚招待何方贵客?” “不就是辽国的兀大国师嘛!” “不是在蔡相那用过晚膳了吗?秦大人这还亲自去厨房安排宵夜?” “要不怎么说是拜把子的交情呐。” “也难怪,听闻此次兀国师随行送给蔡相和四位大人的见面礼,给三位大人的是一样的铸铜青羊尊,给蔡相的是和田白玉龙首樽,唯独给我们大人的是一钵水仙花,连大人都不知道这花的来历。” “大人酷爱天下花草,即便不能搜罗殆尽,可平日除了琴谱,没少看各类花草的书籍,居然还有大人不识的花?” “听闻这奇花开时,花瓣洁白细腻如羊脂白玉,中点吐出一点嫩黄花蕊,满屋清香隽永,令人永生不忘。更奇特的是,天下之大,世上生在水里的花,如莲花、荷花,其根还是需要长在淤泥里吸收营养。唯独此花居然不需要丁点泥土,只要维持一钵清水,便可四季常香,真可谓无根之花。” “这倒是颇符合大人清高洁爱的秉性,也难为兀国师这份心意。只是也不知道兀国师何时何处得的这宝贝,若是从大辽国带来,这千里路程,可得要多少照顾。” “欸,这算什么,我听说连当年秦大人的先妻,还是兀国师亲自千里迢迢送来成亲的呢?” “嘘,莫要乱说。可听说当年秦夫人(秦虹棉。辽间谍。伯雅认出其诡计,却逃不过知音子期的孽缘)自缢时长发披面,以糠塞口,这又是怎么回事?” “嗐,要不怎么说官家尽是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我们一日三餐都顾不上,哪还管的着这裤档子里的事呢?” “住口!说什么呢!”两小厮没发觉花弄影什么时候就在身后。 “花姐姐,是我俩多嘴!”两小厮慌忙道。 “背地说主人坏话!该打!” 花弄影忿忿各赏了他们两记耳光。 “是该死。”覃伯雅随后也出现了。 “大人,我们……” 话音未落,覃伯雅从二人中间潇洒穿过。那两小厮顷刻仆地,七窍流血。 二人手中端着的酒菜眼看也要随之瞬间掉落,却转瞬间到了覃伯雅手上,也不知覃伯雅如何做到的。 “伯雅!”打开天字房房门后,花弄影从覃伯雅背后隐约看到了一健硕汉子,高大威猛,却如见着新婚小别的娘子般,满心欢喜叫唤道。 “子期!”覃伯雅也难得露出笑容坐下道:“这是我徒弄影。弄影你见过兀叔叔,把礼物放好就先回去吧。” “喏。”花弄影行礼后马上出去,掩上了房门。 晓风客栈外,花弄影远远看着天字房内烛光忽明忽暗,良久,窗户关了,灯也灭了…… ------------ 第13章 焉知非福 石门猎场,联盟大会开始了。 只听金圣主道:“火门主外出归来途中,遭人暗算,现重伤在身,只能派门中的琛长老前来观战。还是老规矩,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谁先来这第一场?” 下面众人一阵叽喳议论声,看来谁都没想到本次大热人物火门主竟如此遭遇? “今次轮到石门做东,吾本领稀松,愿先试一场,望各门主不吝赐教!”石门主石武人霍然而起跃入场中。他今年不到十九岁,浓眉圆脸,身板敦实健壮。 “武人弟弟,好志气!”木阎罗亦翩然入场。 石武人生性沉稳,木阎罗本就孤傲散慢,二人便不客套。石武人施礼后,规规矩矩先亮出一招“侧成峰”:左右两拳挟着虎虎拳风,齐轰木阎罗肋下;紧接着双脚一点,高高跃起,双拳合一变换出一招“横沉岭”,力大势沉,当头劈下,颇有泰山压顶之势。 木阎罗身形婀娜游曳,一出手便使出木诀七层武功“落木萧萧”。霎间,场上仿佛多了十几个木阎罗的身影。 二人这一快一慢对拆十来式,武人自知武功相差甚远,一个鹞子翻身跳出场外,双手抱拳道:“弟甘拜下风!” “呵,武人弟弟,知道进退不错,武艺更是大有长进!水门主,你不上来赐教吗?” 水厄天心中盘算着:没想到木阎罗武功进展如此神速,看这阵势,我实无胜算。 口中却轻描淡写道:“木门主武功卓绝,我等心中敬佩,不过……” “我知你日前练功岔了点气,若侥幸胜之亦不武,放心,且让你三招!”木阎罗得意的口出狂言道。 “好,承让了!”水厄天老实不客气,一出手便是豁出全力,左掌拍出,右掌疾跟而至,左掌一缩回,又加在右掌的掌力之上。他这连环三掌,便如三个浪头一般,后浪推前浪,并力齐发,比单掌掌力大了三倍。 连木阎罗也不禁喝道:“钱塘三叠浪,妙!”身形却转的更急,脚下尘土亦如被飓风卷成几十个漩涡。 “移花皆木!”水厄天没想到木阎罗竟练至木诀第九层!一咬牙,计从心来,虽知难有胜算却也只得险中求胜了! 只见水厄天气沉丹田,双掌平推,实则右手虚发,使出了八层水诀“碧海怒潮生”,却仍是不敌,眼见身体就要被卷进风漩中,他右手一抖,袖中数十点寒星掠出。 “冰魄毒针?”木阎罗急忙上身向后一折,竟如舞伎一般灵巧,险险躲过。双脚也不客气踢中水厄天胸口,水厄天立刻如断线风筝,飞出一丈开外,咯血不止。 “住手!”金圣主见势不妙厉声喝住:“胜负已定!” 接着好言劝道:“我已两任圣主,本届决意退职让贤。木门主技高一筹,本场第一当之无愧!即日交接,望你今后壮我荒山五门!” 木阎罗倒也不客套,拱手道:“多谢金圣主美意,余定当努力!” 木阎罗转回身来,睥睨场下众人道:“传我口令,木门上下大摆筵席三天,其余各门同庆!” 金老圣主的练功密室内。 金老圣主闭眼修习内功已经两个时辰,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门口站立的少年。 从两个时辰前,被金老圣主命人唤来密室,这少年便一直安静看着金老圣主打坐,未敢发声,更无半点不耐烦之意。他不过十六七岁,本是躁动不安的年纪,但难得他少年老成,加上身材伟岸,英姿焕发,俨然一副成人模样,只是面上未有丝毫世俗之气,方才显得其涉世不深。 “小宝,你来多久了?” “圣主,不算太久。” “你还唤我圣主?” “哦,我,圣主,我…”唐小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这口笨唇拙的性子,日后如何服众?” “小宝不敢多想,只求门主身体康健,族人安居乐业。” “唉,先人入这荒山避世,本想造一方与世无争的净土,不想这世间哪有桃源?” “小宝不才,在圣女姐姐那里借过一本书,看的其中一句心远地自偏。小宝便想若人人放得下执念,怡然自得,是否世间皆桃源?” “呵呵,你到有几分见识,早年我也曾想过。只是世事多变,人心不古,你见的世面少,故此想的太简单。今日叫你来,有件差事交代你去办。珠儿的病山中无人可治,听闻山外的“京城第一名医”平六指日前曾返京,却又不知下落。我想你替我先去打探,务必找到他,我好带珠儿前去求医。” “小宝一定竭尽全力!” “还有,顺路你也去趟清潭,打听最近五色石的消息。” “五色石?” “这些年,我不说,你也听了不少有关五色石的事,传言真伪难辨,索性今日我告诉你实情。你需知,我这么做,是希望你日后有番作为,因你非山中出生的身份和年纪,门中已有人不服,倘若你能知晓五色石的秘密,多少对你寻回五色石有所帮助,若你日后能找到圣物五色石,必能令族人信服。”金老圣主摇摇头,不无叹息道:“其实想来便觉得可惜。当年族中有一头领,本事高强,又满怀抱负,荒山在其治下,人人丰衣足食,夜不闭户,道不拾遗,一片欣欣向荣的升平景象。但他不甘困守一方,率众行走江湖,得赵匡义、光义两兄弟赏识,帮助二人打天下,一时风光无两。不想平定天下后,却因功高盖主遭来杀身之祸,幸得其一红颜知己提前告之,众人方全身而退。但他竟为了救那红颜知己性命,不惜携圣物五色石及金门的镇门之宝凤翔剑叛出荒山,虽说人命关天,但圣物事关我族兴衰,可叹身为头领竟轻重不分!更为可恨的是,几经辗转,其性格愈变得狂戾,甚至将五色石封入凤翔剑,扔进深潭。终为他的妻子水圣主所擒,但已重伤不治,后被逐出荒山自生自灭。这便是族人所讳言的、给族人带来滔天灾难的古恶人。” “既然知道五色石所在之处,为何找不到?” “那埋剑之处唤作清潭,深不见底,便是派出好水性的也只能潜入几十米,可古恶人当年内力骇人,那剑约莫被他内力压到潭底,嵌入石头内,故此隐隐听得剑鸣声,却始终找不到,当年至今多次派人下水,却也只能等待时间流逝,日久天长,水的浮力令埋剑之处渐渐变浅。族人多数只知古恶人带走了五色石,却不知道被埋在清潭底下。我密令心腹之人守在清潭附近,之前来讯近期清潭附近有些异常,你前去一探究竟。” ------------ 第14章 忘湖末路 三日后,忘琴湖上,一轮新月倒影如钩。湖畔的蓼汀水榭中,秋风送来阵阵清音。 小尤正凝神吹箫,一旁的木阎罗倚卧香榻,微闭着如水明眸,一半迷离,一半慵懒。 曲必,小尤赤足过来斟酒。木阎罗这才回神过来道:“这么细看,说你是画中走出的潘安也不为过。” 小尤道:“圣主谬赞。请!”又满斟一杯。 木阎罗一饮而尽。 小尤问道:“各门今日都齐聚幽木殿庆贺,圣主不去吗?” “有何意思?一群阿谀奉承的蝇狗之辈。” 小尤又道:“所以这三日,圣主你宁愿在此独醉?这几夜我听圣主梦中讲了许多往事,又听闻木圣女和罗大侠他们…” 木阎罗摆了摆手:“哦,我亦知道。” 小尤急道:“只是罗大侠他惨死奸人手上,何况他还是……” 木阎罗挥手打断道:“父子怎么了!他与我只有血缘而无亲缘,如今便成了过眼云烟罢了…怎么没酒了,再斟!” 小尤皱了皱眉头,顺手提过一壶酒,边倒边说:“这壶是小尤特地准备的胡孃香,口味芬香醇厚,圣主你要多喝几杯。” “嗯,还是小尤你懂得我的口味,不错…”木阎罗喝了几杯,想起身赏月,却发觉身上竟无半分内力。 “小尤,扶我”木阎罗唤道。 “圣主说笑了。莫非昨夜小尤服侍不周,一夜无眠?那罚小尤一掌试试?”小尤假惺惺道。 “你?…下毒!反我?”木阎罗顿时酒醒。 “嗯。不单有我,还有荒山各门!自然也包括你门下三千!不要妄图运功逼毒,这苗疆七步蛊,无色无味,七步后必亡。” “你这贱仆!为什么!”木阎罗怒骂。 “哦,圣主位高权重,武功天下。终于也沦落泼妇一般见识?没想到我小尤,竟也能玩弄世间英豪于股掌?呵呵…” 小尤幽幽道:“小尤出身卑贱。自小在戏班授予曲艺。十五年来,习得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此前栖身花满楼,待价而沽。若非资质无双加上一身才学,怎能入得了京城官贾子弟、豪门贵妇之眼?可又怎样?不过是恣意践踏前的狎戏!” “我类奴婢,本不该存活世上。可惜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只好苟延残喘。又得云苹小姐引为知音,却是我自惭形秽辜负了她。不想云氏一家竟无辜遭你灭门!”小尤满腔怨恨。 “云氏?”木阎罗仿佛陷入回忆。 “京郊大户云氏,不记的了吧?你视人命为草芥,孰不知草芥亦有寒暑悲欢?”小尤随手从食盒中拿出一小方盒,打开,又小心取出一朵枯萎的紫花,瞬间一阵淡淡幽香四溢,“这香味你不会也忘了吧?” “你怎知云氏之事?” “原本不知。那晚你以阎罗面具出现吓退毕人杰那狗官,救了我,又给了银两解救戏班之急。我感激之余,决心交办戏班之事后侍奉你左右。第二日一早我赶往云氏茶庄道别,不想看到那般惨状…云苹小姐尚存一息,但也仅能把头上幽兰花交给我,我只能眼睁睁看她含泪无语离去…”小尤恨恨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之所以追随你为仆,一是满心感念你搭救之恩,二来也冀望凭借你势力查出凶手,不想日前整理你衣物时发现了一件玄衣,上面隐隐一点幽兰花香。你可知这紫幽兰乃番邦之物,花香虽淡却经久不衰,中原极罕,再四处询验,果不其然…” “哼!云氏一家确是我杀的又如何!那云苹,我本来手下留情仅打晕了她,未料她父亲殊死抵抗,拖延了点时间,待我要离开时她刚好醒来,她死死抓着我的衣角不放,却不想她父亲还有两下子,可她竟真的一点武功也没有……不必多言!莫愁呢?难道连他也反我?” “不,他不是还被你关在水牢?” “也罢,你动手吧!” “阎罗!虽然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你,可你也毕竟救了我一命。即便相处的这段日子,你不过视我是个服伺的下人,从未拿正眼瞧我。可若你自废武功,从此隐居山林,手上再也不沾一点血腥,或许我可以想办法保你一命!” “什么话?你让我苟且偷生?” “来不及了!小尤你竟敢放虎归山!”话音未落,亭中落下几个身影。竟是银叶先生、木夜枭、木枯矍、水凝霜等人。 “你们?竟敢谋反?” “是你罪有应得,若不是你谋害金老圣主,我们忌讳你武艺高强,也不会出此下策!”银叶先生瞋目裂眦:“再说,我们在大殿等你久久不来,只好来找了。” “哼?欲加之罪!” “圣…主,你实实不…应该。你不该…嫉恨金老圣主威名加害于他!”木枯矍出列一脸无奈道:“这是今早在金老圣主遗体旁发现的生辰玉”。说完晃了晃手中的一块宝玉。 “胡说!!你们编造那么多还不是要杀我,一起上吧!” 木阎罗双眼充血。 “好,休怪我们无理!”众人纷纷施展绝学攻上。 不一会,木阎罗左躲右闪,浑身是血,脚下却已跌出六步,最后这一下,不是死于众人掌下就是毒发暴毙。 木阎罗绝望的闭上眼睛。 这时一人影突然如流星坠落,双袖一挥,刚好硬是收下这些致命攻击。 “莫愁?救我!”木阎罗跌坐亭中。 “诸位,此事蹊跷。请听莫愁一句”莫愁先生像座大山挡在木阎罗和众人中间:“听闻金老圣主不幸惨死,我也悲愤不已,但怎能凭一面之辞妄下推论?让真凶逍遥?” “难道这生辰玉不是最好的证据吗?”木枯矍怒道。 “拿来我看看。” “喽,这便是!” “呵呵”莫愁先生看着木枯矍发笑。 “你笑什么?”木枯矍心里有点发虚。 “我笑这生辰玉是木圣主的贴身之物,你真的看清了吗?恰好,我这还有一块,你看看!” 莫愁先生说完递上了一块生辰玉。 银叶先生上前一看,这块后面几个字是:“二十三日生”,只是“三”字中间一划的刻痕十分模糊,一看便知有些时间来头;而木夜枭手中的那块写着的是:“二十三日生”。笔划竟整齐如一。再细看两块玉质确实不同:莫愁先生的玉摸上去剔透温润,显然是佩戴已久,而木枯矍的虽剔透却生涩,且色泽偏浅,相比较下,俨然是块作旧的新玉! 银叶先生已然心知肚明道:“木枯矍你竟然栽赃木圣主?连我也骗过。说!何人指使?” “你怎会有圣主的生辰玉?”木枯矍心里不敢相信:自己也想过这仿制的生辰玉是否可乱真?但自己那日明明看到木阎罗自己将生辰玉扔进枯井中,后来自己趁无人时偷偷潜入细细查找,也没找到,这才放心。 “圣主早知有人心存异心,为防不测,先行交我保管!”莫愁先生立即圆场。 “说得好听,你们什么关系,别人不知,我还…”木枯矍背上已冷汗涔涔,手脚颤乱,嘴上却不含糊。 莫愁先生急忙打断木枯矍的话,厉声道:“叛徒,今日我要为木门清理门户。”说完,忿然雷霆一掌,正中木枯矍胸口。 木枯矍倒退几步,一个金门护卫躲闪不及,手中所持的短刀正好刺中木枯矍后背,木枯矍一命呜呼。 “哎!”银叶先生叹息道:“莫愁,你太急了!” 莫愁先生也没想到木枯矍如此不堪,可自己担心这狗奴才口出秽言,有辱圣主清誉! “是我等草率,这是解药。请恕我等犯上之罪,但事出有因,我等还需即刻追查真凶!待事情完结,定来领罪!走!”银叶先生领着众人告辞。 “圣主,快服下解药。”莫愁先生扶着木阎罗坐下。 “走,你满意了?”木阎罗奋力一推,七步蛊的解药散落一地。 “现在我这副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所有人都背叛我!什么门主、什么圣主,便是坐拥天下,我一个人要这些何用?”木阎罗嗤笑着,几乎癫狂。 “圣主!不能意气用事!”莫愁先生急忙双手在地上拾掇着解药。 “你来干什么,我叫你滚!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可怜!听到没!”木阎罗暴怒。 “圣主,息怒!”小尤上前扶着木阎罗。 “小尤,你不是说要报恩?带我走!”木阎罗拉着小尤的衣袖喊道。 小尤咬了咬牙,暗中接过莫愁先生塞来的解药。背起木阎罗,跳上湖畔扁舟,划桨向外驶去。 莫愁先生目送扁舟,须臾间却望见舟上的木阎罗倏然起身,对着自己的方向似笑非笑,右掌抬起,猛然朝自己的天灵盖击去。只听得小尤惨叫一声,那湖上烟波笼罩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为了续集,此处变为重伤废功,途中小尤身上的幽兰香气引来自京城云家归来的翡乐,被其带回山中所救。) “烟罗,……吾兄吾友……走好……” 莫愁先生闭上双目,泪眼纵横。 三日后,忘琴湖上,一轮新月倒影如钩。湖畔的蓼汀水榭中,秋风送来阵阵清音。 小尤正凝神吹箫,一旁的木阎罗倚卧香榻,微闭着如水明眸,一半迷离,一半慵懒。 曲必,小尤赤足过来斟酒。木阎罗这才回神过来道:“这么细看,说你是画中走出的潘安也不为过。” 小尤道:“圣主谬赞。请!”又满斟一杯。 木阎罗一饮而尽。 小尤问道:“各门今日都齐聚幽木殿庆贺,圣主不去吗?” “有何意思?一群阿谀奉承的蝇狗之辈。” 小尤又道:“所以这三日,圣主你宁愿在此独醉?这几夜我听圣主梦中讲了许多往事,又听闻木圣女和罗大侠他们…” 木阎罗摆了摆手:“哦,我亦知道。” 小尤急道:“只是罗大侠他惨死奸人手上,何况他还是……” 木阎罗挥手打断道:“父子怎么了!他与我只有血缘而无亲缘,如今便成了过眼云烟罢了…怎么没酒了,再斟!” 小尤皱了皱眉头,顺手提过一壶酒,边倒边说:“这壶是小尤特地准备的胡孃香,口味芬香醇厚,圣主你要多喝几杯。” “嗯,还是小尤你懂得我的口味,不错…”木阎罗喝了几杯,想起身赏月,却发觉身上竟无半分内力。 “小尤,扶我”木阎罗唤道。 “圣主说笑了。莫非昨夜小尤服侍不周,一夜无眠?那罚小尤一掌试试?”小尤假惺惺道。 “你?…下毒!反我?”木阎罗顿时酒醒。 “嗯。不单有我,还有荒山各门!自然也包括你门下三千!不要妄图运功逼毒,这苗疆七步蛊,无色无味,七步后必亡。” “你这贱仆!为什么!”木阎罗怒骂。 “哦,圣主位高权重,武功天下。终于也沦落泼妇一般见识?没想到我小尤,竟也能玩弄世间英豪于股掌?呵呵…” 小尤幽幽道:“小尤出身卑贱。自小在戏班授予曲艺。十五年来,习得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此前栖身花满楼,待价而沽。若非资质无双加上一身才学,怎能入得了京城官贾子弟、豪门贵妇之眼?可又怎样?不过是恣意践踏前的狎戏!” “我类奴婢,本不该存活世上。可惜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只好苟延残喘。又得云苹小姐引为知音,却是我自惭形秽辜负了她。不想云氏一家竟无辜遭你灭门!”小尤满腔怨恨。 “云氏?”木阎罗仿佛陷入回忆。 “京郊大户云氏,不记的了吧?你视人命为草芥,孰不知草芥亦有寒暑悲欢?”小尤随手从食盒中拿出一小方盒,打开,又小心取出一朵枯萎的紫花,瞬间一阵淡淡幽香四溢,“这香味你不会也忘了吧?” “你怎知云氏之事?” “原本不知。那晚你以阎罗面具出现吓退毕人杰那狗官,救了我,又给了银两解救戏班之急。我感激之余,决心交办戏班之事后侍奉你左右。第二日一早我赶往云氏茶庄道别,不想看到那般惨状…云苹小姐尚存一息,但也仅能把头上幽兰花交给我,我只能眼睁睁看她含泪无语离去…”小尤恨恨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之所以追随你为仆,一是满心感念你搭救之恩,二来也冀望凭借你势力查出凶手,不想日前整理你衣物时发现了一件玄衣,上面隐隐一点幽兰花香。你可知这紫幽兰乃番邦之物,花香虽淡却经久不衰,中原极罕,再四处询验,果不其然…” “哼!云氏一家确是我杀的又如何!那云苹,我本来手下留情仅打晕了她,未料她父亲殊死抵抗,拖延了点时间,待我要离开时她刚好醒来,她死死抓着我的衣角不放,却不想她父亲还有两下子,可她竟真的一点武功也没有……不必多言!莫愁呢?难道连他也反我?” “不,他不是还被你关在水牢?” “也罢,你动手吧!” “阎罗!虽然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你,可你也毕竟救了我一命。即便相处的这段日子,你不过视我是个服伺的下人,从未拿正眼瞧我。可若你自废武功,从此隐居山林,手上再也不沾一点血腥,或许我可以想办法保你一命!” “什么话?你让我苟且偷生?” “来不及了!小尤你竟敢放虎归山!”话音未落,亭中落下几个身影。竟是银叶先生、木夜枭、木枯矍、水凝霜等人。 “你们?竟敢谋反?” “是你罪有应得,若不是你谋害金老圣主,我们忌讳你武艺高强,也不会出此下策!”银叶先生瞋目裂眦:“再说,我们在大殿等你久久不来,只好来找了。” “哼?欲加之罪!” “圣…主,你实实不…应该。你不该…嫉恨金老圣主威名加害于他!”木枯矍出列一脸无奈道:“这是今早在金老圣主遗体旁发现的生辰玉”。说完晃了晃手中的一块宝玉。 “胡说!!你们编造那么多还不是要杀我,一起上吧!” 木阎罗双眼充血。 “好,休怪我们无理!”众人纷纷施展绝学攻上。 不一会,木阎罗左躲右闪,浑身是血,脚下却已跌出六步,最后这一下,不是死于众人掌下就是毒发暴毙。 木阎罗绝望的闭上眼睛。 这时一人影突然如流星坠落,双袖一挥,刚好硬是收下这些致命攻击。 (追加战斗描写!) “莫愁?救我!”木阎罗跌坐亭中。 “诸位,此事蹊跷。请听莫愁一句”莫愁先生像座大山挡在木阎罗和众人中间:“听闻金老圣主不幸惨死,我也悲愤不已,但怎能凭一面之辞妄下推论?让真凶逍遥?” “难道这生辰玉不是最好的证据吗?”木枯矍怒道。 “拿来我看看。” “喽,这便是!” “呵呵”莫愁先生看着木枯矍发笑。 “你笑什么?”木枯矍心里有点发虚。 “我笑这生辰玉是木圣主的贴身之物,你真的看清了吗?恰好,我这还有一块,你看看!” 莫愁先生说完递上了一块生辰玉。 银叶先生上前一看,这块后面几个字是:“二十三日生”,只是“三”字中间一划的刻痕十分模糊,一看便知有些时间来头;而木夜枭手中的那块写着的是:“二十三日生”。笔划竟整齐如一。再细看两块玉质确实不同:莫愁先生的玉摸上去剔透温润,显然是佩戴已久,而木枯矍的虽剔透却生涩,且色泽偏浅,相比较下,俨然是块作旧的新玉! 银叶先生已然心知肚明道:“木枯矍你竟然栽赃木圣主?连我也骗过。说!何人指使?” “你怎会有圣主的生辰玉?”木枯矍心里不敢相信:自己也想过这仿制的生辰玉是否可乱真?但自己那日明明看到木阎罗自己将生辰玉扔进枯井中,后来自己趁无人时偷偷潜入细细查找,也没找到,这才放心。 “圣主早知有人心存异心,为防不测,先行交我保管!”莫愁先生立即圆场。 “说得好听,你们什么关系,别人不知,我还…”木枯矍背上已冷汗涔涔,手脚颤乱,嘴上却不含糊。 莫愁先生急忙打断木枯矍的话,厉声道:“叛徒,今日我要为木门清理门户。”说完,忿然雷霆一掌,正中木枯矍胸口。 木枯矍倒退几步,一个金门护卫躲闪不及,手中所持的短刀正好刺中木枯矍后背,木枯矍一命呜呼。 “哎!”银叶先生叹息道:“莫愁,你太急了!” 莫愁先生也没想到木枯矍如此不堪,可自己担心这狗奴才口出秽言,有辱圣主清誉! “是我等草率,这是解药。请恕我等犯上之罪,但事出有因,我等还需即刻追查真凶!待事情完结,定来领罪!走!”银叶先生领着众人告辞。 “圣主,快服下解药。”莫愁先生扶着木阎罗坐下。 “走,你满意了?”木阎罗奋力一推,七步蛊的解药散落一地。 “现在我这副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所有人都背叛我!什么门主、什么圣主,便是坐拥天下,我一个人要这些何用?”木阎罗嗤笑着,几乎癫狂。 “圣主!不能意气用事!”莫愁先生急忙双手在地上拾掇着解药。 “你来干什么,我叫你滚!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可怜!听到没!”木阎罗暴怒。 “圣主,息怒!”小尤上前扶着木阎罗。 “小尤,你不是说要报恩?带我走!”木阎罗拉着小尤的衣袖喊道。 小尤咬了咬牙,暗中接过莫愁先生塞来的解药。背起木阎罗,跳上湖畔扁舟,划桨向外驶去。 莫愁先生目送扁舟,须臾间却望见舟上的木阎罗倏然起身,对着自己的方向似笑非笑,右掌抬起,猛然朝自己的天灵盖击去。只听得小尤惨叫一声,那湖上烟波笼罩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为了续集,此处变为重伤废功,途中小尤身上的幽兰香气引来自京城云家归来的翡乐,被其带回山中所救。) “烟罗,……吾兄吾友……走好……” 莫愁先生闭上双目,泪眼纵横。 ------------ 第15章 欢喜冤家 水如嫣自从受伤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族中连番出了大事,也是听石门的好姐妹、小圣女石翠浓谈起。莫愁先生又忙,特别是木阎罗离去后,尽管仍只肯代行门主之职,但善后等门中事务着实让他分身无术,无暇与水如嫣联络。水如嫣心中黯然不已。 这日一大早,石翠浓便来送药道:“姐姐,我看你这伤好的差不多了,怎么还闷闷不乐啊” “没事,只是卧床久了,胸闷。” “想莫愁先生先生了吧!很快便是一年一度的弟子会,你便又可以见着了。” “那二人还关在地牢吗?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成天只顾着好玩,快把人放了吧。” “看那对男女模样,我就来气!平日里那珍珠老是作威作福,还有那哼奴也不是好东西!”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帮了我…” “所以我没饿着他们,每日都给吃的。等过几日我气消再说吧!姐姐,说来好笑,刚才我还听院里的人说珍珠不见了是被水凝霜赶回家去的。呵呵。” “好了好了,你送饭去吧!” 地牢里,哼奴打了火折子,点亮了一支残烛道:“这破地方,整天都伸手不见五指的。” 有了微弱光亮,珍珠连忙道:“快让我卸了这恶心的妆容吧!”看她娇弱模样,竟是男子声音? “别!求你了,这漫漫长日没有酒,若再不让我瞧会你这美人,叫人怎么活?嗐!我看那小子把我们困在这,八成也是因为看上你了!”哼奴望着四周石头道:“这石洞忒怪,壁上滑溜溜不说,上方这破网怎么也扯不断,不然如何困得我俩这么多日!” “嘎吱”一声,地牢上方的石板打开。一少年探出个头,把馒头和装满水的竹管扔了下来。 “小子,你等会,好歹留个话” 哼奴道:“若是瞧上这小美人,我给你说媒啊!” “呸,哼奴你眼花了吗?我是石翠浓!” “这黑灯瞎火的,我,诶,你还真是个女子”哼奴这回才看清道。 “也算老相识了,你就放了我们吧”哼奴央求道。 “别套近乎,我最看不得你这副嘴脸!那夜,我来找姐姐玩,左右等不到姐姐,准备出来便瞧见你们两个不怀好意对姐姐拉拉扯扯…” “好了好了,姑奶奶,算我怕了!你快看看珍珠,面色通红,闷声不语的,实则是内痛难惹,来了月事!”哼奴道。 “噗”珍珠一口水喷出,瞪大眼睛看着哼奴,脸上立即由白转红! “别难为情嘛,再不说,难道要疼死在这?”哼奴嬉皮笑脸道:“诶,别打我,我要带你看大夫的。” 石翠浓脸也红了,羞羞啐道:“你这俩狗男女,好不害臊。”可也知道女子那事耽误不得,没法子只好打开地牢机关。 哼奴先顺着石翠浓放下的绳索爬了上来,看珍珠也快出了洞口,便想献殷勤,搭把手,珍珠厌恶的一把打掉他的脏手道:“拿开!” “啊!”石翠浓惊讶道。这个珍珠怎么会发出男子声音!心想不对,便伸手阻止珍珠上来。哼奴上前拉扯,三人不慎又都掉进洞内。洞上石板又关上,网罩再次封住洞口。 “你究竟是谁!”石翠浓怒道。 珍珠一把扯下脸上面皮道:“受不了了!”露出了一张男子脸庞,竟是冷血! 那哼奴不慌不忙道:“这是我大外甥呆瓜。我说石翠浓,那晚若不是我大外甥乔装打扮,如何从水阴姬手中救得如嫣姑娘?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呐!” “嗯?”石翠浓仔细想想那晚只见到如嫣姐姐受了伤,不过看手法确实是水阴姬所为,而如嫣姐姐也说是他俩帮忙。看来是自己错怪他俩了。 “愣着干嘛,快带我们出去啊!” “不是我不想,这地牢本来就有的,我只是偶然发现稍微改了改,准备用来对付那些老来骚扰如嫣姐姐的登徒子的,所以…里面的人根本出不去;这石洞密封性又好,声音传不出去,我们只能希望外面有好心人来启动机关…” “我的天,那水如嫣武功不赖,人又泼辣,还用你来操心!” “你知道什么,如嫣姐姐已经芳心暗许,可那些登徒子就是不死心。现在姐姐受伤了,莫愁先生又忙着木门主的身后事,姐姐别提多不开心了。” “木门主,木阎罗死了?”哼奴惊道。 “嗯,听说自毙而亡,由身边侍童将尸首带出山去了。” 哼奴像泄气皮球一样坐在地上。 冷血却手持蜡烛,四处查看着石壁。 “诶,怪闷的,我说你有酒没有?”哼奴突然问道,又想到人家一姑娘,没事带啥酒,便说:“嗐,问你也没用。” “谁说,我从小给石长老打酒,啥酒我不知道?” “哦,说来听听”哼奴来了兴致。 ………… “不错不错,你一个姑娘家,竟能懂得天下那么多美酒,更难得你还知道它们的不同妙处!畅快!今日倒认识一个滴酒不沾的酒友呐!” “哼奴,平日见你猥猥琐琐的,看不出还挺有闲情逸致的嘛!”石翠浓拍了拍哼奴的肩膀。 “你别,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动手动脚的,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什么嘛,大家从不把我当女孩看,我和武人弟弟还从小打来着,再说你这丑八怪,谁稀罕!” “嘿,你不问问天下谁不知道我这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花太岁?” “是啊,你英俊、你潇洒,你比莫愁先生还帅不成!我看你就是块烂石头!”石翠浓嘲笑道。 “你” 哼奴气的竟和石翠浓追打起来。 看这情形,冷血只能苦笑躲闪,免得又要遭受无妄之灾。 “哎呦”胜负已分,自然是哼奴跌了个四仰八叉。 哼奴好容易用手撑着石壁缝隙道:“要不是没酒喝,浑身没劲,我…” 话还没说完,只见手掌触及的石壁缝隙内露出光亮,逐渐变大变亮。 “啊!碰到机关,得救啦!”哼奴看着缝隙裂开,变得越来越大,可见里面一狭窄石道。 哼奴拉过冷血先后跳入,又把石翠浓接了进来。 三人见石道边都散落着些发光的石头,石翠浓解释那是石门住处才有的夜晶石,暗处可发光。 再往前走,三人还碰上了机关:如毒弩、滚石、地刺等。冷血见得多了,自然容易通过。可苦了石翠浓,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到这些恐怖之事,稍出差池便非死即伤。还好那哼奴,轻功竟好的出乎意料,多次抱着她涉险过了这些机关。石翠浓也是第一次被年轻男子抱着,闻着他身上浓浓的男子气息,即便自己有些假小子性格,也不禁有点不好意思。 到了一处开阔处,冷血见石璧上写着几行血字: 韫姝,我决意携五色石出山搭救瑶姬。五色石虽为圣物,能助长功力,可若悟性不够,依然无法习得水诀十层功力。天书下卷我亦见过,我把藏匿处的石钥交予石圣女保管,长生之说害人害己,来日你定能明白我的苦心!现在族人不再信我,望你抛开儿女之见,务必领我族人走出歧途!古元尊留。 石翠浓看完,不禁惊讶道:“还真有人看过天书下卷啊!” “怎么回事?”哼奴问道。 “我们五门所练的武功,分别来自上卷天书的金木水火石篇。而相传那早已失传的天书下卷则记载着长生之术,即长生道。那姓古的应该就是族人口中所说的大叛徒,他的话我们岂能相信?” “那信我!”冷血找到旁边的一处开关,按下开关,只见血字不远处一石门打开。 三人出去后,便看到眼前一块大屏风,透过屏风看到寝室帐幔低垂,隐隐见得床上坐着只着褥衣的两个人,石翠浓认得是水门主水厄天和右护法水凝霜。 石翠浓赶紧转过头去红着脸道:“不羞,我们走…” 追命倒是不慌不忙,看不够似的:“着急什么,好戏才开始,精彩在后头呢。” 水凝霜正蜷坐在水厄天身上,一颗颗喂他吃着葡萄。水厄天道:“凝霜,近来外面有何动静?” “木夜枭说那中原日月教周夫人身形好似死去的石青璇。只可惜当年石青璇便自诩清高,在山中他与石青璇也就远远见过数次…” “哦,石长老一直坚称前圣女石青璇遇见族中歹人,为保护下卷天书自焚而死。可尸体烧成那样,你说是谁都可以。水阴姬也说近年来石翠浓越长越像石青璇,难道说石翠浓是她女儿?怪不得当年她刚五岁,石长老便极力立她为圣女。十八年了,想当年我不到七岁,被族里一群野孩子戏耍,吊在树上,四处叫唤无人相救。碰巧她路过,把我救下,虽只是匆匆过目,至今不忘。看来我得出山一趟。” “呦,你去见你儿时的梦中情人,那水凌廷怎么办,他可巴不得你不在,好兴风作浪。” “你不是最有办法的?水阴姬与水如嫣交恶不就是你一手促成的?水阴姬素不喜那侏儒,不过略施小技罢了。再说,我是去办正事的。你这等姿色,还怕被年长你二十岁之人比下去?” “年纪大些的罢了,可素日里你就偏袒那狐狸精。什么荒山双姝,水阴姬虽长的不错,可整天不言苟笑,活死人一个,又是你结拜的义姐;可水如嫣不同,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除了和那莫愁先生眉来眼去,还不知让多少浪子心动。我若不狠狠治治,她不定就把你也勾了去。说好了,这事情办妥,你可不准再多看她一眼。” “好了,只要办好这事,什么我都答应你。眼不见心不烦,水如嫣若再来求我放她出山,我便让她出山罢了!你也不必和她较劲。她一走,这双姝不正好有了你的位置,你可满意?” “哼,我才不要她挑剩的…昨夜和你顽了一夜,身上够腻的,你这就陪我泡汤去吧。” “饶了我吧…小心肝” “不依…” 屏风后,石翠浓听完刚才二人对话,不禁呆了。 哼奴关切道:“你没事吧?” 石翠浓喃喃道:“石长老说我是全叔和扈娘之女,我本就不信,哪有生身父母对自己子女那般恭敬的。还有连奶妈看我的眼神都会惊慌,我几番追问下才说我长得像前圣女。石长老对我很好,可就是不喜欢我乱跑,更不要说出山看看。我…我去求武人弟弟,我定要去日月教一趟!” “那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那日月教在哪吗?” “我不知道,可我一定要弄清我是谁。” “我倒是知道日月教在哪,只要能出去,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指路。” “一言为定,拉勾!” 寒夷宫桃花院内。 “姐姐,我来看你了”水凝霜一把推开水如嫣的房门道:“这么多日,都不见你出门,没什么大碍吧。” 水如嫣赶紧坐起来道:“无妨,不过略感风寒罢了,就要好了。” “那你可要多保重,莫愁先生还等你一起出山呢!” “啊?”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们毕竟身为同门中人。我从门主那里知道他答应考虑放你出山了,便赶紧过来告诉你。” “真的吗?” “我骗你作甚,再说,之前我恨你不就是怕你把门主也夺了去,现在你出去我还有什么不允的?” “我确实与门主毫无干系。” “好了,我知道了。姐姐,你就要走了,妹子没啥好送的,这块金镶玉便给你吧。” “这,怎好意思?” “拿着吧”水凝霜戴着手套的手里塞过一块美玉。 “谢谢了,妹子”水如嫣只好用右手接过。 水凝霜看着水如嫣,脸上渐渐浮现一阵坏笑:“哎呀,妹子,不好意思,看这玉边上还没磨好,还割了你的手,这可怎么好?” “你”水如嫣心知不妙,“哐当”一声,金镶玉掉在地上,裂成几瓣。 “呵呵,你想莫愁先生那样的人物会和你这种骚蹄子出去双宿双飞?别痴心妄想,不过一时被你灌了迷魂汤罢了,眼看门主之位唾手可得,他会不做?我看是你这骚蹄子在山中玩腻了,想出去勾引野男人?你不如就留在这房里,当个孤魂野鬼吧!” “你给我下毒?” “放心,这噬血花毒神不知鬼不觉,除非有人愿意牺牲为你换血,否则很快你便安生,慢慢享受,痛不欲生的滋味,我先走了。”水凝霜得意的看了一会水如嫣绞痛的样子,便要走出门口。 “啪啪”清脆两声巴掌声,水凝霜竟被门外进来的一女子打了耳光。 水凝霜怒火中烧,一看,竟是一身便服的水阴姬,便敢怒不敢言跑走了。 水阴姬进来,扶着水如嫣,搭了脉,便立即点了水如嫣的穴位,分别在其右掌和自己右掌上划上一口子,两掌相对,水如嫣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毒纷纷被吸引到对方体内,便道:“圣女,万万不可,这毒发作迅猛,快罢手!” 水阴姬不作声,只专心以掌吸毒。 “你放心吧,这玩意还毒不死他”又进来两人。一个是哼奴,一个是石翠浓。 哼奴又道:“你再看看他是谁?” 水阴姬已经吸毒完毕,揭开脸上面皮,又是冷血所扮。 冷血道:“如嫣姑娘,刚才情势紧急,不得以冒犯了。我从小在狼群长大,被动物蜇咬、植物割伤是常事,故体内对各类毒有着天然抗力,百毒不侵。” 水如嫣道:“你怎么进来?有何目的?” “冷血奉命追查三宝幕后之事,几次观察见姑娘不似狠心之人,还望姑娘告知!” “看在你救我一命份上。好吧,我族本不愿插手江湖之事,只是受京城的乌公子重金所托罢了。我等失手后,木阎罗门主继续追踪,也不知得手与否?可惜他日前又去了…” 冷血说:“那姑娘可有法子让我们出去?” “待我伤好吧,对了几日后便是弟子会,届时应有机会出去为新入门弟子采买物品。” 哼奴道:“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喝酒了!” “你说什么?”石翠浓一头雾水。 “追命,你还不快现真容!”水如嫣道:“哼奴不会这般说话,再说,冷血既在此,旁边好酒之人除了你还有谁!” 哼奴也只好现出真身。果然是追命所扮。 只见他虽一副小痞子坏坏模样,但五官眉眼颇引人注意。只是不知怎么看都带着轻佻调戏意味,看似三分孩子般假天真,七分浪子般真戏谑。 石翠浓啐道:“你这坏人,一直都在骗我!” “若不是我,你早成刺猬了!” …………… 众人言谈间,不觉得之前误会全消。水如嫣心中本就欣赏冷血、追命二人的光明磊落、侠肝义胆,不免另眼相看,决定有机会便冒险带他们出去。而石翠浓没见过外人,虽然觉得追命甚是讨厌,自己却愿意甚至有点喜欢和他玩在一起,便让冷血、追命扮成自己新收的仆人,化名为铁蛋、呆瓜,方便在族中行走。 三日后,便是荒山族一年一度的弟子会。这也是各门的大事。各门无不希望选得资质上佳的可造之才,以壮本门声势。而木门门众近年流失严重,不足千人,当下情景,更是人心惶惶,传闻纷纷,莫愁先生忙完善后之事又操心弟子会之事,实在顾不上水如嫣。 荒山弟子会分为初试、复试和中选三关。先行报名者已通过比武初试选出一百人。而复试当日,由五门护法同场设擂,这一百人自选一擂比试。而各门主场外观察,从参加本门擂台中选出中意者;若其他门主有意,也可从落选者中继续收人。比起选圣主一事,弟子会才是荒山族普通人的盛会,因为荒山族人崇尚武功,无不希望拜入任何一门修练。 石翠浓带着化身为铁蛋、呆瓜的追命冷血来到场下,而二人实则趁这几日,收集到不少荒山族的情报,也确认了木阎罗身亡出山之事。 赛场中央的大场地,设立了五个擂台。四周是各门代表的座位。 水门与木门相对而坐,水门主借口上次联盟大会上受伤未愈,派出门中长老和水如嫣为代表坐阵,水如嫣正瞧见对面木门的莫愁先生,木门主之位空着,莫愁先生只是站立一旁。 而火门也是只派出门中一位大长老,甚至连守擂的也仅是门中长老。 石门门主石武人身旁站着今日守擂的右护法石定远。 金族的新任门主金武忌得意走到最上方的圣主位置前道:“近日族内多事,接连不幸,我日夜祈求上苍保佑族人平安。蒙众门主不弃,暂且主持今日盛事。闲话少叙,开始!”说完,就不客气坐在圣主位上。 木门守擂的是木夜枭,追命、冷血早在花满楼便见过,也是拜他所赐,一路跟踪来到大荒山。木夜枭站在台上甚是无聊,因为来比试的武者甚少,不到十人。 来水门比试的人数众多,却清一色均为男子。水凝霜见着那俊俏的,便眼中含媚,游走缠斗,舍不得下重手;那丑的,没两下便轰下台。收放自如,可见手中的功夫却也不弱,只是这场面委实做作难看。 追命、冷血正见场上热闹时,却见金门擂台上,一少年抱拳上台,那少年便是金门右护法唐小宝,只见他脸上虽稚气未脱,却又饱含年少热血之气。高大的个子,如同健壮的牛犊子,两道粗短剑眉;眼睛黑白分明,如同闪电;古铜色的脸膛,有几分豪迈,满是少年人的志满意得。虽是比试,可他特地把招式耍的慢了许多,让对方看清一招一式,即便击退对方,他也上前扶上一把。 这时却见场下翻身上来一人,也不施礼,一拳上来,煞是凶狠。大伙都认得是历届弟子会数一数二的高手琅鳄,本来若论武功,此人早就不逊任何一位护法,可是为人贪财好色,声名狼藉,多年参赛就是没被选中。只有背地里金武忌指派了个外出打听消息的差事,平日也甚少在族中行走。 “琅鳄,你又来作甚?”唐小宝道。 “哼,我来找你算账的!” “你还嫌你坏事做的不够多嘛!” “那又怎样,弱肉强食,你倒要担心可否活的过今日?” “好啊,士别三日,我倒想看看,你精进多少?” 不久便分出胜负,琅鳄胸中一拳,跪倒在地,貌似极为痛苦。 唐小宝心想,没想这厮武功倒是精进不少,按说比我只略逊一筹,可看他那样子像是负了重伤? 唐小宝上前想看个究竟,不想琅鳄突然大嚎一声,双拳重重打在唐小宝胸上,唐小宝措手不及,被击退三尺开外。 “你!”唐小宝一口鲜血涌出。 “呵呵,中了七煞拳还没事,算你走运。” “七煞拳,那是外家邪道拳法,你怎会…” 台下,追命、冷血看到金门几位长老正要上前,却被金武忌一个摆手,一个眼色震慑住不敢动。 追命不禁道:“你们族人怎会如此,任小人猖狂?” 石翠浓跺脚道:“我也不晓得怎会如此,气死人了,珠儿姐姐怎么没来呢?” 这时,只见场外飞来身形婀娜的女子,面上蒙着淡淡的金纱巾,只见她手中放出两根银线,缚住琅鳄两只毒手。 “师傅!”唐小宝开心的叫道。 那女子也不答应,只是随手一提,琅鳄便被抛出场外,摔了个八叉,狼狈不堪。 “金圣女来啦”金武忌干着嗓子,站起身道。 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又用银线缚住唐小宝的腰,拉起唐小宝一同踏空飞去。 追命悄悄问道:“你们五门圣女是否个个都蒙着纱,除了你之外?” “你怎么知道?” “那我知道了,她们蒙着纱,是怕男子看到她们的绝世美貌,而你嘛,其实也该蒙着纱…” “怎么啦?说真话吧。”石翠浓心里不禁一阵甜滋滋的,心想应该是夸赞美貌之类的话吧。 “免得跑出来…吓人啊!” “你!别跑!” 看着追命步伐不快的跑到外头,石翠浓一路疾追就是追不上,急了喊道:“别跑,如嫣姐姐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什么事?”追命停下脚步。 石翠浓凑着追命耳朵低声道:“如嫣姐姐让我告诉你们,明日午后便会出山采买,可捎上你俩出去。” 又突然在追命耳朵旁大声嚷道:“吓人,我先吓死你!” 二人又像孩子般,嬉闹追逐去。 只见追命慌不择路,往山上到处乱跑。后头石翠浓喊道:“站住,不能再跑了,前头就是梦昙岭。快停下啦,我不打你便是…” 追命停下来道:“为何去不得” “这里还是金门的星星坡,可往上再走两里便是我石门的梦昙岭。我们快走吧,呆回石长老回来,你若被他碰到在梦昙岭附近游荡,连我都保不住你。” “那里也是禁地?” “不算,也算是。说不算,我们石门几个头目也可去,但石长老不喜欢其他人随随便便上去。” “头目,你这样也算有头有脸?” “不和你说了,我们快下山吧,我今天采了不少新鲜果子,还准备了一点好酒” “哦,好酒” 追命来了兴致道:“走,去看看” 二人有说有笑走下山坡,之前的拌嘴打闹早抛到九霄云外。 夕阳下,二人刚才谈话不远处的山洞,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竟是金圣女。她除去淡金面纱,露出清雅眉目,夕阳辉映下,原本红润匀称肤色更添光彩照人,甚是娇美。只见她看看两人离去身影,又摇摇头回到山洞内,唐小宝头冒热汗,极力运功压制内伤。 金圣女看了看唐小宝,便上前要脱其上衣。 唐小宝赶紧阻止,脸已经红到脖子。 金圣女却毫不在意,用眼神示意。 唐小宝道:“不用,我可以撑得住…” 金圣女面有恼色,她抓着唐小宝的衣领,轻轻一撸,很快褪尽其上衣,只见唐小宝露出健硕的身板,金圣女又马上放出手中的金银线,密密缠住唐小宝周身,如同蚕蛹,运功为唐小宝疗伤。只片刻功夫,金圣女额头上已是涔涔汗珠。 唐小宝看着金圣女,眼神落寞,心中不免又疼又失落道:“你还是把我当孩子一般看待,殊不知我已经长大了…” ------------ 第16章 阡上陌行 忘琴湖,是出山的唯一水路,石翠浓和水如嫣带上化成铁蛋、呆瓜的追命冷血,四人穿山过洞,路程虽不长,却着实让追命冷血这等老江湖也不免头晕眼花,追命叹道:“难怪不用遮眼罩,每条路都差不多,常人根本走不出这八卦阵。” 水如嫣心中好笑道:“这点眼障就大惊小怪。”说着便带众人进了一低矮石穴,吹了声暗号,顷刻,黑暗处驶出一叶小舟,四人登上小舟。 水如嫣说道:“哑伯,这是通行牌,劳烦你了!” 驾舟的老伯取过令牌,只用手摸了摸,点了点头。冷血见驾舟的老伯眼睛灰白无神,便知这老伯不仅哑,眼神也不佳。 出了石穴,却见水上烟雾逐渐稠密,明明是大白天居然也伸手不见五指,而老伯却轻车熟路,只听得橹桨划水阵阵声响。 石翠浓惊讶道:“如嫣姐姐,怎么雾气这么重,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啊?” “我们荒山出去就四十里水路,但终年雾气不散,今日这雾还算正常的。所以除了哑伯和聋婆识路,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出。” 就这么云里雾里,也不知多久,四人便过了云瘴谷,上岸后,很快便来到邻近一处名叫黔镇的地方。却见此处地势开阔,物产丰饶。 水如嫣带大伙来到平日采买的一户姓赵的人家。那赵家父子二人,与水如嫣常打交道,十分熟稔,早备下了食盐布匹等日用品和运输的马匹,水如嫣则塞给赵大哥银子,又把补好的旧衣服塞给赵大哥,随口问起赵大哥家六岁的孩子赵黥迁,赵大哥说那孩子听说如嫣要来,一个晚上兴奋睡不着觉,大早上起来等,没想到来了条大黄狗,竟跟着跑了。 追命一旁听着心里直笑:这赵大哥真不会说话,一看便不是生意人。 但石翠浓如何见得追命悠闲快活,便自告奋勇当了监差,指挥着已卸下面皮,恢复本尊相貌的追命、冷血把东西搬到马上。 “好棒啊,没想到这山外这么好玩,你俩可快点,好不容易让武人弟弟放我出来透透气,我还要赶去看油菜花呢”石翠浓看着水如嫣朝着一大片黄灿灿田地走去,心里干着急。 “先别得瑟,小心这附近猎户设的陷井,说不定把你当老虎逮了去!”追命道:“那手法可比你高明多了。” “哼”石翠浓小嘴一嘟:“少贫嘴,我看就你最偷懒。冷血你先顽去吧,我要盯着你收拾。” 冷血心中一笑,这两冤家一见面就拌嘴,不免想起京城巧遇的那位若兰姑娘,也不知何日还能碰上?想到这,心里不免也有点空落,便也向那片油菜田走去。 深秋季节,换做中原以北,早已是一片萧瑟。可此地地处南方盆地,一年四季气候适宜,既无酷暑又无寒冬,便是秋季,仍是繁花似锦、树木葱绿,更有这耀眼的油菜金黄。风吹过,一大片荡漾起来如花海,酥得人心都醉了。 冷血俯身闻那花香,刚一起身,眼前浮现两位女子,一个是水如嫣,她俯腰正往身旁一个少女发髻插上油菜花,二人语笑嫣然、人比花俏。 冷血惊呆了,看那少女脸庞竟是若兰! 若兰也刚好起身,见到不远处的冷血,一愣,却也惊了,手中的花朵滑落,几乎喜泣喊道:“冷血大哥!” 二人凝眸对视,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谈起,才发现彼此心中的暗恋堆积,此刻竟如同生离死别后的重逢,眼神都过于炽热,想到这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 水如嫣一看便知几分,打趣道:“刚才经赵大哥介绍,方知若兰与我还是远方表亲,又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却不知二位已是旧相识?” “水姑姑…” “前方的油菜花已经大放,错过便要谢了。你俩不去瞧瞧?” “嗯” 冷血和若兰便低头同行。田中阡陌交错,只听得风拂花田和二人轻轻脚步声。美景更甚,二人却心不在焉,只因抑不住快蹦出的心跳。 走着走着,若兰脚下一滑,来不及呼叫,一双大手搂住她的腰,二人跌入花田,若兰只觉冷血的温润双唇,贴在自己额上,不禁心更慌了。 冷血连忙把若兰扶好,二人手足无措的坐着。 冷血看着若兰道:“我…” “我知道…”若兰看到冷血脸都红,不禁笑道:“看你,连我们草原女子都不如,冷血大哥,我想说…” “我喜欢你!”冷血也不知从哪里鼓起了勇气,只知道不吐不快。 若兰看着眼前这位身形单薄的男子,痴痴道:“我也是…” 这边水如嫣一个人站着看着风景,觉得甚是无聊,便转身想随便走走,不想一个回头竟撞上了人,抬头一看,是莫愁先生。便嗔怒道:“你不是忙于门中事务吗?木门主?” “如嫣!” “不是吗,这些日子你借口事务繁忙,一面都见不上。可见你早忘了当日约定。我这就预祝你早日登上门主之位!”水如嫣回头,心里颇有点委屈。 “如嫣,我们走”莫愁先生扭过水如嫣身子道:“今日便走!” “啊!你不骗我?” “之前牢里,木圣主派人送来赦令,特准我俩可自由出山。只是考虑日后再不能回到山中,故此这段日子,我整日忙于整顿门中事务,也是为报答木圣主的大恩。如今我已将诸事交待给门中梁长老。今早来前我已告知水门主你要出山之事,因有木圣主的赦令,他亦只好顺水推舟,不得不允。” “真的吗?我们可以出山了?!”水如嫣喜极欲泣。 莫愁先生笑道:“我早想好了,我们去墨庄!” “墨庄?” “还记得我说过,多年前我曾在忘川地界,巧遇一位垂钓的老人家,他说我是唯一一个听他讲完忘川石故事之人,为此临走前教了我一招“落霞三式”。还说日后若要避世,可在月缺之夜到忘川十里外的墨庄栖身。” “今日是二十九,若即刻前往,正好赶上每月初一的月缺之日…” “你不怪我未能事先商量吧?” “如嫣姐姐才不会那么小气呢!”石翠浓的脆脆声音传来,“姐姐,我真羡慕你好福气,找了个这样的姐夫!放心去吧,采办的事一大早姐夫都交代我了。” “你们两个大小鬼,就瞒着我…”水如嫣看到石翠浓蹦蹦跳跳过来,后面跟着气喘嘘嘘的追命,想必装货给累的。 “姐夫,你明明知道我心底藏不住秘密,还要拿这么块大石头堵我!”石翠浓道:“姐姐,去吧!山水相逢!以后我会去墨庄找你的。铁蛋,你得把货送到入口再走!” “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这几匹马,天黑之前便可到入口处。我们也就在此别过,不再见面罢了。” “亏你一个男子汉,就这脚程也要计较!瞧人家冷血还陪着个姑娘走来,多体贴!”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 众人一番言谈后,莫愁先生也尽知追命冷血进入荒山之事,但自己已经与荒山族没有关系,而且追命冷血也已出山,便也不好说什么。 石翠浓原想借此机会出山追查身世之事,但细细想去,如果娘亲真的还在世,这么多年没来寻她,必有隐情,自己也没有信物,贸然前去相认确实不妥;二来自己也答应莫愁先生把采买的货品送回去。反正武人弟弟耳根软,耐不住她死缠烂打,嘀咕一阵子,趁石长老闭关时候应该就可放自己出来。于是便和追命约定日后去京城神候府寻他。追命也硬着头皮把石翠浓送回入口处,再打道回京把此中事情禀告世叔。 而若兰却与水如嫣恋恋不舍,相见恨晚。反正也没什么事,便想送上一程,顺道游览风景,冷血便陪着若兰一同前往柳岸江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