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1.阴狱 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空气潮湿且阴冷,阵阵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刺鼻至极。 “呃!” 朦朦胧胧中,感觉自己躺在冰冷的地窖里。 “我是死了吗?”桃褍徽张开了眼睛,胸腹中难受至极。 怪味排山倒海的朝她汹涌而来,第一个念头便是腹内翻江倒海,恶心的难以抑制,“呃...” 她依稀记得,自己从师父遗留的物品中翻出一块玉佩。 谁知道在翻动物品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鲜血不小心滴落在玉佩之上。 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渐渐没有了意识。 “对了玉佩呢?” 桃褍徽突然在身上翻来覆去的寻找起来,眉头紧皱就仿佛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 玉佩历经数代先人之手,实属传承久远,意义非凡,也是师傅遗留的重要物品之一! 双手碰触身体,才感觉浑身上下,如同散架了般的难受。 终于依靠着木栅栏外,随风摇拽的火苗,才从地下的一片草屑里,找到了那枚奇怪的玉佩。 桃褍徽的内心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把玉佩拿在手上细细端详! 玉佩的颜色,似乎在沾染鲜血之后,和记忆中的样子,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原本黯淡无光的玉佩,忽然转变成绯红的颜色。 借着火把微弱的火光,她能够模糊的看见,玉佩的正面,上边篆刻着两个古色古香的楷体小字:‘天罡’。 她十分疑惑玉佩的变化,玉佩上原本根本是没有字的! 许久后,她才回过神来。慌忙打量起周围来,方才想起现在的处境。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桃褍徽喃喃念叨,脑袋里全是疑惑。 她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似乎她现在被监禁在一处类似古代监牢的地方。 放眼看去,周围全是巨木制成的栅栏,走道中隔三差五插着一束束火把。 屋子内只有两个瓷坛、一块草席,似乎是给人休息的地方,草席下边还铺垫着一些稻草。 火把的亮光似乎已经无法笼罩更远处的昏暗,好在安满粗木狭小的窗外高悬一弦弯月,凭借着月光才能模糊分辨出室内的景象。 房屋内落满灰尘与蛛网,小坛里面折射出月亮的景象,好像是存有些浑浊的水,里面飘荡着草屑和溺死的老鼠,大坛内里则空无一物。 地下扔着几个馒头似乎已经风干,摸上去有些干硬,闻上去有些馊味。 “难道我被劫持到境外了?”桃褍徽满是狐疑。 看着眼前的景象,让她心中是无比震撼。 眼前这一切,似乎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 “小家伙,你是新来的?” 这时,突如其来的声音突然在场中响起。 沙哑低沉突如其来! “谁?”桃褍徽猛的朝后连退数步,同时作出了师门太极拳起势,眼中满是戒备之色。 她在面前不大的监牢中来回扫视,却始终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难道是听错了!? 桃褍徽脑海中刚升起这个念头,那道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老夫,一生周游天下,却怎么不曾听说境外之地。小娃儿,你所说的这境外到底是何地?” 桃褍徽再次恍惚。 沉寂一瞬,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咦,小娃儿,为什么看起来你不像大奸大恶之徒?也没有身穿囚服!不对,你不是被关进来的!” 桃褍徽满头雾水,她走到栅栏之前仔细查看。 昏暗中,只能大致模糊看到对边栅栏的轮廓,似乎也是一间监牢。 声音低沉嘶哑,根据声音来判断的话,似乎是个老人。 桃褍徽想了想,轻声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这是哪儿?” 这时,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黑狱司的阴狱?” 桃褍徽满脸疑惑,“黑狱司,阴狱?” “哈,普天之下竟然有孩童,不识大齐黑狱司阴狱,真是笑死老夫。”苍老的声音,仿佛发现了非常好笑的事情! 桃褍徽欲言又止,“我...” 苍老的声音突然又问,“小娃儿,你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吗?” 桃褍徽闻言一愣,她按照苍老声音的提示,开始仔细聆听周围。 果然,虽然能通过未封闭的窗户,听到呼啸的风声,但仍然能够若有若无的从风声中听出一些夹杂的惨呼声! 只是细弱蚊蝇微不可闻,如果不是仔细聆听,实在难以分辨。 苍老的声音再次说道:“小娃儿,刚才我看到你摆出了一种奇怪的招式,莫非你也修炼武道?” 桃褍徽犹豫了下,然后道:“师父在的时候,就是卯时早课,酉时晚课。” 苍老的声音好像提起了些兴趣:“卯时早课,酉时晚课?那练的究竟是那门神功?” “诵经持诵,为渡己,也为渡人!”桃褍徽小心翼翼回答。 苍老的声音沉默很久,方才开口,“渡人,渡己?哈哈哈,这十八层阴狱,关押都是天下最恶,最毒,最狠,最坏的人,甚至有些已经不算是人!“停顿半响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开口:“小娃儿,在这地方,你如何渡己,渡人?” 桃褍徽有些无语,她打量了一眼四周。 对边栅栏里依旧是一片黑暗! 这里,到处都透着诡异。 见那苍老的声音没有在说话,她的脑海中忽然雷鸣电闪,似乎发现重点,“老人家,你能看见我?” 苍老的声音不屑一顾,“不然呢?难道你看不见老夫?只要修炼武功小有成效,皆可黑夜视物!” 桃褍徽楞了楞,然后道,“老人家,你说我们这里有十八层阴狱?那我们是在第几层。” 苍老的声音好笑道:“第几层?没有层!我们只是阴狱之上的普通牢房,如果在下边,不是抽筋剥皮,就是刀山油锅,小命都随时朝不保夕,那来的闲功夫说话?” 桃褍徽不可置信:“有这么可怕?” 苍老的声音有些惶恐:“十八层阴狱,层层都关押着大奸大恶之徒,所犯的恶行,一层甚过一层。” 似是想到什么,桃褍徽连忙问,“前辈也是被关在此地的吗?” 苍老的声音道:“不是!” 桃褍徽追问,“那老人家我们为什么不一起逃走?” 苍老的声音道:“老夫有些困了。” 苍老声音果然没有再次开口说话,桃褍徽顿时有些无语。 火光下的草席上明显可以看到褐黑色的痕迹,那分明是血液干涸的痕迹。 桃褍徽伸手轻轻触碰,指间上传来一阵坚硬的触感,甚至还有一些倒刺扎得手指生疼。 她掀起地上草席扔到在了一边,不情不愿的靠在木栅栏上。 不知不觉间,昏昏欲睡。 “咔啦...” 静寂的监牢内,忽然响起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桃褍徽猛然惊醒,却发现师傅传给他的奇怪玉佩,此时已经被她的身体压的粉碎。 她顿时心中一痛,昏暗中玉佩碎裂的残渣中,似乎掉出一片阴影。 “这是?” 桃褍徽紧忙捡起,万分谨慎的仔细检查,方才发现,这似乎是一片折叠起来兽皮。 奇怪! 玉佩不大,却藏着这么大的一片奇怪兽皮! 桃褍徽朝着木栅栏外的火把更加靠近了些,她非常好奇的捧起了无名兽皮,开始仔细辨认,里面的内容顿时映入眼帘。 ‘天罡’ 兽皮的顶部,笔走龙蛇的刻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除此之外,再无内容。 桃褍徽想起师父所说。 地煞,天罡。 传闻。 地煞之术,七十二变。 天罡之法,三十六变。 都是道教内至高无上变化多端,神鬼莫测的无上妙法。 可是,是谁会无聊到在玉佩内塞一块无名兽皮,写上‘天罡’两字?! 骤然,桃褍徽眼前一花,她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嘭,彭,彭....” “铛...” 晨钟暮鼓依次响起,钟声在在她的耳边回荡,悠扬而肃穆,苍凉且恒古。 鼓声夹杂其中,就好像带有风雨雷电,呼啸而来像刮风,点点滴落像下雨。 山峦处,仙禽嬉闹其中; 云雾里,灵兽遨游天际; 恢弘精致的道观下,站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高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道,矮的是一位粉妆玉砌的道童。 突然,便听老道慨声:“寻琴子,今日为师便教你天罡三十六法,撒豆成兵!” “嗯!”道童可爱乖巧点头! 桃褍徽心中一惊,她忽然记起有一天,师傅清净子抱着牙牙学语的她,为他取道号的那天,在他老人家收藏的众多琳琅满目的书架上。 她曾莫名明奇妙的指到一本有些泛黄的旧书,师傅在翻开之后,她又指到‘寻’,和一个‘琴’字。 那是泛黄古书里一段“平铺风簟寻琴谱,静扫烟窗著药方。”的诗词歌赋。 寻琴这样奇怪的道号,似乎并不常见。 神秘的老道士,却是依然朗声高诵,一道道玄奇神妙的道音,在桃褍徽耳畔响起。 就仿佛过去一瞬,又宛若经历恒古。 “寻琴子,你可学会?”头发花白的老道清声喝道。 声音穿透云层,跌宕起伏,经久不息。 老道眼神和睦,似乎穿越虚空,像她望来。 不好,被发现了! 如同镜花水月般,眼前的景象,如同玻璃碎裂,片片分崩离析,消失不见。 桃褍徽脑海中,顿时又一阵刺痛,她的眼前再次一片黑暗。 ------------ 2.卷宗 大齐,青云州。 青云州地处大齐西疆,周边群山环绕,地势险要,人迹罕见。 青云州分为:十村、八乡、七镇、五县、四市,一郡。 朝阳初起,日出东方。 青云郡,隶属大齐西疆咽喉,东抵蛮夷,西拒大秦,实属青州重地,城墙坚固,城门厚实,这一片恢弘庞大的建筑内,有一处奇高的楼阁。 高楼不仅高于平常建筑,即使在整个青云郡内,都如同鹤立鸡群,高耸入云。 楼阁其中,堂廊之间、亭殿之间,隔不多远就有一道精雕细琢的上好橡木打制的间墙,楼阁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金碧辉煌,厚重的大门经过无数岁月漂染依然鲜红如新! 门上匾额,“青云郡府”四个赤金大字,给人一种威压磅礴的感觉。 此时,楼阁一层内。 “阴使大人,这就是近一年来,收集的各类诡异之事记录卷宗。”说话的是一名长袍中年文士,面色苍白似是多年没有照过日头,皮肤苍白,奇丑无比。“大人,您请过目。”长袍中年文士从偏座上起身,神态谦卑的将手中物品递给大殿正中而坐的青衣女子。 正中而坐的女子似乎有些疑惑,“为何如此之少?” 如同莺声燕语,妙不可言。 长袍中年文士后边站着一个阴柔瘦高的青年,闻言露出笑容:“大人,这是我们郡一年来的卷宗,在刘郡守大人的引领下,我青云郡与其他地方相比,历来安宁祥和了不少。” “你是什么身份,凭你也能插话?”说话的青衣女子长发直垂脚踝,面上带着一块狰狞的黄金牛头面具,尖角狭长,金光夺目。 狰狞纯金面具后,是一双似水双眸,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阴使大人勿怪!小人口不择言,该罚!”瘦高青年似是十分畏惧青衣女子,缩了下身子,颤颤巍巍的默然跪在地下不再言语。 “阴使大人,犬儿刚任官阶,少不更事,还往大人海涵!”白脸奇丑的中年长袍文士连忙俯首作揖解释。 黑狱司深受当今大齐洛帝信赖,可谓权势滔天,即使驻扎镇守在大齐十五州的郡府内,负责看守黑狱的镇守司统领,都与当地最大的官员平起平坐,更妄论黑狱四大阴差。 朝中百官皆知,黑狱司主管天下刑罚,处理一些神秘之事外,旗下均以阴曹地府的诸神为代号,除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殿阎罗。 百官多数都对四位阴差相貌记忆犹新,这四位阴差,分别是常穿一身黑衣或白衣,手持‘阴司大令’的黑白无常。以及常年佩戴牛头、马面两种神秘面具的牛头马面两位鬼差。 除去行踪飘忽的十殿阎罗,这四大‘阴差’,都有上监皇族,下斩馋臣的权利,据传,‘十王四使’的每一位都具备神鬼莫测之能,匪夷所思之术,如果能结交任何一位,无论于官途,或者是家族个人,都有百利无一害。 念及至此,刘郡守更是一门心思想促成此事,他狠狠瞪了青年一眼,“大人,下官必定责罚这个孽障!” “哼!”青衣女子一声冷哼,听得两人肝胆俱裂。 通过狰狞面具根本无法偷窥阴差大人的神情,只见衣袂翩飞间,两人眼前一花,刘郡守手中厚厚的一叠卷宗竟然不知何时,就到了青衣女子手中。 青衣女子忽然站了起来,微微踏前一步,冰冷的眼神,直视长袍文士的双目,言语直指本心:“刘大人,我且看看青州是否如大人所说安宁祥和。”青衣女子,长袖轻挥,曼妙飘逸。 长袍文士心中一颤:“这?!” 青衣女子不在言语,将手中卷宗一一打开,细细查看。 卷宗《青丝》 青云州,青云郡,城郊王员外平生乐善好施,济贫救急,乡民皆称其‘王大善人’。许是平日王员外喜积德行善,生意越做越好,数年便家财万贯。后王员外搬出青云郡,在城郊新修一处大院,某日,王员外家丁忽然在新房井中,捞出一些女子发丝。 王员外得知,以为井下掉人,立刻组织府内家丁下井查看。家丁下去发现,井浅水清,并无异物,便不以为意。晚上,府中丫鬟再次从井中捞出发丝,发丝青黑,类似年轻女子所剪。 后来,王员外一家四十二口,均不得其踪,官府派人到院中查看,发现一疯癫家丁,便请青州神医,每日为家丁看病服药,数十日后,家丁神情如常,讲述如上记录。 后记:黑狱司已经派人将王府封禁,幸存家丁收押阴牢之中。 卷宗:《鬼市》 大齐正统年间,我青州宣统镇有一老者平日以贩夫走卒谋生。某日,赶赴早市突遇山风疾雨,大雨倾盆朦胧间,忽见前方一处荒芜旧庙,就行至破庙歇息。至深夜,忽闻窗外嘈杂,起身查看。却见庙外人影交杂,热闹非凡,细听,叫卖声不绝于耳,讨价声热闹非凡,唱戏声悠扬顿挫。 老者却并未多想,正觉肚中饥饿,便起身购买一碗面,老者拿出一钱银两,店家还回几钱,老者吃完面食又回庙歇息。天色渐亮,老者起床,安睡一夜顿觉神清气爽,忽觉胸间有硬物,拿出一看,竟然是几枚纸扎的元宝。 后记:黑狱司已派人查看,但截至目前仍未发现任何不妥。 卷宗:《走尸》 青州望亭乡有一书生,平生喜爱饮酒作乐,为人十分友好,不拘小节,故此朋友众多。忽闻郊外有一酒肆,美酒上佳,书生闻名便半夜赶路,看到有尸出棺而去,换作常人必定屁滚尿流落荒而跑,可这书生并不惊慌,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书生竟然胆大无比,他趁着走尸出去,就在地上捡了很多石头填满了走尸的棺材,然后爬到旁边等着看热闹。走尸回来发现棺材装满了石头,自己躺不进去,于是怒声如雷,两眼冒火,最终发现了那个山坡上的顽劣书生,追至坡下,可苦于双腿不能弯曲上不了阶梯,于是嘶吼。蹦起来连跳四层台阶,眼见走尸就要追上山坡,那书生终觉害怕,偷偷顺着一旁的树枝滑下从坡后开溜,可惜被发现,平底之上走尸一跳几丈远,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书生拼死一搏,仗着水性好跳进了河里,走尸不识水性,站在河边踟蹰良久,怪声哀嚎,三跳三跃,最终化为兽形而去,地上留下一小孩子尸体。 后记:黑狱司已经将孩童尸体以桃木作棺,黑狗血画符,封存内库。 《尸变》 青州河县,有一胡姓女子,嫁入河县李府。一日夫妇俩因琐事争吵不休,女子便负气出走,数日仍不见归。 众人皆以为,女子负气回了娘家,数日后便去探望,却不得其踪,夫君惶恐,寻遍了亲戚好友家,俱不得女子踪影。 胡家盛怒,一纸状言就将李府就告到县衙,声称李家谋害他家二女。衙门将女子丈夫抓入监牢严刑拷打,但均一无所获,只好先将女子丈夫暂时扣押 河县后俱多丛山峻岭,人迹罕至,只有樵夫猎人偶尔进山。 某日,樵夫进山林砍伐,忽见一人悬吊在柏树之上,双眼圆瞪,手舞足蹈,口中发出兽吼。 樵夫大惊,狂奔下山,将情况告知,县城众人。一众村民手持棍棒,从四面打去,那悬吊的人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李府下人也在此处,看悬吊之人的衣服首饰,顿时跑去告知胡府,亲人闻讯而来,俱多抱尸痛哭。 后记:黑狱司派人验看后焚毁尸体,臭味散布了几里之远,还不断发出嗤嗤怪声。长达一年多的疑案这才了结。 ------------ 3.人心 朝阳初腾,旭日生辉。 “天已经亮了!”桃褍徽打了个盹,从沉睡中起来。 昨天晚上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怪梦,漫长而荒诞,古怪又离奇,她苦思冥想,梦境的内容,却又无论如何的想不起来。 奇怪了! “对了,玉佩呢?”她似乎响起了什么,慌忙爬了起来,四处寻找起来。 玉佩真的找不到了…桃褍徽有些无奈。 “唉,不知道怎么才可以从这鬼地方出去。”桃褍徽自言自语。 “出去?呵呵,很快你就会出去!”昨晚苍老的声音再度出声。 这时,天色已经微亮,相对黑夜已经能模糊看清对边的景象! 桃褍徽急忙爬到栅栏边查看,看见对边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者,老人正翘着脚优哉游哉的躺在一片稻草之上闭目眼神。 “老人家,难道是他们要放我们走?”桃褍徽喜形于色。 无名老人翻了个身子,似乎不愿意被人打扰:“小娃儿,你很快就知道了。” 青州久住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离青州郡数里外的后山,有一处隐秘之地,周围依山傍水,怪石嶙峋,一路满是遮天蔽日的大树。一条大河从山顶倾斜而下,常年累积,形成一片水波碧绿,深不见底的深潭。这片深潭,环山将青州后山包裹其中,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同天堑,超翅难飞。 这就是青州郡所辖,令天下之人闻风丧胆的黑狱司--阴牢所在之地, 此时,这处隐蔽之地,却传来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本来清静的地方,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这是黑狱司独有‘晨鼓’,寓意换防时间已至。此时,新一批的换防军士已经陆陆续续朝山前大门鱼贯而入,上一批镇守军士也浩浩荡荡的从大门蜂拥而出。 只是进出有序,列队齐整,泾渭分明。 不多会,长龙般的队伍便进入山下大院,却奇怪的消失不见。长龙之后,两位军士并肩行走,边走边交谈有声,一路上不时有身着青色布衣的军士像两位军士作揖问好。 两名军士并没有身穿青色布衣,反而一身锦袍。年长一位身前细绘着一条犀牛,张牙舞爪,栩栩如真。另一位,胸前锦袍绣出了一只海马,威风八面,缥缈灵动。 大齐正清年间规定,文官在官服绣禽,以示博学:文官九品: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 武官则官服绣兽,以示威猛:一品、二品狮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品、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牛二,这几日黑狱司阴使巡查青州,你可给我长点心!让兄弟们都放机灵点,但凡有风吹草动,一旦传到阴使大人耳中,那谁也保不住他!”两名军士并肩行走,身前盔甲上描绘着一条犀牛的苍老军士,朝身旁身强体壮的年轻军士嘱咐道。 身强体壮稍显年轻的军士没大没小搂过苍老军士肩膀的肩膀,轻声道:“姐夫,你放心把,我已经叫张虎,李安他们小心堤防,连王奎、孙连勇他们都不敢再耍钱饮酒。”年轻军士似是想起一事,在怀中摸索半响,才取出一个钱囊,“这是我孝敬您的!” 年长军士一脸为难,环视一周见没人,这才悄悄将钱囊放进进怀里,掏出一枚黝黑的令牌,不舍道:“这令牌你可要小心保管,切勿捅出篓子!此事,万一传了出去,你我人头不保。” 年轻军士会意,哈哈笑道:“放心,姐夫,我听说青州郡新开一家酒肆,里面有上好汾酒,且有美艳女子卖唱!” “不过,那些富豪为何耗费银两,卖这些无用的囚犯?”年长军士有些不解。 年轻军士闻言一乐:“姐夫,这就是你少见多怪,青州黑市年轻奴役身强体健,少说也要十两纹银,而这阴牢那些无用囚犯,充当奴役卖却也是奇货可居。姐夫,你猜,大概多少银两?” 年长军士一愣,半响后手掌摊开:“五两?” 年轻军士摇头,“再猜!” 年长军官强忍骂人的念头,又问:“那是多少?” 年轻军士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半响才伸手摊开一指:“一两!” “唉,这年头,真是命如草芥啊!”年长军士似是想起一事,又嘱咐道,“对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且千万不要让那些镇守黑狱阴牢的‘黑甲军’知道!” 大齐上代帝皇昏庸无道,几次与大秦征战下来,均是惨败而归,割地赔银。虽然这一代洛帝上位后励精图治,野心勃勃。但也是举步维艰,风雨飘摇。军中常拖欠军饷,朝中国库亏虚,从军之人,本就刀口舔血,没有这银两入手,又如何养家糊口? “姐夫,您放心,这事我一定小心周详。”青年军士答应道。 不多会,两人行至一处岩石之前,年老军士开口:“你且将令牌放入机关之中。” 年轻军士点头应是,将手中黝黑令牌放到岩石上一块三角型印记之上。 “吱吱喳喳...” 面前的岩石,忽然响起一阵机关活动的声音,两人面前的巨石忽然一分为二。映入眼中的是一条山洞大道,两边隔三差五都是火把,四周温暖如春,空气却有些腥臭,两人刚刚进入,一道警惕的声音便随即响起“来者何人?” 昏暗中似乎看见前方有数道人影,两人急忙定睛细看,那似乎是一群身着甲胃的军士,只是甲胃黝黑,在黑暗中看不太清。 年长军士慌忙喊道:“军爷,我乃青州城防长,来此有要事办理!” “可有令牌?” 年轻军士方才恍惚想起,连忙将手中令牌递交过去:“军爷,请看。” 他深知黑甲军历来军纪严明,根本不似青州兵卒那般溜须拍马,一改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低眉顺眼满是谦卑。 黑暗中,有一满脸络腮胡子的黑甲军士走来接过了令牌,端详片刻,又朗声道:“散!” 黑暗里那一群身穿黑甲,拿着寒光闪烁兵器的兵士,顿时一哄而散,隐匿在火光之外无尽的黑暗当中! 满脸络腮胡子的黑甲军士似乎有些疑惑:“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年长军士连忙拱手一礼,“有几件案子,需要配合调查,需到普通监牢提审几名凡人,叨扰大人了。” “那请大人自去提人吧!”满脸络腮胡子的黑甲军士释然道,拱手回礼,扬长而去。 年长军士的带着年轻军士走到一处山洞,年轻的军士瞠目结舌,“姐夫,这山洞可真大啊!” 年长军士得意到,“切勿大惊小怪,这黑狱一共十八层,我们去的不过是上边的普通监牢!” “十八层?” 年长军士语重心长,小声说道:“这黑狱一层比一层凶险,一层比一层刑罚更重!比如剥皮抽筋、刀山火海...” 年轻军士惊到:“剥皮抽筋,刀山火海?受到这样的刑罚,那人岂不是没受几下便死了?” “哼,你懂什么。”年长军士有些不屑,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这黑狱关的很多已经不算是人!” “什么,不算是人!?”年长军士心中一惊,紧忙把衣领又裹了裹,顿觉这山洞深幽寂静,阴森可怖。 没多会,两人来到一片牢房,一阵阵惨呼哀嚎便充斥于耳。 “大人,放了我吧,郡守刘大人说我刺探军情,可是人所皆知,我是一个瞎子啊!我已经瞎了四十多年,如何刺探军情?” “大人,放我出去吧,我这次一定把赋税交上,求大人饶命,放我出去吧!” “老爷,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是被冤枉的啊!青天大老爷啊!我要告青州郡守之子,贪赃枉法,陷害忠良,抢夺我家妻子,打死我八十岁老父,我妻子不甘受辱,悬梁自尽!求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 一个个囚牢的犯人,看到两位官宦打扮的军士进来巡查,均是爬在栅栏之上,发出一阵阵的哀求声,年长军士一边冷笑一边呵斥道:“都别给老子吵了,竟敢污蔑郡守大人,再胡言乱语,老子现在就送你们去西天!”说完他狠狠的一刀砍在一个把手伸出栅栏的囚犯手上。 “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囚犯顿时发出一阵阵哀嚎,“你们还长得是人心吗?啊!好疼!” “呸!你这老不死的!” 囚牢的犯人这才看到两位不同黑甲军打扮的青州军士,听得心惊肉跳,吓得魂不守舍,顿时没了声息。 “吴成,你去提审犯人!我们快快离开!”年老的军长吩咐道。 “是!”被唤作吴成的年轻军士,顿时听从年长军士在这一片监牢内四处探寻起来,有钱人家的奴役,太多是年老体衰的不要,面黄肌瘦的不要,疯疯癫癫的不要。年老干不了活,体衰的多是重病,疯癫的要来无用! ------------ 4.凶险 昏惨狭室,越往深处行走,越是黑暗潮湿,越是暗无天日。 周遭哀嚎惨呼不绝于耳,充斥着挥之不散的血臭! 黑夜中,一名青色布衣兵卒提灯前行,两名军士紧随其后,只见朦朦的灯火与一个隐隐的轮廓。 “两位大人,小心脚下!” 年轻军士一边提灯细细查看着,长廊内各个监牢中的景象,一边用衣袖掩住口鼻,一边摇头埋怨道:“这人岁数太大,苟延残喘,似乎不行!咦,那人年岁虽青,但面黄肌瘦咳嗽不止,想来也是重疾在身,真是好‘货’难觅!” 年长军士开口:“吴成,再细细找找!” “这人?”年轻军士神色一喜,似是看到监牢内的桃褍徽,他将手里的火把靠近了一些,“姐夫,这个少年虽然有些脏臭,但似乎岁数年轻,神色也是不错,先挑上!” 在军士来时,桃褍徽已经从地上抓了一把脏土抹在脸上。 “来人,把门打开!”年长军士吩咐提灯的监牢看守。 当知道两位青州大人前来普通监牢提人,监牢的‘十人统’早就吩咐提灯兵士在前引领! 虽然此处位于天下闻名的黑狱司--阴牢,但却并非‘黑甲军’镇守,反而依然是青色布衣打扮的青州兵士,缘因此地本是青州后山监牢。 十八层之上,依然是青州兵卒看守,十八层之下,则是‘黑甲军’镇守! 那听到囚犯哀嚎和痛骂的提灯兵士,一路上一声不吭,装聋作哑,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听到千统吩咐,紧忙动手开锁。 “哗啦啦...” 门锁应声而开,桃褍徽早就将两位军士所作所为看到眼中。 “咯吱吱”沉重的木门发出一阵响动,木门顿时大开,桃褍徽呵斥道:“你们这样毒辣,难道不怕天谴!?” 提灯兵士呵呵一笑,“天谴?在青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这孙千统,便就是那天!” 提灯兵士凶神恶煞地走上前去就欲拖拽桃褍徽。 桃褍徽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隐隐有个预感,如果被这两人带走,恐怕必遭不测! 年长军士似是想起一事,忽然开口:“洪二,你先等等!” “是,千统大人!”兵士停止动作作揖垂首。 年轻军士有些不解,“怎么了,姐夫!” “你且附耳过来!”年长军士满脸神秘。 “没事,姐夫,这洪二是自己人!”年轻军士仿佛看出端倪,出言解释,“我每个月都给这监牢统领不少银钱孝敬!” 提灯兵士出言附和,“是啊,孙千统大人,多亏您和吴大人提携,我等才能养家糊口,兄弟们感激不尽!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年长军士面色一喜抚胡,微叹:“吴成,我还是小看你了,想不到你现在办事,如此滴水不漏。” “姐夫,你就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 年轻军士吐沫横飞,指指点点。 年老军士却是笑道:“但还是有一些纰漏,吴成你可曾看出?” “纰漏?”年轻军士闻言一愣,“姐夫,还有不妥?” 年老军士轻笑抚胡点头,“虽然你都打点了守狱兵士,但这里耳目嘈杂,谈论此事有些不妥!”年长军士顿了一顿,又道:“咱们,要带走的这少年,看上去聪明伶俐,并不似寻常关的疯癫痴傻的寻常囚犯,你就不怕他出去后信口开河,侮了你我名声?” 年轻军士恍然大悟,他问:“姐夫,你可知这是何地?” “这不是黑狱司阴牢吗?”年长军士诧异道。 “姐夫你说的不错,这虽然是阴牢,可这里却是我们青州原本的后山监牢!”年轻军士脸上忽现阴狠:“在这监牢里的人,死一些又有何碍,更何况来我青州监牢,那那么容易再出去?” 年长军士略微思考,“这话却也说的不错!可这少年出去胡言乱语,且当如何处置?” “呵呵...”年轻军士阴阴一笑,“姐夫,此事你且不用担心,那些大户拿‘货’之后,为防止他们胡言乱语,招惹是非,都是拿了他们舌头,如果再不守规矩,就砍了他们手足!” 年长军士心头一惊:“竟有此事?” “确有此事!”年轻军士不以为意,“姐夫,还是快提人吧!” 听到两人对话,桃褍徽的脸色顿时极其的难看了起来! 年老军士脸上顿时阴晴变化起来,他似是在权衡利弊,半响后再度开口,“洪二,你去将人拉出来。” 提灯兵士闻言,诚惶诚恐,“是,大人!”他摩拳擦掌,誓要给千统大人留个好影响! 趁着昏暗,桃褍徽摸索的从地上拿一块石头,心中已经在暗暗在盘算,宁可玉石俱焚,万万不能就人抓去受辱。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 “孙郡大人,吴成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 “他娘的,那个想死的蠢狗,叫大爷名字?!”年轻军士面上一怒,来回环视。 年长军官却是老辣异常,他按住年轻军士肩膀,既然能叫出认得他们,说不定大有来头。 年长军士提灯四盼,“那位叫我啊?” 提灯兵士恍然大悟,他一拍脑门,失声道:“哎呦,怎么把刘大师他老人家给忘了?” 年长军士也是心头一惊,脸皮上几番变化。 “刘大师,您真是折煞我了。在您面前,我哪敢称什么‘大人’!我们只是来提审犯人。”年长军士紧忙出言解释。 刘兴荣本是青州术士,因为嫉恶如仇,性格古怪,不知为何得罪了郡守,被关押在监牢之中,但他们亲眼见过刘兴荣驾驭雷霆,一手术法鬼神莫测,心中早把刘兴荣视作天神一般的人物。 郡守只是看不惯刘大师自愈清高,关其几天挫其锐气。虽然被关押着阴牢之中,但也是好茶好烦供养着!说不定郡守那日心血来潮,又将其放出来,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年青军士也是聪明人物,立马躬身解释道:“原来是刘大师,我们真是瞎了狗眼” “这少年,是我爱徒,一向潜心修术,不问俗务,提审,我想没这必要吧?” “那是自然!”嘴上说着,心中却疑惑。刘大师明显是厉害人物,青州都知其并没有徒弟,为何此时这少年囚犯,竟然成了他爱徒来了? 他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半句。对刘大师这等存在,你贸然发问,就是冒犯人家。 “哦,原来如此。”年青军官点点头,心中了然。 年长军士眼珠一转,“这阴牢昏暗,想来是我认错人了,刘大师千万不要在意,我等还有公务在身,大师您先休息。” “哦,原来如此?可是真巧!”苍老声音再度响起。 这话机巧无比,想到这年长军官暗暗摇头,他忽的又皱眉,刘大师何等人物,怎么会不知其中机巧。 “两位大人既然有公务在身,那我刘某也不便叨扰,两位大人慢走?”祁师傅笑道。 年老军士面色一喜,朝栅栏处拱手作揖,“谢谢刘大师!我等就不叨扰大师休息了,我等先行告退。” 这似乎是大师给了个台阶,还不快快退去,就是犯傻! “大师保重!”年轻军士也是出言附和。 看着三人提灯的身影,渐行渐远,桃褍徽才长吁一口气,瘫软在地,真是凶险。 ------------ 5.剑侠 几位军士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消匿,昏暗走道里火把摇拽,光亮却仍是覆盖不足丈远。 抬头望去,远处的昏暗,就如同蛰伏着不知名的凶兽,等待猎物,择人而噬! “大人,不要撕我头发,哎呦,好疼!” 一阵皮鞭声响起: “你这该死的小杂碎,快走!你这穷骨头,非要大爷给你松松筋骨?” 黑暗中只能听闻分辨出,远处的兵卒呵斥与皮鞭声! 不多会,打骂声偃旗息鼓,哀嚎声悄无声息。 昏暗中只传来一阵阵物体拖拽声! 桃褍徽和无名老者对望一眼,俱都是相对无言,淅淅索索声音响起,无名老者忽然从身后摸出一个奇大的葫芦。 他拔开塞子,深深地吸了口,才小心翼翼,神态虔诚的朝地上洒了一些,沉吟道,“世事一场大梦,不胜伶仃大醉。” “哗啦啦....” 奇大葫芦内的酒液顿时倒了一地,不大的监牢里,可以清晰听见酒液落地碰触石块的悦耳叮咚声。 酒香弥漫,芳香四溢。 宛若连空气中的血腥气都被冲淡了不少! 酒液顺着栅栏后流到过道上。 火光下桃褍徽看见有些微黄的酒液驳杂不纯,似乎并不如记忆里清澈透明的五粮液,茅台贡酒。 这酒似乎并不是质量上乘的好酒,反倒类似记忆里,那些小作坊制作的劣制黄酒。 “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桃褍徽忽然开口。 她小心翼翼的学模做样,效仿刚才的兵卒作揖行礼道。 “好酒,虽然不是上好,但在此时此刻,甚在难得。”对边栅栏后的老者仿若未闻,他虚眯着眼睛,神色陶醉。 “好啊,好酒,哈哈哈...” 老者好似喝的不是奇大葫芦内的劣等黄酒,而是在品尝青州‘德元酒肆’里的上好名酒,他一边啧啧赞叹,一边大呼小叫,忽然,老者仰头,把奇大的葫芦拎了起来,仰头痛饮,“好,好!哈哈哈,好酒啊!” 桃褍徽看得瞠目结舌,许久之后,老者才心满意足的放下奇大的葫芦。 她忽然想起一事,“老人家,既然你能帮我,刚才你为什么不阻拦他们?救下那个可怜的年轻人?” “小娃儿懂个啥。”老者悠哉哉说道,“那些人与我老人家非亲非故,为何要救他们,能救得了他们一时,又如何帮得了他们一世?” “可是,老人家您刚才救了我啊,为什么不能帮帮他们。”桃褍徽十分不解。 老者轻蔑的瞥了桃褍徽一眼,又摸索着从身后拿出一只烧鸡,浑然不顾的大快朵颐。 “好啊,肉质鲜嫩,搭配美酒,人生何求。” 很久之后,老者吃饱喝足,一面打着酒嗝,一面才慢悠悠说道: “嗝!救你,不需要什么理由,老人家看你顺眼而已。” 老者又咬了几口手中的烧鸡,朝桃褍徽扔过去一条鸡腿:“我看你这小家伙不是大齐之人,一定是你师傅派你游历天下吧。一点人情世故不懂,怎么出来行走天下,这可是大齐的黑狱司,老人家自己都身陷囹圄,拿什么去救,又如何去救?” “这?”桃褍徽愕然,黛眉微蹙,神情黯淡,拿着鸡腿的手忽然停止了动作,仿佛也记起自己今日今日的处境。 这一番际遇古怪异常,遇险又让她心惊肉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究竟是庄周梦蝶,亦或者是蝶梦庄周? 难不成只是南柯一梦?! “这什么这,你可知道剑侠苏叶?”老者面色一正,忽然问道,“小家伙,你一定听说过吧?” 老者的声音中气十足,惊醒了沉思的桃褍徽,在她耳中顿觉如雷贯耳! 桃褍徽有些发懵,她惊道,“苏叶?剑侠?这又是何人,怎么从未听过?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剑侠?” 自从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遇到许多匪夷所思的怪事,她心理承受能力在一日当中提高了不少,可剑侠这类却根本闻所未闻! “剑侠...” 她喃喃低语,失魂落魄。 老者抹了把胡子,铜铃一眼的眼睛,瞪了桃褍徽一眼,“我再问你,小家伙,对人而言,那种东西最为宝贵?” 桃褍徽闻言一愣,她挠头苦思冥想,半响眼神一亮:“我知道了,很多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最宝贵的自然是生命了!” “不错!”老者一愣,抚胡微叹,似乎没有想到桃褍徽能够猜对,“可你知道这剑侠苏叶因何而死?” “难道是年事已高寿终正寝?”桃褍徽猜测,瞄了瞄老者有些阴沉的脸色,她又胆战心惊改口道:“或者是突遇疾病重病不治?” “难道是因为恶贯满盈,被仇人斩杀?” 没等桃褍徽继续猜,老者忽然恶声恶气说道:“狗屁!” “呃…” 桃褍徽顿时无言。 “剑侠苏叶为人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做事行侠仗义,光明磊落,又如何能作出那等龌龊之事!?”老者铜铃般的眼睛,凶狠一瞪,又问,“小娃儿,你可知一个人能挨多少刀?” 桃褍徽怯怯的小声说道,“这...” 岂料,这老者却一挥手,冷笑道:“三千六百刀,哈哈哈....” “啊?!” 桃褍徽张口结舌,惊悸万分! “唉!”旁边传来幽幽叹息,桃褍徽侧眼瞧去,老者竟然从对边监牢深处坐在栅栏之前,“这世道妖魔横行,贪官恶吏大行其道,不过死了几个人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在火把微光照射下,桃褍徽这才看清了老者的模样,火光下,老者须发皆白,一身长袍,面向和蔼,只是眼睛很大犹如铜铃一般。 “剑侠苏叶,一共挨了三千六百刀!然而在行刑过程中除了大笑几声外,没发出一点哀嚎,这等英雄气魄,实在令人叹息不已...” 桃褍徽顿觉浑身一寒,她勃然作色,“那岂不是杀了一个好人?!” 火光之下,老者似乎眼睛微红,他拿起葫芦又猛灌几口:“剑侠苏叶一生除暴安良,劫富救贫,平生斩杀妖魔一共二十一之数,生平所救之人不知凡几,却莫名其妙的死在屠刀之下。身后,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身躯!只是收敛了骸骨,立了一处荒冢而已。” 桃褍徽失声:“妖魔,世间怎么会有妖魔!?” “笑话,你看世间多少痴儿一厢情愿求神拜佛,祈求升官发财,长命百岁,既然有诸天神佛,又如何不会有妖魔作祟?” 老者面色如常,只是举着奇大葫芦的手掌,似乎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他又道:“大齐宰相姑苏沐阳历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从不畏惧得罪朝中权贵,一生忠心耿耿辅佐前朝皇帝。大秦边关来犯,姑苏沐阳虽是一介文臣。可也是披挂上阵,一战成名,归胜后,却被前朝皇帝御赐毒酒....” 老者把葫芦扔到一旁,剩余的酒水顿时洒了一地,再次清吟道:“这世间,那分好坏,只有对错!好酒,好酒!酒中自有颜如玉,酒中自有黄金屋,哈哈...” 老者本来坐在地上的身子,忽然瘫倒在地,呼呼大睡,似乎是酒醉的不省人事。 桃褍徽爬在栅栏的身子一顿,她愕然道,“好坏?对错?剑侠?!妖魔!?” 她的双目低垂,心里五味交杂,脑海中震惊无比! 昏暗中,又一阵低声浅语传来,似是酒醉的胡言乱语: “我实力不济,不去帮他,就是对。” “倘若我去帮他,不仅帮不到他,还会连累你我,这便是错!” “拿好,这便是那剑修苏叶所留...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执着善恶。” 眼前一闪,老者忽然扔过来一物。 这似乎一个小册子,忽然从那头的栅栏扔了过来,桃褍徽紧忙打开观看。 字迹简朴大方,却又传神生动,上边似乎是绘制这一幅幅图画,毛笔勾勒,锋笔有力,栩栩如真。 有灵气浓郁的地形险要的峻山深渊,剑侠修炼汲取各山灵气,出没深山大泽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也有修行千年的隐世剑侠,御剑飞行,以一己之力除魔卫道,保护天下苍生,与妖魔势同水火,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画像中的人物栩栩如生,他们或驭剑飞行,或驾御法宝,或飞天遁地,或直上九霄。 也有人一身布衣身负酒壶,隐藏于市井,嬉闹于红尘,看似如同街边乞丐一样,直到妖魔招摇过市,方才御剑斩妖除魔。 无一例外,太多数的图画都是在描述豪气冲天的剑侠斩妖伏魔,尽管画像的色彩经过岁月的洗涤,已经有些黯淡,却依然依稀可辨其中内容。 画风磅礴大气,侠者豪气冲天,让观看者深陷其同亲身经历一般感觉。 ------------ 6.幻魔 老者似是酩酊大醉,躺在地上鼾声如雷。 桃褍徽怔怔的望着手上的小册子,神情呆滞,册子里的画面,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冲击! “世间难道真有剑侠?”她呆若木鸡,喃喃自语。 不同于前边的内容,那些在浩如星辰的浮光掠影中皆是描写、颂扬剑侠斩妖除魔,行侠仗义的刻画。 册子后边的内容,虽然也是一些刻画了剑侠伏魔降妖的内容,但又与之前那些内容截然不同。 桃褍徽细细端详,册子之后,描绘剑侠与妖魔对战的景象,更加详细,更加繁复,而且每翻动一页其中内容,好像都和前页内容有所关联。 她忽然突发奇想,把小册子横立了起来,青葱玉指来回翻动,册子上面的书页,突然快速飞舞起来! 书页飞扬,墨香扑面。 那一幅幅描绘着的人物动作,顿时好像变得连贯起来! 随着翻动书页的速度加快,上边人物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越来越清晰。 “铛...”火把光亮下的人物动作豁然变得鲜活起来,那仿佛是一位孤绝清高,临风而立,斜背剑匣的青年,他正把剑从破旧的剑匣中抽了出来,剑一出匣,顿时发出清鸣。 青年正站在断崖绝顶,身后是一望无涯的海水,天上兀鹰盘旋,似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年轻侠士的周围全是一些奇形怪状,狰狞可怖的妖魔鬼怪,有马车大的螳螂触目惊心,有房子大的白虎龇牙咧嘴,一时间周围变得妖气冲天。 仿佛是感受到剑侠的不屑,那些怪物骤然惊醒,俱都是蠢蠢欲动,它们有的发出吼声震天,有的肢节张牙舞爪,一时间周围顿时爪影纵横,鬼影重重! 怪物从四面八方围着年轻侠士。 年轻侠客就好像汪洋大海孤独无助随波逐流的一叶孤舟,随时随刻面对滔天巨浪就有可能,颠覆沉没,船翻人亡... 越是往后面翻动小册子上书页内容,桃褍徽越是心惊胆战,捧着册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把手掌捏的苍白! 面对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漫天的爪影节肢,年轻剑侠面不改色,似乎根本就不为所动。 霍地,巨大肢节突如其来像侠客挥去,怪物的脸上闪过一种人性化的表情,就仿佛奸计得逞! “小心!”桃褍徽忍不住失声惊叫。 一道凛冽雪白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巨大的肢节扫在长剑之上,顿时火花四溢,如同金铁交鸣。 “吼!” 看到侠客躲过猝然的偷袭,巨大的螳螂怪物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周围怪物一拥而上,声势骇人的一起向年轻侠客攻击。 年轻侠客忽然眸光一凝,弹铗长歌拔剑而起,“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他一边轻声朗吟,一边镇定自若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锋利的利爪,一边抵挡着身前眼花缭乱巨大得肢节。 休迅飞凫,动如脱兔。 灵动轻巧,飘忽若神! 侠客似乎掌握着一门高深莫测的诡异步伐,每一步都看似险之又险,却又恰到好处差之毫厘的躲过漫天锋利的爪影肢节! “轰!” 侠客举手轻挥,每一记快若闪电的剑法都携有风雷之声威力无穷。 如同脚下生风,宛如天雷轰隆,围聚身边的无数怪物惨嚎不已.... 侠客游荡在妖魔鬼怪之中,犹如信庭游步,又如浑不在意,长剑一收一放,身体进退之间,越来越多的妖魔惨嚎倒下,不长的一条山崖小路,顿时鲜血四溅,犹如尸山血海。 一路的剑气纵横,一路的快意潇洒。 一路的血流淙淙如水,一路的尸骸森森如山。 一路剑芒,一路幻影; 一路杀戮,一路侠气; 正当桃褍徽看得入神的时候,天空轰隆一声,眼前的幻象全部消失,她霍地惊醒,浑身大汗淋漓,手中的小册子不知不觉间已是翻到最后一页,几个楷体大字映入眼帘,桃褍徽定睛细看:‘幻魔身法’,‘雷剑式’。 她坐直身子,狭小窗外浓黑的夜色和漫天星辰都在提醒着她,此时已是深夜。 夜风吹过黏糊糊湿透的衣裳,她顿觉身上有些寒冷。 这怎么可能? 桃褍徽紧紧盯着手里的册子,脑袋里震撼无比,她依稀记起幼小的时候,对武侠是没有抵抗力的,情窦初开的时候看《倩女幽魂》,亭亭玉立的时候看《笑傲江湖》。 当年只是钟情于燕赤霞的伏魔道法,还有潇洒不羁大口喝酒的令狐冲,独孤九剑惊艳江湖,九阴九阳冠绝武林... 这世界真有剑侠? 桃褍徽正襟危坐,仔细回忆起刚才窥见剑侠与妖魔打斗的点点滴滴…… 片刻之后,脑海里出现一个幻想的灰色身影,如同册子上描绘的一般,走着一段段匪夷所思的步伐。 随着时间流逝,脑海中的灰影越走越快,如同蜻蜓点水,一闪即逝,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她站了起来,按照幻象中的步伐,像模像样的模仿起来,从初起的生涩,渐渐到熟悉,脚下的动作从笨拙转变的灵巧! “似乎是真的!”桃褍徽惊喜道,她又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按照记忆里的那挟带雷声的剑法招式模仿起来,仿佛陷入回忆,她的动作忽然陷入停滞。 “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幻魔身法?!” 苍老的声音忽如其来发出惊叹! 桃褍徽一个激灵,立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对边监牢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正目不转睛的紧盯着她,双眼瞪的如同铜铃,嘴巴半张满脸惊骇! 老者对她来说恩同再造,打扰老人休息,她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十分的忐忑。 老者满脸郑重,忽然开口:“小娃儿,你怎么会幻魔身法?难道你是苏叶后人?” 桃褍徽有些诧异:“我从未听过苏叶此人,今天才第一次听说,只是你给我的册子里看到了一门幻魔身法和一门叫做雷剑式的剑法。” 老者满脸不可思议,急忙说道:“幻魔?雷剑!你竟然从册子看出身法,看出武功?!小娃儿,你且在把那步伐再使来看看。” 桃褍徽一楞: “呃!” 她聚精会神的再次使出那匪夷所思的奇异步伐,这一遍更是熟稔不少,顿时脚下生风,空气里响起阵阵呼啸,她满脸欣喜的大呼小叫,“哈哈,老人家你看我都要飞起来了!” “怎么可能?”老者却痴痴望着那身影在狭小的监牢内横冲直撞,不时在狭小的监牢内,尝试飞檐走壁,他心中喟然叹息,五味交杂! 这似乎,的确是剑侠苏叶失传的绝学--幻魔身法! 他刘兴荣虽然已是天命之年,却依然相信自己不可能老眼昏花。当年剑仙苏叶就是因为这门步伐,搭配出剑如同挟带风雷之声的雷剑式,一生锄强扶弱,诛妖伏魔,在大齐闯下赫赫侠名。 “小娃儿,你再走两步看看!”刘兴荣几乎是胆战心惊的抬起右手使劲抹了抹眼睛。 “嗯。”面前瘦弱的少年乖巧的应道。 他再次定睛细看,这种步伐实在是太熟悉了,刘兴荣不可能记错。苏叶是他平生知己,忘年之交,生平并无子嗣传人,只余一座野岭荒冢…… “这……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其实早在刚才醒来的时候,他早就看到对边监牢内手舞足蹈,仿若无人的癫狂少年,正在他准备放声大笑时,少年忽然走出一种诡异的步伐,比较离奇的事情,他这一辈子不知遇到多少,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事情竟会离奇到这个地步。 苏叶师门‘幻魔身法’诡异莫测,神妙无比。十七年才堪堪修炼有成,而他看见眼前由生疏变得熟稔的少年,内心中山呼海啸。 他再次的抬起布满皱纹的右手,使劲揉了揉眼睛,他不仅想问问,“你他娘的,这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十八年了,阅过册子的人不知多少,却偏偏唯有此少年从中窥得机缘。 冥冥之中,似有天定!苦苦寻觅得人,似乎就在眼前! 更让他震惊无比的,剑侠苏叶本就是惊才绝艳百年不出的武学奇才,而这少年只是机缘巧合的学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竟然能把驳杂多变的幻魔身法,施展的轻车熟路? “蹄影善奔,如幻如魔,其皮传世,绝学再现....”老者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这少年似乎并不精通‘元气’,虽然大齐剑仙,西汉书圣,净地僧侣,都是各有神通,传说的巅峰剑仙,一剑截断江河,斩断山川。书声悟天地正气,写春秋典故,书万里河山。西方净土,大威天龙,威力无与伦比。 他越看,心中越是惊魂不定,“这少年,竟然没有导引天地元气,单凭本身,就能飞檐走壁?这等悟性,即使苏叶再生也是萤火皓月....”刘兴荣表面平淡无事,心中波涛汹涌。 ------------ 7.头发 这‘幻魔身法’好像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无上轻功。 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桃褍徽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火热,她迫切的想掌握这门玄妙的神奇身法。 她并未如老者所言,只是展示一番,便就此作罢。 反而,桃褍徽一遍又一遍反复推敲,一次又一次的不停尝试。 在尝试了几次以后,她似乎对这‘幻魔身法’摸出了一些机窍。 “第三遍!”她沉吟。 桃褍徽想一鼓作气的冲上墙壁,却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瘦弱的身躯,不受控制地从墙上跌落! 桃褍徽顿时摔的鼻青脸肿,头晕目眩,她又不甘心的坐在地下苦思冥想。 良久之后,她的眼神一亮,“是速度?!” 茫然无措失去焦距的眸子里再度升起耀眼光华。 这种神奇无比的身法,只是第一次施展,就让她目瞪口呆,心中悸动无比! 对了,活动范围不该只是局限如此,这样根本试探不出这门身法的虚实! 她没来由的猜想,如同着魔般一遍遍尝试。 第七遍! 速度似乎已经不像起初时那般缓慢! 虽然光滑的石壁,上去根本无处着力,仍旧带给桃褍徽莫大地压力。但是,一想到曾经看过的那些武侠电影里,那些鲜衣怒马,青衫依旧,随意施展绝世轻功的江湖高手,她的心中顿时一片火热。 “速度,还要更快!”桃褍徽轻喃。 她一头就朝着厚实的墙壁猛冲了过去,颇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眼看就要肝脑涂地,光荣的魂归故里,却在咫尺天涯时,她猛的单脚一踏。 “啪!” 桃褍徽的身体腾空而起! “嘣!” “啊!” 桃褍徽狠狠的撞在监牢顶的石壁上,狭小的监牢内依次响起三个声音,猛踩墙壁的声音,脑袋撞墙的巨响,以及无法抑制的痛呼。 速度似乎是够了,可是准头却又些差强人意! “第十七遍” “哎哟!” 痛呼再度响起,桃褍徽的脑袋,再度经历石壁的洗礼,她摇摇晃晃险些一个倒栽葱摔落在地,却在中途险之又险的扭动身躯强行改向。 “咣!” 一记漂亮的‘屁股向地平沙落雁式’,顿时碰撞出沉重的声响,桃褍徽只感觉眼冒金星,屁股火辣辣的。 “第十八遍”桃褍徽清喝!这次,似乎用的力气过大,导致身体前倾,依然从墙头滚了下来摔得生疼.....可她依稀想起,白日那军士不屑的神情,那种看她如同牲畜般可以随意宰杀,肆意丢弃,随意决定命运般的眼神,她的危机感更甚。 如果不是运气好遇到老人,被那两人带走,结局简直无法想象! 她忽然打了一个寒颤,眼中的光华更甚。 第二十一遍。 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对了方向! 少女一次次飞蛾扑火般的失败跌倒,又百折不挠的重新站起。 第三十七遍。 ....... 看着眼前的少年,仿若着了魔一般,一次次撞墙,一次次再来,对边监牢刘兴荣忽然有些无奈,面色铁青,懊恼无比,吹胡子瞪眼,他恨不得砍开眼前的监牢,跳将出去,撕住少年的衣领痛揍少年一顿。 可是,他又想到,佳徒难觅,璞玉难寻。强忍破口大骂的情绪,却又作出一幅和颜悦色的表情,露出干硬的笑容,“小家伙,放弃吧!这‘幻魔身法’并不是一朝一息...” 刘兴荣想要劝慰的语言忽然停顿住了,眼睛里全都是不可思议! 这他妈的,这个少年竟然做到了!他狠狠的再次揉了揉眼睛,发誓这次如果出去,一定去青州找‘圣手医馆’的刘瞎子看看眼疾! “竟然真的可以跑到房顶上,老人家你看我,哈哈哈...” 桃褍徽全力操控身体,蜷缩躯体,减小阻力,她不亦乐乎不知疲倦的狭小的监牢内,上蹿下跳飞檐走壁。 练习许久,桃褍徽忽然发现这门‘幻魔身法’似乎停滞某一个水平上,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实在是难上加难。 桃褍徽的步伐已经越来越流畅,脚下生风如同回忆里的武侠大片《天龙八部》里的凌波微步,忽左忽右,突上突下,停留在某种玄妙的感觉当中。 她隐隐觉得,虽然这门神妙的身法,应用的已经越来越为之纯熟,可还是缺那么一份流畅圆融,欠缺那么一分灵动飘逸。 她秀秀眉紧蹙,绞尽脑汁,仍是找不到头绪。 “据说,这‘幻魔身法’练至巅峰,可以日行千里,野行八百!老朽不才,却对这剑侠苏叶独门身法,知之甚深....”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宛如天籁之音! 老者须发皆白,抚胡侃侃而谈,仙风道骨,道貌岸然,一派深藏市井,游戏红尘的的高人隐士做派。 所谓术士,也许的确不乏一些鬼神莫测的预测天机的大能之士,但他刘兴荣,却丝毫不通术法,绝对不是此例。 术法一道驳杂无比,也有七分全靠蒙,八分依仗骗,走街串巷集市摆摊为铺,察言观色洞察人心为主的一类江湖术士。 他自觉,所谓术士,术士术士,术是一种,士也是一种。 “啊?!”桃褍徽闻言一怔,神色瞬间大喜,“老人家,您可以跟我讲讲吗?” 她隐约猜想,老者和剑侠苏叶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门‘幻魔身法’不论她如何应用,总觉得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可是,无论她如何去想,却始终混乱一团,丝毫摸不到头绪。 “且慢!”沉稳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嗓音压低,“隔墙有耳,小声说话!”刘兴荣忽的闭口不言,卖了个话术静等鱼儿上钩。 桃褍徽侧目看过去,看着老者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就是一番自行脑补。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意了!她太大意了!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吃的盐也比她多几车! 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她却有些太不小心了,老者行事如此周密谨慎,果然不愧是两名军士口中‘刘大师’! 她还是太稚嫩了一些! 掌握如此神妙的身法,提高不少脱逃这诡异之地的成功几率,这种就叫做底牌。 而底牌之所以叫做底牌,就是绝对不能让第二人知道! 桃褍徽笑颜如花,瞬间用眼神给老者传递了一个‘我懂!’。 “鱼似乎上钩了!”刘兴荣心头一喜。 刘兴荣深知大齐严师如父,一旦入门却绝无叛门一说,如果强行背弃,一定要受天下人耻笑唾弃,前番无意知晓少年似乎早就拜师, 但他看出众的天赋以及悟性,以及挚友临刑的嘱咐,让他有了收徒的念头,哪怕是挂名也罢。 他这一生走南闯北,见过无数惊才绝艳,天赋异禀的天才! 漫长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刹那即逝,这些所谓的‘天才’太多都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们俱多无一例外的烟消云散在岁月长河之中。 所谓天才,并非只是具备极高的天赋,他深知没有人是一蹴而就,所有人都是通过点滴积累,才能获得很大成就。 一个人努力不可怕,可怕的日复一日的持续努力。 更可怕的,是懂得勤能补拙的天才! 这少年坚毅的性情,实在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老人家,这幻魔身法难道有什么窍门?”桃褍徽急切。 刘兴荣干笑两声,摆手叹到,“此事,还要从剑侠苏叶....” 突然,刘兴荣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仿佛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咔啦啦....” 不大的监牢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 一灯如豆,昏暗中似乎有人兵卒提灯进来! “嘘!”刘兴荣中指放在嘴前,给桃褍徽使了个眼色。 桃褍徽猜测到:“有人!?” 刘兴荣并未作答,只是轻轻地点头。 两人顿时恢复了初来的样子。 一人卧在草中不言不语,一人瘫在地上鼾声如雷。 圆鼓鼓的红亮亮的灯笼,在漆黑的环境散发阵团团白光.... 灯光朦胧,兵卒提灯进来! “哗啦啦....” 等到人影近前,桃褍徽偷瞄一眼,那似乎是一个脚上戴着一具脚镣,身上负着枷锁的中年男人。 脚镣拖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声响! 三位兵卒紧随其后。 一位兵卒前边提灯引路,两位兵卒一左一右搀扶着中年男人艰难拖行! 灯光之下,模糊可见地下留下一条长长血迹,中年男人脚步虚浮,越是走进,脚镣哗啦声越是大作。 打头的青色兵卒提灯环绕一圈,微微打量了下监牢的环境,指了指桃褍徽的那间囚室,眉毛一扬,轻声道:“给他取了枷锁,就扔在这间囚室吧。” 左边有些微胖的兵卒,顿时闻声取下了中年男人的枷锁,两位兵卒合力,把中年男人狠狠得扔进囚室里。 “咣。” 大门狠狠得关上,尘土飞扬,呛人口鼻。 提灯的领头青衣兵卒似是想起一事,他走到刘兴荣的监牢门前,满脸横肉顷刻堆在一起,温声作揖道:“刘神仙,刘老爷,近来菜色可否满意?” 囚室里的酣声,顿时又大了几分,监牢内的人似乎睡意正酣! 满脸横肉的青衣兵卒顿时自讨没趣,他悻悻的转身: “走,不要影响大人的休息。” 黑暗中,几名三名兵卒提灯走出囚室,一路上交谈甚欢,肆无忌惮的声音顿时传到桃褍徽耳畔。 一盏白灯笼渐行渐远,远处灯火朦胧。 沙哑的声音忽然开口,“十统大人,那黑甲军不是说把此人放掉吗?” 黑暗中的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放掉?!刘三,你懂个卵子,孙千统走之前就是满脸的不高兴!” “孙千统,这阵刚从百人统升到千人统,这阵‘货’又多,赚了不少银两,他如何不高兴?”沙哑的声音,疑惑万分。 粗豪声音不屑,冷笑一声:“卵子,谁还嫌钱少?这人虽然岁数不小,但原来就好像是富人仆役,就这么放出去,便有些可惜了。” “吴头说的对啊!”尖细的声音忽然插话。 沙哑的声音顿时出言附和: “也是!” 粗豪声音作出决定,“反正那黑甲军也不知道这‘货’去向,此人不过牵涉一件诡异之事,被黑甲军暂押阴牢,找机会蒙面叫孙千统带出去便是!” “吴头,如果此人失踪,黑甲军那边会不会有所怀疑?”有些尖细的声音担忧道。 粗豪声音:“卵子,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孙千统如果不是在这行当搞了银两,那来的闲钱孝敬军师?” “没有事情,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搞了一会两会!”沙哑的声音温言安慰。 似乎三人已经走到远处,后边的交谈桃褍徽已全然听不到了。 这一番对话,从中年男人被兵卒所说黑甲军放出去,再被决定当‘货’,整个事情的过程全被桃褍徽听到十之七八,她的心里就想打翻了调料盘,酸甜苦辣咸,却又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当真是人不如狗啊!”她心头暗想。 房间里骤然响起一阵痛苦的呢喃声... “谁!?” 桃褍徽心中一惊,立刻从发呆中惊醒,她马上捡起了地下的石块。 “头发...头发...好多...”瘫在地上浑身血迹的中年男人生死不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似是昏迷中的胡言乱语。 桃褍徽拿手轻抚中年人额头,她的眉头一皱。 滚烫无比! ------------ 8.符箓 月亮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那是一层阴沉惨淡的微光。 囚室本就狭小密闭,光线阴暗。云遮皓月,更是一片昏暗,就连火把光亮也似黯淡不少。 几日下来,桃褍徽已经摸清监牢一些其中规律。 比如监牢内的火把常年不息,总有青衣兵卒在固定时间内前来更换,火把似乎采用特殊材料制作,不同寻常之物! 火把从初燃到燃尽,大概使用半天左右,此时距离下一次青衣兵卒更换火把,姑且还有一段时间。 桃褍徽已能通过,夜色的浓度,白天的日照,火把更换的规律,就轻而易举判断,呆在这地方的大致时间。 其中缘由大概是年幼被师傅收养,自小就隐居山中道观,从无玩伴。只有一面巨石上篆刻子丑寅卯十二时辰的石钟,陪伴长大缘故。 春夏秋冬,酷寒雨雪,她小时候的玩耍,就是站在巨大石钟之前细细观摩! 似乎来到这诡异之地,已经接近两日。 囚牢内,只有两个瓷坛,一块草席。大的用来方便,小的储存一些略微浑浊土腥味极重的腥水。水刚一盛出来时,带着冰凉的地气,好像是来自一些地底的井水。草席上,还有一些斑驳紫黑的污迹,似是干涸的鲜血。虽然来了几日,但她一直没有用过草席。 近两日来,除了青衣兵卒准时准点扔入几个干硬的馒头,就是站在门口从一推车上大缸里,打开监牢木门下的小孔,朝囚室门里的小盆内舀入几小瓢清水。晨曦过后,更有老迈佝偻的挑夫,从监门打开锁的小孔内,收拢大瓷坛内的一些屎尿粪便。 这期间,她也看到有几名青衣兵卒,一个提着灯笼,两个一边抬着裹着草席内的不明物体,一边还谩骂不休的兵卒,走过她的监牢门口。从紧裹的草席中,突然掉落中的人脚,从肢体上僵硬程度来判断的话,那似乎是一具早已经死去多时尸体! 每间监狱的顶部,都雕刻着不知名的怪兽,类似虎豹,可又迥然不同,根据对边老者刘大师所言,这不知名的怪兽名为“狴犴”。狴犴乃大齐一些远古的传闻内的上古凶兽之一,因牢狱戾气过重,黑狱司便在牢门上画上狴犴的形象,借此震慑一些阴邪之物。 桃褍徽迎着昏暗的火光,看了看瘫倒在地下的男子。 “不,不,不要...” 中年男子依然牙关紧咬,面色苍白,额头青黑,一字一顿说着胡话。 桃褍徽右边的衣袖似乎少了半截。 那半截衣袖覆在中年男人的额头之上! 这是她刚才撕断了衣衫,沾了盆子里的冰水,覆盖在中南男子额头上的。 这种环境下。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 桃褍徽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是生是死就只能全凭中年男人的运气。 她起身摸了摸了中年男子的额头,依旧触手火热,滚烫无比。 情况似乎,不是太好! “这可怎么办!?”桃褍徽秀眉微蹙,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忽然她眼神一亮。 桃褍徽突然在不大的囚室地下摸索了起来。 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半响之后她才停止了寻找。 她拿着手中之物细细端详,那是火把燃尽,残余得一根木炭短棍。 桃褍徽想起师傅对她十八年来的循循教诲,晨钟暮鼓诵经练武,闲余时间研习音律符道,虽然自小被出身荒山道门的师傅收养。但那些怪力乱神,神魔仙佛,她却一直以为纯属子虚乌有!而如今这诡异的世界里,连武侠书本里的神功身法都能美梦成真,简直颠覆刷新了她的认识,姑且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她暗道: “试试吧。” 再次从左边的衣袖扯下一截,白色的休闲运动装顿时变成短袖,好在里面还有一件套头衫,只是看上去有些怪异,颇具原来世界的杀马哥特风。但好在没有露出胳膊,尚且能在这阴寒的洞窟保持体温。 再次,起身走到有些浑浊的盆子里洗净双手,然后在裤子上擦干水渍。 刺啦一声,她把左边那一截衣袖,撕成两块布条! 桃褍徽拿着布条,陷入沉思。 脑海里,闪现过一段奇形怪状的字体,以朱砂为墨,绘黄纸之上。 细细回忆,那些符箓内容,顿时浮现脑海。 此符名为:‘驱邪定心符。’即为:驱除厄运,镇定心神。 据说是师门十几代人遗留下的一本古书之上:‘三十六符箓大法’其中之一。 她抬头打量四周,拿着木炭短棍,露出苦笑。 所谓符箓,虽然是道士绘制。但是,道士画符,必事先沐浴更衣,焚香膜拜虔诚叩拜,并备好米酒、果茶,香烛等物,再聚精会神,清除杂念..总而言之,繁琐复杂,规矩众多。 符箓,并不是可以随意画的! “小娃儿!” 苍老的声音响起,声若洪钟。 她悚然一惊,刚拿起的木炭短棍、顿时滚落一地! 桃褍徽惊魂未定起头来,却惊讶发现对边老者已经不再装睡,而是站在栅栏边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老者似是有些狐疑,开口问道: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画符!”被吓了一跳的桃褍徽没好气的回道,“老人家,请您先不要打扰我!” “哦!” 精明的刘兴荣也发现了,他好像吓到了少年。老脸也是一红,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对边监牢少年的行动,让他心中疑惑万分,但见惯风浪的他却也言听计从,抚了抚胡子,只是怔怔的盯着桃褍徽的动作,不再去打扰少年。 桃褍徽思来想去,忽然表情一凝,心头暗道: “也不知道能不能行?算了试试吧!” 她忽然面容一肃,举头对天诚心祷告,“祖师爷,此处虽然简陋万分,但无奈形势所迫,还往您老人家见谅!” 一段话说完,桃褍徽朝着日出的方向,重重得叩了几个响头。 她起身找了几片碎石、砖块搭成了一处小台子,把布条轻轻放在台面之上。 对边监牢内的刘兴荣眼中眸光迷惘更甚,他小声沉喃:“这是?” 他的脑海疑惑诧异无比,绕是他一生走南闯北,见惯奇闻异事,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神情恍惚。 桃褍徽忽然正襟危坐,再次聚精会神,全神贯注。 试图进入绘符之前的状态!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的眼神万物空灵,思想专注,手中微微用力,炭笔顿时在干净洁白的布条里层上,陡然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灰色痕迹! 按照师傅所说,一张完整的符咒,是由‘符头’,‘主事神佛’、‘符腹’、‘符脚’、‘符胆’等五要素所组成。 若以符令引喻为人的话,符头好比一个人的头! 因此,符头对符箓而言有深足轻重之地位。 桃褍徽的额头微微浮出一层白毛汗,小心翼翼,谨慎万分中,长条碎布上的炭笔烬色终于初现轮廓。 此为:“符头!” 桃褍徽心中默念一段段记忆里的‘道经’咒文虔诚祈愿,这是符箓中的重要一步:"主事神佛",即为诚心祷告祈愿,靠祖师神灵降下无上神迹。 一番亢长的‘道经’在心中默念完毕,桃褍徽的呼吸越加急促,额头上的白毛汗越密。 她再次以炭为笔,控制呼吸频率,炭笔轻描细绘。 笔锋,不时笔走龙蛇,不时龙飞凤舞;不时肆意挥洒,不时顿挫婉转。 原本只是具备轮廓雏形的符箓渐渐成形! 上边的字体气韵流畅、风格秀媚。 不多会,"符腹","符脚","符胆"、依次而成,一张‘驱邪定心符’只是瞬间便一气呵成! 桃褍徽精疲力竭,气喘吁吁,这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却不仅仅单纯只是身体,还包括精神。她心中奇怪万分,幼时师傅曾经督促她绘制无数一样的符箓,却都不如今天这般疲累! 刘兴荣微微一楞,下一刻,他就看见对边监牢的少年,蹒跚着努力站起身子,想把那块布条绘制的符箓,覆盖在中年汉子的头顶! 可是奇怪的是,布条还没放到中年汉子额头,刚一靠近汉子,黑暗中,那块布条骤然无火自燃! 刘兴荣看到这番景象,心中有些微讶。此等手段,他十分熟悉,大齐的山间有一种唤作:“火石”的奇石,只要用刀刮下一层石粉,用时清洒在纸上,轻微摩擦,纸便会无火自燃。 莫非,这少年师傅也是同道中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是遇到同行了? 桃褍徽也是惊愕失色,她心中奇怪万分,思前想后始终搞不明白布条为何无火自燃。 “我这是在哪...”中年男人,浑浑沌沌,悠悠醒转。 似乎看到了站立一旁的桃褍徽和对边囚室栅栏那头的刘兴荣: “请问,你们是何人?” 刘兴荣习惯成自然,脱口而出: “老夫,青州刘兴荣!” 中年男人心头一惊,挣扎着起身: “您可是,饥青州刘大师?!” 刘兴荣面色一凛: “正是!” ------------ 9.原委 面色凄苦,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纳头就拜: “大师,救我!” 眼前的老者发须皆白,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就似那画中走出的神仙人物。中年汉子心中暗暗点头,竟然遇到青州‘刘大师’,他的运气真是好到极点! 刘兴荣老脸暗红,只是在这昏暗的环境中,看不太清: “你且先起来,慢慢说话。” 中年汉子再度作揖,却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师,我几天滴水未沾,可否。” 中年汉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双手来回搓着,有些踌躇不决,好像是在担心因为唐突,而得罪这大名鼎鼎的青州术士‘刘大师’。 “大叔,小盆里有些井水,似乎可以用来饮用。” 稚嫩声音似是从身旁传来,中年汉子转头,瞧见身后站立的一人,这人穿着他认不得奇装异服,好像不似大齐中人。 此人脸上满是炭黑污渍,辨不清面容,只能从稚嫩嗓音里,分辨出依稀是一位少年: “小哥,您是?” “桃褍徽!” 桃褍徽笑道。 苍老的声音适时响起,对边监牢里的刘兴荣忽然插话:“此是,鄙人爱徒!” 中年汉子一愣,随即恍然,他再次作揖,客套道: “小哥真是玉树临风,刘大师真是慧眼识人。” 桃褍徽抹了抹脸上的污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中年汉子豁然扑在瓷坛边,用手舀起一捧捧浑浊的井水,如同牛饮。 刘兴荣忽然插话,浑不在意:“这是黑狱司阴牢,老弟既然在此出现,想必一定遇到不同凡响之事吧。” 语带机窍,中年汉子一愣,面上钦佩之色更甚: “刘大师果然非凡,一眼就看出事情原委。” “不知道大师可否听说城郊王员外?” “可是,聚宝斋的老板王浩?” “正是。” 面容凄苦的中年汉子似是陷入回忆,凄苦的面色,几番变化,那是一种复杂无比的情绪,宛若哀伤,宛若开心,似是缅怀,似是愤怒: “此事,还得从半年前说起,我家老爷痴迷神佛,平日隔三差五都会去城隍庙中供些香火银钱,乡民皆仰慕我家老爷平生乐善好施,济贫救急,皆称其‘王大善人’。可是,奇怪的是,虽然我家老爷一生做了无数好事,但不知是得了何种怪病,虽然取了几房姨太,却始终得不到子嗣!” 桃褍徽和刘兴荣都不再言语,静静聆听。 中年汉子似是讲的口渴,又用手从小盆中捧起一捧浑水一饮而尽:“老爷得知青州医馆刘瞎子艺术惊人,就几番前去,可绕是城中百姓都说这‘圣手医馆’的刘瞎子医术惊人,一身医术惊为天人。可这刘圣手,看了几次,说无论从气血,脉象来看的话,我家老爷都根本就没有隐疾。” “老爷当时就雷霆大怒,一向性格平易近人的老爷,竟然出乎意料的和刘瞎子大吵一番,声音很大,引得医馆附近,很多街坊邻里都前来观望,吵到后边甚至和刘瞎子动起了手。” “我和老管家赶紧上前慌忙拉开他们二人,又不断的劝说,老爷这才作罢。回到府中,当晚恰巧是我轮到班值,那一夜我看到老爷坐在庭院里的亭子里,不停的唉声叹气。轮值守夜之后,我便回房歇息,早上醒来上茅房,又看到老爷面容枯槁的坐在亭子里,老爷好像根本就彻夜未眠。” 面容凄苦的男人,顿了一顿,又说到: “自从那时起,老爷便整日魂不守舍,无精打采,老妇人见老爷日渐萎顿,便吩咐我们几个人强拉着老爷去青州城隍庙祭拜,祈愿求神。” “也就是那天,我们在祭拜之后,便离开城隍庙,老爷依旧无精打采。可就在这时,一个尖嘴猴腮,蓄着鼠须的书生打扮的人,忽然拦住老爷,说他看老爷,乌云盖顶,似是有灾厄,不会有子嗣后代!” “我们与老爷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拉住鼠须书生,想问清其中缘由。那鼠须书生打扮的男人,却也不在多言,只是拿出一个带盖子的瓷碗,说回去让年轻女子服用,绝对保证老爷能够传宗接代。” “老爷顿时大喜过望,拿出几张银票,就往书生怀中塞去,可那书生似乎根本不为所动,只说,冥冥之中,似有天意,老爷遇到他,也是因缘,便送他一场造化。说罢,他转身就走,老爷急忙喊我们去追那人,可那书生汇入人群,几兜几转,竟然消失不见。” 仿佛回忆起某些恐怖的事情,中年汉子眼中的惊惧之色更浓: “我等回复此事,被老爷埋怨几句,之后老爷便带着我们行色匆匆的赶回了家。诡异的之事从这时候而起,那日,老爷回到家,就急忙让夫人服下那盏带盖子搪瓷小碗里的其中之物。后来,小夫人的肚子一天天渐渐大了起来,老爷兴高采烈,天天唤后厨做些山珍海味,为小夫人补补身子...” 面色凄苦的中年汉子话锋一转: “后来我听小夫人侍女小兰说,那搪瓷小碗里面,是一块跳动的肉瘤,我听到这,恶心无比。可就在这几日,发生了一些好生奇怪的事情!自老爷新府邸建成之后,那井水就源源不断。可在后几日内,那口老井内的水,忽然变得腥臭无比,别说饮用,便是用来洗漱,都染了一身臭味。老爷得知,便吩咐我们,请来工匠重新凿井,没几日功夫,匠人们便凿出一口深井。” 面色凄苦的中年汉子微微叹息: “起初,一些下人禀报老管家,经常在井边发现一些,府内豢养的鸡、鸭、猪、羊的尸骸,可奇怪的是,这些尸骸只是一些皮囊,里面的血肉不翼而飞,老管家初起也没告知老爷,认为城郊接近荒郊,只是有一些野兽出没,只是叫我们夜晚值守加强戒备,后来,更是在院外布下一些捕兽夹,” “有一日后厨的陈二,竟然在新房井中,捞出一些女子发丝。老管家急忙禀报老爷。老爷前来看了看水井,问我们谁敢下去,大家都不说话。老爷又说,谁下去:赏纹银十两。大家便都一拥而上,争先恐后,老爷一指,便让我和何军下去。可我二人下去,并未发现什么,可奇怪的事情,并未由此发生,死去的动物体型越来越大,后边竟然死了一头牛!后来,府内的丫鬟又从井中捞出一些女子头发,老爷紧忙从城隍庙请来僧侣开坛做法,念经超度...” 中年汉子却突然停止讲述,满脸的惊惧,面色铁青。 刘兴荣干咳一声,出声提醒汉子继续讲述原委: “有我刘某人在此,尔何惧之有?!” 面色凄苦的汉子看了一眼对边监牢内的刘大师,铁青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继续讲述: “有一夜,我突然尿急,跑到茅厕上去,就看见小夫人站在井边,似在打水,她转了过来,我却看见她面色青白,地下,全是,全是...” 中年汉子突然停止讲述,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明白。 刘兴荣冷笑一声,尖酸刻薄,循循善诱:“呵,那些富贵之家,多有受不了打骂,或跳井而死,或悬梁自尽的一些婢女仆从吧。许是受了冤屈,化身冤魂,来找你家老爷造的孽吧!” 中年人顿时出口争执,恢复了几分神智,“不,不,我家老爷并不是那样的人。” 刘兴荣冷不丁问道,“那你看到何事了?” “那夜月光明亮,府内又多有火烛,我竟然看见小夫人的肚子缓缓裂了开了,我急忙藏身后边定睛一看,我看到,里面,里面全是一些头发!” 面色凄苦中年男人的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紧绷的身子都松弛了下来: “我当时大叫一声拔腿就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只觉浑身疲倦,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身处监牢之中...” 期间刘兴荣和桃褍徽又提出了不少疑问,面色凄苦的中年都是一一作答。 透过狭小的通风口,桃褍徽望了望外边,此时已是夕阳西沉, 这一番交谈,竟然从天亮微晓,讲的暮色黄昏。 ------------ 10.危急 狭小密闭的窗户,挤进来一些月光,在地面上倒映出斑驳的一些星星点点。 月光惨白,寂静无声,四周夜色如墨已是深夜。 三个人连问带答交谈一天,俱都有些精疲力尽,都在日落黄昏之际,便早早歇息倒头大睡。此时,距离天近拂晓尚且有不少的时辰,正是人最疲倦的时候,三人都睡得香甜无比。 “嘶嘶嘶,嘶嘶.....”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万分怪异的声音在监牢里响起,如同是有无数蛇虫蚁类,浩浩荡荡的在室内爬行。 中年汉子口干舌燥,强忍着睡意,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想再找些水喝,许是在黑狱阴牢里被严刑拷打,全身是伤,才导致他奇渴无比。 他走到瓷坛跟前,用手舀起几捧水喝下。冰凉的井水一入喉,顿时感觉,笼罩身上的燥热似乎少去了一些。 忽然,中年汉子发现监牢内仿佛有些奇怪,昏沉无比,万物寂静,只是地上响起一些淅淅索索的怪声: “奇怪,难道是些老鼠?” 中年汉子暗想,只是抑制不住心中油然而生的好奇,他探头探脑,便像监牢外边打量了一眼: “这!?” 中年汉子顿时感到心仿佛要从腔腹里跳了出来,他颤抖着指着监牢外,嘴皮颤抖,浑身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喝到: “有鬼啊!” 三个字,简短无比,却又言简意赅! 桃褍徽于睡梦中闻声惊起,脑袋里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她定睛细看,却发现四周,光线昏暗,漆黑静寂,乱影纷纷: “奇怪,火把怎么都熄灭了?” 惨白的月光轻照,就见月光下,那中年汉子手足无措,颤颤悠悠的指向栅栏外: “大叔,这是?” 桃褍徽侧耳一听,隐隐约约似乎有物体在门外爬行,不大的声音在监牢内听得清晰,按照中年汉子所指,向外一看,她心肝一颤,差点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月光下,隐约看到地上一片黑青,再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团团的黑发,还在阵阵蠕动,一眼无垠铺满了,监牢外幽深狭长的走道。 桃褍徽心里一阵惊慌,慌乱不知所措,正在进退两难,犹疑不决间,只听有人压低声音道: “千万别动!” 循声望去,正是对边监牢内的老者刘兴荣。 三个人怔怔的盯着那地下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涌动的着黑青头发,心中都是惊悸无比,如此怪事发生在严加把守的黑狱司监牢内,竟然没听到任何警讯! 正在这时,变故又生。 那团团的黑发前边,竟凝成一跟绳索样的长条,顺着监牢栅栏上的木柱,蜿蜒而上。青黑头发前边的部分,宛如毒蛇的脑袋,后边的头发,又像一条望不见头的长蛇。 “嘶嘶嘶...” 那黑发凝聚成的长蛇,轻轻掉下木柱,慢慢游荡在桃褍徽脚下,顺着脚踝、膝盖、腹部,攀爬而上,直达肩部。这时候,黑发顶部才人立而起,如同拥有思维,正探头探脑的左右寻觅,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桃褍徽鼻子里,猝然传来一阵阵腐臭恶心欲绝的气味,就好像死去多时才发现的老鼠尸体。 她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憋住气息,心中默念‘道藏’,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紧绷的身体,竭尽全力保持姿势,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息。 “妖怪,妖怪啊!” 旁边的中年汉子,看到这惊魂的一幕,终是抑制不住沁人心脾的恐惧大喊出声。 扑地一声,血光崩现! 那条黑发凝聚的长蛇,微微一闪,便洞穿了中年汉子的胸部,中年汉子惊恐的表情立马变得呆滞,他直勾勾瞧着洞穿胸腹的黑发,双目圆瞪,口中轻微呜咽,似是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景象。 噗!那青黑头发凝聚成的长龙,又从中年汉子的胸腹间狠狠拉出。顿时,鲜血四溅,如同泉涌,中年汉子茫然的低头瞧瞧自己胸腹上狂喷的鲜血,这才惨嚎一声,瘫倒在地! 由于距离很近,四处飞溅的鲜血,顿时溅了桃褍徽脸庞上,衣衫上、地面上、她只觉腥味刺鼻。地下的鲜血泊泊,很快就流了一地,那青黑头发长龙,如同感觉到什么,又蔓延到地上那一大滩鲜血而去。 不多会,地下那一大滩泊泊鲜血便消失不见,如同渗入地下,只是那看起来青黑的发丝,又好像夹杂了些绯红。 “咣当!” 刘兴荣的酒葫芦阴差阳错应声而倒! 桃褍徽和刘兴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漫天的青丝仿佛感应到刘兴荣监牢内的声响,顿时又幻化成一片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的发丝乌云,电光火石间顷刻蔓延而来... 刘兴荣双眼一闭,喟然长叹: “吾命休矣!” 奔波劳碌了大半辈子,看过无数生死别离。故友遭难,让他性格大变苛求低调行事。实际上关于死亡他早就看开,挚友临终夙愿也算完成,遗留的无名‘册子’,他辗转各地,坑蒙拐骗,沽名钓誉,实际只为让更多的人,知道剑侠苏叶遗留的册子存在,只是可惜,无数人都没能从这神秘册子里面获得任何东西。 万万没想到,这监牢里竟然有惊才绝艳少年从无名册子里观想出,‘雷剑式’,‘幻魔身法’。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尽管今天便有可能死去,心愿已了,心愿已了矣!此时仿佛任何危险对他来说,都已如天际的浮云一般无须挂怀。 不就是死么? 刘兴荣嘿嘿一笑,轻叹道:“小娃儿,想我一生虽然做过无数错事,却唯一只做到了千金一诺,只是不知我那儿子现如今,如果……” 凌冽的劲风迫不及待的扑面而来,他明白此时的自己,已经是命悬一线,想到这,他顿时间万念俱灰,只觉生无可恋,便不再言语,闭目待死。 最后的一眼,便是那铺天盖地的青丝,仿佛掩盖了一切的生机。 听到刘兴荣前面的惊呼,桃褍徽马上便意识到不好。 浮光掠影间,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景象。 似是年长道长,正琴危坐,满面严肃,对一旁静坐粉妆玉砌的女童循循教诲: “寻琴子,道教祖师你可知道都有哪些?” “我知道,道教历史上有着无数“精修医术,治病救人”的祖师:被尊为“上古医圣”的神农,与岐伯、雷公问对的黄帝,编纂《金匮药方》的葛洪,作《本草集注》的陶弘景,写《千金方》的孙思邈。” 幼童侃侃而谈,柔声柔气,乖巧可爱。 老道打量着眼前弟子,和睦一笑,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又问: “寻琴子,你可知道,祖师们为何要付出这么多辛劳,冒着受伤感染的风险,坚持钻研医术,坚持治病救人呢?” “我知道,祖师爷们凭借自己所学,救死扶伤,切实的行道弘道。” “......” “行道弘道!”桃褍徽的脑海里雷鸣电闪,身体仿若不受自己控制,鬼使神差的将从地下捡到手中石块,砸向一望无垠女人发丝之上。 “碰!” 石块应声砸到那团团黑发上!如同泥牛入海,不见声息。 只是那遮天蔽日的黑青发丝,忽然动作一滞,恍若拥有人性,觉察到有人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原本直袭刘兴荣的那遮天蔽日的青丝,团团发丝骤然一缩,又变成一条长蛇,突然转向,快速向桃褍徽方向奔袭而去! "小娃儿,小心!"刘兴荣声骇欲绝,肝肠寸断,眼看少年就要殒命。 他原本寄寓与少年打好私交,并早早为他物色佳侣,成婚育子。 凭借他与少年的私交,再早早将少年子嗣收为弟子,到时候,弟子乖巧,师傅慈爱,岂不是人间美事。 而顷刻间,老人遐像的一切美梦,如同梦幻泡影,支离破碎。 这少年,竟然要为救他而死!? 捏了捏手中的东西,刘兴荣胆气大增,多亏监狱看守对他一直照顾有加,这更是阴牢之上普通牢房,这才又机会带了进来。 此物是一把:短剑。按大齐欧治子《盐铁论》古法打制,长尺八寸,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人有逆鳞触之必怒,历来胆小如鼠,行事谨慎的刘兴荣瞬间红了眼睛! 刘兴荣面色狰狞的,飞起一脚踢向摇摇欲坠的木门,已经被挤得有些变形的的木门,应声而倒,他怒发冲冠,嘶吼道: “畜生,休伤人命!” ------------ 11.脱逃 月光透过狭窄的通风口,倾斜在监牢墙壁,那团团青黑绯红的头发迎风招摇,肆意飞舞! 墙上立刻倒映出一些怪异影子,如同枝影婆娑,鬼影重重。 监牢内的空气立刻变得阴森寒冷! 蹦! 木屑纷飞,声势惊人! 刘兴荣眼见对边监牢那远非人力所及,看似坚不可摧的巨大木柱,瞬间断裂倒塌,连同厚重的牢门,同时瓦解得分崩离析。 那漫天青丝如同汪洋大海,少年单薄的身影已经被遮天蔽日的头发,形成的那一道道黑青波涛渐渐掩藏! 少年虽然仗着‘幻魔身法’左躲右闪,但那黑丝如同汪洋大海瞬息即至,少年脚下虽然轻灵曼妙,但可以活动的空间却越来越小,眼见就如同笼中小鸟,插翅难逃。 刘兴荣越看心中越加心急如焚,绕是他浑然忘我,奋不顾身,却依然触不可及,他站在走道心急如焚,眼见顷刻间少年的处境便岌岌可危! 虽然他不如挚交好友那般痴迷武学,但也是练过几天剑法,用以对付山中剪径的盗贼,情急之下,他用尽全力,狠狠把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清喝一声: “去!” 匕首从手中掷出,飞快得幻化成一道残影,力道浑厚,呼啸如风,实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 刘兴荣的眼中,一丝希冀缓缓升腾而起! 铛! 掷出的匕首突然应声而落,那看上去柔软无比的漫天青丝,竟然如铁般坚硬无比,竭尽全力掷出匕首碰撞在上边,如同金铁交鸣,带起一些星星点点地火光。 当啷! 他瞧见那掷出去的匕首,余力一竭便径直坠落在地。那漫天青黑发丝形成的汪洋,铺天盖地,遮天蔽日,覆盖了整个监牢,他越发看不到那边少年的情况,他的心顿时沉入低谷,眼中如同一潭死水: “要糟!” 桃褍徽眼见那黑色发丝漫天袭来,如同从扶摇九天之上,倾泄而下青黑色长河,磅礴势大,翻腾汹涌,声势骇人。 无尽的青黑发丝汪洋内,似乎蕴含无尽诡异! 那原本隐藏遮蔽其中的一切,瞬间清晰可见,桃褍徽口中低喃: “那是!” 青黑发丝形成的波涛,凹凸不平,里面鼓鼓囊囊,不知是包裹着什么! 桃褍徽的脑海中,一瞬间便跃过无数的猜测: “会是?” 出乎意料的,那漫天青黑发丝,竟然蠕动着徐徐展开,露出掩埋其中一切诡秘! 绕是桃褍徽浮想联翩,考虑了所有的可能,却也没有想到是眼前的状况! 桃褍徽眸子里惊悸之色刹那浓烈无比! 那竟然是一具具干瘪的尸体,散发阵阵腐臭的气味,从那皮包骨的脸上,依然能够分辨出,这些人无一例外得面色狰狞,牙关紧咬,似是死前遭受过极大的痛苦。 那中年的汉子赫然在内,但却不像是其他的躯体,只是怒目圆睁,脸上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桃褍徽急忙转身顾目四盼,却发现地下中年汉子死去的躯体,早就不见踪影。 桃褍徽愕然的再次回头。 她看见那一望无垠的青黑发丝再次分出一股,竟然再次凝聚成一条长蛇,在中年汉子,死去多时的尸体上上下探寻。 噗! 霍地,那长蛇吭哧一下,竟然刺穿了中年汉子的头颅! 如同清晨早起吃稀饭一般,哧溜声响起,没过片刻,那中年汉子死去的尸体,早已像被日头暴晒的人干一般,干瘪枯萎狰狞恐怖。 看着眼见诡异恐怖的一幕! 桃褍徽清丽的眸子瞬间枯萎下来,毫无生机,心中思绪万千: “如此死了,一定会很痛苦吧!” 一望无垠的青黑发丝渐渐接近,散发出阵阵阴寒、嗜血、恐惧的气息,阵阵腐臭的气味迎面而来…… 也不知道是空气里四处弥漫的阴冷,还是被眼前的诡异景象所吓得神魂颠倒,桃褍徽身体在微微颤栗! 全身每个关节都在颤抖,随着那股气息越来越接近,她颤抖的越来越剧烈,场面顿时诡异无比。 眼前,是扑鼻而来的腐臭阴寒,桃褍徽双目不知何时已然紧闭,牙关不自觉紧咬,脑海里顿时胡思乱想,浮想联翩起来。 朦朦胧胧之间,她忽然想起荒山道观和师傅清净子,朝夕相处的那一段时光。据说,人死之前,这一生经历的情景,都会如同时光返照般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这是要死了吗?” 她悲凉一笑,满是自嘲。 师傅历来对诵读有严格规定,比如卯时早课,酉时晚课。也就是晨曦的五至七点诵读早课,黄昏五至七点诵读晚课。 据说是卯时正是东方日出,正是紫气东来,阳气上升之时。 据师傅说,此时此刻吸取清气,不仅促进新陈代谢,有益身心健康,还能为天下众生祈福纳祥,延年益寿。 而酉时正是日落西垂,浊气下降,阴气上升之时,此时呼出浊气,有益养生,也能祈祷为众生消灾解厄,救度超升。 故道士这天天持诵,为度己,也为度人。 这其中有很多学问。比如,‘道藏’是多种道经精华的综合。从其所选内容看,既有指导人养性延命、参玄悟道的‘清玄经’等,又有消除厄难、济度众生的‘普渡妙经’等。 既有强调修炼道心、劝人向善的‘忏悔文’,又有歌颂先贤大德的‘吕祖诰’等; 既有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世界和平的‘二十四愿’等,还有启迪、教育人多行善积德、普济群生、服务社会等内容的各类经文。 既然要死了,那谁来超度她?还是自己为自己念经,早早上路投胎把! 清丽慌乱的眸子渐渐平息,桃褍徽脸上的惊惧之色稍减只是带着些心有余悸得颤栗: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此为‘道藏’开篇,《道藏》者,则是道教一切经书之总集也,据说有安定心神,超度往生等等,各种神奇无比的种种功效。 人死之后,只要是信奉道教,大多是请来一些年长道长,为逝去的亲人诵经超度,其中内容俱多包含在‘道藏’其中。 桃褍徽面容上的惊惧之色渐去,反而一片安详,一片静谧: “众妙之门...” 诵经声从初起的微不可闻,渐渐到声音郎朗: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随着诵经声音不停,异变突生,那原本袭向桃褍徽的青丝长蛇,竟然不知何时,退后左右蹿腾了起来,好像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它难受无比! 随着诵经声渐急,桃褍徽心中一片平和,进入一种浑然忘我,天人合一的境界里,好像一切的烦恼忧愁都离她远去。 诵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悠扬顿挫,内容恒古苍凉,如同潺潺小溪如泣如诉,又如高山流水洋洋洒洒,地下那团团青丝竟然辗转反复起来,翻腾的越加剧烈.... “嘶嘶嘶...” 电光火石间,那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的青丝忽然缓缓收缩起来,又如同初时桃褍徽见到那般,平铺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青黑发丝地毯。 “咚!” 那诡异的青黑发丝,好像是终于忍受不住那诵经的声音,竟然破墙而去,幽深的监牢洞壁,山石顿时被磅礴的力量撞碎,凿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监牢外星光点点,虫鸣蛙叫。 巨大的洞口里,瞬间灌进一股清新的微风,微风轻拂脸上,让人如沐春风。 诵经声,不知不觉间,嘎然而止。 苍老的声音突骤响起,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喜夹加: “小娃儿,这是发生何事了?” 刘兴荣知道,也许只是一瞬间,他刚看到的全部希望就会支离破碎,挚友毕生所学,也会就此失传。 可是,如今竟然山穷水尽,绝处逢生,大喜大悲突如其来,饶是他经验丰富,思前想后都不推敲不出那妖魔为何退去,脑海里一片浑噩。 桃褍徽看见有些恍惚的刘兴荣,却紧忙跑过来说,拉起有些呆滞的刘兴荣: “老人家,我们快走!” 刘兴荣正稀里糊涂间,去见到少年从那边的监牢跑了过来,拉住起自己的手,他稀里糊涂的应道: “好!” 过了半晌,刘兴荣突然醒悟过来道: “我们这是要去?” 少年默不作声,只是拉着他快速奔跑,耳边风声呼啸... ------------ 12.缉捕 天将破晓,已近初秋,晨风中尚且有一些寒冷。 一个佝偻的老者,步伐蹒跚的从一截高耸的悬梯上缓慢行走着。 老人皮肤黝黑,年岁极大,肩上负着一条扁担,下边坠着两个小筐,扁担绳索中间还拴着几个用于照明的白色灯笼。 一路上碰到那老人的身穿黑甲的兵卒,都和他挤眉弄眼,发科打诨,似是极为熟稔。 “老李头,又去忙活了?” 老人乐呵呵得翘起大拇指: “哎哟,哪里,哪里,军爷们辛苦了!” 关闭了暗藏机关的大门,老人气喘吁吁的踏上最后一截悬梯。 那是黑狱司十八层阴牢的出口,也是通往上边普通监狱唯一道路。 不多会,老人走过一条幽深的走道,他伸手一探,心头泛起一阵嘀咕。 “奇怪,这门怎么是开的?莫不是军爷忘了锁?” 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老人走进监牢。 一切仿若平日正常干活一般,只是…… 咣当! 老人挑担上的粪桶,惊慌失措滚落地下。一眨眼地面上就惨不忍睹,臭不可闻。 …… 一个男子,身穿着一件精雕细琢,绣工上乘,绘着犀牛的锦衣华袍。 他满面愁容,负手站于监牢之外。 火光下,依稀可见男子浓眉大眼,只是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散乱的长发,披散在额际。 他紧盯着破了一个大洞的青州监牢,面沉如水,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传青州监牢的十人统,速来见我!” 一旁的黑甲军士,片刻就搬来了一张巨大的虎皮座椅,锦袍男子缓缓坐下,又有黑甲军士熟练的端茶倒水。 不多会一个满脸横肉的青衣兵卒跑了过来: “昨夜究竟发生何事?” “禀告统领大人,昨夜这监牢内,似乎有妖魔作祟!” “呵呵,妖魔作祟?吴用,你可知这是何地?”,刚拿起的茶碗,顿时稀碎一地,锦袍男子不怒反笑:“吴用?!你这废物东西,可真是无用...” 闻听此言那发出粗豪声音,满脸横肉的青衣兵卒,立马跪倒在地,头如蒜捣: “统领大人,小的绝对不敢欺瞒大人,昨日监牢三名青州看守,以及十五名囚犯,全都...” “全都怎样?” “全都...全都死状凄惨,好像是被抽干全身鲜血。” 锦袍男子又是一阵大笑,似是极其愉快。 “可有活口?” 满脸横肉的汉子陷入苦思,良久才恍然大悟,他惊喜道: “禀告统领大人,有活口!那青州术士刘兴荣和他徒弟的尸体并未在其中!” “可曾找到?” “未,未曾找到。” 满脸横肉的兵卒回答的战战兢兢。 锦袍男子一愣,心中遐思万千,说起来真是无奈,自从任命这青州郡阴牢统领,掌管青州黑狱司-‘阴牢’统领,他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半分掉以轻心! 而如今竟然在这大齐黑狱司阴牢内,居然发生这等波云诡谲的诡异之事,当今这世道出了些许妖物,实际并不打紧,可发生在这阴牢里,便就迥然不同!这就如同打了黑狱司的脸面,他如何能够好过!? 正在这时,一个络腮胡子满脸风霜的年长军士,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他躬身一礼: “统领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锦袍男子语气再度恢复淡然:“宋百统,有话请讲。” 他之所以如此淡漠,并非胸有成竹,而是已经视死如归,也难怪,无论是谁,坐到此位置如果遇到此事,他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络腮胡子满脸风霜的年长军士,上前恭敬作揖:“大人,属下在监牢内,发现王府家丁周阿炳尸首也在其中。” “周阿炳又是何人?”锦袍男子仿佛陷入沉思,半响,忽然开口:“可是青州郊外,牵扯那诡异之事的王家仆役?” “禀告大人,正是此人!” 锦袍男子脸色阴晴起伏,变幻莫测:“那人不过乃一介奴役,我不是吩咐你们放掉,难道你们抗命行事?” “我黑狱司历来上下分明,令出如山,属下万不敢违背大人军令!”满脸络腮胡子年长军士再次作揖,俯身恭敬道:“但似乎这吴十统,对此事略有知晓。” 锦袍男子的冷哼一声:“不知,这吴十统可知此事啊?” “大人,此事小人真的不知啊!” 粗豪兵士装傻充愣。 “我听说,邦邻大秦有种刑罚,好像叫做五马分尸。”锦袍男子恍如未闻,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就是把人放在地下,分别在身体四肢头颅套上绳圈。午时三刻,催魂鼓一响,五匹马立刻策马扬鞭,分别跑向五个方向...” “大人,此事都怪那青州郡守下的孙千统啊!”满脸横肉的粗豪军士,听到如此酷刑,顷刻间吓得魂飞魄散! 锦袍男子看着摇尾乞怜的粗豪军士,用手一指:“宋百统,你且将让人把他押入阴牢刑堂,好生伺候,万万莫怠慢了贵客!” “诺!” 满脸络腮胡子的军士大手一挥。 几名膀大腰圆的满脸冷酷的黑甲兵士瞬间一拥而上,就像拖死狗一样,拖拽着满脸横肉的汉子的头发拖向远处。 “大人,饶命啊!大人!求您放过我吧!” 那满脸横肉的青衣军士,顿时发出悲凉凄惨的哀求声,只是转眼间,那惨呼声就若即若离,渐行渐远,直到微不可闻。 “速将此事,禀报给阴差大人!” ....... 天地恍如万物熔炉,已是响午,毒辣的日头的晒得人昏昏欲睡。 炽热的日头,映照出一座宏伟壮观的大殿。 诺大的殿堂,大装饰的富丽堂皇,门上悬挂:“皇命天理国法黑狱”的金字匾额。 正殿之中,锦袍男子端坐在大殿正中一把高大的兽皮座椅上,背后一幅‘黑色下山猛虎’巨大画像栩栩如真,生龙活虎,他的左手放着一把狭长锋利的宝刀,右手放着一封黑狱司密报。 锦袍男子神情阴晴不定,令人不能分辨是喜是忧。 大堂之下,两名严阵以待的黑甲军士相视骇然! 他们知道,每当这统领大人有如此神情,一定会有人要倒大霉。 不同于往,今日这座大殿内外大门均是大开。 殿外一队队黑甲军士严阵以待,全都甲胃分明,手持长戟,列队整齐。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一个身影从远处飘然而来,初看时似乎很远,但只是瞬间就接近眼前,那身影白衣赤足,身姿窈窕,似是一位女子。 看到瞬间近身的白衣女子,锦袍男子难以置信,“这难道是....缩地成寸?怎么可能....阴差大人,不愧是天赋绝伦的大剑修,竟然已经是达到‘生死’境!” 看到远处飘然而至的女子,大殿内的所有军士俱都是全部单膝下跪,锦袍男子也从椅子上走了下来,单膝跪地: “卑职,恭迎阴差大人!” 数百甲士也跟着一同嘶吼,杀气凛冽,上下分明: “卑职等,恭迎阴差大人!” 那白衣女子恍如未闻,只是走入大殿,她一身白裙,除了一头黑瀑般的长发外,还带着狰狞的黄金面具,特别引人注目。 那面具像是上好的能工巧匠制作, 栩栩如真,精致轻盈。面具青色的獠牙嗜血恐怖,幽暗诡异,一半青中带绿,一半红中带金,丑陋狰狞令人心惊胆颤,只是那隐藏在面具后的眸子里全是冰冷淡漠: “都起来吧!” 宛如风吟莺唱,韵味十足。 “诺!” 周围的军士全都站起了身子,面上钦佩之色更甚。 “带我去那案发之地。” 锦袍男子沉声道:“诺。” 不多会,一行人来到那阴牢上的普通监狱,看着眼前凿开的大洞,白衣女子微讶: “竟然能做到如此,此地竟然出现‘厉患’级的妖魔。” 锦袍男子神色阴沉,再度说话,只是语气有些淡漠:“阴差大人,此事都是卑职办事不力,卑职愿一力承担!” 身后络腮胡子黑甲军士瞬间红了眼睛:“阴差大人,此事与陈统领大人无关,都是那青州监牢以权谋私,竟然暗中涉及奴役买卖。” 戴着狰狞牛头面具的女子并未说话,只是拿冰冷的眼神扫了他们一眼,他俩顿时感觉身上,一阵冰寒,如同利刃附身。 “那失踪的是什么人?”戴着狰狞牛头面具的女子答非所问,忽然开口道:“至于失职一事,暂且不提。厉患级的事件,根本不是州郡黑狱司能处理的范畴之内。” 闻言,锦袍男子神色微松,“回禀阴差大人,失踪的是青州刘兴荣和他弟子。” 戴着狰狞牛头面具的女子点头,又说道:“叫画师按此两人的相貌,即刻绘制画像,张贴在青州各地城门,并通知其他各州黑狱司协查此事。” “诺!”锦袍男子躬身俯首。 戴着狰狞牛头面具的女子,冰冷的眸子光辉如炬,凌厉似刀:“将那些青州监牢知晓此事,与参与贩卖奴役之事的人全部处决,失踪的那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一种黑甲军士纷纷走出厅堂各司其职。 ------------ 13.碎银 青州郡,也是青州全境最为繁华之地! 正午的太阳,正是毒辣。 此时,也是青州城中最热闹的时刻,酷热不仅没有让人流减少,反而更加的热闹。各种店铺,琳琅满目,品种俱全,里面的店员,大多都是穿着整齐一色衣服。 有一处‘祖传跌打膏’的两个汉子,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吆三喝四: “瞧一瞧,看一看,祖传秘方跌打药,不管您是摔伤,还是烫伤,药到病除,包治跌打摔伤,筋骨劳损。” 也有街边小贩为了博人关注,手拿着铜铃,清微一摇,那悠扬的铃声顿时四散: “哎走过,路过,您千万不要错过!看过,想过,万万不要走过!上好的兽皮制作的紧身小褂,冬暖夏凉,欲购从速...” 一条长街上,人烟稠密,小贩云集,叫卖声不绝于耳,讨价声喋喋不休。街上的行人,有的在茶馆休息,有的在看相算命,有的在饭铺进餐。还有“周家纸马店”,是卖扫墓祭品的,“冯家典当”似乎是抵押置物。 琳琅满目,一应俱全,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桃褍徽看着四周街道上热闹的一幕幕,惊喜道:“好热闹!” 刘兴荣昂首一笑,朝着前边一指:“这里边更热闹!” 穿过这条长街,集市之后,便是享誉青州的‘悦来’酒楼。这是一座历经风雨,传承百年的酒楼,以蜀中菜系为主,上好的汾酒为辅,宾客至此,既有畅饮美酒的痛快,也有享受美食的欣喜,也因此被诸多食客们广为流传,名扬青州! 且这‘悦来’酒楼并非孤楼,旁边依次是‘望月’、‘锦绣’、‘圣手医馆’等。 有的是茶馆酒肆,属于文人墨客吟诗作对之地;有的又是烟花青楼,一些粗鄙军汉在里面花钱寻些乐子;有的又是医馆,济世救人悬壶救世! 这一大片恢宏空中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青州东湖,高耸入云,景色极佳,一向是青州游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二道身影徐徐而来,渐近酒楼。 老者一身灰袍,提着奇大的葫芦,仿佛内储美酒,一边走路,一边品尝,极为潇洒惬意。 少年穿着奇装异服,看起来并不像青州本地百姓,衣衫褴褛,脸上有些炭黑,夹杂些血污,似是慌忙逃难的样子。 两人的样子,引得接上不少行人回头观望,一群街边晒太阳的中年妇女七嘴八舌的讨论。 “看这二人样子,说不定是一些富家子弟逃难!” “王婶,你又如何省的?” “这少年看起来潦倒落魄,但面皮却是养护的极好。” “啊?那少年满脸污迹,这王婶都能看得见,八成是思春了吧?” “切,休得胡说!小春,看王婶不整死你...” 几名晒着日头的中年妇女嬉闹成一团。 桃褍徽身旁,刘兴荣似是想起一事,叮嘱道。 “小友,这郡城青州鱼龙驳杂,处事需小心谨慎,为人要圆滑一些。不然,恐招惹一些麻烦!” 桃褍徽点了点头:“我自小乖巧,从不惹事的!” 刘兴荣摇头一笑,“并非是怕你惹事,而是说接触的越深,经历过的越多,行事就越会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说着,他看向近在咫尺的酒楼,微微一笑,“小友,这间酒楼菜色不错,今日就带你去品尝个中滋味。” 正在这时,一阵策马扬鞭的声音喧嚣而至。 “驾....” 桃褍徽循着声音望去。 那是一辆装饰豪华速度飞快的马车,眼见着离酒楼越来越近,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去,已能够看清车夫的模样。 ‘悦来’酒楼前是一条小道,仅容一辆马车和行人通过。可奇怪的是这马车,进入其中竟然毫不忌讳行人,仍是驱使的飞快。 路上行人看到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纷纷四散避让。连一些地上摆着箩筐的小贩,也是紧忙收拾摆放一地的各类货物。 桃褍徽惊喜的看着眼前的马车,对于眼前古代世界,她越发的好奇了。 “略...” 装饰豪华的马车,骤然急停了下来,那车夫仿佛惊魂未定,长吁一口浊气。 这时,一道不耐烦声音在场中响起: “魏三,如何不走了?” “少爷,前边有人。” 马夫向前望去,前方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佝偻着身躯,拖拽着一辆小车,上边堆满柴火,阻挡了半条小道。 短短一瞬间,老人打了三次瞌睡,似乎困乏至极。这时正准备倚靠在小车柴火之上微微打盹。 “走,不用管他!” 那马夫听出了锦衣青年,声音中的愠怒,心中一阵七上八下一阵惧怕,立马策马扬鞭,狠抽了几鞭车前的骏马: “略!” 老人被身后马蹄声惊醒,转头看见身后富丽堂皇的豪华车辇,神情立马大变,慌忙推着小车紧忙让路。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马车横冲直撞的呼啸而去,仍是蹭到了小车轱辘。 小车顿时人仰马翻,上边几人高的柴火,顷刻掉落一地。 那富丽堂皇的车辇,却不管不顾,径直离去。 马车路过老人身边时,马车后边的厢房窗帘,忽然掀开一角,露出锦衣华服的张扬青年,他恶声恶气地,甩下一句: “老东西,好狗不挡道,再他娘挡路,下次就压死你!” 蹄声阵阵,马车呼啸而去。 桃褍徽看了一眼刘兴荣,摇头道:“这人不看路的吗?” 她义愤填膺,准备要追至马车之后,刘兴荣却是伸出手将她拦住,见怪不怪道,“此人乃是青州郡守得二公子,历来嚣张跋扈惯了。” 听到刘兴荣的话,桃褍徽连连摇头,来自现代的她,并不懂得古代的阶级分明。两人走上前去,帮老人捡起一地的柴火,老人连连道谢。 之后两人再次走到‘悦来’酒楼门前,此时此刻,正值响午时分,里面人声鼎沸,猜拳划令,推杯换盏,隐隐传来,好不热闹。 刘兴荣正色道:“小友,请进!” 桃褍徽灿烂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跟在了刘兴荣身后。 “二位客官快快有请!”眼尖的店小二看到宾客盈门,紧忙跑了过来,可当他看清进来二人的样貌时,急切的动作忽然一顿,不耐烦挥了挥手:“讨饭去别处!” 闻言,刘兴荣老脸微红,有些懊恼道,“我们是来吃饭的!” 店小二再度细细审视眼前两人一番,不屑道:“吃饭,这里的饭!是你们这些叫花子能吃起的吗?” “什么,你当劳资是讨饭的?”刘兴荣有些气愤。 店小二哈哈一笑,“莫在这惹事,若是喊来军爷,一定让你们吃顿乱棍大餐,包你吃的四肢百骸通体舒爽,飘飘欲仙!” “你!”刘兴荣顿时无言。 桃褍徽与刘兴荣相视了一眼,刘兴荣摇头一笑,摸索着从怀中取出几锭碎银,伸手一摊开,“小哥,且看这是何物?” “这是?”眼尖的店小二,从刘兴荣手里接了过去,不敢置信的用牙咬了咬,又拿起来细细观看,“这竟然是真的!” 刘兴荣语带揄揶:“我等可是讨饭得叫花子?” 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眉开眼笑:“哎哟喂,哪能啊,两位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来来,两位客观里边请!” 桃褍徽看到店小二这一番的表现,顿时摇头苦笑。这人仿佛如同变色龙一般,见钱眼开,前倨后恭,让人捉摸不定。 似是发现了桃褍徽的疑惑。刘兴荣慢悠悠说道:“世人奔波劳碌,偏为这碎银几两。无奈这碎银几两,偏解千般忧愁。” 老者似乎越说越气愤,拔高了声调: “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有人节衣缩食,有人一掷千金。有人长命百岁,有人中途夭折。有人平步青云,有人身陷囹圄。蜈蚣百足,行不如蛇。雄鸡翅大,飞不如雀;”老者说的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卑从心头起,万般不如人。傲从骨中升,万难不屈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桃褍徽顿时听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想不到这看起来,仙风道骨,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丫还是个老愤青。 ------------ 14.荒唐 那店小二引着两人七兜八转,这酒楼内竟然宽敞无比,推开吱呀的门,店小二小心开口道。 “两位客官,不知是去那边。” “我请友人,自然得选那最好的几间!”刘兴荣面色一正,朗声回道,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小哥,拿好!” “客官,这可如何是好...” 那店小二假意推辞了一番,便兴高采烈的收了碎银,态度越发和蔼,低眉顺眼。 “两位客官,这边请。” 先前只是在外边,叫人看不真切,如今走入其中,掀开神秘面纱,才惊觉这楼里不仅是别有洞天。桃褍徽看着眼前的酒楼,层楼叠榭,雕梁绣柱,重楼飞阁,她指着中间略高于其他楼惊叹道。 “这楼竟然建的这么高!” “小友,这‘悦来’酒楼在青州都是首屈一指。”刘兴荣闻言,微微一笑。“这正中这座楼,为青州酒楼中最高。可登高赏景,两边都有窗廊,一边是热闹喧嚣的青州集市,一边可观赏山水一色青州东湖。正是,景色不同,美不胜收,又天差地别妙不可言啊。” “这位客官一看便是懂行之人。这青州酒楼,都以我‘悦来’酒楼马首是瞻。别说在青州,便是附近那兖州,蜀州,我‘悦来’酒楼,也是声名在外!” 店小二颇有得色,出言附和,又往旁边一指:“两位客官,请从此而上。” 一行人,登上了一截悬空的扶梯,爬了半天,终于到了上边。 入眼是一排单独的雅间,店小二引着二人进入其中一间。 “两位客官,里边请!” 桃褍徽闻言望去,那是一间正红朱漆大门,雕梁绣户的木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风雅涧’,店小二推开门,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桃褍徽好奇的往里一望,这是一间非常别致的雅间,地面上铺着精致的红毯,后边的是一人高的屏风,上描画着山川湖泊。 透过屏风,隐隐可见后边金丝楠木圆桌,上边摆放着茶碗果蔬,桌子周围井然有序摆放着八个大大的靠背椅子。一边窗户边上有座书桌,上边还依次摆放着文房四宝,纸墨笔砚。好像是为了方便,宾客酒醉兴致一起,提笔留下诗文歌赋。 “两位请坐!” 两人就此落座,店小二指着房间中的一道小门。 “客官,这间里可以净手、净面。” “好,” “小哥,你且下去,有事我再唤你。” “客官,那菜如何上?” “把那酒楼的招牌菜全上一遍!” “好勒!” 店小二善解人意,退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在外边喊道。 “客官,有事再唤我。”一阵急促的声响,似是店小二跑了下去,去吩咐后厨家备好饭菜。 两人都是开始洗涮,在外边风餐露宿,精疲力尽的赶了半天,都是有一些疲累。此时,一番洗涮,顿觉神清气爽。 刘兴荣拿起几个摆在桌上的果子。 “小友,尝尝?” “哦,多谢!正好我腹中有些饥饿。” 递果子的手忽然楞在半空,刘兴荣脸色有些恍惚。 “老人家?” “想不到小友长得如此俊秀,宛如神似那画中仙子。” “啊?!”桃褍徽的面色有些僵硬,“只是有点瘦弱,显得清秀罢了。” 刘兴荣笑道:“小友,谦虚了。” 两人打趣一番,店家也备好饭菜。端着菜就放在了桌上,眼见那桌子上,一会就摆放的满满当当。 店小二又提来一壶开水,给桌子上的茶碗里沏好了上好的‘山尖’。 “两位客官,慢用!” 刘兴荣微微一笑。 “小友,尝尝这道,此乃蜀中名菜鱼香肉丝,端的是香嫩脆口,回味无穷。” “好吃!” “小友,这第二道菜,便是青州名菜‘东湖醋鱼’,鱼鲜醋香,清蒸慢炖,芳香扑鼻...” 两人困在那黑狱中几日,见到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美食,俱都是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如同风卷残云一般。 “老人家,这鱼不错!” “确实不错!鲜嫩无比啊!” 不多会,两人便酒饱饭足,饭桌上一片狼藉。刘兴荣把那茶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推开一旁西边的窗廊。 “小友,请看!” “好!” 桃褍徽起身站在窗边,俯瞰着一片烟波缥缈,烟笼雾罩中的青州东湖,一舟轻泛,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桃褍徽眼前一亮。 “好美!” “若不是此,这‘悦来’又如何拔的青州酒楼的头筹!”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喧嚣。似是有人愤然争吵。 桃褍徽一愣,又跑到桌子那边,推开了东边的窗廊。 酒楼之下,一条长街上,几名凶神恶煞的兵士围着一名白衫青年正面红耳赤的争执着什么。 那被拦之人剑眉入鬓,一双凤目,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同刀削般俊美,只是带着些书生气。书生一袭白衫,背后负着小筐,里面装着一些破旧的书本。 那几名兵士,穿着青衫,上边附着甲胃,背后都挂着‘巡’字。 几名满脸凶横的兵士,紧拉着书生。 一个满脸胡须的军长,翻动着手里一叠白色的纸张,那纸张早已泛黄,残破不堪,他抽出了一张,细细打量着眼前书生。 “你便就是那鬼刀李勇!” “军爷,小生并不是那鬼刀李勇。” 那手无缚鸡之力书生,挣扎一阵,却仍是挣脱不开,嘴中突然大喊: “军爷,小生一心埋头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何是那丧尽天良,恶贯满盈的山贼鬼刀,那贼寇满脸胡须独眼,与小生相貌迥异,军爷何必仗势欺人?” 那满脸胡须的军长轻笑。 “仗势欺人?我看你是怕被认出,所以剃去胡须,掩人耳目。” “我乃青州巡防长,我说你是那鬼刀李勇,你便是那鬼刀李勇!” “小生并非那山贼鬼刀!那贼寇好勇斗狠,被豪侠剐去一只眼睛,乃是独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生怎么会辱没家风!” 那书生挺直了腰板,气宇轩昂,不亢不卑。 “如此胡来,是非不明!简直是荒唐,小生定要告到青州郡守。” 满脸胡须的军长微微一笑。 “小子,你还挺有骨气。但那青州监牢,最不缺的就是像你这般有骨气之人。进去之后,别说瞎了一只眼睛,便是断手断腿,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你,你们?!” “来人,给我绑了!去府衙领那鬼刀的赏钱。”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住手!” 满脸胡须的军长顿时愣住了,寻常百姓见到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军汉避之不及。竟然有人做那出头鸟,他面色一寒。 “你们是何人。” “在下,刘兴荣。” “桃褍徽!” 刘兴荣有些无奈,这些军士都是青州郡城巡防,平时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绕是他紧追满赶,都没赶上少年的脚步。 “军爷,误会,误会啊!” “误会?你二人当街阻拦军务,依令当斩。” 那脸胡须的军长冷笑连连,从怀中抽出刀来,却看见一旁眉清目秀的少年,他一愣脱口而出。 “这少年如此俊俏,死了便有点可惜。” 刘兴荣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军爷,老朽青州刘兴荣,在郡守大人那里尚且有几分薄面,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满脸胡须的军长似乎闻言一惊,霍然转头看向面前的老者。 “你说什么,你是青州刘兴荣?” “正是!” 刘兴荣作揖躬身,那满脸胡须的军长眼神迟疑不定,面色阴晴不定,大手一挥。 “散!” “谢谢军爷,赏我几分薄面。” 兵士转瞬走远,那书生大喜过望,他抹了把嘴巴,规规矩矩对着两人作揖行礼道。 “今日多亏二位,否则在下王锦生,可要进那青州监牢了!” “曲曲小事,何足挂齿!” 桃褍徽也学模做样的还了一礼,正要继续说话,就被刘兴荣揪了揪衣服。 “小友,此地不宜久留!” “那去哪里?” “先回去收拾些金银,去别处避避风头。” 两人没再回酒楼,只是径直走入了一条狭长的胡同之内,依稀可见身后远处的书生,仍旧遥遥长俯不起,低头行礼。 相反的一条胡同内,几名兵士并肩行走,有一个兵士忽然开口。 “许头,那黑狱司今日刚下的缉捕令追捕那刘兴荣,赏钱不少,为何我们,不拿了那老东西抓回领赏?” 那满脸胡须的军长却是突然笑道:“你可知他们是被何人通缉?” “黑狱司啊!” 那满脸胡须的军长摇头晃脑。 “黑狱司通缉的都是何人啊?” 那军士顿时恍然大悟,脸上惊喜交加。 “头,您真是精明啊!” “哼,那黑狱司通缉的家伙,能有善类?凭我们几个人,如何能拿下黑狱司通缉的家伙?” ------------ 15.兽心 桃褍徽和刘兴荣来到一片房屋跟前,老者贼头贼头观望四周,发现没人才从怀里的钱囊里寻出钥匙打开房门,又贼眉鼠眼左右查探,才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桃褍徽哭笑不得,老者本来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忽然转换猥琐的风格,顿时显得不伦不类。 “老人家,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走呢?” 老者趴在了大厅地上,崛起屁股,低下脑袋,一边轻敲地砖,一边侧耳细听,似是在寻找什么。 “你我牵涉诡异之事,又从那妖物手中逃出生天。想那黑狱司定不会放过你我,刚那巡城兵士眼神游离,有些贪婪又带些惧怕,一定是不怀好意。兴许只是担心黑狱司通缉之人实力高强,便匆匆离去。” 不一会,刘兴荣便从地上一片青砖之下,找出了一个包裹,老者摊开包袱,顿时金光耀眼。 桃褍徽看着眼前的一大包鼓鼓囊囊的金银细软啧啧赞叹。 “老人家,这得不少钱吧?” “这不算什么?”老者面色洋洋得意,似乎兴致勃勃,“老夫一生别无所长,倒是赚了不少银两” 桃褍徽心怀向往十分好奇。 “啊!?老人家,这么多钱,到底如何赚的啊?” “无非就是摆摊算命,替人看相,消灾度厄而已。” 刘兴荣轻轻一笑,把那装满金银的包袱,横搭在肩膀上。 “难道老人家会些奇门遁甲之术?” “这奇门遁甲是何,老夫从未听过,老夫看相,一向是以揣摩人心,察言观色为主。” 看着收拾差不多,老者又仔细环顾屋子,像是在查找是否遗漏什么。 桃褍徽不知所措。 “我们这是要去呢?”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老者摇摇头,接着道:“小友,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 桃褍徽闻言一愣,哪里人士? 难道说是被一个奇怪玉佩带到古代,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吗? 桃褍徽只是摆摆手,苦笑道。 “我现在孤身一人,也不知道去哪里。” “那你父母呢?” “父母自小就没曾见过。一直是师傅收留,而他早就归天。” 刘兴荣听了不由得感叹。 “想不到,小友也是个苦命之人。” “也并不是如此,我师傅说人死了,便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如此,你师傅倒是洒脱。” 说到此,他紧盯着眼前少年,这少年天赋异禀,且又心性坚毅,又生性豁达!又好打抱不平,一身正气凌然。宛如当年挚友死而复生,一模一样的忘年之交!而这少年传承挚友绝学,得了天大的机缘,又算是挚友后人,他越看这少年越欢喜,心里一转,半开玩笑地说道: “小友不如与老夫一起游历山河。” 谁知,那少年竟然欣然向往! 桃褍徽惊喜道。 “我觉得不错……” “你我二人,如果出城,还需要乔装打扮一番!”老者忽然开口道,似是想到什么,他又在房子内翻箱倒柜,半响他走出里屋,递给桃褍徽一样东西:“此物,是我恰巧收集,这次刚好用上!” 桃褍徽好奇的接过老者递过来的物品,这奇怪物品轻若鸿毛,入手光滑无比。 她紧忙摊开定睛一看,此物竟是一张人的面皮,上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就连墨痣都模仿的一应俱全。轻轻展开,栩栩如真,生动鲜活,就恍若从活人身下活活剐下,她望而生畏,惶恐失声,把手里的人皮扔了出去! “人皮?” 似是看到桃褍徽手足无措,刘兴荣从一旁的地上捡起那人皮面具,掸了掸人皮面具上边的灰尘,神色从容,若无其事。 “此物,并非人皮。而是我在江湖游历时机缘巧合之下偶然获得。据说,是大齐皇宫,能工巧匠制作,用来隐藏身份掩人耳目最好不过了!” 桃褍徽狐疑。 “真的不是人皮。” “此物乃是一种异类妖魔毛皮制作!断然不是人的脸皮制作的啊!” 老者连连摆手,一个劲儿摇头。 “当真?” “果然!” “可是,妖魔怎么会长出人皮?” “妖魔喜欢生啖血肉,又喜欢模仿常人,此事并不稀奇!”老者豪迈一笑,似是意有所指,“可稀奇的是,有些人却有一颗妖魔的心,那才是真的可怕,正所谓人面兽心,防不胜防啊。” “人面....兽心....”桃褍徽喃喃念叨,从字面上而言,就是一个人,长着野兽的心。可这又意味着什么?桃褍徽思绪纷乱。 她忽然想起昏暗阴沉黑狱里那贩卖囚犯赚取钱财的青衣兵卒;那惨遭横死面色凄苦的中年汉子;她又想起那前倨后恭见钱眼开趋炎附势的店小二;以及那出来买东西,差点被兵丁拉去充当山贼领了悬赏的英俊书生。 “果然是人面兽心!” 老者目中流露赞叹之色。 “人心叵测,历来如此!” 桃褍徽面色一黯,又忽然开口。 “老人家,那我们何时动身?” 老者陷入思考,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沉吟 “这青州寅时一刻开城门...”。 “老人家,那我们明日寅时一刻走吗?” “不妥...”老者连连摇头,“恐怕夜长梦多。” “那我们现在就走?” 老者依旧摇头,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 “还是有些不妥,此时日光正盛,人多嘈杂。这人皮面具自从得来便从未尝试,就怕被那巡城兵士看出端倪,落到黑狱司之手,你我恐遭不测!” 桃褍徽眉头微蹙,脑海里细细思考着刘兴荣所言,她反复斟酌,前后咀嚼,细细思量。顿时便觉老者确实经验老道,考虑问题,不仅谨小细微,而且周详细致,她微微点头。 “那老人家,依你之见,我们何时出城?” “这青州历来申时三刻便紧闭城门。既然如此,你我便在申时三刻之前赶紧出城。想必此时那守城兵卒劳累一天,已然人困马乏,又腹中饥饿。必定不会再如初起般那样检查苛刻,你我二人小心行事,来它个鱼目混珠。” ..... 夕阳渐沉,暮色黄昏。 青州城池之上,一队队兵士依旧满身甲胃,严阵以待,井然有序的在高耸的城楼间来回巡逻。 两个书生,并肩站在城门远处的告示之处,聚精会神的看着,上边那张无人问津的通告。一张白纸红字,盖着官家大印的通告,被微风刮得呼呼作响! 缉捕画像上,一位老者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另一幅画像上,画着一位少年,少年面容上似是有些污迹,只是那祸国殃民的桃花大眼绘的极为传神。 那站立观看通告的年老书生,长着一张苦瓜脸,背着奇大的葫芦,须发斑白,一席青衫。就像是苦读多年,数番落考郁郁不得志。满心苦闷,愁眉苦脸的落榜书生。 一旁,稍显年轻的书生,也是一样打扮。却相貌普通,平淡无奇,如果不是脸上一些触目惊心的烂疮疤痕,恐怕便是落到人堆里,便再想不起来那种。 “老人家,果然料事如神,你看着上边画的还真像啊!”。 那满面愁容的中年书生忽然压低声音。 “嘘,小友,万万小心说话,堤防隔墙有耳!” 两人再次踏上路途,这是一条黄土压实铺着一些石块的长路。 两人走在官道上,远远瞧着城门口堵着一队队兵卒,凶声恶气的对一些出入城池的百姓呼三喝四。 “那老头,你他妈的走快一些!” “例行盘查,都把筐子给劳资打开!” 似是看到走来的二人,大马金刀坐在小凳之上矮胖军士,突然喝道: “来者,何人?” 一张苦瓜脸的中年书生紧忙一路小跑,满脸堆起笑容: “军爷辛苦了!” 矮胖军士凶横的把苦瓜脸中年书生一推,眉毛一横: “少给劳资套近乎,此时天色渐晚,你二人要出城作甚。” “你……” 那满脸烂疮疤痕的书生似心有不忿,年老一些的书生连忙阻挡。 “无妨,军爷例行公务而已。” 年老一些的书生,又从胸中摸索出一些碎银,他不着痕迹的悄悄塞到那军士手中。 “军爷,辛苦!” 银两一入手,那军士的态度一下子和缓下来,他朝老书生拱了拱手,说道:“不知两位行色匆匆,要去哪里啊?” “我这兄弟身体有恙。”那年长书生又指了指身边的满脸烂疮疤痕书生,“那圣手医馆的刘瞎子,今日去了郊外,我等去寻他看看。” 那军士低头,似是在细细思索回顾,半响,他忽然开口。 “不错,那刘瞎子响午的确出了青州,估摸是要去郊外行医看病。可这兄弟,看起来不像身体有恙啊?” “他只是病在脸上,军爷切勿接近,那刘圣手说此病还可传染。” “什么?”矮胖军士,本来走向那书生的脚步一顿,他在稍远处,上下打量,细细端详起,那满脸烂疮疤痕的书生。只见那人一张脸上,凹凸不平,新疤旧痕,触目惊心,矮胖军士的腹内不自觉的翻江倒海,恶心欲绝: “走,快给劳资走!” “叨扰,军爷了!告辞!” 那矮胖军士一催促,一旁虎视眈眈的兵卒,便立马开闸放行。 闻得是种可以传播的恶疾,他们太多掩住口鼻,一幅嫌弃的神色,竟没人上去再度盘查。 那两道身影走出城池,身影渐行渐远,招摇而去,夕阳余晖,落日黄沙里,只遥遥留下两个黑点。 “呸,真恶心!”那几名兵卒看着走远的二人,“真他娘晦气!” ------------ 16.山庙 天色渐渐昏暗,骤然下起雨来,那是一些夹带着寒气的秋雨。 起初只是零星的小雨,飘飘扬扬、绵绵如丝。不多会,那雨势渐大,变得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这青州郊外的荒山,顿时山水一色,雨雾缭绕,若隐若现。 那满脸烂疮疤痕的书生坐在地上,望着地上那冒着烟气的篝火蓦然发呆,仿佛心情也和这世道一样兵荒马乱。荒山大雨滴进心里,淹没一堆琐事。却再也滴不进,那满是萦绕脑海中的困惑里。 “老人家,我们在此歇息之后,便去那里?” “ 世人都求滚滚红尘...”苦瓜脸的书生似是看出了同伴的困惑,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可我就喜欢在这凄风苦雨里经历人生。” “老人家,此话怎讲?” “天有风雨雪霜,地有崎岖不平,人有旦夕祸福。人生一世,经历颇多,想不通的事,便不必去想,即使去想,也只是徒增烦恼。” 闻听此言,那满脸烂疮疤痕的书生露出迷茫而意外的神色,口中喃喃: “想不通的事,便不必去想....” “正是。” 那满脸烂疮疤痕的书生默然片刻,面上欣然而有喜色。 “老人家说的果然有道理!有些事想也是白想,不如顺其自然。” 苦瓜脸的书生闻言一笑,却不答话,只是用手中的半截粗壮的树枝将地上篝火拨的更旺。 两人从包裹里拿出一些干粮,就着大葫芦的清水,吃了顿晚饭。 吃完后,都觉有些疲劳,正要躺下休息片刻。 破庙外边忽然一阵嘈杂。 这荒山野庙,竟然来了一队奇怪的人马! 漫天雨幕里一支队伍似是从烟雨缭绕虚无中走出。 那苦瓜脸书生紧忙站起身,警惕的来回侧目打量。 那队伍渐走越近,苦瓜脸书生这才看清,那队伍里大多都是些挑担背筐的青年汉子,穿着不是宽衣博袖,就是麻衣短打。 漫天风雨中那些汉子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大多满脸愁云,行色匆匆。有些体质稍差,稍显不堪些的,已经抖成了个鹌鹑。 “这山雨这么大,这趟货物怕甚是麻烦。” “咦,那边好像有座破庙!” “真他,他娘冻死我了,不如,大家进去先歇息一番。” 队伍领头的是一个面容刚毅,皮肤黝黑的汉子,他赤着精壮的上身,披着一件蓑衣,上面全是雨水,正在定睛打量着眼前这座荒山破庙! 破庙内火光摇曳,透过破门烂窗,其中景象依稀可见。这破庙内有些地方已然是断壁残垣,破旧不堪,只残余一座正殿,似是荒废多年,落满了蛛网和灰尘,不知究竟是历经几多风雨。 虽然从破庙的建筑风格,破落陈旧的程度来看,这荒山破庙,好像已经矗立在这里上百余年。但奇怪的的是,大殿内供奉的那尊神像,历久岁月,却依旧完好无损。 面容刚毅的汉子打量着摆放大殿正中供奉的那座神像,苦思冥想半响,依旧辨不出的究竟是什么山神的雕塑。 “这供奉的是?” “怕是附近山民供奉的山神吧!” “好像...确实...” 一众人定睛细看,眼前的‘山神’雕像!这雕像好似能工巧匠,用沉重的斧头轻轻砍伐,用尖刻的雕刀精心凿刻,用粗砺的砂纸细细打磨,端的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只是那‘山神’雕像的样貌却有些怪异,他竟然如蜘蛛一般,生有八手。那八只手内,有手握盾,有手拿斧,有手持枪,有手舞棍,而且,那头颅竟然不是人身。如同蚁虫一般,凶悍狰狞,獠牙外露,凶神恶煞,丑陋无比。 崇山峻岭内讨生活的劳碌山民,恰恰最崇尚鬼神,往往会依据所信,雕塑些稀奇古怪各路神仙香火供奉。这面容刚毅的汉子脑袋里七荤八素,绕是他如何苦思冥想,都看不出这虫首八爪的雕塑,究竟供奉的是哪路大仙。 他的目光一转,却看见这荒山破庙中早就有人捷足先登,两个书生早在旁边升起一摊篝火正在此歇脚。 “这!?” 这篝火在静谧的黑夜中闪耀着光辉,那苦瓜脸书生似乎早瞧见了他们,正警惕万分的紧盯着他们这一行人,好像把他们当成了,杀人越货的劫匪山贼,领头的精壮汉子略略颔首,敛去面上的雨水,宛然一笑,抱拳作揖道: “在下青州兖县‘祥元商行’谢老三,两位书生莫慌,我等并不是歹人,而是那行山涉水的正经脚夫。” “薛长玉!”那苦瓜脸书生躬身还礼,又指着一旁满脸疤痕的书生说道:“这是在下表弟,范统!”桃褍徽闻言一滞,我叫饭桶? 那苦瓜脸书生说罢,他叹了口气,脸上愁苦之色愈加浓重。 “我与舍弟,突遭风雨,却突骤发现这座山野小庙,便前来歇息!” “我等也是如此。”谢老三点头附和,笑着说道:“两位先生,能否借点火光,行个方便。” “出门在外本该互相帮衬....”那愁眉苦脸唤作‘薛长玉’的书生连连点头,“几位老兄,自便。” “真是叨扰二位先生了!” 这贩夫走卒本就是靠出卖脚力维生,生性粗鄙,不敬鬼神,却对这两位读书人礼数有加。 源于大齐前朝皇帝沉溺酒色,奢糜腐化。残忍暴虐,荼毒四海。有书生冒死谏言,要求惩治贪官污吏,却因此得罪了一群小人,最终惨遭杀害。被那昏庸皇帝挖取心肝,斩断四肢,砍了脑袋。 那宁死不屈的书生本就出自青州书院,于是便有些茶馆酒肆的说书人,敬佩书生品德高尚,舍生忘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屈气节。 就成日在酒楼茶肆,街头市井,编排一些惩恶扬善的评书故事,来歌颂那宁死不屈的书生,自此青州周围的百姓、山民都对那铁骨铮铮的书生敬佩不已。 有道是爱屋及乌,青州地处边疆,很多郊外的百姓并不似城中百姓,那样惧怕那青州的朝廷兵丁。青州自古民风彪悍,甚至有些荒芜山村的山民,全村白日耕作,晚上拦路打劫,以掠夺钱财之事当作副业。但这些百姓,却唯独对文人、书生,心深尊敬。 几名脚夫把那侵湿的货物放在火堆之前,一个日头晒的黝黑的脚夫,脱下了被雨水侵透的衣衫,拿在粗糙的大手里,仿佛是想到火前把衣物烘干。他黝黑的脸皮忽然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 “两位先生,我能....” “大哥,请便。” “这位先生,不知可否...” “无妨!”满脸烂疮新疤的书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那是一个身形壮硕的青年,端着一个满是雨水的小碗,手上拿着一块干硬的馕饼,书生一愣,“大哥,你这是?” “这是一种晒干的馕饼干粮...”那面容憨厚,皮肤黝黑的青年,闻言一笑,“只是有些干硬,把碗里的水烧开,用水泡泡便能吃下,先生吃点吗?” “多谢,刚才已经吃过晚饭。” ......... 夜色愈加深沉,荒山夜雨更急,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凄风苦雨中,连星星的微光藏匿不见。 不大的荒庙里,有人鼾声如雷,像是进入了沉睡。也有人胡言乱语,像是痴人说梦,还夹杂一些磨牙声。 篝火熊熊燃烧,满脸烂疮新疤的书生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耳边只有山风瑟瑟呼啸,窗廊上倒映的影影绰绰,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书生默不作声把篝火添得更盛。 “小友,睡不着?” “嗯,有些不习惯!” “无妨,再赶几天便能到我旧日所留的房屋。” 说完,那苦瓜脸的中年书生仿佛有些困倦,躺在地上的稻草之上的身子,慵懒的翻了个身,背朝着地下的篝火,仿佛惬意无比,不多会就陷入酣睡再无声息。 “呼!” 一阵山风刮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夹杂着枯枝烂叶和泥土气息的山风一股脑的涌进来。满脸烂疮新疤的书生,急忙起身把虚掩的破门关紧,又拿了几根木头,把门牢牢抵实。 她这才心满意足了躺了下来,几日的风餐露宿,一躺下便觉得腰酸背痛,阵阵睡意袭来,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一丝门外的动静。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这破庙木门外,好像有人在敲门。 “是谁?” “轰隆!” 一束束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照亮了山川大地。紧接着一声声响彻云霄的惊雷接踵而来。 哗啦~~~ 闪电再度亮起,一个怪异的影子被瞬间映在门廊窗户上。 门后,仿佛站着一个有着奇大脑袋的怪异之人,令桃褍徽不寒而栗。 ------------ 17.虫首 风雨夹杂身处荒庙,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竟然显得有些诡异。 “谁?” 疤脸书生连唤两声,依旧无人回应,就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把身体靠在破门前细细聆听。荒庙外边除了一片风雨声便再无声息,又唤了几声,外边依旧无人应答。 疤脸书生满腹疑团,十分怀疑是不是南柯一梦,梦到了怪事,产生了幻听,但正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再度清晰响起,疤脸书生刚准备躺下的动作忽然一滞,原来,这敲门声,竟真的不是做梦! “难道是妖魔?” 那满脸旧疮新疤的书生心头一寒,怔怔的望着破门上窗口,脑海里惊疑不定。遭遇那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的诡异青黑发丝依旧历历在目,她的心仿佛忽然窜到喉咙眼里一般。 “小友,莫怕。” 像是有人在背后拍了疤脸书生一下,她的身体猝然一抖。 却又忽得觉得说话的声音异常熟悉,一念至此,疤脸书生慌乱的身子才稍许镇定些,她惊疑不定的转过身去一望,果然就见到一张,愁云满脸的苦瓜脸。原来竟是那苦瓜脸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起来,正站在身后炯炯有神的望着她。 “老人家,门外边,有人在敲门!” 苦瓜脸书生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的中年汉子,却是那早就倒地酣睡的脚夫头子谢老三,慌乱中,谢老三并未察觉他们之间的称谓古怪。 这出来行走山林运送货物,靠脚力讨生活之人。除了身体强健,也得胆气过人。经常连夜赶路,遇到些荒坟野冢都不算些什么。为了不让货物淋湿便是住那山洞荒屋也早就习以为常,除了那苛刻的国赋田租、人力不及的蝗灾水旱,这些靠脚力维生的汉子便再无惧怕。 谢老三面沉如水,手里紧握着一把用以劈砍树枝的柴刀,朝疤脸书生使了个眼色,沉声说道。 “先生,切勿惊慌,请开门!” 闻听此言,那满脸旧疮新疤的书生立刻惊醒。 “好!” 她轻轻取下了抵在门上的木头,颤颤巍巍的慢慢打开门。 呼! 房门一开,破庙内顿时贯进一大股夹杂着枯叶雨水,泥土砂砾的歪风,只听到一声惊呼。 “啊!” 那疤脸书生竟然看到,有一个脑袋奇大的人一动不动站立在那里,她的心里,端的是非常紧张。 谢老三皱眉喝道。 “是谁,滚出来。” 仍旧悄无声息。 轰隆.... 闪电再度现身,绽放出强烈的耀眼光芒,如同利斧,劈开了这层层迷雾,悠悠天下一切,全都无法遁形。 彭! 那粗豪汉子谢老三,拎着柴刀刀跑的飞快。刚一紧身就向那人的脑袋踢去,昏暗中那黑影的头颅,竟然被一脚踢飞,那巨大的脑袋,竟然如同人头般滴溜溜的滚动起来,在山风中打了几个转,径直的滚停在破庙门口。 谢老三的心中啼笑皆非,不愧是那成日只晓得钻研书本,舞文弄墨吟诗作对的酸腐书呆子,当真是胆子极小,他呵呵一笑,走过来指着地上黑影,轻声说道。 “先生,你看着是何物。” “这是?” 疤脸书生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有很宽的边沿,用竹篾夹油纸编织而成,借以遮挡雨水和阳光,浑圆扁长的一个大大的斗笠,疤脸的书生脸上一呆,恍然大悟。 “斗笠!?” 谢老三又从地下捡起了斗笠,把那斗笠放在横立在破庙门口的一条扁担之上,扁担好像是个脚夫匆忙中忘记在室外的。山风一吹,帽檐瞬间受力,边角撞在破门上,竟然咚咚直响,汉子打了个呵欠。 “看来是虚惊一场。” 谢老三正欲进那破庙继续休息,忽听身后的苦瓜脸书生惊道。 “老哥,你听!是有人在喊吗?” “啊?!” 谢老三闻言一愣,却瞧见那苦瓜脸书生眼中的凝重之色。他依言朝书生打量的方向侧耳细听,却从一片风雨声中,依稀分辨出,荒庙远些的山林里,隐隐传来的一片喧噪之声。 雾霭沉沉的山雨中,那片山林虽离的有些远,但那声音还是渐次传了过来。虽似离的有些远,但那声音还是能够依稀分辨,似是有人在尖叫怒叱,夹杂些凄厉哀号。 “不要!” “救命啊!救命!” 若有若无肆无忌惮的粗豪的笑声入耳,像是有人在撕扯衣物,又像是有人在打斗拼命,谢老三面容一凛,手里的柴刀不知不觉的又攥紧了几分。 “兄弟们,抄家伙!” 一声大喊,震耳欲聋。昏昏沉沉间,朦朦胧胧中,屋子里沉睡的脚夫汉子们都被惊起,睡眼惺忪的一看,却瞧见这破庙的房门大开,雨水风声倒灌有声。再细细一打量,去瞧见那谢老三拿着一把柴刀站在风雨之中,顿觉大事不好! “是谁在喊?” “三哥,怎么了?” “走,跟我去救人!” 闻听谢老三声音焦急急迫,几个汉子也是神情一变,心急火燎中也都从地上抄了些石块,木棍争先恐后的一涌而出。 “快去救人!” “好!” 一众人在谢老三的带领下,心急如焚的冲向破庙远处的一片山林之处,两个手里拿着树枝、木棍的书生紧随其后。 随着众人渐渐接近山林,那小声啜泣声越来越近,众人抬头一望,入眼是一片树林。这一大片树林密密层层,枝丫交错,饶是那磅礴的夜雨,都寥寥穿透在地上,林中空地上,有些地方竟然还是干的。 “救命!谁来救救我?” 大家闻身跑的越急,不多会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正压着一个面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女人,仿佛是看到了眼前突然出现的众人,那看不清面目的男子动作骤然凝固了下来。 “畜生!” “猪狗不如啊!” 这些粗豪的汉子们难抑心头涌起的愤慨之情,皆向那黑衣男人怒目相视,声声斥责。仿佛是察觉不好,那黑巾蒙面的男人狠推一把将那女人搡了过来。 一股香风扑鼻而来,那疤脸书生,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女子接到怀中,黑巾蒙面乘乱转身就跑。 “追啊,别叫他跑了!” “禽兽不如啊!” “穷寇莫追,诸位大哥,小心啊!” 一众汉子拔腿欲追,却听到一个声音喊起,不自觉的停下了追赶的脚步,把目光望向了那苦瓜脸书生。 “这先生说的不无道理。” 谢老三也挥手制止了汉子继续去追赶的男子,那苦瓜脸的书生也过来搀扶着女子,一众人又走下山头,朝荒庙中走去,有人好像想到些什么,担忧道。 “这山贼不会是去叫人吧?” “可这青州近郊的荒山野岭内,我们日日来回,可从未听说过有山贼啊!” “嗯,应该是过来剪径的歹人!” “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个卵子。” 一众人又走回了荒山破庙,那少女的浑身都被山雨打湿,衣服贴紧身体,身体微微发抖,却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苦瓜脸的书生,又从地上捡了些树枝木柴扔到了那旺盛燃烧的篝火之中。 忽~ 火焰顿时升腾,荒山破庙里瞬间温暖如春,众人这才看清救出的少女。只见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清秀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娇柔的身段,甚是美丽,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喜爱怜惜之情。 “小女子乃是山下杨村里的村民,却不料被贼人劫持到那树林当中。”少女遭遇变故,仿佛惊魂未定,战战兢兢说道:“万幸各位大哥帮忙,才侥幸保得性命。” “这荒山野岭...”那疤脸书生皮笑肉不笑的干硬一笑,“姑娘为何深更半夜跑了出来?” “阿爹担心山雨势大,将家里田地冲毁,便一个人上山,却许久不归。家人担心万分,我便上山查看....” “哦?” “姑娘真是太可怜了!” “那贼人真是该死!” 一群人七嘴八舌,抱打不平,少女美眸轻扬,齿如瓠犀,烟水秋瞳盈盈道来,“却不想遇到那山中贼人。” “哦,原来如此。” 疤脸书生有些疑惑,又开口问向一旁坐着的脚夫,“谢三哥,不知这杨村在那?” “这杨村?”谢老三面容一凝陷入思索,半响才恍然想起,“对,山下的村子,便是那杨村。” 那少女好像是突遇变故,惊魂未定,惊慌失措中不小心被那熊熊燃烧篝火一烤,捂住心口一声娇嗔。 “哎呀,这火好烫。” “天色已晚...”苦瓜脸的书生望了望外边的天色,“小女娃,今日便在这破庙里将就一晚罢。” 一众人折腾半天,都是有些劳累,就在荒庙里打了地铺。 便各自睡去。 夜色愈加深沉,风雨声越盛。 荒庙神像前的,那堆篝火火势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火 荒庙里顿时一片寂静,呼噜声,痴语声再度响起。 模糊中,一个人的轮廓,鬼鬼祟祟的爬了起来。 “咕咚。” 好像是有东西滚落在地,淅淅索索又骤然响起,就好像蝴蝶在挣脱茧蛹一样。 “轰隆。” 苍穹再度划过一道闪电! 短暂的雷电,映照出了荒庙内的景象,一个虫首人身的身影站在其中,八只节肢四面招展,肆意耸动。 就好像是那荒庙中供奉的神像,突骤得站在人堆之中。 明眸皓齿少女的头颅,滚落一旁…… ------------ 18.虫首(中) 人生四大喜事。 久汗逢甘雨,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红灯高悬,灯火通明。 青年穿着一身大红的婚袍,一张憨厚的脸庞满是喜悦之情,四周齐聚着乡邻亲朋,父母高堂。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大家也都是喜笑颜开,拱手齐声道贺。 “新娘子,真是花容月色,沉鱼落雁啊。” “我儿阿四,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祝新郎官新娘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裹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莲足轻踩缓缓而来,青年在懵懵懂懂中被人一把推搡到新娘子旁边,眼前高座上皆是父母高堂,宗族长辈。 他的名字叫做陈金榜,小名阿四。据父母所说,这名字是奉了银钱,村头秀才先生亲自提笔赐名,寓意金榜题名,一生顺风顺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青年愣愣的站在新娘子身旁,只觉得那红盖巾下辨不清容貌的娘子,人影曼妙,身姿婀娜。一阵淡淡的芳香充斥鼻尖,他只是痴痴的看着佳人倩影轻纱,心里不忍憧憬万分。 一阵微风轻抚,新娘子的盖头竟然掀起了一角,惊鸿一瞥中那青年神情瞬间呆滞。 “好漂亮的娘子!” 彼刻此时,这面容憨厚的青年满脑子哪有其他,全都是那惊鸿一瞥间看到的绝世容颜,他低声喃喃。 "这样的容貌,我陈金榜哪怕是看一辈子,也不会心生厌倦!” “新郎,新娘入洞房。” 已至初秋,一轮冷月,夜色茫茫。 屋子内,四处张贴着囍字,窗廊上被面上俱多雕龙画凤。一灯初蜡随风摇曳,光芒射出的映在墙上,黑影幢幢,影影绰绰。 青年恍如梦境般呆坐在铺满红色锦被的床榻之上,绣花的绸缎被面上居然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权贵子。”如梦似幻里他看到一双漆黑清亮的丹凤眼带些笑意打量着他。 “娘子。” 佳人倩影,不可方物。那活色生香的丹凤眼微斜,搭配那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瑶鼻,再加上那线条优美细滑的香腮,吹弹得破的脸颊,活脱脱一个国色天香的绝世美女。 “夫君!” 莺声燕语,如同仙女下凡。 面容憨厚的青年急不可耐的吹熄了烛火,一把便将佳人拥入怀中,那酸腐秀才写的书本里的,软玉温香娇躯绵软,却并未体会。 “娘子,你这怎么毛茸茸硬邦邦的?” “嘶嘶嘶....” 如同是那虫蚁声在耳边轻鸣,可这声音为何大了许多?青年心中一惊,满脸惊慌。 “是谁?” 清冽的月光,照不穿里屋床榻中的暗无天日。 “嘶嘶嘶....” “你是?!” 噗! 鲜血四溅。 清冷的月光下,黝黑的肢节反射出悠悠光泽,这如同虫足的肢节尖端,竟然锋利如刀,将青年的皮肉筋骨,都如同豆腐般轻易划开。 面容憨厚的青年瞠目结舌看着胸口。 “你是....!?” 青年咬牙忍着剧痛顺着节肢往前望去,一节宛如虫足的怪异肢节从胸前刺入,又从后背贯穿而出,眼前的美娇娘仍然是满怀笑意,只是脑袋悄无声息,忽然裂成两半。 然后是黑暗中亮起八团猩红的光芒,一对触目惊心的大颚。再然后就看到一个车轱辘大小的虫首,最后是八条弯曲分节的腿,一个浑圆如球的巨大囊包。 “嘎吱~嘎吱~” “彭!” 木床似是承受不住巨大的重量瞬间坍塌。 那猩红八眼,血盆大颚,车轱辘一样的脑袋,宛若蜘蛛一样的怪物越爬越近。 “妖怪啊!” 风声涌动,腥臭难闻,陈金榜一抬头,那车轱辘般大小的脑袋已经贴在脸前。 血盆大口,节肢耸动。 “啊!” 陈金榜双腿一空,如同跌落云端,他大喊一声,却发现他已经从噩梦中惊醒。 眼前那有什么花好月圆,那有什么洞房花烛,那有什么妖魔鬼怪。依旧是那荒山破庙,依旧是那冰凉的硬地,依旧是风雨夹杂声,依旧是呼噜酣睡声,依旧是梦中痴语声。 陈金榜恍惚一笑,在心中自嘲道。 “唉,原来是一场怪梦!” 浑身衣衫被冷汗浸透,全身上下似乎都提不起一丝气力。 胸口好像有些轻微的疼痛,陈金榜挣扎着抚了抚胸口却觉骤然发现,胸口的衣衫上湿漉漉的。 “难道是漏雨?” 只觉得嘴巴里苦涩无比,声音嘶哑干涩。 难不成连夜赶路,淋了这夜雨生病了? 乌云恰好飘过,冷月高挂树梢,风雨稍滞。 清澈如水的光辉普照大地,有些清冷的月光下,能够看到手掌上一片乌黑斑斓。 “这是!?” 陈金榜心头一惊,这明明就是血迹! 一道吸溜声突骤响起,似是有人在身旁吮吸着什么。 会是谁? 陈金榜顺着声音一看,顿时脑海一片空白。 月光下,只见一个虫首人身的怪异东西,正俯在身旁,一截毛发鳞次栉,黝黑幽冷长长虫足,赫然已经插在自己的胸前。 这怪物穿着的衣服,却为何如粗熟悉? 好像便是那密林中所救的女子所穿! 陈金榜想奋起反抗,却豁然发现,浑身上下就如同瘫痪了一般,手脚麻痹根本毫无知觉, 他嘴巴大张,竭尽全力的想大喊! 噗! 似乎是发现陈金榜醒来,一条锋利的节肢瞬间贯穿他的喉咙。 陈金榜的双眼一翻,浑身抖若筛糠,一阵抽搐。喉咙中那句‘救命’,却无论如何,怎么也喊不出来了。 “嘶嘶嘶...!” 怪物嘴里发出怪异的鸣叫,八只深邃幽黑的巨大怪眼里,渗透着几分残忍的意味。 “咝溜....咝溜.....” 借着月光能够清晰看到里面流动的红白之物,插在青年胸前的怪异节肢的好像是中空的。 “咕咕咕”,那虫首嘴巴张大,一团粘稠腥臭的形同蛛网的东西,竟然从嘴中吐出,覆盖了青年的尸骸。 清冽的月光将怪物的影子投在墙上,八只虫足轻轻耸动,迎风招摇。 满屋子顿时影影幢幢,宛如群魔乱舞。 噗嗤! 陈金榜残余的身躯,被怪物吐出的蛛网覆盖,竟然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渐渐化成一滩浓水,噗嗤有声,恶臭四散。 一滩浓水之上,只残余的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呼噜噜...”那虫首人身的怪物,再度贪婪的吮吸起来。 不多会,陈金榜的头颅竟然在吮吸中声声渐渐缩小,渐渐变成一块难以分辨的皱皮。 虫首人身的怪物意犹未尽的耸动一对触目惊心的大颚,狭长的虫足轻挑皱皮放入颚中,森森蹩牙上下耸动之际,虫首人身的怪物竟然把地上那块皱皮生吞腹中。 陡然, 虫首人身的怪物好像发现了沉睡在另一侧的一人。 大颚来回耸动,虫首人身的怪物贪婪的目光在书生身上来回打量。 那书生一张脸上新疤旧痕,坑坑洼洼...... ------------ 19虫首(下) 荒山夜雨,废弃荒庙。 外边风雨交加,里边温暖如春。 如此环境本就催人入眠,众人又劳累了一天,太多是睡的死沉。 黑暗中那虫首人身的怪物,上下咬合着一对森森的大颚,八只怪眼上下翻动。毫无感情的复眼在黑夜里折射出森冷寒意,越显狰狞恐怖。 虫首怪物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嘶嘶嘶....” 忽然,虫首怪物背后生出的八条肢节轻轻一撑,无头的尸体瞬间被撑离地面,八只节肢轻轻摩擦地面,那怪物便像虫蚁般爬的飞快。 一转眼,那虫首怪物竟然悄无声息的爬到了荒庙门口。 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要挣脱而出,无头的尸体忽然一阵颤动,便支离破碎,血肉无声的掉落在土地上,似是有什么东西从尸体中撑了出来。 一个怪物骤然出现,首先是毛茸茸的上半身,然后又是一个巨大的囊包,竟然是一只人一样大小的蜘蛛。 八只复眼露出一丝贪婪,蜘蛛飞快爬动,尾部喷着银白色的细丝,荒庙的大门顿时被覆盖了一层蛛网。 看了看破庙上的窗户,蜘蛛尾部再度喷着银白色的细丝,窗口也被封死,蜘蛛怪物后边的两只脚不停地编织着,一张如同八卦的巨网很快形成。 “喵~~” 一只硕大的野猫忽然从房梁下窜出,仿佛是看到了巨大的蜘蛛怪物,处于动物的求生本能,野猫慌不择路的亡命奔逃。却一不小心便落在蛛网之上。 那蛛网看似薄如轻纱,不论野猫如何扑腾,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离蛛网,反而随着野猫的挣扎,蛛网反而产生了一阵阵轻微的震动。 “噗噗噗...” 一个黑影飞快的冲了上去,巨大节肢瞬间贯穿了野猫的身躯,翠绿色的液体涌现在中空的节肢里,那野猫只是挣扎了几下,便瘫软在蛛网之上。 像喝醉了一般,野猫竟然丝毫不挣扎。森森大颚一合,野猫顿时变成了两截。 覆盖紧封门窗的八卦形巨大蛛网,仿佛是能够感受猎物,是暗夜中潜伏的狩猎者,编制了天罗地网,让猎物插翅难逃。 屋子里的众人却依旧睡得死沉,鼾声如雷一动不动。 八只上下舞动,蜘蛛庞大的身躯,只是刹那便悄无声息的爬到疤脸书生跟前。 那疤脸书生好像非常的困倦,酣睡的很沉,双目紧闭,呼吸平稳,那蜘蛛怪的伏低了身体,越来越低。 毫无感情的八只复紧盯着狩猎目标,一张如同花盆般大小蜘蛛脑袋,慢慢朝书生的脸边靠近,越来越近..... 近到已经可以感受到书生脸上的呼吸。 锋利的节肢已经高高举起,大颚也裂成两半,疤脸书生的性命已然危在旦夕,中空的节肢里开始肆意涌动一些翠绿色的液体,瞬间疤脸书生便要步了那野猫的后尘。 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近在咫尺间的时刻,变故突生。 “咣。” 锋利的节肢,竟然穿透疤脸书生的身躯,地上的木条瞬间被砍成两截。 “咔。” 这狠狠的一口,竟然咬了个空! 蜘蛛怪物的八只眼睛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地下,非常的疑惑。 更奇怪的是,那疤脸书生的身影,竟然慢慢的开始模糊,渐渐的消失不见,就仿佛本就是留下的残影一般。 没有品尝到血肉的滋味,蜘蛛的动作忽然停下,八只复眼上下探寻, 狩猎的目标竟然消失不见! “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有些战栗的声音响起。 乌云渐渐退去,明月重见天日,破庙里的黑暗也消逝了不少。 本来躺在地下沉睡的桃褍徽,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醒来。正站在那怪异佛像的一边,警惕的紧盯着破庙门前,这超越常识的荒诞怪物。 如同平常的蜘蛛,放大了好多倍,绒毛都清晰可见,看的人又恐怖,又觉得麻酥酥,浑身上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嘶嘶嘶...” 蜘蛛怪物的动作停顿,好像对声音异常敏感,它扭动狰狞可怖的脑袋,那疤脸书生竟然站在自己的一边。 这疤脸书生,似是掌握着一门,奇妙的身法。 “彭!” 巨大的木板,瞬间四分五裂,节肢再次落空。 一时间,蜘蛛怪物竟有些犹疑。 据说剑侠都有奇奇怪怪的力量,一不小心,总会不小心吃亏。 “小友!这是什么东西?” “三哥,快起来。” “妖魔!有妖魔啊!” 听到了房间里打斗的动静,睡得死沉的脚夫汉子们太多被惊醒了。 看到‘猎物’们都醒了过来,那蜘蛛怪物,身体就下意识退了一步。 节肢瞬间上下耸动,大颚裂开,狰狞可怖。 一众人心头一惊,迅速往后推了几步。 八只毫无感情的复眼,却看到那疤脸书生手无寸铁。 那来的剑侠! 这种人一定不可能是剑侠。 蜘蛛怪物仿佛察觉到‘猎物’心中的惧怕。 “呼!” 眼前一花,那怪物锋利几条节肢,竟然夹带着风声,朝一个面容刚毅,皮肤黝黑的汉子忽然袭击而去。 那刚被惊起有些懵懂的汉子,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这几条节肢,越到前边越尖细,竟然如同刀锋般锋利,散发出阵阵寒光。不出意外,戳在人身上肯定要留下几个窟窿,眼见那汉子就要当场丧命。 “三哥!小心!” “快跑啊!” “铛.....” 火花四溅! 破庙里响起金铁交鸣声。 那袭向汉子的节肢竟然被一把破柴刀堪堪架住。 众人定睛细看,竟然不知何时,疤脸书生拿起了地上的柴刀,挡在了谢老三身前。 “快走!” 那疤脸书生狠狠一推,谢老三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摇摇晃晃全力维持着平衡,被后边的同伴紧忙扶住。 “嘶嘶嘶...” 蜘蛛怪物眼见触手可及的‘猎物’竟然不翼而飞,大颚忽然裂开,发出一阵虫鸣,仿佛愤怒异常。 几只节肢瞬间漫天乱舞,劲力未及,劲风已至,来势汹汹。 “大侠,小心!” 谢老三眼见那看起百无一用的羸弱书生,竟然在关键时刻不顾安危救了自己,眼睛一红,心中又惊又怒。 那漫天乱舞的节肢中。 桃褍徽退后几步,调整身形,暂避其锋。 节肢不依不饶,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疤脸书生抓去。 “呼~” 疤脸书生再度在差之毫厘之间,险之又险的避了开来。 “嘶嘶嘶...” 蜘蛛怪物的几只节肢同时像疤脸书生攻击而去。 破庙顿时,影影绰绰,鬼影重重。 “小心啊!” “小友,小心!” 那蜘蛛怪物的攻击再度落空,这疤脸书生的身法神妙无比,有时沾粘跟随,有时以巧为主,有时灵动飘逸,有时轻灵曼妙。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桃褍徽心中渐渐的安定下来,对于眼前荒诞怪物的惧怕,也渐渐黯淡下来,脑海中忽然记起书本上那套‘雷剑式’。 斜背剑匣的侠客,出手如同闪电,挟带风雷之声的剑招,依旧历历在目,恍如再度经历。 “呼。” 声势惊人的节肢再度袭来。 脑海中遐像出的侠客身影,渐渐黯淡消逝化为条条灰线。 柴刀轻轻一拨,暗藏杀招的攻势顿时化为乌有。 一把柴刀渐渐的竟然舞的飞快,从初时的生涩缓慢,到后边的恍如闪电,谁也看不清那疤脸书生是怎么出的手。 仿佛比闪电更快! 一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雷剑式,是雷剑式!” 人多嘈杂中,也分不清是谁在大喊。 节肢纵横,人影来回。 不知不觉间,疤脸书生拿着一把破柴刀越来越轻车熟路,与怪物打的有来有回,不分上下。 突然疤脸书生的眼神一动,仿佛看出蜘蛛怪物的一个破绽,早已如触电样将一把拆柴刀送出矣。 “好!好!” “大侠要赢了!” “妖魔要完了!” 这是雷剑中的一式‘引剑式’,讲究以柔克刚,以巧搏力,兔搏兀鹰。 “铛.....” 破柴刀在蜘蛛怪物的胸前碰出一片火花,那怪物节肢轻轻的一拨,疤脸书生紧忙运转身法回撤,这招苦思冥想精心设计的招式顿时无功而返。 “完了!” “这怪物竟然刀枪不入!” 望着铺盖门口的巨大蛛网,众人只觉一阵阵绝望。 “还是不行吗?” 桃褍徽眼中一凝,心有不甘,自言自语。 她的话音刚落,蜘蛛怪物的节肢挥舞而来,瞬息即至。 她的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竟向后滑出了六七丈,避开了蜘蛛怪物的突袭。 “嘶嘶嘶...” 感受到眼前小虫子有威胁的攻击,蜘蛛怪物的节肢越发凌厉起来。 再次堪堪避开蜘蛛怪物的攻击。 桃褍徽忽然做起奇怪的动作,手指在虚空中,上下滑动,指指点点,‘符头’,‘主事神佛’、‘符腹’、‘符脚’、‘符胆’依次而成。 ‘三十六符箓大法’其中之一。 此为,“驱魔破煞符。” 据说道门祖师,可以虚空画符。 如今这种局势,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符箓画完,她往破柴刀之上一指。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破柴刀忽然绽放出淡淡的光芒。 只是众人依然满脸绝望,仿佛根本就看不到这种奇异的变化。 蜘蛛怪物再次爬动了起来,柴刀再度迅速挥舞,只是蜘蛛怪物浑不在意。 “噗!” 如同利刀割豆腐,又浑似削铁如泥的宝剑。 破庙里骤然喷涌出一股深绿色液体。 蜘蛛怪物震惊的发现,眼中的视线,变得更加宽广。 这破柴刀,竟然把蜘蛛怪物的脑袋一分为二。 “扑通。” 蜘蛛怪物直挺挺栽倒在地。 黑夜中,一个黑衣蒙面的汉子,在外边全程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只是瞬间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 20.烈火符 翌日。 已然过了辰时! 从覆满蛛网的破庙窗口,依稀可见外边的风雨很早就已停歇,只是荒山却仍是一片烟笼雾罩中。 云雾缭绕中,朦胧的远山,恍若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若即若离,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就像是几笔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谢范统大侠救命之恩!” 桃褍徽一转头,身后一个皮肤黝黑,面容刚毅中年汉子领着些脚夫汉子,泪汪汪地看着她。 “谢三哥?” 众人又惊又怕,大多半宿未眠。提心吊胆的紧盯着那怪物尸骸,生怕这蜘蛛怪物死而复生。 “若不是大侠仗义出手,我等怕是要落入那怪物腹中……”谢老三的声音还有些激动,“只是……” 尔后,谢老三面带悲伤之色沉默不言。 就听到又一个挑夫汉子满面愁容,面色悲戚道。 “只是,那陈家阿四却怎么也寻不到了!” “阿四父母年老体弱,只有独子阿四靠脚力供养,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老三叹了口气。 “刚才在那边发现一滩浓水,上边有阿四随身的一些衣物,怕他是遭了不测。” 靠脚力维生之人,本就不敬鬼神,不信怪力乱神。却没曾想到,这些荒诞离奇,光怪陆离的诡异之事,竟然被他们遇到,谢老三声音沉默了一阵,才又缓缓响起。 “两位大侠,我等尚要赶路。这些是一些银钱,虽然不多,但我谢老三实在无以为报…” “万万不可!”苦瓜脸书生立刻摆手推辞道,“即使我们不插手,这妖物也断然不会放过我们!” “这些银钱不如给那陈阿四的家人吧。”疤脸书生带着几分询问望了苦瓜脸书生一眼,“只是可怜那人为赚些银钱横遭惨死…” “这些…”苦瓜脸书生立刻会意,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些散碎银钱,“也一并送给陈阿四他家人吧。” “这可如何是好!?” “两位大侠如此高义,我等受之不恭却之有愧!” 几个汉子顿时拜倒一地,甩开脖子就把脑门往地上砸。苦瓜脸书生赶紧扶住,那些汉子却犟着脾气死活不起来,刘兴荣也只能无奈地和桃褍徽四处闪躲。 “诸位何必如此!” “对啊,谢三哥,快起来吧。” 一众汉子却是不管不顾,甩开脖子就把脑门往地上砸。刘兴荣和桃褍徽躲到那个方向,他们便朝那个方向纳头就拜。 “感谢二位大侠高义!” “大侠们真是侠肝义胆,仗义助人。” 谢老三面色一正,似是做了决定。汉子起身接过了苦瓜脸书生递过的银钱,满脸坚定言之凿凿。 “我谢老三,即便是拼了这条贱命,也要把这银钱送到阿四他家!” 几名汉子略一商议,便决定先把货物送回去。一众汉子再次挑筐背篓,刚走到门口,却望着破庙门窗上的蛛网犯了难。 覆盖门窗的蛛网,看似轻若薄纱,竟然坚不可摧。用柴刀劈上去,柴刀顿时弹到半空。 有个眼尖的汉子瞅见蛛网上残余的山猫残尸,便鼓起勇气过去用力一拉,那猫身竟然断裂开来。剩余的猫尸依旧牢固的粘连在蛛网之上,这蛛网上的粘性竟然牢固无比! 众人看着蛛网全部都噤若寒蝉,谢老三使了个眼色,一指破庙内的一处墙壁。 几个汉子一拥而上,所幸那破庙墙壁并不坚固,几名汉子合力把那土墙,用木棍、石块凿穿一个大洞,望着破洞外天明之色,众人面上一片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情。 “两位大侠保重!” “大侠高义,实在感激不尽。” “救命之恩,我等实在无以为报,愿来生为大侠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诸位慢走,告辞。” 汉子们转身依依不舍的与两位书生辞别,身影行走在山路之上,渐行渐远渐无踪迹,不一会便消失在山顶里的云雾缭绕中。 ........... 不久之后,刘兴荣望着破庙门口的蜘蛛怪物尸骸啧啧赞叹。 “小友,这蝼蚁竟然生的如此之大!” “果然……” 桃褍徽侧眼看去,此时天色渐亮,那蜘蛛怪物全然原形毕露。 这蜘蛛怪物的背部有黑色和白色的条纹,条纹之间混杂着灰色和白色的小点。 体躯分为头、胸、腹三部分,无触角,却生有两对口器附肢和四对足,八只复眼四只大两只小,上下盘踞漆黑幽冷。四对节肢钩爪锯牙,如同鸟兽般的爪子一样锋利。 就恍如平日随脚可以踩死的蜘蛛,体型增长了无数倍。 桃褍徽壮着胆子摸了摸怪物的身躯,这怪物的躯壳,也比寻常蜘蛛坚硬了无数倍,就仿佛身着甲胃。 “铛……” 桃褍徽用手轻敲,竟然传来一阵,如同敲击在钢铁之上的声音。 “噗!” “小友,这怪物的血竟然是绿色的!” 蜘蛛怪物的头颅上再次溅射出绿色的液体,桃褍徽用力拔出那柴刀横在胸前。昨日以刀充剑,使出那‘雷剑式’中的‘冲剑式’。 这是一柄农用柴刀,半个手臂多长,似乎是山民用来开路斩草,砍树修枝的,柴刀两侧的刃被主人家磨制开锋。 那一剑虽然力道绝伦,却又迅如雷霆!但这柴刀并不如那小册子上剑侠手中的神兵利器,根本无法破开这妖魔的鳞甲。可那虚空画的‘驱魔破煞符’似乎能够起到,加强刀剑锋利度的效果,才能轻松的破除这怪物本身的鳞甲。 那一招‘雷剑式’中的‘冲剑式’恰好将这蜘蛛怪物,从头颅起,一直斩落在大颚处。蜘蛛怪物脑袋一劈两半,八只复眼刚好被斩落成两半。 蜘蛛怪物虽然死去多时,但看起来依旧狰狞可怖,让人心中毛嗖嗖的。 想起那本古书之上,‘三十六符箓大法’桃褍徽心中惊疑不定,在这古怪的世界里,从小研习古书上的符箓之法,竟然真的管用。 所谓符咒、每道符因功用不同可分为七种用法。要想使用,必须了解其用法才可发挥功效,其用法不同。 比如是化法: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焚化,直接用火烧即可,要注意火化时,一定要从符尾开始点燃,如果能摺成令剑形状则效果更彰。 又比如说是佩法:就是将符纸摺带在身上,大多摺成八卦形,然后用胶套装封,便於随身携带。 甚至还有贴法:直接将此道符贴於物品上,另外有种药符是直接将符的正面贴在患处,或是火化后与药物混合一起使用。 又类似是吃法:先将符放在碗中或茶杯中火化成灰,然后再冲阴阳水,等符水澄清后再饮用。 或者是煮法:又叫煎法,就是把符放在药壶里煎煮,煮法有两种不同的形式,一是只用一张符与白水共煮〔有时符水会变色,甚至有药味〕,一是和一些中药合煮。 还有擦法:符火化后加冲阴阳水,用剑指或金刚指沾符水来擦身体,通常先擦头部,再沾符水拍一拍胸前以及背部,有时可佐以喷法,所谓喷法是施术者口含符水,并用剑指放在自己嘴前,用力一喷,符水经由剑指而到达被施术者的身上。 洗法:可直接在浴盆或脸盆,将符火化成灰后再加阴阳水来洗,洗完后将符水泼出户外或是无人空地,或是让其流入水沟内均可。 符箓使用七法,桃褍徽自小身受师傅耳濡目染,历来可从未听说过虚空画符,这种手段与那飞天遁地,超脱世外的红尘仙人又有何分别。 这‘三十六符箓大法’上的‘驱邪定心符’、‘驱魔破煞符’在这个世界里竟然真的管用! “小友?” 似是看到桃褍徽发呆,刘兴荣紧忙出言提醒。 “蛤!?” 她又一转头,这才发现刘兴荣正目含关切的望着她。 “哦,无妨老人家,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小友,正所谓:迟则生变,不如我们也走罢?” 桃褍徽闻言,目光一转,却又看见地下的巨大狰狞的蜘蛛尸骸,仿佛想到了什么。 “不过……”桃褍徽点头答应,“这个东西得要处理掉。” “啥?” 刘兴荣看着地下狰狞的怪物尸体,猛地打了个寒颤。 “小友,这东西,你我二人要如何处理?” 桃褍徽笑了笑。 “我想试试” “试试?!” 看着桃褍徽奇怪的动作,刘兴荣自觉的缄默不言。 桃褍徽清净心神,排除杂念。 再次口诵咒语,在虚空结了个手印,以手指指点点,恍如指裹朱砂。 符头先成,主事符神随后,符胆、符腹再接,最后落下符脚。 ‘三十六符箓大法’之‘五行烈火符’ 用手一指地下,那蜘蛛怪物的尸骸,竟然平白无故的升起熊熊大火。 火光冲天,烟气汹涌,破庙里顿时一片浓烟焦臭。 再一指,覆盖门窗的蛛网也燃起大火。 “小友,这是什么?是术法么?!” 刘兴荣惊骇欲绝,绕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依是没见过如此怪异的术法。 火光之中,似是有一个面色憨厚的青年,和一个漂亮清秀的少女,随着火光升腾浮空而起,正一脸解脱之色,对着桃褍徽作揖。 “这是…?” “老人家你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了,好大的火。”刘兴荣捂住口鼻,仿佛忍受不住那扑鼻的焦臭味,“小友,我先出去了,好臭!” 桃褍徽眼前一花,依稀记起那,悠扬晨钟暮鼓中,仙禽灵兽遨游,一大一小道人论道。 仙音淼淼,灵气飒飒。 一个声音如同洪钟大吕! “寻琴子,天罡三十六大法,撒豆成兵,汝可学会……” ------------ 21.迷路 酉时,夕阳西沉,残阳如血。 初秋最美的,不是那风中的秋风叶舞,而是夕阳西下。那挟带着红色的余晖于天空上慢慢落下,将天地衬托得美轮美奂。 “小友,此时天色已晚,咱们需尽快赶过去。” “哦。” 荒草萋萋的崎岖山路之上,两个书生一前一后,谨慎行走在荒山野岭间。一路走过,周围荒草丛生,渺无人烟,给人一种孤寂忧伤的感觉。 昨日偶遇那蜘蛛妖魔,今晨处理掉怪物尸体。两人都觉得困乏至极,没了狰狞怪物的尸骸,天色也已经大亮,两人便放下心来,躺在荒庙里继续休息。 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懵懵懂懂,醒来一看,却见日头向南,已是申时。加之山路崎岖难行,密林幽深曲折,一路兜兜转转,弯弯绕绕,稍不注意便到了这个时刻。 “小友,这杨村就在这山下。” “嗯。” 瑟瑟响动中,几只乌鸦被惊起,盘旋在天上。 “苦啊…苦啊…” 一人多高的荒草中似是掩埋了一座石碑,苦瓜脸书生拨开荒草,碑上刻着二个大字清晰可见:“杨村” 刘兴荣顿觉心安,这‘界碑’之下,预示着村庄似乎已经离的不远。他从奇大的葫芦里往两个小碗里倒了些清水,又从包裹里拿出些干粮。 “小友,如此风餐露宿,可还适应?” “无妨。” 两人席地而坐吃起了干粮,一路奔波劳饱经风雨,与那蜘蛛怪物苦斗一番,又行走过密林、山涧,两人的衣衫都有些斑斓破旧。 刘兴荣似是想起什么,望着远处,浑不在意的开口道。 “小友,不知尊师…究竟是师出何处啊?” “供奉三清祖师,师出道门。” “道门?!” “嗯。” 刘兴荣一愣,门派出生本就属于禁忌隐私。如果不是他亲眼目睹,这少年一些匪夷所思之术,鬼神莫测之能,恐怕说出去都无人敢信。而这些神秘之术,又令他好奇至极。但凡不是因此,他都万万不会如此唐突得刨根问底。 他不禁讶道:“三清祖师?” “嗯。” “道门?”刘兴荣恍然低喃,“三清祖师?” 为何从未听过,可细细想来,也许是他孤陋寡闻,坐井观天。 悠悠天下,广瀚无边。自古就有雷鸣电闪,天灾人祸。人也有生老病死,战乱灾荒。有些玄妙离奇之事,本就无法解释。大齐自古历来就有那九天之上道听途说,也不乏九幽之下山野传闻。 更何况这世间本就有剑侠,达到陆地剑仙,更有飞天遁地之能,斩妖除魔之术。想那大秦书生借天地正气,书春秋典故,写万里山河。朝廷里的黑狱司中也不乏能人异士,西域净土高僧一身佛法梵经,实属妖魔天生克星。 想来,这道门兴许也是埋没在红尘市井,不出世间的隐世门派吧。 老者自嘲地摇摇头。 “小友,我看天色已晚,不如你我继续赶路罢?” 桃褍徽抬头望去,一顿饭的功夫,夕阳已经全然不见,天色已经有些昏黑。 “好。” ……………… 月牙高悬,月光倾泻。只是照不透那层层枝芽,林中越加昏沉。 两个书生在一片密林里摸黑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得那枯枝烂叶沙沙作响。苦瓜脸书生有些迟疑,周围哪有什么村庄小镇,别说人烟踪迹,便是鸡鸣犬吠声也毫无半点,他忽然站定原地。 “奇怪,这界碑之后,如何并无村庄?” “老人家,难道是走错了?” 苦瓜脸书生取下肩负的包袱,摸索着从中取出了一个叠成方形的东西缓缓展开,又从包裹里再依次摸索出蜡烛,火石、油纸。 “啪。” 火石点燃了油纸,一盏白色的灯笼在漆黑的密林中散发出朦胧灯火,却只能依稀看到不足丈远的景象。 “小友,我老眼昏花,不知前边那是?” “看不太清,不如过去看看。” 两个书生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朦胧的一大片黑影,竟然是一片片一个个尖顶形的土堆而已。似乎荒芜许久,无人守护,无人祭拜,只有几株大树荫蔽,如此朴素无华的密林坟堆,却让他们心惊不已。 一阵夜风吹过,两人走的汗流浃背,顿觉身上凉飕飕的…… “有怪莫怪,小友,不如……” “老人家,我们快走!” 拎着一盏白灯笼,两人匆忙逃离了那一片让人脊背发凉的林中坟冢。 夜色之中,这一片树林中皆是嶙峋乱石,也有倒伏下来的枯木残根,月光只能从层层树隙中硬挤进来,周围影影绰绰张牙舞爪,仿佛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当中。 “小友,若是那蜘蛛怪物潜伏在其中…” “蛤?!” 此时此刻老者处事谨慎的忧虑,却越发令人毛骨悚然。悠悠的灯火映照在脸上,照的人的面目青白,在这层层叠叠,悄无声息的密林中越发显得阴森诡异。 “难不成…” 疤脸书生呆呆地嘟嚷了一声,低下头,“真的走错了?” “小友,为何不走了?”苦瓜脸书生推了推疤脸书生发呆的身体,却发现前边之人竟然纹丝不动。 他紧忙拿着灯笼照向前方,抬头瞧去,清冷的月光撒下来,照得他的心头一惊。 “这…?” 光焰柔和的白色光芒中,眼前又再次浮现出,一片一个个尖顶形的土堆。 好像,他们又再次得回到了原点! “小友,快走!” 两个人再次失魂落魄的再次行走在密林当中,万物寂静中脚下只响起一阵阵沙沙声。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显得突骤而刺耳。 “小友,可能…刚才没有看清方向。” “可是,我们明明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也不知道在这幽深寂静的密林中穿行了多久,手里的一盏灯笼忽然不知不觉掉落在枯叶烂枝上,苦瓜脸书生一愣,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这!?” 疤脸书生眼中一凝,紧握柴刀的手越发紧了几分,他们竟然又回到这一片诡异的林中坟冢之前。 “这可怎么办?” “小友莫慌,再走走看看!” 四野静无人声,只隐隐响起喘息声、脚步声。 两人都察觉了这密林中的诡异,第三次走向与坟冢相反的方向。一边步步惊心地谨慎四面观察着,一边风声鹤唳的八方提防着。 仿佛是生怕这暗无边际的密林当中,有什么可怕东西忽然蹿腾出来。 正行走间,苦瓜脸书生身子忽然一顿,脸色一沉,有些疑惑道。 “小友,可曾听见什么?” “啊!?” 疤脸书生心中一惊,急忙侧耳细听。 好像一声锣响,又似是有人在敲鼓,也不知道是那秦腔还是京剧,密林当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凄切切,嘈嘈切切的唱腔来……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 “去道他君王情也,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 “……” 这密林当中竟然传来阵阵奇怪的唱腔…… “奇怪了!”疤脸书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有人?”。 “去看看?” “好!” 悠扬顿挫,铿锵悲戚的唱腔,仿佛近在咫尺,又浑似远如天涯。既然走不出这昏暗的密林,两人只好壮着胆子向着唱腔传来的地方走去。 苦瓜脸书生怔怔的望着眼前,心中越发疑惑。 “奇怪!小友,这声音怎么没有了?咦?如何又来到了这里。” 眼前依旧是那片林中坟冢,那悠扬顿挫,铿锵悲戚的唱腔竟也忽然的偃旗息鼓下来。 “这是……?” 疤脸书生身体一颤,竟是眼睛死死盯着前边,头也不敢转动半分。 一弯冷冰冰的月牙,清冽的照在地下。眼前林中坟冢上,竟然坐着一个头大如斗,瘦骨嶙峋的恶鬼,那恶鬼的头发竟然根根倒立,发丛中又生有犄角,背部又长着翅翼。看起来狰狞无比,恶鬼铜铃大小的怪眼,正紧盯着他们。 “小友,小友?!” 似乎是发现了桃褍徽的忽然发呆,刘兴荣推了推她的身子。 “老人家,你看得见吗?” “看见?”刘兴荣闻言一愣,“看见什么?” 那狰狞恶鬼瞪着铜铃一样的怪眼,竟然站起身来从那坟堆上跳了下来,仿佛是发现眼前的书生似乎能够瞧见自己。那狰狞恶鬼,好奇得凑近了身子过来,一张狰狞的怪脸帖到那疤脸书生眼前。 桃褍徽只觉腥臭扑鼻,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令她恶心欲绝。 “你竟然能看见我?” 恶鬼疑惑的打量着眼前的书生,却只见那疤脸书生,好像毫无察觉般看向别处。 “别装了,我知道你能看见我!” 疤脸书生仍然面色如常,只是微微转头望向别处。恶鬼狰狞一笑,仿佛发现只是一场误会,返身一下就跳入那坟堆消失不见,就恍如跳入水中。 ------------ 22.鬼托 一轮月牙倾斜在树梢上。 一大片树林子里,高大的树木交错地生长着,树影参差,高低错落。树木遮天盖地抖着树叶子,遮掉风雨,蔽住日月。 林子深处里静得可以听到虫蚁鸣叫声、鸟兽爬动声。月光倾斜,即使林中树影,怪石嶙峋,也看起来张牙舞爪,只感觉周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仿佛有不知名地方四处潜藏着妖魔,甚是可栗。 黑暗中只有一盏散发着朦胧的浅白色荧光d的白色灯笼孤灯独明。 桃褍徽和刘兴荣愣愣的站在林中坟冢之前。 眼前周围又是那一片连绵不绝的荒坟野冢,两人居然又鬼使神差莫名奇妙来到这片诡异的林中坟冢,刘兴荣面色一凛,心头一阵惶恐。 “小友,不如赶紧走了罢。” “嘘…”,桃褍徽却忽然小心翼翼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悄声续道:“老人家,这里有些古怪…” 两人面面相觑,对望一眼,几日的朝夕相处,共同患难,已然磨砺出了一些默契。片刻,便懂得了那蕴含在眼色中的深意,刘兴荣立刻缄默不语。 桃褍徽眉头深锁,似是遇到了极大难题,忽然她的眼中一凝,又紧紧攥住手中的柴刀。 只见不远处那尖顶坟冢之上,赫然钻出一对尖尖的犄角,其后是一个斗大的脑袋缓缓钻出,刹那间又看到那一对铜铃般凶神恶煞的怪眼,二片大大的翅翼紧随其后,然后又是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 桃褍徽面如土色,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了,好在有那人皮面具掩藏。听师傅说起过些山野奇谈,鬼也怕些凶狠蛮横之人,却喜欢欺负那些善良之辈。 那狰狞恶鬼瞪着铜铃一样的怪眼,竟然又从坟堆下边钻了出来,恶鬼再次缓缓得走近桃褍徽,那铜铃一样的双眼,却紧盯着面前的书生。 这书生看似已过而立之年,甚是瘦弱,着一袭浅色长衫。只是上边沾染了些污迹,又有些破烂,看起来衣衫褴褛,越显潦倒落魄。书生的长相也颇有些丑陋,那张黄脸之上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新疤旧痕触目惊心… 恍惚间狰狞恶鬼却惊讶的发现面前的疤脸书生手握柴刀,正警惕万分的望着自己,那恶鬼狰狞一笑。 “先生,勿怕,老朽并不想加害两位。” 这狰狞恶鬼竟然有模有样的举手作揖道。 “你…?”桃褍徽心中惊魂未定,喑着嗓子问道。 “老朽天正年间的秀才,自小识文断字,吟诗作赋。不称才高八斗,却也学富五车。只是突发恶疾无治而亡,便葬在这荒山密林祖坟之中…” “不知老,伯找我…”桃褍徽神情一呆,略带疑惑问道:“是有何事?” “老朽在此孤独寂寥,彷徨徘徊。百余年间历经风雨几度春秋,先生却是第一个能看到我的人。”老鬼微微一叹,仿若顾影自怜,感慨道,“只是这静夜荒郊,两位先生们孤身行走,就不怕被妖魔鬼怪所趁么?” 桃褍徽心中暗诽,妖魔?鬼怪?您老人家不就是吗! 只是看到这狰狞恶鬼并无恶意,她的面色大为和缓,放下了紧紧攥在手中的柴刀。 “我与堂哥去兖州探亲。” “哦,这去兖州必经那杨村。”狰狞恶鬼自言自语,又再度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先生,可是要去杨村?” “正是。” “不知先生…”狰狞恶鬼背负双手慢慢踱回,神态竟有几分恳求之色,“可否帮老朽一点小忙?” “老伯,请讲。” “小友…你这是…” 一旁的刘兴荣心中越发惊疑不定,身旁的少年竟然凭空自言自语,他瞪大了眼睛,四处细细查看,却始终没有发现周围,有丝毫的人影。 难道是山野传闻的中邪?刘兴荣惊悸异常,却又无法可施,只能靠近几步静观其变,他不仅苦笑连连摇头。 中邪此说,他这辈子不知说过凡几,当今大齐洛帝着重术法,极力扶植,因而术法高手在民间中分布尤广。 而他滥竽充数,混迹其中,以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信口开河凭空捏造一番之后,受到主家之人信任后。 便继而故作高深,再慢条斯理的偶然说起,曾在某时某地,遇到某种妖魔,然后在如何一番龙争虎斗,如何倾尽全身修为一剑挥出,如何风云突起,天地变色,如何惊天动地,可歌可泣。 那些主人家往往听得目眩神离,心驰神往,然后他在悠悠道出,一些编造的与之争斗的妖魔鬼怪,有眼若铜铃之妖。也有全身是眼之魔,有长舌吊死之鬼。不乏全身腐臭,节肢丛生,如同山峦大小的虫物。 而今,自从偶遇到这少年。那些从未遇到诡异之事,避之不及妖魔鬼怪,竟然凭空多了起来。 狰狞恶鬼竟然再次朝书生一拜,却是自顾自的再度说起。 “三百余年前,‘山河战役’之后。我杨村先辈便在此安定落脚,以此来躲避战乱。祖宗性格朴实,勤恳务实…” “我辈先祖,来到此地之后,便推土烧砖,砍木成梁。开始建房搭舍,锄田耕地,豢养家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随着岁月递增,这原本一片荒地,便渐渐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落……” 狰狞恶鬼铜铃大眼一怔,狰狞的大脸上竟似几分恍惚,仿佛有些沉浸在回忆中,但一转眼便咬紧锯齿一样牙齿。 “先生,老朽青州杨村生人,姓杨,名子玉,字清正。这片荒坟野墓,实属杨村祖坟。杨村之人,太多在百年之后,葬在这片林中坟冢。老朽也一直静待于此,期待有朝一日与亲朋好友再度相见,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老朽这荒坟野冢,已经有一年多无人祭拜。” “也许,是村民把坟墓迁移别处了?”桃褍徽突然开口,这恶鬼口中的杨村竟然有如此鲜活的往昔,叫她大感兴趣。 这方世界真的是啼笑皆非,有那阴牢狱头道貌岸然,狼心狗肺。也有这狰狞恶鬼,咬文嚼字,文质彬彬。 “我杨村之人历来生于斯死于斯,有道是落叶归根,若百年不葬于此处便是极为不孝。”狰狞恶鬼大嘴一张,“先生,请随我来。” 说完,这狰狞恶鬼竟然领着桃褍徽走到一片林中小路上。 刘兴荣眼见眼前少年拔腿就走,面色一变,却也没有多言,只是紧随着少年身后。 几人在这密林中兜兜转转,不多会眼前便豁然开朗。那原本无论如何都走不出的密林,尽在眼前狰狞恶鬼的引领下,轻轻松松走了出来。 这一路直接出了密林中,几人来到一片山峦之上。 “先生,你看。” 桃褍徽满腹狐疑,按照狰狞恶鬼指向的方向一看。 “咦?” 入目所及,烟雾缭绕,恍若梦中,月正中天,山上清晰可见,山下却朦朦胧胧。 那层层缥缈朦胧的白雾宛如编制而成一笼巨大的白色帐子,把一座不小的村落,罩了个严严实实。 本就夜色深沉,那村落的一切更是隐没在浓滞的白雾当中,更叫人看不出丝毫的端倪,只有一些高耸入云的重楼飞阁的尖端若有若现依稀可见。 这雾? 桃褍徽正自不解,忽听狰狞恶鬼再度开口。 “先生不知,说来也是奇怪,这浓雾往往都是夜间突生……”狰狞恶鬼往那云雾深处一指,铜铃大眼紧瞪。 “老朽也一直想去查看其中机窍,却因为是地缚灵,所以无法离开这座荒山。这一年多来,始终不见后人再来祭拜,入葬这密林祖坟。老朽心里越发急切,越发的怨恨,样貌却也越来越丑陋。” “唔?” “我那些子孙历来孝顺,不会不顾及先祖,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还请先生帮我”狰狞恶鬼一字一顿,面容肃然。 “如何帮?” “便请先生托个话给我那些族人。”夜色彷徨中,狰狞恶鬼似是递过来一物,“先生,拿此物给我孙女便可,告知她……” ------------ 23.飞鱼 天将拂晓。 杨村外边两位奇怪的书生徐徐而来。 老些的书生一张脸皮愁眉苦脸像只刨开的苦瓜,还背着一个奇大葫芦和包裹。年轻些的书生一张面皮新疤旧痕坑坑洼洼,也背负着个赶路的行囊。 两人俱都满面风尘之色,行色匆匆,衣衫褴褛,仿似历经漫漫长路。 桃褍徽凑到苦瓜脸书生身边,问道:“老人家,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怪味!?”刘兴荣闻言一愣,随即探出了脑袋,仔细嗅了嗅周围,“小友,老夫并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啊。” “没有吗?奇怪了…” 桃褍徽呆呆地嘟嚷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赶路。 她心中觉得奇怪万分,夜晚里这杨村周围薄烟聚笼雾气弥漫恍如仙境。天刚拂晓,那浓雾薄烟竟然如同潮汐迅速褪去。更奇怪的是,自打她来到这杨村,鼻间就总是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怪味。离这村子越近,这种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是什么的怪味,就越加扑面而来浓烈无比。 不多会,远处那村落的轮廓渐行渐近。 “小友,这杨村已经快到了。” 杨村地处青州与兖州交界处。全村百十来户人家,都是杨姓。乡村里人,多数是以务农耕田放牧养畜为生,并不如郡城之人诸多门路那般阔绰。这青州全境,镇、乡、村间门院多数都是些灰墙土瓦,竹蔑稻草混杂的土泥房屋。 “小友,看看这村。”刘兴荣滔滔不绝,兴致颇高,“除去大小,好像和那青州郡也没甚差距。” “哦。” 桃褍徽闻言,好奇的打量四周。这杨村的建筑,竟然浑似是采用上好砖石,端得是雕梁画栋,飞檐叠角,金碧辉煌。此时正值初秋,村中植的桃李果木,尚且素花正盛未曾衰败。 清晨之间,拂晓微光照得那翠竹红花间青翠欲滴,高大的屋脊檐角层层接叠。两人行走的这半柱香的功夫,却遥遥看见那村落内已是炊烟四起,鸡鸣牛叫隐隐传来,也有老叟牵着牛马走出村落。 刚欲靠近,却听到一声断喝。 “呔!来者何人?” “这是?!”喝声来得突兀,又中气十足如雷贯耳,惊得刘兴荣脚下一轻,差点一个趔趄。 桃褍徽眼前蓦然浮现一个持剑的年轻人,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刀雕斧塑。 “蛤?!”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瞅见发呆的疤脸书生,青年邪魅一笑,只是那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放不羁,“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是…”苦瓜脸书生瞧了眼,枝叶横生的葱郁老树背后竟然突然走出来一个持剑的年轻人,“小哥?” 难道是劫匪?刘兴荣心道。如今世道混乱,这青州境内历来不乏山贼盗匪。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也有贼人敢明目张胆的行这劫掠之事! “我说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俊美的年轻人男子锐利的双瞳宛如测透了他的想法,在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 苦瓜脸书生笑道:“小哥怕是给我等玩闹罢?” “谁跟你玩闹?一两银子放你等过去!” “什么!一两银子?” 苦瓜脸书生大惊失色,这一两银子看似不多,但也足够普通乡下人家数月的吃穿。 “要么拿钱,要么回去。” 年轻人忽然横剑胸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之态。 “你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有些中性的声音突骤响起。 青年侧目一看,却见是一旁的疤脸书生打抱不平,青年剑眉一瞥冷笑道。 “要进杨村历来如此规矩,你这疤脸丑人却又要如何?” “你…!” 桃褍徽为之气结,如此泼皮无赖,实在让人气愤不已。 “小哥,有话好说…” 刘兴荣劝解道。这荒郊野岭,人生地不熟,尚不清楚这拦道剪径之人的背景。倘若是有些依仗,如若不给万一惹恼了此人,又徒增不必要的麻烦,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钱财能够开道,不如给钱… “小哥也是求财不求气…”刘兴荣决定息事宁人,他从怀中的摸索出了一些银钱,“喏,小哥,拿好!” “这是多少?” “银钱一两。” 青年邪魅一笑,“我说的是五两。” “什么?!” 刘兴荣大惊失色,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足足五两银钱,便是他去主雇家装腔作势,招摇撞骗做一趟驱魔术法,便也就大致赚得如此。 “如此丧尽天良…”疤脸书生心怀不满,低头小声嘀咕道,“便不怕横死街头吗!” 青年似是耳力极好,“那疤脸书呆子,你说什么?” “我说如此行事,不怕横死街、头?” 疤脸书生也似动了火气,拎起了开路的柴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嗡… 怀中长剑应声出鞘,这无名青年竟然抻出剑鞘里的青剑。 沧… 无名青年忽骤一剑刺出,攻向面门疤脸书生。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后着甚多,极为阴狠毒辣。如疤脸书生回剑去救,他便回剑斜刺其小腹,如若疤脸书生不救,则这一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便真的刺中要害。 “小友,小心!” 疤脸书生似乎并未料到无名青年竟会突然出手,尚且来不及招架,剑尖已抵及其面门,一声惊呼。跟着寒光闪动。剑势绵绵,剑意跌宕,剑光潋滟,疤脸书生顷刻间就要命丧当场。 当啷… 电光火石间,一把柴刀突骤扬起,快若雷霆,犹如闪电,却在惊魂一刻之际,堪堪架住那青色长剑。 “你…”无名青年眼中一凝,仿似没想到面前这其貌不扬的疤脸书生竟身怀绝技,他朗声沉吟:“再来!” 又一剑迅猛刺来,这一剑仍旧波澜不惊,却又暗潮汹涌。 沧! 当啷… 柴刀青剑不时交错又一触即分,宛如白蛇吐信,又如游龙飒爽。青色长剑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黑色柴刀时而快若闪电,落叶纷崩。瞬息之间,几十招只是顷刻而过,疤脸书生一把柴刀舞的密不透风,而这无名青年却将剑术基本的劈、刺、点、提、绞、扫、撩等基础动作使得炉火纯青。一时之间竟然不分仲伯,场面竟然僵持了下来。 无奈那疤脸书生身形飘忽,有如鬼魅。虽是一把破柴刀,但却又非常之奇之快,简直快奇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霍地,柴刀一架一拨,青年那剑势竟然被破去,青剑悠悠一荡脱手而出飞到半空又径直的插在一旁地上,无名青年竟然露出了颓势,破柴刀却是瞬息一晃,竟然角度尖钻,像青年脑袋劈去。 陡然之间青年大骇,却又固执的叫道。 “好刀法。” “是剑法,不是刀法!” “剑法…”无名青年喃喃,想奋剑招架却已手无寸铁。柴刀瞬息即至,青年双眼一闭,只待引颈赴死。却没曾想到,耳边响起一阵风声,那破柴刀竟然贴面而过。 “老人家,我们走。” 是曾听闻的声音再度响起,青年眼睛一睁,却看见二个书生已然经过身边。 “喂,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寻琴子…” 声音遥遥传来,两个书生却已然飘然远去。 “我叫飞鱼!可是那里面不…” 青年正欲开口说话,却被一个老迈的声音突然打断。 “杨鱼儿…”年过七旬老者面色凝重起来,却是不知道何时来到青年的身边,“可万万不要坏了杨村的规矩!” “可是…”青年似乎想据理力争。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老人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 “哥哥,你没事吧?”一个岁数不大的秀丽少女,却突然跑到飞鱼身边。 “没事。” 飞鱼赶紧掸掉身上的尘土。 “你怎么又和人打架…一定又是朝人要钱了吧?” “呵,本就是不务正业之人,打架劫财又岂不是家常便饭?” ------------ 24.反常 朝阳初腾,光芒万丈。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褐色土地繁殖的小草之上,洒在那些红砖绿瓦或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两位书生瞠目结舌得看着眼前景象,不时大惊小怪。 “哎呀,小友,你看那儿!” “老人家,这比那青州郡也相差无几呢。” “确是如此,除了稍微狭小了一些…” …… 两名书生兴高采烈,一边走路,一边交谈。眼前,诺大的一条砖石铺成的长街上,两旁楼阁林立,竟是一座座重楼飞阁。 两人行走其中,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夹杂一声马嘶长鸣,也有村童打玩嬉闹声,老妪老叟结伴而来缓缓而去,端得是一幅乡村之中的市井美景。 街道两边的重楼飞阁之下,依次开着些茶坊、酒肆、肉店,商铺等等一应俱全。商铺之中有售绫罗绸缎、珠宝香料,糖果小吃琳琅满目。肉店里买卖一些牛羊猪驴,鸡鸭鱼禽,熟食小吃无一不全。青石长道上,有牵马的村民,也有叫卖的小贩,有身负背篓得老妇,也有玩耍嬉闹的街巷村童,甚至,还有那问路的外乡游客。 两位书生走入长道尽头的一间客栈,从门口悬挂的幡旗来看,仿佛亦能住店亦可吃饭。 “二位客官…”店小二满脸笑容走上前来,“是住店啊还是吃饭啊?” “先吃饭喝酒,再打尖住店。”苦瓜脸书生大袖一挥,随即回道。 “两位客官,那是先洗漱一下?” “如此甚好。” “客官小心脚下!”店小二一边出言提醒,一边指着客栈后堂:“客官,这边请…” 桃褍徽不由心生感慨,那青州郡的店小二极为势利,若衣衫穿的有些破旧,极易招来白眼轻待。而这杨村客店里的店小二却截然不同,即使两人衣衫褴褛,也考虑周详,热情相迎。 两人跟着店小二入了后堂一番洗刷,开了两间客房,更换了崭新的衣衫,刚准备落座吃饭,正在这时,一阵敲锣打鼓从酒店门口传来… 两位书生站起身子,循声望去。 却见酒楼不远处,一处院落府邸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此时此刻院门大开,能看见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院门处上悬“青州士族”的匾额。一左一右两只石狮子放置两边,两只狮子一雌一雄,雄狮脚下踩着一只绣球,雌狮身下依偎着一只幼狮,尽皆显出这座乡村庄园得恢弘磅礴。 一众人正在院落门前忙前忙后的张灯结彩,也有人在一旁敲锣打鼓,那府邸门前铺垫着野兽皮毛编制的软毯,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四周散着些红色不知名的花瓣。 店小二,似是看见两位书生的疑惑,呵呵一笑开口道。 “二位客官,这是村长家亲迎去了。” “原来如此。” 刘兴荣恍然大悟,习惯性的去抚胡感慨,却发现人皮面具下,胡须皆是被掩藏了起来。青州之地但逢嫁娶大户人家都遵从六礼。其中包括纳采、问名、结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个阶段。 而今时今日已经到达最后一个阶段。 “哦,娶新娘子喽…” “吃糖了,吃糖了!” 几名顽童瞅见热闹可看,跑到那院落门前大呼小叫。 锦衣华服的中年一边神情焦急的在朱红色的大门前来回镀着步子,一边心急如焚的左顾右盼。 “都已经天亮了,新娘子怎么还不到,莫不是孙老三那边出了什么篓子?” 忽然间四处张望的中年男人老脸一滞,却只是瞬间便撅的如同菊花一般灿烂,“快啊,快速速迎接新娘啊!” “好勒!”一旁几个帮忙青年,都是齐齐应了一声。 有人呼吸急促的跑去院落内禀报,有人神情慌张的点燃了地上堆放的爆竹,更有些气喘呼呼抬出一个精美的鞍踏摆在院门边上。 从村口一条长路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一群人在前边敲锣打鼓吹唢呐,一匹黑马身后跟着一几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不多会车队打头的马车,便缓缓停在红毯门前。 那装饰豪华的马车经过客栈门前,看热闹的疤脸书生眼中突骤一凝。 “咦?” “小友怎么了?” 苦瓜脸书生有些疑惑问道,那疤脸书生却再未言语。 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过去拎住瘦高青年的马缰,面带欣喜之色:“老三,这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婚轿之内陪嫁侍女轻轻掺扶起脚步虚浮的新娘子,裹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莲足轻踩鞍踏缓缓走下婚轿。一众年轻家丁都是艳羡得望着盖巾之内的新娘子。红布盖头遮住视线,侍女扶着新娘小心翼翼的走入院落之中。一旁的帮衬的众人鱼贯而入,大门防贼似的忽然紧闭。 “老人家?他们怎么忽然把大门关了起来?” 远处客栈门口,那疤脸书生似是有些疑惑。 “应该是入洞房了吧?”苦瓜脸书生回道。 “入洞房?!” 桃褍徽满腹狐疑,入洞房不该是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太多是在夜晚之时?且这婚姻大事理因大张旗鼓宴请村头姑姨,村尾娘舅,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办的漂漂亮亮吗?但这村庄婚事,却像防着些什么一样… “老人家,这婚嫁应该是喜事,可我怎么听到那新娘子好似在哭?” 苦瓜脸书生闻言一愣。 “许是远嫁心中想念家乡罢?” “可这哭声的为何如此悲切?” “啊?” 疤脸书生从一旁的商铺买了些麦芽焦糖,忽然拦住了街边看完热闹抢了些糖果的顽童。 “小弟弟,想吃糖吗?” 疤脸书生这话问出口,周围的村民都露出紧张的神色,太多紧盯着这杨村的陌生来客。 “想…”岁数小些的顽童的面带喜色,正欲伸手接过,却被大些的孩童推到一边,“不想,这糖天天吃,见得多了。” ........... 迎客殿内,一个七旬老叟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不知在等什么。这时,一名壮汉忽然走了进来。 “村长,娶亲的人来了。” 七旬老叟老睁开了眼睛,淡声道。 “冯成,你去告诉他们,先送新娘去婚房歇息,叫那些丫鬟好生伺候,再吩咐后厨,这几日大鱼大肉,顿顿换着花样,给那新娘子送去。” 壮汉有些疑惑,“啊?!不是今晚送过去吗?” 七旬老叟不为所动缓缓闭上了双眼:“昨日仙使传话,说过两日再把新娘子送去。” 老村长心中苦涩,当今世道纷乱,群魔乱舞。前朝皇帝昏庸暴虐,苛捐杂税繁重。而今新皇登基,虽然励精图治,但也百废待兴。而这杨村,本就是地处穷乡僻壤,山路崎岖,树林幽深,百姓穷苦潦倒。 而现如今却焕然一新。也算是光宗耀祖,得亏祖宗庇佑才偶得仙家垂青。这仙家不仅平日隔三差五多有帮衬,不时便派些仙使,送来些金银。而且仙使把落草周围的山贼匪寇扫荡一清。 每当日落黄昏,平地便无端涌起雾气,这雾气把一座村庄包裹其中,似是仙人施展了无上仙法,以此来保护村中百姓安居乐业… 而如此奇景,也引得村中游人颇多。 .............. 是夜。 一灯如豆。 咚咚咚.... 客店的房门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刘兴荣一愣,小声道。 “谁?” “老人家,是我!” 闻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老者紧绷的身子忽然一松,满脸戒备之色一褪。 “原来是小友啊,请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去见疤脸书生神色恍惚的站在门口。 “小友,这是?” 瞧见老者开门,疤脸书生轻手轻脚的摸进了房间,顺势关紧了房门。 “老人家,你不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吗?” 苦瓜脸书生恍然大悟,喃喃自语,“确是有些蹊跷,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几年前我曾机缘巧合路过这杨村,这里坐落偏僻,本就贫穷无比,而如今…” “不如…” ……… ------------ 25.大师 一大清早,便听到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外院的偏房里,一个精壮的汉子,披着一件长褂,精神萎靡得跑去开门,嘴里还在小声的骂骂咧咧。 “奇怪了!是谁这么早就来敲门?” “张三?!他娘得张三!” 院落大门前的土泥小房内悄无声息,壮汉推开了房门,却瞅见小房内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子俱无摊开。 “他娘的!?这狗东西又肯定喝得烂醉如泥,不知在院子里那个角落猫着了…” 壮汉无奈的摇了摇头,跑去取下了门栓使劲一拉,门吱呀一声便应声而开,一股歪风扑面而来。 “先生,我看这片乌云盖顶,妖气冲天,怕是有些不对,恐有妖魔作祟啊…” 刚开门,一个声音便迎头而来,壮汉闻听此言,面色立刻就凝重起来。 “什么?妖魔!?” “正是如此!” 那仙风道骨的老者点头道。壮汉才起床得一些困倦顿时不翼而飞,心里又惊又惧,五味掺杂。 当今正是多事之秋,战火年连,兵荒马乱,加之妖魔作祟,鬼物横行,据说有那妖魔披着人皮冒充常人,端座在那高堂之上;也有些虫蚁成精嗜血残暴,更有那魑魅魍魉,古刹怨灵、荒山恶鬼、江海精怪…寻常百姓防不胜防。 大齐自古便有那朝廷专门成立侦缉诡异之事的黑狱司,也有那闲云野鹤,隐世高人仗着术法高深,行走在世间游戏红尘斩妖除魔,更有那传闻中的剑侠铮铮铁骨侠肝义胆荡剑诛魔… “这里有妖魔…”汉子口中反复喃喃,“这可如何是好啊?!” 街坊邻里间都口口相传,说那青州城郊外,便有那女子青丝一般妖物东西作乱,那漫天青丝将人包裹其中,只消片刻便将人吸成皮包骨,更有人说即便是人的三魂七魄,也会被这妖物吞噬的灰飞烟灭。 这些匪夷所思的山野奇闻,在这穷乡僻壤却极为传神。据说那青州郡郊外的王大善人便遭了妖魔,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均不得其踪。即使在那人多嘈杂的郡城里的百姓说起这些,都觉甚是可怖。更妄论这离那青州郡,几日路程穷乡僻壤荒山小村,听起来便觉得惊心动魄。 “你们?” 壮汉循着声音望去,却见门口站立着两人,一位是老人和一位是少年。老人的一袭青衫,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颇有些市井高人风范,老者手里还把玩着一串檀香木念珠,正目光炯炯望着他。 “鄙人杨家护院冯成,不知二位是?” “青州,刘兴荣!”老者面色一振,双手一抱,向壮汉作揖道:“老夫于此偶遇先生,也算是一场造化!先生不如放我等进去细细查看。” “您老人家?!”冯成闻言后退两步,惊道,“便是那青州刘大师!” 壮汉心中惊骇欲绝,传闻那青州术士‘刘大师’一身算术惊为天人,一手趋吉避凶传得神乎其神,便是那青州郡守也是请来此人做那堂上客。 “正是。” 闻听大师大名,壮汉顿时手足无措,正踌躇间却瞧到大师身旁年轻一些的后生,只见那后生一袭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一面旗子,上便竖着书写着一行大字:“乐天知命故不忧。大字旁,左写:趋吉避凶,右书:神算铁嘴。壮汉在一打量,却发现这后生相貌却极为俊美,一双桃花眼里雾气弥漫,却带着几分阴柔,有些像男生女相。 “不知这位是?” “这是?”大师白眉一抖,抚胡轻叹,随即带着笑意望向桃褍徽,“在下弟子。” “什么!这是大师弟子?”壮汉头皮发麻,这青州刘兴荣历来一人独来独往,这次竟然带了弟子,想必一定是点子扎手! 大师依旧和颜悦色,仍然轻声细语:“不知…?” 冯成一介粗鄙武夫,丈二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回道。“这个,还请刘大师明示。” “先生面相,福泽深厚凡事逢凶化吉,便是遇到些厄运,想必也是吉人自有天相…”大师笑得越发灿烂,却是低头买了个关子并未说完,“可是…” “大师不如进来细说…”壮汉脸上愈发恭敬:“大师,请进。”壮汉心中忐忑万分,传闻那青州刘大师神算铁嘴,事无遗漏。既然开了金口,想必一定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风水益曲不益直,几个门成通透状态,一眼望到底并且是望穿,可能只是贪图夏天凉快了。”大师摇头晃脑,半眯着眼细说道,一边指指点点似是在给弟子指点讲解看相之道,“乖徒儿,此乃穿堂煞,风主人丁,许是主人家里一直不顺,轻则小病不断,重则人财两失财…” 一阵微风恰巧吹过大门吹进大堂,汉子听得直冒冷汗,细细一回顾,立马想到村子这女,以及家中之事,顿时觉得浑身冰凉,“刘大师慢走,小心脚下!” 壮汉前头引路,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四周一片房舍,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一行人走过竹林,又路过一处黄石假山,又穿过一小门,这才行到内堂。 “果然如此!”,霍地,大师面上阴晴变化起来,“这府邸内清气下沉,浊气上升,恐有…” “啊!”壮汉闻言一呆,随即恍然大悟,急忙转头作揖,“还请刘大师指点迷津!”见大师说的慎重,他的心下也不禁揣揣。 仙风道骨的老者却是摆手道沉吟:“不必如此,我等青州术士,自当拯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火。” “真是辛苦大师了…”壮汉感动的涕泪横流。 “我看…”片刻,大师又从包裹里拿出了罗盘,一边东看西瞧,一边掐指细算:“这祸根肯定便在哪里…” “大师,那边?!”壮汉欲言又止。 “如若先生有些不便,那便罢了吧。”却见大师面露难色,低头垂想片刻,“老朽还有些急事,尚且需要办理,只是…” 壮汉只见大师眉头深锁,似有极大难题。又见大师说的吞吞吐吐。汉子忽然面色一沉,半响沉默不言,似是在权衡利弊,半响后才开口道。 “大师,不如我带你去那后边看看吧。” “如此甚好。” “只是老朽行法时,闲杂人等尚需回避。有道是法不传他耳。” 壮汉面色脸上一阵犹豫,却想了想传闻中妖魔的厉害,却也只能点头附和。 “自然。” ..................... 精雕细琢美轮美奂凰锦做的嫁衣,曾是每个青州女孩都梦寐以求的衣裳,红色罗纱做的双层斗帐,四角挂着香袋,四周张贴着大红囍字,雕龙画凤红烛已然燃尽正冒着渺渺青烟… “咚咚。” 满脸泪痕的新娘子,却听到那敲门声突然响起。 “哪位?” 门外却不是那熟悉的丫鬟嗓音。 “青州刘兴荣。” 身披大红婚袍的新娘子急切得起身开门。 刘兴荣只见那房门忽然推开,门口俏生生立着个红衫丽人,但见她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实是一个秀丽的美人,她还只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婀娜,只是那俏美人脸上犹有泪痕。 “老人家便是那青州刘大师!?。” 刘兴荣抚胡沉声道。 “正是。” ------------ 山庙怪影 ------------ 1.仙人 “原来真的是青州刘大师…”披着一身大红凰锦的佳人怯生生不敢置信道,眼前的老者仙风道骨,须发皆白,与那日偶去青州郡,在那长街上见到得大师俨然一模一样,她紧忙搬来了小凳:“大师,请坐。” “多谢…” 刘兴荣刚落座细细一看,初时看不清晰,等到眼前才看清,这那是什么佳人。却只是尚且不过十五六岁的懵懂小丫头。只是长相可人,依稀从稚嫩的看出以后会是个绝色美人,但又注意到小丫头虽然秀色可餐,但却瘦弱单薄,脸庞上依稀有些泪痕,越发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桃褍徽有些无奈,这个年纪在原来的世界里正是如花似玉不知愁的年纪,而眼前的小女生岁数不大就已要嫁为人妇。一念至此桃褍徽心中更是同情,只是按照那戏文里的称谓,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姐,这婚姻嫁娶本就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不知道小姐为何如此伤心欲绝?” 小丫头抬头却看见‘刘大师’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一双桃花大眼甚是好看,正聚精会神的紧盯着自己,她不觉面上一红。 “刘大师,这是…” “这是…”刘兴荣老怀大慰沾沾自喜看了旁边的少年一眼“老夫的乖徒儿!” 小丫头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恍如梦境。 “我家本在青州泗水镇…我叫红鸾…” 刘兴荣有些疑惑道,“小丫头,你为何叫红鸾?据老夫所知,这大齐‘百姓谱’内,并没有此姓啊?” 原来她叫红鸾,桃褍徽满心欢喜,这名字真好听。 “我自幼命运多舛,只是有人家收养,奶奶早逝除了爷爷,鸾鸾历来就无人疼爱,是爷爷看鸾鸾长大成人,所以给我起名红鸾…”小丫头低头俯首,徐徐道来。 刘兴荣低头良久沉默不语,这青州富贵人家历来豢养奴仆,稍有不从便是拳打脚踢,若是反抗更打得骨断筋折。那个官宦富贵人家,后院的深井里怎么会没有几个仆役尸骸,那高高房梁上如何没悬过几个婢女自尽,他不仅摇头叹息。 “原来小丫头是那官宦人家的仆役!当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这些富人着实有些可恶了…” “不,不…”面前楚楚可人的小丫头摆手,“鸾鸾家并非官宦富贵人家,爷爷在世的时候,一直对鸾鸾照顾有加。只是爷爷过世后,我那叔叔婶婶看我无用,便送我远嫁这杨村。” 刘兴荣愕然抬头道。 “这么说,小丫头并非情非所愿嫁入这杨家?” “红鸾历来无用…”小丫头神情一黯,却又强颜欢笑道:“若是远嫁能为叔婶换回些银钱,报答养育之恩已然心愿已了…” 桃褍徽听得心中酸楚,这方乱世活人竟然如同货物。她看了看屋子里,一间诺大的房间内,皆是挂满了红帐,摆满了红烛,贴满了囍字,唯独不见那禽兽不如的新郎官。 “小姐,这洞房花烛,为何不见那新郎官啊?” 小丫头眼眶一红。 “我们那泗水镇历来贫穷,因此这镇中女孩,多数远嫁他处。但嫁入这杨村,并不是嫁于人妇,而是嫁于仙人!” 刘兴荣赫然冷笑:“都言那仙人早就斩断了七情六欲,又如何会贪恋世俗女子。” 小丫头声音怯怯,微不可闻:“仙人说嫁入了仙门,便不再是那凡俗之人,此生与这人世便再无瓜葛,那些泗水镇远嫁仙山的姐姐们,俱多失去了音信…” 桃褍徽霍然而起,义愤填膺。 “什么!竟有此事?” 书本里都说那仙人腾云驾雾,超脱外外。也说那仙人,行走凡俗广渡有缘之人,但何曾听闻过仙人贪恋这滚滚红尘,并且结婚嫁娶!? ....................... 初秋的阳光毫不刺眼,并不如那盛夏的日头照得人汗滴直滚,反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推开木门,外边日头正好,七旬老者精神抖擞的走出屋内,他的心中感慨万千,这仙人赐予的仙家神药端得是玄妙无比,时至如今只不过是服用了几副,原本那颤颤巍巍的身子骨,立马变得龙精虎猛,而今已然把那龙头拐杖扔到了一边。 自古这杨村便是贫瘠至极,穷山恶水,荒无人烟,村里很多汉子便是到了四旬也打着光棍,穷得一条裤子都是补丁摞补丁,几个兄弟姐妹父母妻儿轮流换着穿的比比皆是。 万幸的是,仿佛是这些贫苦百姓的虔诚祷告传到那九天之上,那仙界的佛祖们便派来仙人拯救他们,如今这个地方,夜晚云雾缭绕,白天富饶繁华,更是被附近之人称为‘雾村’。 只是一年之间,村里的人盖房的盖房,娶妻的娶妻,而那仙家只是要求数十天来,送一个女子去那仙山,说是要给座下弟子娶妻填房。而如今,仅仅只是一年,这原本的荒村,竟然比拟青州郡城。 尽管仙人娶妻,这种事情听起来离经叛道,匪夷所思。但与得来的好处相比,这些又算得些什么。只消动用一小部分仙人送来的钱财,把周围村镇的女子买来就可。 “村长,您起来了。”在园内打扫院子的青年看到老者,毕恭毕敬打起招呼。 “嗯!”老者一脸严肃,没走两步却突然僵住。 远处一个壮汉满面焦急,匆匆忙忙的跑来进来。 “冯成!?” 那壮汉似是瞅见了站在院落内的七旬老者,匆忙跑了过来,涨红了脸大声道: “村长,大事不好了!” “何事!?” 汉子刚跑到七旬老者跟前,立马气喘呼呼,大呼小叫。 “冯成,究竟是出了何事,看你这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不细细说清。”老村长面容肃然,出言呵斥道。 壮汉惊喜道,“是那青州的刘大师,青州刘大师来了!说咋们这里有妖魔,大师正在那边作法除妖!” “啊!?”那七旬老者气结,双目圆睁,拳头握紧,“你说的刘大师,可是青州刘兴荣…” “确是那青州大名鼎鼎的刘兴荣大师啊!” “那青州刘兴荣来此…”老者听罢,只是是失魂落魄,自言自语,一张老脸,一会儿震惊,一会儿懊恼,一会儿疑惑,宛如那天边浮云,变化万千,“妖魔…?” 霍地,老来健忘的七旬村长似是想起来些什么,抬头问道:“那刘兴荣,现在何处?” 壮汉恭敬的回道,“那刘兴荣已然去了去了那新娘子的院落。” 七旬老汉问得更细了一些,“啊?那你为何不去看着?跑来作甚?” “大师说,法不传他耳,叫我等闲杂人员回避,我已喊那些丫鬟闲人都避了开来。”冯成沾沾自喜,这老村长一定会夸他办事稳妥。 “什么!?” “没错。”那汉子满目欣喜,像是办妥了一件大事,“大师正在后边施展术法,除妖驱魔。” 殊不知老村长的看他的眼神更加古怪。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绕是老者年老体衰,但这一巴掌竟然把练了几年武功的护院汉子扇的七荤八素。 “村长?!” “哼,刘大师!?那刘兴荣在青州招摇撞骗,前几日黑狱司就送来了公文、缉捕令也早就下来!若是那刘兴荣心怀不轨,拐走了仙家的新娘子,惹恼了仙家,谁担当得起…” 老村长满脸通红,气的胡须轻抖。 “啊?!那是个老骗子?!” 汉子听得惊骇欲绝,心中又惊又怕。 “快,随我去后院看看!” 冯成大喊一声,立马召集几个青年后生,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跑到后院,却见后院大门大开。“要糟!”汉子心头一突,暗道不好。 “快!追出去看看!” 众人拎着棍棒刀斧急匆匆得追出后院大门,入目所及,一条黄土压实的小道之上,只有两个书生缓缓而行,此时此刻那来什么招摇撞骗道貌岸然的假大师! 一行人领头人身材魁梧,虎鬓虬髯、脸色突地煞白,汉子急匆匆得拉住一个正自顾自低头行走谦谦书生。书生疑惑得转头,却看见一张面皮坑坑洼洼,新疤旧痕,触目惊心,顿觉心中一寒,腹内翻江倒海。但这读书人功名在身,又不敢过分唐突,冯成强挤出些尴尬得笑容。 “先生,可见一老者一少年从此经过?” 那疤脸书生怪眼一翻。 “未曾见到。” “啊!” “老哥,我们确实没曾见到!” 虬髯壮汉闻言回头,却见一个愁容满面活像那刨开的苦瓜的人正目光炯炯,笑意盈盈得看着他,那眼神里的似有一些熟悉,却又不曾想到在哪里遇到。 “快走!去前边看看!莫让那刘兴荣跑了!” 一行人神色焦急的跑过两位书生身旁,像前边匆匆追去… ------------ 2.仙药 杨村长街。 店小二手里摆弄着搽桌子的白布,端坐在客栈门口的长凳上正在歇息。已渐入秋并不如夏日那般,很多书生文人商甲百姓,听说这平地起雾的‘雾村’便慕名而来。 秋日里头,天色晚得要比夏日早些,周边美不胜收得景色也渐渐衰落,这客栈并不如前两日那般忙碌无比。 但今年跟随自家掌柜来这杨村开这客栈,也算是赚得不少。 突地,店小二的面目一喜,他把搽桌子得白布,往肩膀上一搭。 “客人。” 店小二喜笑颜开的迎了过去: “您二位来啦。” 一条热闹非凡的长街上,两个书生缓缓而至客栈门前。 “小哥,烦劳备上一些吃食。”那苦瓜脸书生边走边说,“烦劳送到客房之中,晚点再找你们掌柜细算。” “好勒!” 二位书生从店小二身边经过,却见那苦瓜脸书生不动声色得,往自己手里塞了一些东西。 店小二一愣,尚未来得及言语。便就看见那两位长得奇形怪状的书生,已经从客栈大门进入客栈内堂,正准备踏上一阶通往客栈二楼得悬梯。 掂了掂手中银两的重量,店小二心中窃喜,这客人真是豪爽大方,又十分客气好说话。得好生伺候,他心头一喜,正准备跑去后堂吩咐厨子,做一些吃食。 “哎哟!” 忽地,脚下一绊,店小二跟跟跄跄几步跌在地上。 顿时摔了个滚地葫芦,瘫坐在地的店小二望着,眼前那青砖铺就的地面,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奇怪了,那片根本空无一物,两个书生离得且远,可如何?怎么会觉得,是被人用脚绊了一下?难道是…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南无阿弥陀佛…” 楼梯上,桃褍徽似笑非笑的看着店小二老神在在得模样,心中笑成一朵花,她清晰得看到,小跑的店小二绊在那少女红鸾的脚下。 ........................ 三人入得客房,苦瓜脸书生左顾右盼打量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 刘兴荣立刻满心焦急,他急不可待的开口问道: “小友,这到底是什么术法啊?” “三十六符箓大全。” 桃褍徽笑意盈盈,早上隐隐听到那院落后边嘶喊,似是已然有人发现了他们踪迹,险之又险之时,她想起那本古书‘三十六符箓大全’之中的隐遁符。 却没有想到,这‘隐遁符’果有奇效。 刘兴荣听得云里雾里,倒也是听过这世间,确有一些正牌的术士,有一些腾云驾雾,飞天遁地的能耐,但始终却不曾有缘得见,而如今这少年竟在眼皮底下大变活人?! “感谢二位大师救命之恩。” 少女红鸾忽然跪到地下,行起那三拜九叩大礼。青州刘大师虽说这少年是他弟子,但她也是心思剔透,冰雪聪明之人,这少年与刘大师嬉笑怒骂,谈笑风生,那有半点徒弟面对师傅的拘谨。 姑且这少年好似也是那百姓口中传得神乎其神中的术道之士,一手术法端得是神妙无比,匪夷所思。 “小姑娘何必如此…” 刘兴荣闻言,老脸一红,他急忙把跪地不起的少女搀扶起来。 他为完成挚友遗愿,一直在青州四处招摇撞骗,装神弄鬼,虽然也偶被主家瞧出些玄机,但人的名树的影,他的名声事迹反而被街坊邻里,口口相传说得神乎其神。 “姑娘放心,我辈术士,岂会路见不平而全然不顾!” 老者一脸正气凛然,义正言辞道。 少女心中,这青州大师的形象立马高大起来,只是那少年便随意使出那神妙无比的障眼法。在那帮凶神恶煞的村长家护院围聚时,尚且能扬长而去,更何况这年过半百,看上去仙风道骨,大名鼎鼎的青州大师。 ................ 正响午。 太阳毒辣辣的照在地上。初秋的日头仿佛想晒出最后的毒辣,晒的知了直叫,晒的热闹灿烂。 北山坐落在杨村旁边,一条山路蜿蜒而上,不宽的路径,两边青草,野花,树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那些青葱的草儿,或齐膝,或低矮,或青葱,或枯黄… 北山的半山腰上居住几户杨村的人家。 山腰的一处小庭院内。 “沙沙…” 一个青年把手中青剑舞得飞快,四周落叶缤纷,那剑势迅猛,时而宛如浮光,时而快如掠影,竟然有几分‘雷剑式’的味道。 舞剑的青年一双眸子深邃,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刀雕斧塑。 “沧…” 长剑低鸣,剑光四溢,一招一式井然有板有眼。霍地,那漫天的剑光豁然一收,青年站在原地,似是在细细重新回顾着使出的剑招,以及那日与那疤脸书生过招的一招一式。 这剑式虽然类似那疤脸书生使得‘奇怪剑式’,但一使到后边,已然劲道一竭,根本不如那疤脸书生使得那般惊为天人,匪夷所思。 不仅是速度上无法比拟,剑招都虽然仿若相似,但其实只是具形而不具意,与那疤脸书生的剑招,形如云泥之别。 “果然,还是不行吗?!” 青年低头沉思。 “飞鱼啊…” 忽的,苍老的声音突如起来,院落的门后,探出了一个老人。 老人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 青年闻言一顿,却并未出乎意料之外,似是与门口的老者极为熟悉。 “阿叔。” 老者一张橘皮老脸笑得甚是开怀。 “我刚去那杨章家,讨来了仙家赐予的神丹妙药,这一副药服下去,保证让你药到病除!” 岂料,青年不为所动,不加思索。 “我不吃。” “胡说!仙家神药,得来不易。”老人闻言,有些温怒,“你为何不吃?” 杨飞鱼被杨云问的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依旧坚持道。 “世间,那有什么仙人…” 杨云被飞鱼反问得气极反笑,只是加重了语气说了一句。 “胡说!世间如何没有仙人?” 这杨村原本贫穷至极,若不是上苍慈悲,派来仙人慈航度人,又如何像今日这般富饶。那老匹夫杨章说那仙使,浑身佛音缭绕佛光笼罩… 飞鱼闻言悲凉一笑。 “若不是那老匹夫,大妹又如何被威逼去了那仙山?大妹现在生死不知,当日还不如便送我去那仙山…” 老人闻言一顿,本就苍老身子更加委顿了几分。 “那仙家只收女子,你便是想去,又如何去…” 飞鱼又把那青剑横立胸前。 “神仙中人,更该悲天悯人,又怎么会让人骨肉分离,全是相思之苦。” 老人久久伫立,心中五味掺杂,却久久无言以对。 ------------ 3.仙药(2) 日头西斜。 把一座诺大的庭院映射的美轮美奂。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满屋子顿时一片斑驳。 “村长,那从泗水镇买来的新娘子跑了。” “什么?!” 七旬老者闻言一惊。 “那青州刘兴荣呢?” 答话之人身材魁梧,虎鬓虬髯、粗豪的面容,显得十分的难看。 “也跑了。” 杨章闻言一滞,手中那冒着热气,泡着上好贡茶‘毛尖’的茶碗,忽然无声的掉落在地。 咣当一声,瓷片四溅,碎末横飞,老者捶胸顿足,雷霆大怒: “废物啊!一群废物啊!” 一群护院的壮汉看着状若疯癫的老者,全都屏气吞声,噤如寒蝉。 杨章五内俱焚,口中喃喃。 “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南边十里外得仙山上,终日云雾缭绕,若隐若现。待得云开雾散之际,又佛光缭绕,佛音淼淼,那深藏仙山的仙人们,每隔十日都要开坛做法,大开山门。接引那凡尘俗世间选出得‘有缘人’,去那仙山晨钟暮鼓,古佛青灯,侍奉佛祖,聆听那仙人的无上妙法。 按照那仙人所说,送女子去那仙山,此乃行善积德。也是夺天地之造化,聚山岳之灵气。送去六六三十六数之后,村中便大富大贵。七七四十九之数后,便能福泽子孙。九九八十一之数后,便能求那长生之道。 三十六之数后,杨村已然焕然一新,若是送去七七四十之九之数,送去九九八十一数,那还了得? 而如今,才堪堪送去三十七个女子,就无端产生了变故… “这可如何是好啊…”老者站起了身子,焦急得在屋里来回渡步:“仙使明日便要前来领人入那仙山,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惊慌失措的村长,一众汉子顿时一阵接头接耳。 那满脸虎鬓虬髯粗豪汉子,眼睛一阵滴溜溜的乱转,霍地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杨村长,我有办法!” 老村长闻言面色一喜,惊道:“冯成,快说!你有何办法?快快说来!” 看似粗豪的汉子,却是故弄玄虚的卖了关子。 “村长,上一次我们送去的新娘子,是谁家得你可还记得?” 七旬老者闻言一呆,似乎是陷入回忆,半响后才恍然大悟。 “上一次?”老者忽然两眼放光,“冯成,你是说…” “正是。”那粗豪的汉子,闻言双手握拳,作揖道:“村长大人,那北山的杨飞鱼家,不是还有个幺妹吗?” 老者闻言,自言自语。 “这北山的杨云一家都是些难处之辈,动不动便要喊打喊杀,又本就是那山上的猎户,手下又有几分武艺。那杨飞鱼本就是村里出名的泼皮无赖,不是偷鸡摸狗,便是惹事生非,上次已经送走了他家一个闺女,这次再去恐怕…” 房内的七大叔八大姨,忽然七嘴八舌一阵讨论。 “这村里谁家的黄花闺女没送去那仙山。” “对啊!如果还有黄花闺女还需要去哪泗水镇花大钱娶来新娘子!?” “刘二姑家三个闺女,不也送了那仙山,这是天大缘分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满脸虎鬓虬髯不耐烦推开面前一人,却轻蔑一笑。 “我带人去那杨家讨来那女子。” “好,若冯成你办成此事,老夫必有重赏!” ...................... 炊烟袅袅,风景如画。 寥寥青烟淼淼升起,无言地诉说着庄户人家的喜乐哀愁,诉说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和憧憬, 就仿佛那升腾而起的青烟,是这乱世人间的未来和希望,是人们对旧日幸福生活的记忆和向往… 傍晚时分,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杨飞鱼正和老者坐在山中小院的一处石桌之上。 石桌之上,赫然摆放这锅碗瓢盆,一个秀丽得少女忽然端着一盘‘红烧鲫鱼’走出了房屋。 “阿爹,飞鱼哥哥,这是我做得鱼,你们且一起尝尝。” “嗯。”老人闻言,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如白玉般的鱼肉,“好吃,好吃…幺妹得厨艺渐长了。 秀丽少女转头一看,杨飞鱼却阴沉着脸,桌上的饭碗,筷子纹丝未动。 “飞鱼哥哥,你怎么不吃?” “不想吃,一吃起来,便想起大妹平日在家做的那些吃食!” 本来有几分热闹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起来。 “飞鱼啊,如果不送走那大妹,那族长杨章如何能够罢休。”老者放下了碗筷,面上有几分唏嘘之色,无奈道:“再说那大妹去那仙家仙山,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旁人想去,也轻易去不得那仙山。” “哥哥…”少女垂头丧气。 “呵,仙人?仙人会强人所难?” 咣当~ 老者闻言大怒,一巴掌拍的桌上的碗碟直响。 “混账!你怎么能污蔑那仙山仙人!” “此话若是传到那杨章老匹夫耳朵里,肯定又生事端!” “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青年桀骜不驯,愤然而起,“我难道还怕那老匹夫不成?” “文馨,你莫学你飞鱼哥哥…” 看着青年转身进屋,老者喟然长叹,心中难受无比。本该是奉养天年的时刻,却要骨肉分离,他的心中凄苦又能与谁诉说。 “你飞鱼哥哥,他…” 忽的,那紧闭的院门,被有人使劲推了开来。 正说话的老者,面色一凝,外边好像是有人来了! 一个身材魁梧,虎鬓虬髯、粗豪的汉子,拎着一把寒光闪闪陌刀,忽然闯了进来。 “老杨头,有福了!仙人大开恩典,传你小女儿去那仙山享福!” “什么!?” 老者闻言一惊,赶紧开口,打断壮汉的话。 “我那大女儿,前阵不是刚送去那仙山?!” 唯有少女闻言呆呆地不知作何反应。 虎鬓虬髯壮汉似是看到一旁的清秀少女,脸上一喜,壮汉狞声说道: “老杨头,仙人垂青,这是何等幸事!叫你闺女快走,莫要误了时辰,耽误了仙家大典。” 屋内忽然一声断喝: “我看谁敢?” 虎鬓虬髯的壮汉闻声立刻转头,却见一个青年正站在不远处持剑而立。 “我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妨碍我冯爷办事!” 飞鱼却是没有搭话,一剑突得刺来。眼见那青剑而来,那壮汉却也是临阵不慌。陌刀一提,便磕开了那青年的长剑。 “别管这黄口小儿,先拿了新娘子再说…” “是!” 一众汉子凶神恶煞的扑了上去。 “啊!” 忽地,一声惨叫。 一群恶汉紧忙循声望去,却见那老者不知什么时候拎了一把做农活的钢叉,用尽全力把一个汉子戳了个透心凉。 汉子们吃了一惊,急忙后退几步。 “贼子敢耳…” 杨老头得一把钢叉舞得虎虎生风。 正与飞鱼打的旗鼓相当,不分伯仲的,虎鬓虬髯壮汉神色一肃: “快!杀了那老头,拿了新娘子,若是误了仙家大事,你我小命不保!” 一众恶汉闻言一顿,心中权衡利弊,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啊!” 老者身上鲜血四溅,倒地不起,一众恶汉忽然一拥而上,抓起了一旁的秀丽少女,扛得扛,搬得搬,拉的拉… 杨飞鱼目呲欲裂,状若疯虎。 “老爹!幺妹!” 霍地,那壮汉趁着杨飞鱼分神的一刹那,狠狠一脚,一个人影顿时滚落山巅。 “飞鱼!”倒地老者悲声大叫。 “走!” 虎鬓虬髯壮汉一声吩咐,几个汉子也顾不上同伴的尸体,扛起少女匆匆离去。 “阿爹!阿爹!救我!” “畜生,畜生啊!” 老者肝肠寸断,呼天抢地,挣扎着起身,想拦下那些恶汉,却颓然发现,身上一道伤痕,从前胸贯穿到后背。老者挣扎的在地下爬行,踉踉跄跄,没爬几步,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霍地,那浑浊茫然的眸子里跃过一丝希翼。 远处,那来之不易的‘仙药’,已然散了一地,老者紧咬牙关,不顾钻心的疼痛,挣扎着向那‘仙药’掉下的地方爬了过去。 脏乱不堪的泥地上,留下一条长长得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