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第一章 顾连森觉得自己或许是本命年冲撞了太岁,才会在为了躲开好兄弟而选择出国留学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更难缠的家伙。 第一次遇见叶惺,是在一节公共课上。混在普遍偏矮的岛国人之中,一米七五的顾连森已经能看到大部分岛国人的头顶,而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叶惺可以说是鹤立鸡群,加上那出色的长相,偏白的肤色,还腰板挺直地坐在了教室中央,虽然一直面无表情,那道剑眉还是隐隐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所有人一进教室无一例外都会看向他。 顾连森在叶惺斜后方靠窗的小角落坐下,心想这人虽然是个黄种人,但这么高这么白,鼻子那么挺,五官那么深刻,还这么高冷,应该不是岛国人吧。在顾连森的心中,岛国人都是彬彬有礼低眉顺眼的,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样的。他虽然不能说是脸盲,但是对别人的长相名字一向不太走心。除非是叶惺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长相,不然他或许要见上三四面才能在记忆中留下脸的印象,至于把名字记住,那是更久以后的事情了。 顾连森没有再多想,一边心不在焉地在讲义上乱画,一边走着神。 “嗨!顾!” 顾连森抬起头,通过来者的衣着认出了是在入学考试上见过的巴勒斯坦小姐姐,正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留学生入学考试有个面试环节,他们在候考时聊了挺久。她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传统的□□服装让她裹得只能露出一张脸,但是并没有让她的性格也变得封闭。 “嗨!马,马洁?”顾连森尴尬地笑着。 “麦吉。你读错我的名字了。”麦吉还以为顾连森只是单纯的发音不标准。 “抱歉。”顾连森更尴尬了。 “好久不见啊,恭喜你也顺利入学啦。在研究室里还习惯吗?你住在哪个宿舍啊?” “挺好的,我住本部的北区公寓,你呢?” “我也住本部的北区,不过是在交流会馆。学校为什么把我们的住处安排在本部啊!真的太远了!”麦吉开始小声但滔滔不绝抱怨着。 顾连森赞同地苦笑着。他们的学校位于岛国的一个小县城里,虽然说是省会城市,但是本质还是一个小山村,交通不便,出行全靠自行车。顾连森他们学校的本部建在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而所属的医学部建在了市中心附近的附属医院周边,与校本部距离将近五公里,但偏偏学校只有校本部为留学生提供宿舍,这意味着每天顾连森都要花一个多小时往返。开学不到一周,顾连森就已经开始考虑搬家的事情了。 “……对了!我们今天可以一起骑车回去!不过你怎么今天才来上课啊,我都上了一个星期了。”麦吉扬了扬手上的出席表,上面已经有好几个印戳。 他们学校的公共课每天晚上都有,每节课后可以获得一个出席印。毕业前只需要获得足够数量的印就算完成课程要求,没有硬性规定何时必须上课,时间比较自由,所以顾连森头几天忙着整理行李,压根没想上课的事情。 “我的签证延迟了,刚来事情比较多。” “原来如此!” 麦吉用蹩脚的岛国语突然来了一句,逗得顾连森忍不住笑了出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有点突兀。注意到旁边的人都向他们看来,顾连森连忙端正坐姿,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来,便碰上了斜前方的一道视线。前方那个高大的男人正微微蹙着眉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又迅速地把头转了回去。 顾连森和麦吉都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等上课。 顾连森其实长得不错,五官清秀,笑起来脸上还会浮现小小的酒窝,加上脾气好又健谈,本来是十分受女生欢迎的类型,但是他在感情的事情上非常迟钝,加上太过耿直,导致至今为止他都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 他并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高中时期,他出于好奇和周围人的怂恿,半推半就和主动告白的校花交往了。但是顾连森爱打篮球,从高中开始还进了校队,放学约会的时候常常因为校队训练迟到。校花看着他因为匆匆跑了一路而泛着红的帅气笑脸怦然心动,责怪的话就没有说出口,转为了撒娇:“我也好想有个人陪我打球啊。” 顾连森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进校队前每晚独自在黑灯瞎火的球场练球时的情景,心里又苦又甜,说:“你一个人也可以打球啊。”校花气得拂袖而去,顾连森却一脸茫然。 不久之后,好不容易消气的校花有一次在约会时想吃哈根达斯,顾连森便乖乖地结了账,让她挑口味,自己则去占位置。结果校花端来一杯双色球,和一个勺子,一脸羞涩的说:“刚刚服务员小哥问我要一个勺子还是两个勺子,我跟他说要一个,然后小哥笑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还处在和校花牵牵小手阶段的顾连森完全没有发现她话中有话,说:“没事啊,我刚刚也拿了勺子。他可能以为你一个人要吃两个球吧。”说完,空气突然凝固。 随后不久,顾连森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女友在交往后不到一个月之后就提出了分手。 对此,顾连森也没有太多的想法,本来他对校花就说不上有什么好感,女孩子的心思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他也没觉得多难过。只是通过这次的经验,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女朋友有什么好的,不如打篮球好。交往?还不如上网。就这样,网瘾少年顾连森就在学业、网游和篮球中度过了高中生活。到了大学,除了选择了学医,学业变得更繁忙了之外,顾连森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充实很快乐,直到他遇到了骆峥。 到了下课时间,刚拿到了出席印,麦吉就兴冲冲地说:“顾!快走!我还想去买个面包!”顾连森看了一眼表,已经将近九点了,村里的大部分商店九点钟就关门,连忙匆匆地跟上。 麦吉回过头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还没等顾连森发问,麦吉就问:“你的车停在哪里啊?” 顾连森指了指饭堂方向,麦吉说:“那我们在正门等你。” 顾连森点点头去取自行车。岛国的自行车大多数还是淑女车,就是国内只有买菜的大妈才会骑的那种款。顾连森第一次看到满街都是这种自行车在跑的时候他的内心是震惊的,而每次他骑上自己的淑女车的时候都是绝望的。他骑着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麦吉刚才说,我们? 顾连森骑着车到了正门,门口昏暗的小道上,麦吉在朝他挥手。麦吉的旁边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脸朝着马路,一条大长腿撑着地,另一条大长腿憋屈地挤在淑女车上,显得十分滑稽,顾连森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要狼狈。 而车上的人听到他的笑声,回过头,昏暗的灯光下顾连森看不清那人的脸,也不大在意,只听到那人低沉的声音说:“走吧。”那人说完就率先骑车走了。 麦吉和顾连森跟在他的后面,一边聊天一边骑着车,速度就不知不觉降了下来。前方的男人虽然骑得不快,但是很快就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一回头看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就安静地停下,等到他们跟上又再次慢慢拉开了距离。 如此反复了几遍之后,顾连森终于从兴高采烈的聊天中回过神来,再一次追上前方等待的男人之后,顾连森用英语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在一起骑了将近十分钟车,顾连森这时才终于看清楚前面的男人,是刚才在教室里看到的那个高个帅哥。 正转身准备继续骑车的叶惺闻言再次转过头,有点惊讶地看了顾连森一眼。 “没关系。”叶惺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 “我叫顾,顾连森,很高兴认识你。”顾连森对于叶惺与他那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不符的温文尔雅感到很惊讶,觉得自己应该跟他握个手,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在岛国单手骑车是会被警察拦住罚款的,于是老老实实地两只手都握着车把,只给了他一个笑脸。 “你是中国人?”叶惺瞥了一眼他的手,问。 “是的。” “我是叶惺,也是中国人,但是在A国长大。”叶惺突然用中文说。只是语调有点生硬,像是很久没说过中文。 “啊,你是混血儿吧!”顾连森心想果然不是岛国人,这张如此有攻击性的脸不可能长在岛国人的脸上。 叶惺点了点头,又慢条斯理地用英文说:“你知道在岛国边骑车边说话也是会被罚款的吗。” “……” 顾连森和麦吉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安静地骑着车,这回因为没有说话分神,三个人就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叶惺还是独自在前方,偶尔回头看看他们是否还跟着。到了铁轨附近,正巧遇上了有火车要通过,铁轨的信号灯开始铛铛地响着,闸门放下。顾连森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有点出神,然后借着吵杂的信号响声的掩护,低下头小声地跟麦吉交头接耳:“你怎么会认识他?” 麦吉说:“我们住在同一栋宿舍,新生入学那天他帮我搬了行李,后来上课遇到他,正好我觉得下课太晚了一个人骑车回去不安全,就每次都拉着他一起走了。” 顾连森点点头,说:“那挺好的。” “是的。但是他每次回去都像这样一声不吭,把我无聊死了。”麦吉脸上有点红,然后又小声抱怨。 “是挺无聊的。”顾连森表示赞同。 “什么挺无聊。”叶惺突然问道。 顾连森和麦吉同时闭了嘴,原来火车已经过去了,信号灯早已变绿,周围一片寂静,而叶惺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自行车把,挑着眉看着顾连森。 “没有没有,我们说刚刚那课挺无聊的。”麦吉机智地说。 顾连森连忙点头,叶惺没有再问,又回头骑车走了。 顾连森和麦吉对视一眼,偷偷笑了。 没多久就到了本部的校门口,顾连森和他们的宿舍虽然同在北区,但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距挺远,所以他们在校门口道别。道别时叶惺突然说,注意安全。顾连森愣了一愣,想起来答话时叶惺已经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顾连森匆匆地洗完了澡,拿起手机看到一条微信新消息提醒。 骆峥:吃鸡吗? 顾连森僵了半天,最后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倒在了床上,用枕头盖住了脸,过了很久,才拿起手机。 顾连森:不了,累了。 骆峥:不愧是咕咕森,又咕咕了啊。 顾连森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皱紧了眉头,把手机放下,抱紧了枕头,像一个无助的小孩一样蜷成了一团。 ------------ 2.第二章 开学的事情让顾连森又忙了几天,再次去上课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顾连森到教室的时候课已经开始了,他从后门悄悄进门,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安静地坐下。本来顾连森还在担心岛国人循规蹈矩地迟到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不知是教室太大还是岛国人其实不介意这些,压根没有人注意到顾连森的姗姗来迟。顾连森坐下之后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教室正中间的叶惺。叶惺今天穿的是件普通的印花黑色T恤,显得他的皮肤更加地白`皙。顾连森环顾一周,没有发现用花头巾严严实实包着头的人,麦吉今天没有来。 看来今天应该不用和叶惺一起回去了。顾连森想。想起几天前那尴尬的一路,顾连森暗暗松了口气。 下课时,顾连森排在盖签到印的长队的最后,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慢慢地向前移动,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后面。 “?” 顾连森回过头,看到叶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头顶,见他回头才仓促对上了他的眼睛,但是视线还是往他头发上飘。 “我头上有什么东西吗?”顾连森忍不住问。 “没。” 顾连森是个天然卷,平时头发短的时候看不出来,通常他也没等到头发长到开始卷的长度就去理发了,但是来了岛国之后忙忘了,头发不知不觉长得有点长,开始有点卷。 “你怎么这么晚才走?”顾连森又问。 “收拾东西,排队也是等,不如坐着等。” “哦。” 顾连森闻着叶惺身上很淡的香水味,回头看了眼,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在等着盖章。安静的气氛有点尴尬,天生受不了冷场的他忍不住问:“你要回去吗,要一起走吗?” 叶惺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下了楼,叶惺问:“你车呢?” 顾连森说:“在饭堂门口。” 叶惺安静地跟顾连森走到了饭堂门口,看他骑上了车,说,在这等我。然后转身就往他们一起走过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顾连森一时有点懵,昏暗的灯光看着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突然想着自己可以骑车过去和对方一起从那边走,于是他骑车想追上叶惺,结果到了转角却看不到叶惺的踪影。 “???” 顾连森望着笔直开阔的校道,计算着刚才从叶惺离开到他追过转角的时间,也没有长到能让普通人用正常步速走完啊?难道腿长还自带加速BUFF的? 顾连森在原地发了会愣,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回到饭堂门口,却看到叶惺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管看到几次顾连森都觉得叶惺骑着淑女车的样子特别地滑稽,在心中偷偷笑着的他没注意到叶惺微微不悦的眼神。 叶惺一言不发地踏着脚踏就率先走了,顾连森连忙跟上,心中叫苦不迭,又要这样尬骑半小时车? 回宿舍的路有很长一段走的是黑漆漆的小巷子,不用担心有警察突然冒出来罚款。沉默的气氛又让顾连森难受了,他开始努力地跟叶惺说话。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叶惺没有上次给人感觉的那么高冷,他的问题叶惺都会回答,偶尔还会反问几句,聊天很自然地进行了下去。只是长的句子叶惺会习惯性地开始讲英文,叶惺说英文时语速很快,又带了点不知道哪里的口音,有时候让只学过应试英语的顾连森听得有点费劲。 叶惺是麻醉科的博士生,研究生时期过来交换时被教授相中,留他直接攻读博士学位,比他早了半年入学。他的爷爷是A国人,奶奶和母亲都是中国人,白种人的血统除了让叶惺的脸显得更深邃,其他地方似乎也没表现出来,除了身高。 “你长得好高啊,你也打篮球吗?”顾连森一直对自己的身高耿耿于怀,忍不住问。 “不会打。” “那你做什么运动吗?” “踢足球。” “……” 踢足球能长得这么高?!顾连森再次感慨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自从开始打篮球顾连森就对自己的身高特别注意,初三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开始噌噌噌地窜个子,只有他迟迟没见长,天天逼着自己喝牛奶还是长得非常缓慢。上了高中身高还没到一米七,能进校队全靠苦练出来的硬技术。 叶惺看着顾连森一脸羡慕嫉妒恨,疑惑地问:“怎么了?” 顾连森摇摇头,感觉十分挫败。 叶惺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好笑,问:“你喜欢打篮球?” 一听到“篮球”两个字顾连森眼睛就亮了起来,说:“对啊,打篮球可好玩了。”然后又有点失落,说,“可惜打不了了。” 叶惺以为他说的是来了岛国就没有机会打球了,也没再问。 顾连森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兴高采烈地跟他说自己研究科的趣事。 “我的教授整天都在找我,生怕我走丢了一样,他在我座位上放了一个小白板,吩咐我去哪都要在上面写下来。有一天我只是去饭堂吃饭,就懒得写了,跟旁边的师兄说了一声,师兄一脸懵逼,说我不用一一跟他汇报了,又不是小学生。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又不是小学生,为什么去哪都要记下来啊?但旁边的师姐立刻说,不行,教授说小顾绝对不能失踪。我竟无言以对……哦对了,他们还不让我跟去酒会。你会喝酒吗?岛国人好像都很喜欢喝酒,科里下班之后总是有酒会,也不知道岛国人的酒会是怎么样的,可惜我喝不了酒,也没机会去看看了。” “你未成年吗?”叶惺看着顾连森的脸,突然就有点理解他们教授的心情。 “?!”顾连森立刻就炸毛了,他长得秀气,加上性格缘故,一对杏眼总是带着笑,给人的感觉十分年轻,即使大学已经毕业走在路上依然会有高中补习班给他派传单,但是他本人毫无脸嫩的自觉,总觉得自己早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嫩。 “什么未成年!我24岁了!” 在叶惺眼里,顾连森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装腔作势地挥舞着爪子,却又不敢咬人。 “噗。看不出来。” 叶惺笑了,笑容让他整张脸锐利的线条都显得柔和起来,即使是对别人长相不太关心的顾连森在那一瞬间都觉得叶惺很好看。 但是自尊是不容践踏的! “笑什么笑!我喝不了是因为我一杯倒!不,我那是过敏!” 看叶惺笑得更肆无忌惮了,顾连森气鼓鼓地瞪他。 “你24岁?”叶惺好不容易收了笑,突然问了句。 “是啊,怎么?搞不好我还比你大,你得叫我哥。” “……我26岁了。你24岁读的是什么学位?怎么也要上博士课程的公共课?” “我都上博士的课了当然是读博士学位啊。”顾连森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然后才明白叶惺想问什么,“我本来是想先在实验室打打杂补够了学制不足再考博士的,但是教授让我直接考博士,说考上了就让我读,然后我就迷迷糊糊考上了。” 岛国的医学类博士课程学制四年,相当于国内的硕博连读,岛国人虽然是本科毕业后就能参加博士入学考试,但岛国的医学类本科学制六年,毕业后实习一年,比国内长了整整两年。因此,一般来说教授是不会同意让外国本科生直接攻读博士学位的,招的都是硕士毕业的学生,连叶惺这样来交换还没毕业就直接接收的也是很少见的,顾连森这种情况是几乎没有。 怪不得走到哪都盯着,看来顾连森的教授很喜欢这小家伙。叶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笑了笑,这小家伙虽然叽叽喳喳的,但确实挺讨人喜欢的。 到了校门口,叶惺说要送顾连森回宿舍,顾连森连忙摇头,说,又不是女孩子,不用了。叶惺也没坚持,又说了一遍注意安全。顾连森挥挥手,正准备走,又听到叶惺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晚安。本来十分好听的声音一压低,变得有点沙哑,顾连森突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连忙骑车跑了。 顾连森躺在宿舍的床上,拿起床头的手机盯了一会,没有新的微信消息。他点进和骆峥的对话框,消息停留在几天前骆峥说他又咕咕了。顾连森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打了几个字,又删了,再打了几个字,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把手机一丢,关上了灯。 ------------ 3.第三章 顾连森觉得周围很吵,像是嘈杂的酒吧中那种震耳欲聋的感觉,但是却听不到音乐的声音,只有音波在嗡嗡地震动着他的耳膜,眼前许许多多的人影在扭动着,却都看不清脸。他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上身前倾,像是喝醉了一般意识恍惚地看着周围一闪一闪的灯光,一晃一晃的人影,直到有个人影遮挡住他所有的视线,然后霸道地把他按在了沙发上。他推了推那人,却发现推不动,想喊那人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眼前这人是谁。 …… …… 虽然醒的早,但是由于多花了点时间在洗澡洗内`裤洗床单上,顾连森比平时晚到了将近二十分钟。虽说他不需要临床工作,不像别的人那样需要上班打卡,但是他还是努力跟别人差不多时间到科里。他刚坐下,他那个保护欲过度的教授马上就出现了,他连忙又站起来。 “小顾你可算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已经来了将近一个月的顾连森有点哭笑不得。 “不会的,老师,我已经来了一个月了。”顾连森无奈地笑了笑。 “话是这么说,岛国可是会有很多奇怪的人的。虽然我们这乡下地方比较少,但是也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啊!”马上到退休年龄的男教授絮絮叨叨地像个老妈子,顾连森心里觉得好笑,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小学生了,但是教授真挚热忱的关心把早上的梦带来的阴郁一扫而空。 顾连森一脸乖巧地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听老师的话,不随便跟奇怪的人说话,然后教授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回去教授办公室工作。 顾连森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今天到得晚了,周围的师兄师姐都已经下临床去了,科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拿出论文杂志,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早上兵荒马乱地洗东西让他不曾细想,到现在梦里的细节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唯独最后那一句让他浑身过电一样的“晚安”让他记到现在,他甚至想不起来那人的声音是怎么样的。顾连森叹了口气,来到岛国之后他夜晚做这种梦的频率渐渐高了起来,像是迎来了迟到的青春期,不,即便是在青春期,他都未曾做过如此感觉清晰的梦,往往只是沉沉的一觉醒来感觉腿`间异样才知道泄`了。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他从未有过很强的欲`望,尽管偶有生理的冲`动,他都鲜少处理。他大部分的精力都被艰苦的球队训练与繁忙的课程剥夺,每晚他都是倒头便睡,有时甚至来不及爬上在上铺的床就趴在桌子上睡着,没有多余的体力注意别的事情。但是在来岛国之后,不,或许是更早,在对骆峥产生别样的情感之后,又或是在没有了令人筋疲力尽的训练之后,他的身体像是终于有精力了,积攒多年的欲`望仿佛找到了一个泄洪口。无数个夜晚他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有时他能想起梦中的人是他白天清醒时想都不敢想的人,而有时他甚至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唯有醒来时硬`得发疼的地方在提醒他梦境的旖`旎。 每次做完这种梦顾连森都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弗洛伊德曾说,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梦也绝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而是欲`望的满足。顾连森痛恨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医学心理学的重点。 晚上的课顾连森到得挺早,一如既往地坐在了角落里,抬起头还是看到了正中间的叶惺挺直的腰杆。正巧叶惺回过头,看到他来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今天的课结束得挺早,顾连森一如既往地排在队伍的最后,想着今晚或许能去商场逛一逛,但是叶惺会不会和他一起走,对了,叶惺呢?顾连森抬起头,发现叶惺已经不在教室里了,他心里啧了一句,昨天还说坐着等呢。 顾连森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时,教室早已空无一人,甚至走廊上的感应灯都自动暗了。顾连森刚走出教室门口,感应灯还没亮起来,他猛地看到旁边有个高大的黑影,吓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大喊了一句“卧槽!” 整栋楼的感应灯都被他喊亮了。 叶惺也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才想问你干什么?黑漆漆地站在这里存心吓人啊!” “我在等你,谁知道你这么久,连感应灯都灭了。” “你就不能把它弄亮吗!” 叶惺一时语塞,然后指了指墙上的“节约用电”标志。 “好吧,你赢了。”顾连森有点无力,“下次在楼下等我吧,这样我下楼梯的时候就能看到你,给我点缓冲时间。” 叶惺点了点头。顾连森才猛地醒悟,不对啊,为什么叫他等我? “不对,你下次不用……” “你的车在哪?”叶惺突然问。 “啊,对,我车呢?”顾连森突然被他打断了脑子还有点懵,一时也没想起来车停在哪了,四处张望着,顺口反问了句,直到他看到叶惺那近似关爱智障的眼神,才如梦初醒:“在校门口。” “你停车怎么这么随性?”叶惺的表情也是很精彩。 “我看哪里顺眼就停哪里了。” “……” 气氛突然安静,顾连森有点尴尬,问:“你车呢?” “饭堂门口。” 顾连森还没意识到那是他昨天停车的地方,说:“那走,咱们先去拿你的车。” 叶惺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取了车,顾连森说:“对了,我今天想去一趟A商场。不过一直到中途都能陪你走。”叶惺安静地骑着车没有回答,顾连森当他知道了。 A商场在本部和医院的中间,是村里最大的商场了,基本生活所需的东西在那都能买全。顾连森惦记着今早那条宽松的内`裤引起的惨案,想去商场买两条新的。想起那条内`裤,顾连森猛地想起那声晚安,他悄悄侧头看了叶惺一眼,脸上有点发烧,心里默念着:不,应该不是他。 顾连森一如既往地叽叽喳喳了一路,叶惺的话也比之前多了许多,两人聊着天,很快就到了A商场门口。 “那我去商场啦。”顾连森停下车,转头对叶惺说。 “一起。”叶惺面无表情地把车骑向了停车区。 顾连森惊了。他都这么说了,难道按套路叶惺不是应该高冷地点点头然后自己先走吗?怎么这人不按套路来? 顾连森一脸苦逼地停了车,和叶惺一起走进商场。叶惺问:“你要买什么?” 顾连森当然没法让叶惺陪他去买内`裤,只好说:“我,我想去超市逛逛……” 于是顾连森和叶惺就走进了超市,而叶惺竟然还推了辆手推车。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超市里逛着,突然顾连森觉得这情景有点诡异,不对啊,他和叶惺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在超市里瞎逛啊?!这简直就像……就像…… “我们好像那些等超市贴降价条的大妈啊!”顾连森感慨了一句。 叶惺本来看着心情不错,眼睛都带点笑意,一听到这句话瞬间晴转多云,眼神如刀地看了他一眼,“闭嘴。” 顾连森只好闭上嘴又乖乖地瞎转了一会,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在冷藏柜里拿了一大盒牛奶,放进空荡荡的手推车里,说:“我买盒牛奶。走吧。你没有要买的了吧?” “没有。” 顾连森如蒙大赦地拉着叶惺往收银台奔去。 回去的路上,顾连森顺口问了句叶惺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叶惺说是个不太和平的小镇,镇里有挺多的黑势力,他来岛国前黑`势力还跟隔壁镇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枪战。 顾连森听得感慨万分,心想怪不得这人会等我下课一起走了,一定是有什么童年阴影,以后还是陪他一起走吧。 所幸他也自觉很机智地没有揭人家伤疤,不然叶惺如果知道了顾连森此刻的想法恐怕真的忍不住会掐死他。 和叶惺道别,自觉做了一件好事的顾连森心情愉快,哼着跑调的歌洗完澡,却看到手机又有了新的微信消息。 骆峥:森哥?睡了吗?咱们聊聊? 顾连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4.第四章 大三那年,顾连森遇到了骆峥。那时的顾连森在校队打拼了两年,终于在几个体育特长生毕业之后熬出了头,争到了一个首发席位。骆峥则是时隔数年学校好不容易挖来的篮球特招生。原本特招生应该参加专业组的比赛,但是顾连森的学校作为个体育强校,总有各种手段让高考成绩较好的特招生作为普通学生入学,以便参加业余组的比赛。成绩实在没法抢救的,才用特长生身份入学。骆峥是成绩好的那一类,更是被视若珍宝,副校长亲自把他领到队里交给教练,轻而易举地拿走了最后一个首发席位。骆峥个子不高,只比顾连森高了两厘米,虽是个体育生皮肤却不黑,给人一种很斯文的感觉,脸上还总是带着很温和的笑容。顾连森和队友们最初心里都是不服的,谁都不乐意让一个空降的人夺走一个首发位,何况是个看起来就很弱的家伙。 但是训练真正开始之后,骆峥的表现让顾连森心服口服。骆峥的控场能力十分地强,全场都对场上所有人的走位都了然于胸,加上出色的控球、传球能力,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控卫。顾连森是一个得分后卫,有出色的爆发力和极高的投篮命中率,但缺点也很明显:顾连森身材偏瘦削,身高和力量都不足,如果被对手重点盯防的话他很难用自己的力量摆脱。但骆峥却总是能及时找到接应他的位置,又或是在一个极妙的时机把球交到他的手上,让顾连森全场下来打得得心应手,平常整天吼他的教练今天竟然一次都没骂过他。顾连森心情愉快,内心的不服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训练结束后,顾连森很主动地去跟骆峥搭话:“兄弟,球给的真不错啊。” 骆峥正在用毛巾擦汗,高强度的训练让他满头大汗,连长长的眼睫毛都是湿漉漉的,闻言抬起头,儒雅的脸上带着笑:“谢谢,你投篮真准啊。” “嘿嘿。”顾连森笑得很高兴,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对了,我叫顾连森,医学院大三。” “顾哥你好,我是骆峥,管理学院的新生。” “以后多关照啦。”说完,顾连森伸出手,和骆峥击了个掌。 骆峥和顾连森很快就熟络了起来。或许是身高相近,在平均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球队里他们就像被一群老鹰拥着的两只幼崽。许多时候骆峥都会在训练时很主动但是又不突兀地给顾连森指出问题所在,而顾连森在练习的时候也很重视去配合骆峥的各种给球的习惯,彼此间的默契日益增加。他们经常会在训练后一起吃饭,谈天论地,十分投缘。 大三的医学生学业已经十分繁重,球队的训练强度也撑得起体育强校的名号,顾连森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快。顾连森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骆峥。或许是他刚刚跑到他最擅长出手的那个点骆峥的球就传到他手上的那一刻,又或许是骆峥用被汗水弄得湿漉漉的带笑的桃花眼注视的那一刻,也或许是骆峥对他的称呼从“顾哥”变成“森哥”的那一刻。骆峥长得偏白,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但是跟顾连森在一起的时候却十分黏人,总是森哥森哥地喊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顾连森只觉得这样的骆峥十分的可爱。每日的训练让他的生活有了盼头,能见到骆峥,能和他说话,能一起打球,变成了顾连森每一天的动力。 骆峥是个十分擅长交际的人,入学不久后进了学生会的宣传部,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他被推选成了部长。骆峥开始忙得不可开交,训练也不是经常出席了。但是他底子好,教练也放心。骆峥每次训练前打电话交代事务的认真模样和训练后的黏人模样一对比,总让顾连森觉得心痒难搔。马上要升上大四,顾连森终于开始慌了。顾连森原本的计划是大四退队专心学习,这么一算他能见到骆峥的时间就只剩下不到两个月,距离球赛也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顾连森很无助。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让他感受到“喜欢”这一种感情的人是个同性,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句话说出口。骆峥是那么好的人,他值得有一个可爱的女朋友,许多年后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或许顾连森还能有机会给他的孩子看病。 顾连森站在力量房里胡思乱想着,心里一阵酸楚。他从上个星期开始翘了晚上的课出来加练,校队的假条长期有效,辅导员一直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很想在最后一次比赛,或许说是最后一次能和骆峥一起打的比赛里,不留遗憾。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身高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但是力量却是可以练的,他尤其弱的是核心力量,虽然每日的训练都有针对核心力量的训练,但是他觉得还不够,他还想再强一点,更强一点。这一周的加练下来,顾连森的腰已经隐隐作痛,但是他觉得这点痛不算什么,就没有在意。到了第三周,在杠铃转体时的一个瞬间,顾连森的左腰爆发了一阵剧烈的撕裂痛,让他眼前一黑,连人带杠铃摔倒在地,所幸杠铃掉下的时候没有砸到他,但是他已经痛得爬不起来。他摔倒的动静惊动了力量房里的田径队的队员,几个队员连忙把他抬到了急诊,并通知了他的教练。医生诊断为急性腰扭伤,由于腰肌和韧带已经出现了撕裂,告诉他至少要静养一个月。教练怒气冲冲地跑进来,也是急昏了头,没有什么比在赛前的这个节骨眼上首发队员受伤更让教练着急的事情了。事情关乎教练的奖金,教练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顾连森默默听着,咬咬牙,说:“教练,急性腰扭伤只要急性期静养过后,对身体的影响不大的,医生也说我休息几天就好,比赛还有三个星期,我休息一个星期之后就能归队。”教练这才点点头,吩咐他好好静养。顾连森又求教练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的队员,以免影响他们的训练。教练觉得有理,也答应了。 顾连森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但是疼痛丝毫没有缓解。主管医生是他的外科老师,顾连森在外科的实验课和临床的见习里表现都不错,老师对他印象挺好,甚至还跟他开玩笑说以后要不要当个外科医生,顾连森当时还笑着说好。而此时的顾连森急得眼眶都红了,求他的老师给他打封闭,保证自己不会乱来。老师最终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给他打了封闭,并警告他最多只能打一个疗程。顾连森算了算,一次能起效五到七天,一个疗程最多四次,比赛还有两周,赛程两周,刚刚好,就很开心的答应了,悬了一个星期的心终于放下。 回去训练的时候,顾连森绝口不提受伤的事情,队友问起只说有门课要考试,复习了一周。所幸赛前的训练比较个性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项目,也无暇顾及别人。而教练到底还是顾忌他刚受了伤,只给他安排了很低强度的练习。顾连森投了几个篮,发现出手用力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会感觉到腰部有一阵刺痛,但是不影响他的命中率,还是松了口气。 休息的时候,顾连森出了比平时更多的汗。这时,他们队长付海走过来,问:“你的伤好了吗?” 顾连森一愣:“你怎么……” “我男朋友是田径队的。那天他也帮忙把你抬去医院了。放心吧,我没告诉骆峥。” 付海递给了他一瓶脉动,顾连森无意识地接过,脸色苍白。付海的话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付海比他大一届,是经济学院的学生,打的是小前锋的位置,他与付海关系还不错,在骆峥入队以前,付海是他大多数配合练习的搭档,两个人挺合得来,但他从来没想过付海会是个gay,更没想到付海已经看出来他喜欢骆峥。 “谢谢,也帮我谢谢你的……男朋友。” 付海笑了笑,说:“我原本以为你是直的。” “我也以为我是直的,”顾连森有点尴尬,“但我就是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你是个被直男掰弯的直男?真惨啊。” “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顾连森有点心虚。 “我觉得挺明显的。你这人脸上藏不住事的,整天给人断球还没把你断得演技好一点。” 顾连森尴尬地笑了笑,低头喝水,却听到付海说:“我觉得他也看出来了。” 顾连森猛地抬起头。 “那小子没有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这是gay的直觉。”付海盯着顾连森,发现他根本不信,叹了口气,又说,“连森,我们一场队友,哥也不想让你走进这条死胡同,离他远点吧,当直男不好吗,至少你还是个直男的时候看起来比现在看起来过得好多了。” 顾连森低下头,没有回话。付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回去训练了。 付海的话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反而让顾连森心潮澎湃:既然他都知道我喜欢他了,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有一丁点的可能,他也是喜欢我的。 ------------ 5.第五章 球赛很快就开始了。前几场比赛顾连森的发挥都挺稳定,腰上的伤虽然在动作大的时候会痛,但是比赛中的顾连森全神贯注,丝毫没受影响。队伍顺利打进了四强。半决赛的时候,顾连森的对手研究过他们队的打法,用了传统的人盯人做对策,把得分核心的顾连森盯得死死的。顾连森速度很快,还是成功甩开了防守拿到了球得分,赢得了全场的喝彩声。每每进球,骆峥便会在回防的路上和他击个掌,那是顾连森最开心的时候。比赛的第三节开始后不久,他刚拿到球,对方很快用一米九几的身高堵上来,他的余光看到骆峥和其他队友都被死死地防着,没办法来接应他,顾连森咬咬牙,压低重心,用他的爆发力从右侧紧贴着对方突破时,对方竟然后退一步,紧接着抬起了膝盖,狠狠地顶在了顾连森的左腰上。顾连森前冲的势头很猛,对方的力气也很大,顾连森整个人摔了出去,在惯性的影响下滚了两圈,最后一动不动。那一刻的疼痛让大脑产生了保护机制,切断了他所有的感觉。听觉有一瞬间消失了,他睁大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只映出骆峥匆匆向他跑来的身影。然后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疼痛都被无限放大,他躺在地上,意识模糊,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队友们都炸了,有的冲上去要跟对方理论,有的手忙脚乱地把他抬下场给他做紧急处理。而骆峥则在很着急地跟替补他位置的那个队员讲战术,那人甚至都还没热身,就被拖了上场。直到比赛结束,顾连森都没能完全清醒过来。虽然他的队友已经尽了全力,最后还是以三分之差惜败对手,无缘决赛。 比赛结束后,教练和付海匆匆叫了车把顾连森送回了学校附属医院。他的外科老师给顾连森做了处理,打了镇痛针之后看他终于体征平稳沉沉睡去,才松了口气,随即暴跳如雷,怒骂教练:“明知道他有伤还让他上场,对学生就没有责任感的吗?这孩子以后可是要当外科医生的啊!你们把他的腰弄成这样,他还怎么当医生啊?你怎么赔给全国的病人一个外科医生啊?”教练被骂得狗血淋头,自知理亏,嘱咐付海陪着顾连森,垫了医药费之后急匆匆地就走了。 顾连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付海看他终于醒了,也松了口气,说:“你可算醒了,教练说你今晚要是不醒就要通知你的父母了。” 顾连森问:“球赛怎么样了?” “输了。”付海也猜到他会问这个,“差了三分,技不如人,不是你的错。” 顾连森别过了头,说:“嗯。谢谢海哥陪我。我没事了,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 付海眼尖,那一瞬间还是看到顾连森的双眼涌出了泪水,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顾连森抬起没有在输液的右手挥了挥,没有说话。付海走出去的时候,顾连森抬起的手搭在了他的双眼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顾连森住院的半个月里,班上的同学都来给他送过慰问品。队友们也都陆陆续续来看过他,唯独骆峥没来。 骆峥或许是怨他的,顾连森想。如果不是他受伤了,或许他们就能赢了。 出院的时候,老师一脸不忍,委婉地说他伤得比较严重,或许会落下病根,可能不太适宜做些像上手术那样太费体力的事情了。顾连森笑了笑,说,没事的,老师。 再次见到骆峥,是在放假前的最后一次训练上。教练让顾连森和付海这些马上要退队的老队员最后一定要露个面。顾连森虽然能走动了,但是一有什么太大的动作腰还是会痛,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看着队友们,主要是骆峥,一脸认真地对待最后一次训练。让他松了口气的是,骆峥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时,回了他一个笑容,顾连森觉得这半个月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了。 训练结束时,骆峥喊他一起去吃饭。他们走在夏季的校道上,周围都是蝉鸣的声音,嗡嗡地震动着耳膜。 “森哥,你的腰还好吗?X大那群人手真的很黑,打完那场球我浑身都是青的,没想到他们直接把你弄趴下了。” 顾连森苦笑了一下。骆峥还以为他是赛场上受的伤。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倒霉啊。人倒霉起来平地走路都能崴脚嘛。”顾连森确实有过平地崴脚的黑历史,而且还是跟骆峥走在一起的时候。 “那是你!” “哈哈哈。”顾连森笑了一会,平静下来,说:“对不起。” 骆峥沉默了一会,说:“也不是你的错。我要是能多拿一点分就好了,哪怕就是一球。” “不要在意了。你才大一,还有明年,还有后年啊。” “可你没有了啊!”骆峥突然有点激动,音量都提高了。 “我没关系啊。我以后是要当个医生的,谁还看我以前球赛打的怎么样啊。”虽然或许连医生也当不成了。 “可是……” “今天去吃什么啊?”顾连森打岔道。 “猪骨煲!给你补一补!”一听到吃,骆峥立刻就精神了起来。 顾连森看着骆峥津津有味地啃着骨头的样子,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同时也泛着一股暖意,好像看着这个人心就被充满了一样。 骆峥啃完了骨头,摘下了一次性手套,突然说:“森哥,你知道付哥他是个gay吗?” 顾连森一愣,手里的骨头差点掉进了汤里。他犹豫了一下,说: “不知道。他怎么了吗?” “我觉得他喜欢我。”骆峥一脸认真地说。 “啊?”顾连森整个人都愣了,付海他不是有男朋友的吗?什么情况? “我只是感觉啊。我对这方面的感觉很灵敏的。”骆峥很严肃地看着他。 顾连森被他看得有点心虚,问:“那你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啊,我是直的,不可能会喜欢个男的。而他都要毕业了,平时又见不到,训练也不会出现了,没有交集,就算了呗。”骆峥的眼里一旦没有了平时的笑意,那双桃花眼显得很无情。 顾连森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他果然是个直的。那和他又算什么呢。一直都只是兄弟吗? 顾连森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他躺在床上,心乱如麻,然后他猛地坐起身,腰疼都顾不上了,飞快地爬下床,冲到了走廊上给付海打了个电话。打了好几遍,付海才接电话,声音有点沙哑:“喂?” “海哥,你睡了吗?对不起,吵醒你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没睡,什么事?” 顾连森挣扎了好久,终于问了出口:“海哥,你是不是喜欢骆峥?” 对面安静了两秒,顾连森依稀听到有人“哦?”了一声,刚想问,就听到付海突然咆哮起来。 “顾连森,你是不是想整死我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的吗?” “等等,海哥对不起,你冷静一下,我就是随口问问。”顾连森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突然有点慌。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啊!你脑子里是进了水吗!不要看谁都当成你的情敌好不好!我是gay也不是见个男的就喜欢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海哥。”顾连森一边道歉,放下心来,又补了一句,“可他说他觉得你喜欢他。” 对面再一次沉默了,付海“嘶”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阴沉沉地说:“顾连森,我警告你,你把话说清楚。” 顾连森只好把今天骆峥的话转述了一遍。 付海叹了口气,再次沉默了许久,最后开口,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我不喜欢他,我告诉你离他远点是因为我把你当兄弟。”付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口,“我男朋友也是管院的,我听他说过骆峥玩得很开,这一年不到女朋友都换了好几个了。” 顾连森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付海竟然会说这些,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骆峥会有这样的一面。 “关键是。”付海顿了顿,“他那些话到底是对谁说的,你是真不知道呢,还是假不知道?” 付海说完就挂了电话,顾连森却依然低着头在走廊里站了许久,许久。最后他抬手抹了抹脸,撑着墙,艰难地回到了早已熄灯的宿舍。 顾连森久久地盯着骆峥的信息,最终回过神之后,还是没有回复。他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强迫自己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最后在他迷迷糊糊入睡的时候,他的意识仿佛飘进了一个响起枪声的小镇。 ------------ 6.第六章 来岛国将近两个月,顾连森已经习惯了小山村里的生活。山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热闹的商圈,只有一列一列整整齐齐的矮小的房子,给人一种很宁静的感觉。校本部依山而建,偶尔还能看到一片小小的稻田,又或是一个全是沙地的小公园。顾连森每天早上都慢慢地骑着车,一边沐浴着清晨的阳光,一边享受这片宁静。但是,一到了六月,顾连森就受不了了。村里的空气好,万里无云,太阳毫无阻碍地照在身上,顾连森的皮肤比较嫩,不一会就晒得火辣辣地疼。每天早上的半小时车程就变得非常折磨,顾连森决定尽快搬到医院附近。 晚上的课顾连森也不是每天都去上,每次去上课叶惺虽然没特意过去跟他打招呼,但是下课的时候必定都会在楼下等他。这天村里迎来了夏季的第一场大暴雨,上午顾连森出门的时候还被火辣辣的太阳荼毒着,晚上下课出来的时候却迎面遇上磅礴的大雨。叶惺一如既往地站在了楼梯口,见他下来,问:“带伞了吗?” 顾连森摇了摇头,来了山里两个月,一直天气晴朗,所以他压根没想过要去买把伞。 “我没有伞。你有带伞吗?” “有。” “那你先走吧,我等雨小点再走。” “我陪你。” 两个月的相处下来,顾连森已经深刻体会到叶惺说一不二的性格,既然他说要陪那就是赶都赶不走了。两个人安静地站在楼梯口,一同上课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冒雨走了,或是躲回了研究室,只剩下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顾连森又开始觉得安静的气氛很难受了,只好努力找话题,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我可能快要搬家了。” “搬到医院附近?” “嗯。你不打算搬吗?天天骑车不热吗?” “我想搬,但是交流会馆一定要住满一年。” 顾连森恍然,他住的是学校联系租的民间公寓,随时都可以搬走,而交流会馆则是强制学生入住一年以上,提前搬走也要交够一年房租。 “那你还得再熬几个月啊。” “嗯。” 两个人聊了一会,发现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反而更大了。 叶惺突然说:“我科里还有一把伞,我回去拿,你等我一下。” 顾连森看着叶惺打着伞冲进大雨里,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楼梯的感应灯被大雨声惊扰了,一直亮着,但是接触不良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让顾连森有点恍惚。 叶惺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确实拿着另一把伞。他把手中打开着的伞递给顾连森,自己则用了另一把伞。两人一起去取车,顾连森自从上次随性地停车导致气氛尴尬之后,上课的日子都会把车老老实实地停在饭堂门口。 雨是在是太大,仅仅是走到饭堂门口,顾连森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截。叶惺看了眼顾连森斜挎的单肩包,问:“你包里有电脑吗?” “有的。”顾连森正在发愁,照这个样子,回到宿舍电脑恐怕就报废了。 “包给我。” 叶惺不由分说地拿过顾连森的单肩包,塞进了自己的双肩背包里。 顾连森十分不好意思,说:“谢谢了兄弟。麻烦你了。” 叶惺没有回答,骑上车就走了。 雨太大,本就昏暗的路显得更黑了,加上顾连森是第一次边打伞边骑车,心里有点慌,他浑身僵硬,手上也控制不大好,自行车最初还有点左右乱摆,他全副精力都放在路上,还要心惊胆战害怕被警察拦下来罚款。所幸他很快习惯了单车骑车的操作,而岛国的警察也不是那么敬业,一路上相安无事。顾连森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终于能分神看一眼身旁的叶惺。叶惺腰板挺得笔直,上身微微前倾着,自行车骑得十分地平稳,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看来是没少干这种被罚款的事情。四周的大雨声让沉默的气氛不再显得那么尴尬,顾连森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氛围。大雨让他能看到的只有前方不到五米远的路,轰隆隆的雨声雷声剥夺了他的听觉,他本能地觉得恐惧,可是叶惺就那样不远不近地在他身旁,看不到的漫漫前路突然就变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大雨让两个人的车速都慢了下来,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了大半的路程,顾连森下半身早已湿透了,吸饱了水的牛仔裤冷冰冰地搭在他的腰际,让他左腰的旧伤开始疼了起来。快到校本部的那一段路上红绿灯变得多了起来。顾连森发现叶惺每次遇到红灯停下的时候都会捋一捋他的雨伞,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叶惺的伞有一个角的钢丝断了,导致那个角被风一吹就会塌下来,而叶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直把那个角朝着另一面,专心骑车的顾连森之前压根没发现。顾连森的心里很过意不去,说:“你的伞坏了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把你的伞给我就好了。”说着就要去跟叶惺换把雨伞,叶惺躲开了,刚好信号灯变绿,叶惺踩上踏板就跑了。 一直到了校门口,叶惺才停下,问:“你宿舍在哪?” “在……哎不对,你把包还给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也不差这一段路了,这个雨势你挎着包回去肯定也是要湿透的。” “没事的,很近的,不会湿的。” 叶惺挑挑眉,一脸“有本事你就把你的包抢回去”的表情,顾连森败下阵来,只好领着叶惺往自己的公寓楼下去。顾连森一边骑车一边心里想着这个人真的是个好人,以后要是有什么要他帮忙的他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到了公寓楼下,叶惺终于把他的包拿出来还给了他。公寓楼下的灯光很明亮,顾连森看到叶惺几乎全身都湿透了,连头发都在滴着水,一滴水珠正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滑下。顾连森的视线随着那滴水珠滑落,随手接过包,猛地发现包还是干的。他浑身都是冷冰冰的,唯独手上的包还是温热的,仿佛还带着叶惺的体温。叶惺看顾连森还在发愣,笑了笑,转身跨上车准备走,顾连森连忙喊住他:“你的伞!” “先放你那吧,你不是没伞吗。明天还下雨你怎么办?” “那你用这把伞吧,你的那把给我。” “没事,都一样。” 见叶惺又准备冲到雨里,顾连森着急了,大喊一声:“等等!” 即便是在这样大雨里,顾连森的音量还是显得有点大,叶惺吓了一跳,回过头,问:“怎么了?” 其实顾连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他,脸上后知后觉地有点发烫,看叶惺停下来,他只好走上前,说:“我明天把伞还你,你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吧。”顾连森意识到他们认识了两个月竟然还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叶惺从背包里掏出手机,交换了号码之后,说:“我平时在实验室打电话可能不太方便。” 顾连森想了想,叶惺虽说是个中国人,但在A国应该不会用微信,于是说:“那我给你发邮件,把你邮箱告诉我。”两个人又交换了邮箱。 然后叶惺问:“你没有Line的吗?” 顾连森才想起还有这个软件,只有科里的岛国人在用这个软件,他申请了账号加了岛国人之后基本就没用过,一时没想起来,连忙说,有的有的。又跟叶惺加了Line好友。加完,他觉得刚刚要交换邮箱的自己有点蠢,连忙辩解说:“我刚刚一时没想起来,平时我们都是用微信的。” 然后叶惺突然笑了,问:“你是说这个吗?”抬起手中亮起的手机,赫然就是微信的界面。 顾连森只好硬着头皮又跟他加了微信好友。一口气被套走了四个联系方式,顾连森突然觉得有点懵。但是叶惺心情似乎不错,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等顾连森回过神想起叶惺还是拿着那把破伞的时候,叶惺早已没有了踪影。 顾连森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墙,缓缓地上楼回到自己的宿舍。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腰疼的症状缓解了许多。经过两年多的静养,他的腰伤已经不太影响他的日常活动,除了无法久站和久坐,倒是没有太大的不便,唯有天气不好时才会比较难受。顾连森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放在床头的手机一阵震动,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顾连森地紧紧地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随后,紧皱的眉头松开了,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笑容。 叶惺:晚安。 ------------ 7.第七章 顾连森第二天就买了雨衣,在下课的时候把伞还给了叶惺。 叶惺接过伞,说:“我以为你会在白天给我。” 顾连森一脸疑惑,叶惺指了指他的那把破伞,“这样我就不用带着两把伞回宿舍了。” 顾连森恍然,说:“我只是怕在你实验的时候打扰你。” 叶惺皱了皱眉,说:“你随时都可以打我的电话的。” “嗯,你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 叶惺一路上再也没吭声,顾连森隐隐觉得他好像不大高兴,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说错什么。安静的气氛再次让他浑身难受,他绞尽脑汁地想找话题,突然想起世界杯马上要开幕了,叶惺说过他踢足球。 “对了,世界杯就要开幕了!” “嗯,这周四晚上。”叶惺果然立刻就回答了。 “你要去看球吗?” “嗯,我和几个一起踢球的朋友约好一起去看球。”叶惺又立刻补充问:“你去吗?” 顾连森想了想,点了点头。 顾连森虽然打篮球,但是他几乎对于所有的球类运动都有一种迷之热爱,很小的时候也曾踢过一段时间的足球,长大之后他也挺喜欢看足球比赛。 叶惺刚刚不悦的气场瞬间就消失了,甚至可以说是眉飞色舞地跟他讨论喜欢的球队。顾连森心里还暗暗偷笑这人真是个足球迷,聊几句足球就这么开心。叶惺是西班牙的球迷,而顾连森支持阿根廷。两人争论了很久哪支球队的夺冠可能性更大,最后顾连森气鼓鼓地说,周六走着瞧。 周六晚上第二场比赛就是阿根廷的比赛,第三场则是西班牙的比赛。 顾连森被叶惺领着去了校本部附近的一家挺大的酒吧,叶惺的几个朋友已经到了。顾连森看了一看,五个人,全是外国人,有黑人有白人,全都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语速很快,而且还带着难懂的口音。虽说在岛国顾连森也是个外国人,但是英语听力简直是顾连森的死穴,只有麦吉那种标准又慢的英语他才觉得能够交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叶惺身旁,巴不得能有个壳让他缩进去,这样那些热情的外国友人就不会老是跟他搭话了。 点饮料的时候顾连森只点了一杯汽水,那群外国友人一阵起哄,顾连森只尴尬的笑了笑,这时叶惺也要了一杯一样汽水。 “你也不能喝酒吗?”顾连森小声地问。 “能喝,但是今晚不想喝。今晚不是要走着瞧的吗?我要睁大眼睛看着。” “嘿,你看着吧。”顾连森笑得一脸自信。 比赛很快开始了,顾连森看比赛的时候很专注,注意力堪比他亲自上场比赛的时候。叶惺看着顾连森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酒吧的大屏幕的样子,像是个在看心爱的动画节目的小学生,心里有点好笑。 阿根廷率先进了球之后,冰岛马上就追回了一球,顾连森脸色都青了,等到中场休息,他松了一口气,抓起桌上的汽水就一饮而尽,又把头转回屏幕。叶惺一直心不在焉地吃着薯条,偶尔跟朋友说几句话,注意力多半在顾连森身上,汽水早就喝完了,也懒得点。见顾连森喝完了汽水,便叫来了服务生,服务生没注意,拿来了岛国语版的菜单。叶惺的岛国语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认字全凭汉字部分,此时也懒得叫他回去换菜单了,随手指了指菜单上面写着“发泡性XXX”里的一个,觉得这应该就是汽水。点完饮料,叶惺的视线除了偶尔瞥一眼赛况,基本就在肆无忌惮地看着顾连森,而顾连森浑然不觉。 饮料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场,叶惺拿起来喝了一口就发现点错了。他点的是个苹果味的气泡酒,度数不高,口感也和普通汽水差不多。叶惺看了看顾连森,想起他上次说过自己一杯倒。虽然想问他要不要换一杯,可是顾连森目不转睛的样子让人不忍打扰。叶惺想了想,这个度数的气泡酒应该是倒不了的,就没出声。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顾连森感受到了绝望。梅西的点球竟然丢了!阿根廷竟然平了冰岛!他肚子里燃烧着怒火无从发泄,最后瞥见桌上的“汽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虽然觉得好像跟上一杯口感不太一样,他也只当做是苹果味的汽水。 “哎!你……”叶惺虽然在跟朋友讨论冰岛队的战术,但是始终留意着顾连森,当然也看到顾连森拿起气泡酒就喝,无奈他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 顾连森茫然地看着叶惺,突然想起来自己放过的狠话,连忙说:“这场只是意外,下一场阿根廷一定会赢的!”说着像是给自己鼓劲一样狠狠地把杯子放在杯垫上,起身去上厕所。 叶惺看顾连森去厕所的步伐还挺稳健,心想这好像没什么事啊,一杯倒什么的果然都是借口的。 顾连森回来的时候,外国友人们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了一张纸,正凑在一起比比划划着刚才的几个精彩的走位,叶惺也眉飞色舞地用他带点口音的英语跟他们交流着,没有发现顾连森回来了。顾连森乖乖地坐在一旁看他们聊战术,突然就开始犯困。他有点疑惑,不对啊,我今天也没有很累啊。 等叶惺和外国友人们交流完,回头一看,顾连森已经趴在酒吧的桌子上睡着了。外国友人们也开始起哄,揉着顾连森的小卷毛喊他的名字,但是顾连森睡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给。 叶惺皱了皱眉,没想到真的是一杯倒,而且倒得也太干脆了,一点先兆都没有,感觉不太对劲。叶惺拨开友人们的手,说先送他回去,今天就先走了。叶惺架起顾连森,发现他是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只好把人背了起来,不顾身后友人们更欢的起哄声,快步往宿舍走去。 叶惺送过顾连森回家,记得他宿舍的那栋公寓在哪。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楼下,却想起来不知道他住哪个房间。叶惺想了想,让顾连森靠坐在了楼梯上,伸手去掏他裤子口袋里的钱包和钥匙。顾连森这时终于动了动,似是不满有人在打扰他睡觉,扭动了几下。叶惺好不容易拿到了钱包和钥匙,翻出了他的身份证,看到的他的住址,才再次背起人准备上楼。 顾连森睡了一路,已经比刚才清醒了一点,但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很热,与叶惺的背相贴的那块皮肤特别痒,后背也很痒,他无意识地在叶惺的脖子和后背一带上下蹭动着想要止痒。顾连森虽然偏瘦,但一米七五的个头摆在那,长期的训练让他身上还是有点肌肉的,他比看起来要重多了。叶惺本来背着他走了十几分钟已经有点累,爬楼梯有点费劲,背后的顾连森猝不及防地开始乱动,加上叶惺的脖子本就比较敏感,被他这么一蹭,腿一软,差点就两个人一起滚下楼梯。 “别乱动!”叶惺好不容易才站稳,有点愤怒地拍了背后的人一巴掌,手感很好,应该是拍在了臀`部上。顾连森嘟囔了一声,还是不老实地乱动。 叶惺咬紧牙关终于把人弄进了宿舍,泄愤似的把人往单人床上一扔,结果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顾连森痛哼了一声,随即捂着腰部缩成了一团,原本在酒精作用下发红的脸上血色唰地褪下去了。 叶惺吓了一跳,他以为顾连森的床好歹会有个床垫做缓冲,才这么把人扔了下去,没想到床单下面竟然就是硬木板,也没想到顾连森竟然疼成这样。 顾连森摔下的时候正好在左腰上撞了一下,那地方被他糟蹋得脆弱得很,根本经不起这种大力撞击,一下子疼得他本来有点清醒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叶惺看到顾连森疼得满头大汗,眼睫毛都湿漉漉地,他连忙把蜷成一团的顾连森摊开,掀起他的衣服想看看撞到哪了。谁知道顾连森一感觉到有人要掀他的衣服,腰都顾不上捂了,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衣服下摆,叶惺扯了几下硬是没拽开,刚想使劲扯,就听到顾连森声音哽咽地说:“骆峥,你放开我。” 叶惺愣了愣,松开了手,只见顾连森呼吸急促,皱着眉头,紧闭的双眼一直抖动着。他情绪突然就涌上了头,爬上床,轻轻地拍顾连森的脸:“顾连森!顾连森!你睁开眼。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 叶惺喊了好几遍,语气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变成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顾连森终于缓缓地睁开眼。叶惺看到那双平时总是带笑的杏眼里此刻全是泪水,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全都脱离了禁锢,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 “顾连森,我是谁?” “叶惺……” 顾连森眼神迷茫,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喊出他的名字之后,眼泪掉得更快了。 “……疼……” 叶惺的心里揪成了一团,他顺了顺顾连森的小卷毛,想了这么久终于揉到了这头小卷毛,他更加温柔地说:“你乖,放开,我看看是哪里疼。” 顾连森闭上眼,咬紧下唇,终于松开了手,叶惺连忙掀起顾连森的上衣。顾连森的肤色本就偏白,以前长期训练时晒成了小麦色,如今两年多没有做什么运动,早已回到原本的颜色,只有手臂因为早上骑车晒黑了一点,与身体有不明显的色差。此刻他的腹部紧绷着,隐约能看到腹肌的轮廓,左腰红了一大片,中间有一部分颜色明显比周围的皮肤要深,方方正正的,是长期理疗和贴止痛药膏留下的痕迹。叶惺在周围颜色较浅的部位按了按,顾连森没什么反应,于是试探性地用手轻轻按上那块深色的地方,那个部位肌肉十分地烫,紧绷着,硬得像块铁板,轻轻碰一下,顾连森就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猛地颤了一下。 叶惺皱起了眉头,这伤怎么看都不是刚刚摔的,他起身走到冰箱前,发现顾连森的冰箱里竟然备了冰袋,叶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拿起冰袋,又找到顾连森的毛巾,仔细地把冰袋包了起来,又确认了一下温度合适,才小心翼翼地捂在顾连森的腰上,然后又把掀起来的衣服放下,生怕他着凉。顾连森只在冰袋碰到的一瞬间抖了一抖,过了许久,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呼吸也慢慢平稳了下来,再次睡着了。 叶惺看他终于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冰袋都已经化了,叶惺掀起他的衣服,把冰袋取了出来,然后注意到顾连森胸口的皮肤也泛着不正常的红,上面还有些散在的小红点。叶惺终于明白顾连森是真的酒精过敏。所幸这次没有让顾连森喝高度数的酒,叶惺还是悔不当初,要是知道后面要闹出这么多事情,他当初就应该要个英文菜单了,也不应该就那么随意地让顾连森喝了那杯酒。 ------------ 9.第九章 顾连森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他迷茫地睁开眼,这一觉睡得很沉,但是头还是隐隐作痛。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一惊,猛地坐起身。 阿根廷竟然平了!梅西!梅西你在干什么! 起身的动作太大,他的腰部传来一阵疼痛,他伸手揉了揉腰,却摸到了一块药膏。他一脸疑惑地掀开被子,却看见自己那条宽松的内裤褪到了大腿,被子和床单上全是星星点点的斑`驳白`痕,有些地方还结成了块,一片狼藉。 顾连森还不算清醒的脑子又懵了,努力回忆了一会,终于想了起来。昨晚他莫名其妙在酒吧睡着了,感觉应该是喝醉了,叶惺送他回来,然后他腰疼发作了,疼得那段记忆又有点模糊。叶惺好像在一直问他,我是谁,可是为什么?他揉了揉眼睛,感觉眼睛有点肿,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好像哭过,还喊了骆峥的名字。顾连森脸一下就黑了。他努力回忆叶惺当时的反应,只想起叶惺温柔的声音,顾连森脸上又是一阵发烧,又开始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随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衣服应该是叶惺帮他脱的,药膏应该也是叶惺给他贴的,可是叶惺怎么知道他有药膏?还有内裤为什么挂在腿上?还有这床单,这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困惑的事情太多,顾连森宿醉的脑子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依稀想起自己后来好像做了个梦,梦里的他浑身像是火烧一样,有一只灵活的手在他的欲`望上点火,他像一只被扔在大海里的小船,一晃一晃的,最后他被一个大浪抛了起来,却在天上迟迟无法落下,这让他烦躁不安,最后他突然落了下来,溅起的却不是浪花,而是灭顶的快`感。只是回忆起梦里的感觉,他刚刚消退的生理现象又起来了,他不敢再想。最后觉得应该是自己又做了那种梦,做梦时无意识地蹭被子把内裤蹭掉了,导致泄在了被子上。 顾连森觉得自己或许是该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生理需求,来了岛国几个月,他连自`慰都不曾有过。虽然他一直都不是很热衷于这件事,来了岛国之后频繁的春`梦让他心里堵得慌,更是没有了心情去做这件事,每次欲`望上来都是草草地冲个凉水澡了事。顾连森瞥了一眼那条再次害他洗被子的内裤,随手扯了下来,揉成一团,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 顾连森感觉心情舒畅了点,伸了个懒腰,随手摸到床头的手机,看到时间已经将近一点,吓了一跳,然后发现叶惺大概十分钟前发了条Line消息,问他醒了没。 顾连森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不用微信,刚想回复,想起昨晚他把叶惺当成骆峥的事情,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放下手机,起身去洗了个澡。 叶惺昨晚虽然也折腾到了半夜,但良好的生物钟还是让他挺早就醒了。他整理完实验数据,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本想给顾连森打个电话,但是想到顾连森昨晚被他害惨了,多半还没起。又是醉酒又是撞到了腰,最后没忍住吃了他豆腐也算了,还害他弄脏了被子和床单。叶惺觉得自己也是挺禽兽的了。越想越心虚,只好发了条Line信息。 过了一会,叶惺再次打开Line,发现信息显示成已读。 叶惺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却没有回复,心里有点慌,难道顾连森发现他对他下手了?不应该啊?犯罪现场应该是完美地布置成了自杀现场啊! 叶惺冷着脸想了半天,最后忍不住给顾连森播了电话。 “喂?” “醒了?” “嗯。刚醒你就打来了,真是凑巧。” 这个小骗子,他难道不知道Line消息会显示已读吗。 “你感觉怎样?”叶惺没有戳穿他。 “还好,就是有点头疼,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昨晚是我的错,我看到菜单上写着发泡性什么的,以为是汽水,没想到是气泡酒,对不起。”叶惺的语气有点懊恼。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的顾连森笑得停不下来,叶惺一脸无奈。 “哈哈哈哈……抱歉,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酒量太差了。谢谢你还帮我贴了药膏。” “昨晚……你……”叶惺的突然有点慌张,“你还有昨晚的印象吗?” “我,我……”顾连森的犹豫让叶惺的心都提起来了,这时他又说,“我昨晚是不是哭了?” “……”叶惺悄悄松了口气,:说“是。你别介意,人喝醉了都是那样。” 电话那头的顾连森沉默了一会,叶惺觉得气氛有点古怪,只好主动开口说:“昨晚西班牙也平了。” “!!!哈哈哈哈!!我们是难兄难弟了啊。” 叶惺苦笑着,等顾连森幸灾乐祸完,又问:“一起吃午饭吗?” “呃……不了,我,我约了中介两点看房呢。我在路上随便吃点什么。” “……嗯。那周末愉快。” “嗯。” 叶惺觉得顾连森虽然有点不太自然,但是应该是没想起来昨晚后来的事情,不然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叶惺虽然确实挺喜欢顾连森,但也没想过就这么对人下手的。昨晚的事情也确实刷新了叶惺对顾连森的认知,他原以为顾连森就是个被人捧在掌心的无忧无虑的小孩,但是没有哪个无忧无虑的人会在醉酒后哭着喊一个人的名字,尽管喊的是放开他,也足够让叶惺火冒三丈了。叶惺直觉那是个男人,毕竟那时顾连森的表现像是个被非礼的良家闺女,应该没有哪个女人会如此的凶猛。再加上腰上的那伤,抽屉里那些止痛药,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独自跑到异国他乡的小山村里来上学?顾连森的未知面让叶惺感到烦躁,同时也让他蠢蠢欲动,期待着自己亲手一层层把他剥开的那一天。 顾连森洗完了被单,出门去看房子。他其实没有约中介看房,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惺。在他的认知里,虽然叶惺点错酒在先,但是又没有恶意,是他自己酒量不好,喝醉了给叶惺添了那么多麻烦,还把人家当成了骆峥。虽然叶惺应该是顾忌到他的面子,没有过问骆峥的事,顾连森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他的岛国语水平不错,在岛国中介高质量的服务下,他找到了一个还挺满意的房子,可惜是不带任何家具的。与中介商量好了价格,顾连森决定月底就搬家。那是个距离医院徒步5分钟的小房子,虽然房间的面积不到三十平方米,但已经比别的公寓都大了,至少能放下一张大一点的床。顾连森早已忍受不了宿舍那张80厘米的单人床,他睡相不好,夜晚每每一翻身就落了空,不时被惊醒。他有点怀疑叶惺躺在宿舍的床上是不是连腿都伸不直。顾连森很快就在网上选好了新床,又加了个当地华人的QQ群,收了不少二手家具,突然就十分期待搬家的那一天。 ------------ 10.第十章 过了个周末,山里的似乎一下子就进入了盛夏。周一早上,顾连森大汗淋漓地到了研究室,刚吹了一会空调,就被告知从这周开始每天中午12点到1点整栋门诊楼的空调都会停一个小时,据说是几年前岛国东部大地震之后就留下来的规矩,为了节约用电以便能源能用到有需要的地方。顾连森的研究室恰好就在门诊楼里,整栋楼的空调都是中控的,连温度都调不了。顾连森的内心是崩溃的,这都过了几年了还没灾后重建好吗!而且要停电在什么时候停不好,为什么非要在中午最热人又最多的时间停电!说什么节约能源,分明就是抠。 顾连森今天在实验室做实验,原以为没有空调的一个小时他怎么都能靠余温熬过去,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空调停止运行后不到五分钟,实验室许多大型仪器的散热让整个房间比室外还热。 顾连森脱下实验用的白大褂,背上背包就下楼去图书馆蹭空调。图书馆的空调开得很低,他一进门就抖了抖,立刻后悔没有把白大褂穿过来。最后他只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从窗户里漏进来的阳光让他感觉暖和了不少,坐了一会,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顾连森感觉到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迷茫地睁开眼睛,却只看到叶惺坐在对面,正一脸认真地低头看着文献。阳光打在叶惺的侧脸上,让他脸上深邃的轮廓都被照亮,显得十分柔和。注意到顾连森的目光,叶惺抬起头,含笑看着他。 顾连森觉得叶惺注视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温柔,温柔得让他空荡荡的心仿佛都被填满了一般。他愣愣地看着叶惺,直到对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卷毛,问:“睡傻了?” 顾连森揉揉眼睛,坐起身,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神迷离地盯着桌子发了一会呆,才回过神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叶惺指了指手上的文献,又忍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顾连森愣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有点湿润,脸上一红,连忙捂着嘴跑去了洗手间。 顾连森匆匆洗了把脸,回到位置上去取背包,看了一眼周围安静自习的人,蹲了一顿,轻手轻脚地走在叶惺身边,凑过去小声地跟他道别。 叶惺抬起头,也压低了声音,在顾连森的耳边轻声说:“今晚见。” 微热的气息轻轻地穿过头发,喷在顾连森敏`感的耳朵上,顾连森缩了一缩,突然脸上发烫,连忙转身走了。 那天之后,顾连森每天都会去图书馆蹭空调睡午觉,而每次他睁开双眼,都能看到不知道何时来的叶惺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书。 顾连森觉得自己或许是没睡醒,才会觉得这个画面是那么的美好,好得让他总是心跳如鼓。 叶惺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错,那天碰巧遇到顾连森之后,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跑来图书馆转转。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每天都能在窗边老位置上看到一头熟悉的小卷毛。他在对面小心翼翼地坐下。顾连森睡得太沉,叶惺坐下的动静总是一点都没惊动他。叶惺看了一会书,又抬头看了一会熟睡的顾连森,他大半张脸埋在了臂弯里,只有紧闭的双眼露在外面,浓密的睫毛偶尔会抖动几下。叶惺早就看出来顾连森是天然的大卷,现在头发已经长了不少,盖过了部分耳廓,显得十分柔软,让人很有狠狠揉一把地冲动。叶惺强迫自己低头看书,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抬头时忍不住伸出了手。结果顾连森立刻就皱了皱眉,他连忙缩回手装出若无其事看书的样子,悄悄看对方醒来。 叶惺很喜欢顾连森刚睡醒时一脸迷茫的样子,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动物,总是能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叶惺总是趁着顾连森还不清醒的时候揉他的小卷毛,那柔顺的触感让叶惺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求,希望这个人永远能放心地对他最柔软最脆弱的那一面,想要保护这个人不再受到伤害。 叶惺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尽管有些事他没有说出来。他和顾连森后来又去看了几场球,但他每次都把顾连森看得死死的,生怕他喝了一滴酒精。他的朋友们纷纷打趣他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叶惺对此充耳不闻。 顾连森的脸皮就没那么厚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能喝一点的,就一点。” 随后被叶惺严厉地目光刮了一下,他老老实实地低头,讨好地捧起他的汽水吸溜两口。 叶惺只能无奈地笑笑,脸上带着宠溺。 这天晚上的课,麦吉出现了,虽然姗姗来迟,但是还是坐到了顾连森身旁。顾连森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虽然他和叶惺几乎天天一起回家,但是上课时叶惺从不会坐他身旁。 今天的课顾连森有点感兴趣,认真地听着,麦吉便没跟他说话。 一下课,麦吉立刻活蹦乱跳。 “顾!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啊麦洁!” “……是麦吉。” 顾连森最近受叶惺的黑人白人朋友的英语荼毒太深,十分想念麦吉纯正又缓慢的英语语速,两人互相开着玩笑,并肩走下楼梯,叶惺早早地等在那,看到顾连森身旁的麦吉,皱了皱眉,没说话。 顾连森和麦吉久别重逢,聊得正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叶惺的不悦。 三人像第一次一起回家时那样,叶惺独自骑在前面,但是这次却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听着二人聊天。 “对了麦吉,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怎么不见你来上课?” “这一个多月是拉马丹呀。” “拉马丹?”顾连森的英文全靠应试教育,对于书本以外的知识基本一窍不通。 麦吉正要解释,叶惺突然开口:“拉马丹就是□□的斋月。他们在日落前不喝水不进食,日落之后则像过节一样。一般来说,他们这段时间的工作效率都不高。” 虽然句子很长,但叶惺讲的是中文,这段时间和顾连森在一起,叶惺的中文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生疏,虽然语速不快,但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一段话讲完,三个人都安静了。 麦吉看着叶惺,眼睛都睁圆了。顾连森随口应了句,心里还在想着斋月的事情,三人安静地骑了一段路。到了路口,借着车流声的掩护,麦吉拽了拽顾连森的衣服,凑到他耳边,问:“叶刚刚说了什么?” 顾连森便解释了一下,问:“怎么了?” “我第一次听到叶主动说话!而且是这么长的一段话!” 顾连森想了想,平时叶惺虽然话不算多,但好像也没到让人这么大惊小怪的地步吧。 “他话还挺多的啊?” 麦吉一脸惊恐:“你和我认识的是同一个叶吗?” 恰巧这时叶惺回过头,看到麦吉拽着顾连森的衣服在悄悄咬耳朵,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连森。” 顾连森愣了,这是叶惺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他更没想到叶惺只是喊了一下他的名字,他就硬`了。他红着脸,微微把腰弯下了点,让衣服下摆遮住了尴尬的部位。所幸路上光线也不太好,似乎没人看见。 “绿灯了。”叶惺偏了偏头,却没有先走的意思了。 顾连森只好硬着头皮踩踏板,而叶惺则一直跟在他的旁边。两人的距离有点近,顾连森隐隐能闻到叶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下`身不知为何更硬`了,被不算宽松的裤子磨得有点难受,他觉得自己骑车的姿势都有点怪异了。 这时,叶惺突然把车停在了下来,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说:“我买点东西。” “啊,我也去。”麦吉回头看了眼还跨坐在自行车上的顾连森,问:“你不去吗?” “啊,我没什么要买的,在这里等你们。”顾连森尴尬的笑笑,挥了挥手。 顾连森把车停好,站在停车场的角落里冷静了许久,终于平静了下来。又过了许久,叶惺和麦吉才走出来,麦吉买了一个面包,而叶惺只买了一盒牛奶。 顾连森转身去取车,叶惺却把牛奶递给了他。 “?” “你不是爱喝牛奶吗?” 顾连森一脸疑惑,猛地想起上次他和叶惺去超市他被迫买了盒牛奶的事情,立刻尴尬了起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叶惺却没等他回答,把牛奶塞进了他的车筐里,骑上车就率先走了。 到校门口的时候,顾连森和麦吉道了别,刚要跟叶惺说再见,叶惺却抬起手。顾连森也举起手,挥了下,说:“再见。” 但是叶惺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双眼盯着他,两个人僵持了几秒,顾连森终于反应过来叶惺是想要击掌,但是顾连森从没有在球场以外的地方和人击过掌,有些迟疑地举起手,在叶惺的掌心轻轻拍了一下,又连忙收了回来。 叶惺轻笑了一声,终于放下手,却凑到他耳边说:“晚安。” 顾连森一个激灵,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叶惺和麦吉转身骑远,才恨恨地锤了一下车把。他又硬`了。 ------------ 11.第十一章 房间里没有开灯。顾连森光着上身坐在床上,睡裤连同内`裤褪到了膝盖。 …… …… …… 顾连森眼神放空了许久,随手拿起遥控开了灯,亮起的灯光让他眯了眯眼,低下头,却看到自己身上那一片斑`驳。 顾连森抽了几张纸把自己清理干净,突然感觉很迷茫。他原以为喜欢上骆峥只是他人生的一个意外,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等他把骆峥完全放下,他会爱上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毕竟他虽然曾是那么地喜欢骆峥,但能和骆峥见面他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从未产生过想要亲一亲,抱一抱他的念头。他还以为,除开骆峥,他还是个直的,尽管他也从没对哪个女孩子动过心。 但现在事实是,他对叶惺动了心。不仅动了心,还动了情,甚至现在还因为对方撸了一发。顾连森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叶惺发现最近顾连森在躲着他。 中午的图书馆看不到他的身影,晚上下课之后他的话也少了很多,每次叶惺放下速度想跟他并列时他都会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躲到麦吉的另一侧。叶惺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他坚持每晚分开前都举起手让顾连森和他击掌,每次顾连森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与他碰一下,然后又像烫到一样飞快缩回去的动作,总让叶惺觉得他像是一只小奶猫。顾连森多半还以为击掌是什么奇怪的A国传统吧,殊不知这只是叶惺能想到的目前最合适的肢体接触方法。后来几次叶惺忍不住在击掌结束的时候捏了捏他的手,然后看顾连森满脸通红地把手抽回去,还会悄悄地瞪他,但是叶惺忍着笑表现得一脸正直,让顾连森一脸狐疑,下次又会老老实实地伸出手与他击掌。叶惺对此乐此不疲,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在欺负小动物的变态。 正午,顾连森坐在饭堂的小角落里,看着隔壁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终再也没有人来,他还是静静地坐着。在这里他比较放松,因为叶惺曾说过自己很少在外面吃饭。但他想念图书馆窗边那温暖的阳光,想念睁开眼就能看到叶惺的午睡。可他不能去。叶惺把他当兄弟,他却抱着不该有的想法,就像他过去对骆峥一样。他内心深处隐隐觉得叶惺对他和对别人不太一样,但他很怕那是他的错觉,也更怕那不是他的错觉。偶尔和在饭堂遇到的中国同学闲聊时,他们总会提起叶惺。叶惺一向是别人的话题焦点,从入学开始就因为出众的长相被许多岛国妹子追捧,但他从来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在私下被几个中国的学长戏称为“爷新”。 最初顾连森听到这个外号时觉得很好笑,但是他所认识的叶惺却不是他们口中那样高傲又自大的。他会帮素不相识的女生搬行李,他会把好的雨伞留给自己,他会把喝醉的自己背回宿舍,他会像老母鸡一样护着自己不被人灌酒,他会和自己击掌,他会轻声喊自己的名字,他会温柔地和自己说晚安。 顾连森喜欢听他们讨论叶惺,他们口中的叶惺越是高冷,他就觉得叶惺对他越是特别,过后又越是恐慌。 这天晚上回到校门口,麦吉突然说她明天开始就不去上课了,课程表上没有她想听的课,打算下学期再开始上课。顾连森突然就慌了。有麦吉在,顾连森还能在骑车时偷偷看叶惺一眼。麦吉不在,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惺。分别的时候,叶惺神色如常地跟他击掌,过后紧紧地握了几秒他的手。叶惺的手很暖,也很光滑,不像他的手,手上布满了练球练出来的粗糙的茧。他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他很害怕自己手上的茧会磨伤叶惺,这样叶惺就再也不会和他击掌了。 第二天晚上,顾连森故意迟了许多才从后门溜进教室。他知道叶惺上课的时候很专注,很少会东张西望,所以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有时候他来晚了,叶惺明明没看到他进来,下课他混在盖章的人群里,叶惺明明也没有回头看他,最终却还是会在楼梯下等着他一起回家。 顾连森挑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男性身后的位置,这样万一叶惺回头也看不到他。他也不顾礼貌不礼貌了,趴在桌上,让黑人大哥庞大的体格更完美地挡住他的身影,松了口气,却忍不住悄悄探出头去看叶惺的背影。叶惺依然坐得很直,专注地看着屏幕,不时低头做笔记。叶惺的侧脸很刚毅,但是顾连森却知道他柔和的时候的样子。顾连森的心砰砰地跳着,他不敢再看,泄气地趴在桌上。 讲台上的老师宣布下课的那一瞬间,看到叶惺仍在低头收拾笔记,顾连森拿起背包就从后门溜了出去,躲在拐角处,等了十几分钟,又悄悄从后门溜进去。教室只剩下讲台上的老师正在整理资料,看他进来,愣了一愣。顾连森连忙拿出签到卡,请老师盖印章,老师一脸狐疑,问:“你不是刚刚才来吧?” 顾连森大惊,说:“冤枉啊老师,我只是去了下洗手间,我刚刚还坐在那一排的黑人同学的后面呢!”说着还指了指刚刚坐的地方。 老师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有一个高大的黑人坐在了那个位置,便给他盖了个章。 顾连森松了口气,却没有走平时走的通道下楼,反而是绕到了教室后方的紧急通道那慢慢地下了楼。紧急通道一直亮着灯,灯光却很暗,顾连森摸索着下了楼,环顾了一下,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松了口气,正要走,却瞥见大楼梯间旁的柱子旁有一个高大的黑影。顾连森又躲回了紧急通道里。所幸那黑影面朝楼梯,背对着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 顾连森知道那是叶惺,叶惺总是喜欢站在那个地方等他。盛夏的夜晚依然闷热,顾连森在楼梯间里蹲了一会已经出了一身汗。他又悄悄探出头,只看到叶惺仍然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动一动就能让感应灯亮起来,但他偏偏像一根雕像那样立在那里。整栋楼的最后一个人,那个老师,早已在十分钟前离开了,而叶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顾连森看着叶惺的背影,觉得那个身影是那么地落寞,让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顾连森很想冲上去,但是眼前的黑暗让他止步,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每看一眼那个身影,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毙的时候,叶惺终于动了动。 叶惺抬起头,看着楼梯的上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不知道顾连森今天有没有来,他也很少特意去确认他有没有来,虽然知道他一般都会来,但他总是在不安地等待着,但当顾连森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那种无法言喻的喜悦会冲淡所有的不安,让他下次又心甘情愿地等待着。但今天顾连森没有来,叶惺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等了。 顾连森静静地看着叶惺慢慢离开的背影,感应灯亮起,又慢慢暗下。他终于站起身,走进黑暗中。 ------------ 12.第十二章 大四刚开始的时候,顾连森的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每天像一个机器一样在闹铃响的时候爬起来去上课,晚上下课之后理疗完回来便坐在书桌前发呆。曾经的网瘾少年已经许久没有跟室友们开过黑,室友们给他取了个新外号叫“咕咕森”,以谴责他一鸽再鸽的行为。顾连森对此只能苦笑,他的理智也很清楚他的状态是不对的,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即便是被骆峥那样不着痕迹地拒绝,他的心里依然时时刻刻都会想起他。顾连森很痛苦,当他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会去找骆峥聊聊天,哪怕只是聊聊球队现在的情况,他就觉得心满意足,甚至那一天晚上睡觉都会十分安稳。骆峥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种毒瘾,明知道不该接近,却甘之如饴,把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掏空。或许初恋总是会让人有不同寻常的执着,顾连森无奈地想。 但是时间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好方法。顾连森渐渐地逼迫自己回到喜欢骆峥前的生活。他强迫自己认真上课,强迫自己回归网瘾少年状态,天天和室友们开黑开到腰酸得再也坐不住,才爬上床睡觉。当他的生活回到正轨,对骆峥的想念就不再是那么煎熬。他发现如果他不去主动找骆峥聊天,骆峥是绝对不会主动找他的,让他再一次意识到事情之所以到达这一步,都是因为他一厢情愿,而骆峥只是对他展示了无限的包容。 顾连森对自己感到很愤怒。骆峥本就值得遇到一个很好的人,而自己竟然曾经妄想让对方和自己一起走上弯路,甚至在对方委婉地拒绝自己之后还抱着希望,顾连森有点憎恶这样的自己。他忍住了思念的折磨,再也没有打扰骆峥,渐渐地,生活也步上了正轨。 顾连森原以为这段未曾说出口的感情会就这样随着时间缓缓消逝,只留下他与骆峥在球队并肩作战的记忆,变成他大学时期的一段甜蜜又酸涩的回忆,但是,现实永远比他想象的要残酷。 大四下学期,顾连森本来想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留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实习,他们学校的实习点很分散,在大城市的点十分少,实习的的选择按成绩优先顺序。顾连森的成绩是十分优秀的,即便是训练繁忙的前三年里,他也从未松懈过,大四上学期的成绩甚至接近满分,完全可以想选哪就选哪。 就在他刚决定留下的时候,骆峥却主动找他聊天。顾连森看了许久消息界面,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他震惊,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由内心深处涌出的喜悦,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助感。在这一刻之前,顾连森都认为自己已经不是那么在意骆峥了,但这一刻把这些信念打破了。 顾连森和骆峥聊了几天,其实也没有重要的事情,仅仅是单纯的闲聊,但因为对象是骆峥,而且是骆峥主动开始的,他那颗早已只剩空壳的心仿佛又被填满了。 这天晚上,骆峥突然问:森哥,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顾连森突然心跳加速,他手抖着回答:没有。 骆峥:森哥,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顾连森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想了半天,却只给了个标准回答: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只要有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 骆峥静了片刻,这安静的几分钟或许是顾连森二十多年人生中最难熬的几分钟。 终于在顾连森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手机坏了的时候,骆峥回复了。 骆峥:森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有对象了,是个男的,所以,我有男朋友了。 顾连森那一刻觉得自己的脑子是炸裂的。骆峥不是直男吗?怎么就交男朋友了?那之前那些都算什么?而且他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了吗?为什么时隔那么久还要跟他说这些? 顾连森很艰难地打了几个字,问:你不是直的吗? 骆峥:我以前也以为我是直的,直到遇到他,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不用在意性别的。 顾连森心里的酸涩已经涌了上头,刺激得他连眼睛都模糊了。他安静了许久。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揉了揉湿润的双眼,看清那行字之后,泪流满面。 骆峥:森哥,你能祝福我们吗? 顾连森已经看不清键盘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了一条语音,说:“骆峥,我祝福你们。” 顾连森一直没敢点开自己那时发的那条语音,他害怕听到自己那一刻的声音。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的语气了。或许是平静的。或许是愤怒的。或许是悲伤的。无论怎样都好。那一刻起,他和骆峥就已经结束了,虽然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他不顾辅导员的劝诫,把实习点改到了距离学校最远的那个小县城里。他只想离骆峥越远越好。 顾连森只是迟钝,他不傻。不管骆峥是真的把他当兄弟想要他的祝福,还是只是变相警告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如今不要再来打扰自己与男友,他都明白他要远离这个人,远离这个让他心痛得无法呼吸的人。 顾连森比以前更像个机器了。小县城的医院人手不足,连分科都不明细,只粗略地分了内科和外科,顾连森则毫无规律地在内科外科间轮岗。他不知疲惫,只有工作能填上他心里的洞。不顾带教老师的劝阻,他自告奋勇值了无数个夜班,白天又积极地上了无数台漫长的手术,尽管只是当一助二助,但他迷恋手术中那种全神贯注心无杂念的感觉。他的腰时时发出一阵阵剧痛表示抗议,但是他感觉不到。如此过了将近两个月,有一天,顾连森正在跟一台手术,手术结束前,顾连森提起线剪认真地剪掉了最后一针的线头,刚松了一口气,突然眼前一黑,就直直地倒下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顾连森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酸痛的。积累了两个多月的疲惫似乎一下子全涌了上来。隔壁床的看护看到他醒了,喊来了他的带教老师。顾连森眼神放空地听着年迈的带教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教训。他很难受,从心里到身体都很难受,他很想哭,可是他的心却空荡荡的,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躺了几天,来自肉`体和疼痛和心底的空洞感让顾连森仿佛只剩了一个空壳。他总是双目无神地在发呆。有时腰上的疼痛突然让他清醒过来,这时候他总忍不住会想,人生为什么要有这样多的痛苦,为什么要有这样多的绝望,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吗?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日子让顾连森恐惧,他很怕自己一个想岔,一时冲动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在感觉到自己身体情况稍稍好转了之后,他很快就回到了岗位。 过了几天,顾连森管的床位新收了一个病人,他麻木地拿起病例去问病史。一进门,顾连森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味。躺在病床上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年前患了唇癌,做了手术后又加了术后放疗,放疗却引起了如今面部的糜烂坏死,还并发了感染,男人大半张脸都流着脓,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男人抬起头,神情疲惫,唯独一双眼睛是明亮的,让顾连森一眼就记住了那双眼。第二天查房时,主任说要取活检看看情况,早已熟悉流程的顾连森便替他切了脸上烂肉与正常组织边缘的一块,送了活检。病理报告很快回来了,病理科给出的诊断意见是“低分化鳞癌”。 顾连森很难过。他替那个中年男人感到惋惜。千辛万苦战胜癌症不过两年,又一次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糕。无论是放疗导致的癌变,还是因为唇癌复发发生了转移,这个结果都是灾难性的。男人脸上的病变区域太过广泛,已经不适合进行手术了,病理报告还是低分化癌,意味着癌细胞拥有很强的增殖能力和极高的侵袭性,或许癌变很快就会转移。 顾连森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胸口堵得慌,那种几个月来一直梗在他胸口的窒息感又一次强烈了起来。他无法想象男人得知结果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神情。但是在带教老师的催促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进病房,把化验结果告诉了男人。男人静静地听完,沉默了许久,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顾连森。那双眼睛里透露出了一种坚定,一种对生存的渴望。那双眼睛让顾连森动容,顾连森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男人那顽强不屈地与癌症抗争着的生命所散发出的光芒。后来,男人伸出手,紧紧地拉住了顾连森的白大褂的衣摆,声音颤抖地恳求:“医生,求你救救我,我还想活下去。” 那一刻,顾连森突然觉得过去几个月的自己是那样的恶劣。他明明已经拥有了足够多了,却因为得不到的那一点而痛苦,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他是那么地可笑,是那么地贪心,是那么地丑陋。 报告出来后,上级医师给出的意见是控制伤口的感染后尽快转往省会的颌面专科医院,医院已经联系好了,只等那边一有空床位,就立即接收。这让顾连森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或许在别的医院会有人能救救他。顾连森每天都很认真地给男人换药,小心翼翼地清洗男人的伤口。他由衷地想让男人快点好起来。 男人得到了悉心照顾,脸上很快不再流脓,精神气色也好了许多。男人转院的那一天,顾连森正好要跟一台手术,手术比较复杂,不知何时结束,顾连森有点可惜,没机会送走那个男人了。 顾连森最近已经不敢乱来,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他站着完成整场手术了,但所幸他只是个助手,偶尔休息不影响手术。每次他感觉腰快到极限时,都会请护士帮他挪个凳子坐下休息一会。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等到顾连森下了手术,已经累得快散架了。他换下手术衣,回到病房,准备写完手术报告就出去吃今天的第一顿饭,却看到中年男人穿戴整齐地等在办公室门口。顾连森很惊讶,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您。”男人彬彬有礼,语气谦恭。不再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显得气色很好,不看狰狞的脸,俨然就是一个翩翩君子。 “等我?” “我想亲口跟您道谢,谢谢您,顾医生。” 男人说完,很诚恳地朝顾连森深深地鞠了个躬,迟迟没有直起身。 顾连森那一刻是震撼的。这是他第一次被病人喊他的名字,因为绝大部分的病人不会去留意一个实习生姓什么,尤其对长得嫩的他丝毫没表现出一点信任感。而此刻他眼前的男人却直直地鞠着躬,他甚至能看到男人头顶的几簇头发已经花白。 顾连森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他愣了一会,才想起来把男人扶起来站好,也朝男人鞠了个躬,哽咽着说:“祝你早日康复。” 男人笑了,那双泛着光的眼睛更明亮了。 顾连森不再用工作折磨自己,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尽管许多病人最初对他都是不信任的,但是顾连森脾气好,有耐心,工作又极负责,到了后来病人们都很亲切地喊他“小顾医生”,常常跟他开玩笑。带教老师看到顾连森终于振作起来,不再像一根紧绷的弦,整个人生气勃勃的,终于放下了心。 ------------ 13.第十三章 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顾连森终于把心态调整了回来。生活回到了正轨,他的网瘾又回来了。只是,他养了一年才稍微有点好转的腰这几个月又被他折磨惨了,连打个游戏都不能打到尽兴了。 这天,顾连森和以前的室友连麦开了会黑,打了两把他的腰就开始酸了,只好说不玩了。朝昔相处了那么久,室友们也知道他腰不好的缘由,只好作罢,只有林誉突然问:“咕咕森,要不要跟我去玩手游版的吃鸡啊?” “手游版?”顾连森也沉迷过一段时间电脑版的吃鸡,后来腰伤了以后,吃鸡一局的时间太长,他往往玩到了后来就坐不住了。 “对,企鹅代理的,刚出没多久,可好玩了。可惜他们几个非要说没有电子竞技的快感不肯玩,分明就是在装逼!”林誉滔滔不绝地安利着,另外两个室友听到林誉突然黑他们,开始打起了嘴仗。 “好,等我改天下了再说啊。”顾连森的腰酸得厉害,只想赶紧下线去躺着,随口应了一句。 “你这也太敷衍了!你不要歧视手游!手游有什么不好,你腰累了可以坐着玩可以躺着玩,看完你爸爸我的操作你还能跪着玩!” “呸,就你,还跪着玩。”顾连森嗤之以鼻。 “不信你自己看!” “行行行,我这就下载行了吧。” 林誉强行安利终于成功,满意地放顾连森走了。顾连森随手点了下载游戏,便躺上床睡觉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连森完全忘记了这回事,而林誉在学校附属医院实习,忙得不可开交,再想起这件事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一闲下来就开始孜孜不倦地骚扰顾连森。 “咕咕森!咕咕森!吃鸡啦!” 顾连森一边写着病例,一边被他咕咕咕咕地烦得头疼,最后只好答应他今晚玩,才换来了一片清静。 晚上顾连森打开游戏,随手点了微信登录,游戏内还要起名字,他想了想,一时鬼迷心窍填了“咕咕森”。林誉早早地就等着他了,连忙把他拉进队开了游戏,顾连森发现林誉的游戏名叫花洒,忍不住笑了。游戏自带的语音传出林誉的声音:“咕咕森!你可终于来了!” “能不能别叫我咕咕森了,害得我连网名都手滑了。我这不是没咕咕了吗!我做梦都要梦到一群鸽子在咕咕咕了!” “那可不行,你不过是今天没咕而已,而且要不是我念了你那么久你今天还是要咕咕。你不喜欢咕咕森,叫咕咕顾也挺好听的。” 顾连森一时语塞,没等他抗议,等待时间就结束了,游戏开始了。顾连森玩过电脑版的知道规则,手游版只是操作上有点变化,但是他还不太熟悉,随手打死了一个人,却被对方赶来支援的队友反杀了。 “哈哈哈哈!咕咕森你落地成盒啊!” “我好歹杀了个人好吧!” “不要慌!爸爸带你吃鸡!”林誉信誓旦旦地说。 顾连森看了一会,发现林誉枪法是挺好的,但是脑子却缺根筋,最后在他开车冲进以及缩得挺小的安全圈里时,就被埋伏的人围攻了。 “说好的带我吃鸡呢!”顾连森一脸嘲讽。 “都是意外,意外。”林誉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突然问:“哎,咕咕森,你认识个叫骆峥的人吗?” 林誉的问题太过地突然,顾连森愣了。林誉怎么会认识骆峥? “谁?”他忍不住反问一句。 “骆峥,他请求入队呢。” 顾连森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游戏自动给他关联了微信好友,他点开好友列表,骆峥的名字赫然就挂在那里,骆峥玩个游戏竟然用本名当游戏ID。 顾连森的脑子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下意识地回答:“啊,认识……但是……” 然后没等他说完,林誉就把骆峥拉了进来。 “哇!钻石IV段大佬!咕咕森!你有救了!”林誉兴奋地大喊。 “噗,咕咕森?你是在说森哥吗?”骆峥的声音从游戏语音里传出来,虽然语音质量不大好,但是久违地听到骆峥那清澈的声音,顾连森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啊,谁叫他老是咕咕。” “咕咕森?人呢?”骆峥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顾连森终于回过神来。 “在呢。” “好了!开车了!”林誉动作飞快地开了游戏。 “森哥,不介绍一下吗?”骆峥突然说。 “这个叫花洒的逗比是我的室友,名字叫林誉,我觉得他干脆叫淋浴也挺好的。这个,骆峥,是我的……”顾连森想了很久,他和骆峥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呢,他也想不明白,最后憋出了一句:“朋友。” 林誉丝毫没有在意顾连森那漫长的停顿,只滔滔不绝地问:“哥们你怎么拿真名当网名啊?你玩多久了啊段位就这么高了啊?” 骆峥和林誉聊得很欢,顾连森只静静地听着,心乱如麻。骆峥为什么要跑进来?他为什么这么闲?他男朋友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连森心不在焉地玩着游戏,多年沉迷网游让他的操作很快就熟练了起来。可惜林誉是个猪队友,每次都开车带着顾连森冲上去就送了人头,只剩下骆峥独自撑着。骆峥的技术是真的很好,带着两个拖油瓶还能吃得了鸡。 顾连森玩了几把,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里很累。他花了一晚上揣测骆峥的心思,但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心机,这些事情他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他放弃了。 “打完这把我下了。”顾连森疲倦地说。 “这么早?这才不到十点啊!”林誉看了眼时间,觉得有点奇怪,又问:“腰疼又犯了?” 顾连森刚要回答,骆峥突然问:“什么腰疼?” “咕咕森的老寒腰啊!以前球队搞力量训练那会弄伤了,腰肌撕裂不好好躺着还弄成了腰肌劳损,你说你这么拼干嘛呢,这都好几年了还……” “林誉!”顾连森很着急地打断他,“我不是腰疼,我,我就是有点晕这个3D画面!” 林誉立刻没心没肺地嘲笑了他一顿,骆峥却一言不发,顾连森不等他说完,就下线了。 他刚想放下手机,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骆峥:你的腰怎么回事? 顾连森觉得很难堪。他的腰伤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那段失败的感情的象征,总是在他脆弱的时候折磨着他,却偏偏摆脱不掉。他不想让人知晓,尤其不想让骆峥知晓。 顾连森最后没有回复。后来林誉叫他吃鸡时,偶尔也会遇到骆峥在线,林誉不知道何时与骆峥加了好友,很熟练地把他拉进来。不过骆峥只是专心地玩着游戏,没有再提那件事。这让他松了口气。这是他好不容易才能找回的平静生活,他害怕与骆峥的接触会再次把这些都毁了。 实习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顾连森成绩优秀,拿到了本校的保研名额,打算留下来读个学术型的硕士。实习的日子让他充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太能够支持他完成繁重的临床工作,或许专心搞搞研究对于他来说会是更好的一条路。 实习结束的那天,他的带教老师送他上了回校的大巴。顾连森在车上回头看着老师和医院的身影,那是他这一年来的避风港。现在,这个避风港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车子过了拐角,再也看不见了。 ------------ 14.第十四章 顾连森回到了学校所在的G市。他本是G市人,家里的亲戚都在G市,只有他们家因为父母工作原因搬到了邻近的H市。他的父亲以前长期在外出差,母亲虽有自己的工作,但是对于常年不在家的丈夫抱有极度的不信任感,导致每每父亲回家便会引起争吵,这种情况甚至持续到父亲回到H市长期稳定工作之后。顾连森被迫夹在父母中间,总是十分地疲惫,因此大学时期他很少回家,但是每周休息都会去G市的爷爷家。他的爷爷奶奶总是对这个乖巧孝顺的小孙子疼爱有加。 从实习结束到毕业典礼有将近两周的时间,顾连森不打算回家,留在了G市,暂住在了爷爷家。 这天,顾连森正陪爷爷奶奶吃午饭,球队的教练突然打电话给他。教练不知道在何处得知了他回来了的消息,告诉他今年球队拿了冠军,今晚准备办一个庆功宴,也知道他快毕业了,十分想他,让他过来一起庆祝。顾连森跟教练打了三年交道,早已知晓他的为人。庆功宴不过是教练悄悄拿球赛的奖金中饱私囊的一个幌子,每次都会挑个贵得要死的酒吧,而那群平时被艰苦的训练折磨得倒头便睡,根本没有什么夜生活的队员也不懂什么好酒,只会喝一堆廉价的啤酒,然后教练就有借口说奖金已经用在了庆功宴上,克扣掉不少钱。而每次这种庆功宴,教练都会喊三四个退了队的老队员来,美名曰共同庆祝,实际上就是为他挡酒。 教练把好话说尽,告知顾连森时间地点,便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顾连森苦笑,骆峥今年当上了球队的队长,不可能不出席这种场合,且不说是去挡酒,光是想想会见到骆峥,他已经怯了。顾连森闷闷不乐,爷爷问他怎么了,顾连森便说了教练叫他去挡酒的事情,爷爷沉吟了一会,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他为人怎样,他都是你的教练。他既然开了口,你也只能去了。” 连爷爷都发话了,顾连森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以往球队也办过一次庆功宴,他被队友们轮流灌了几杯,就已经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出来不少小红疹。顾连森知道自己有点酒精过敏,虽说不严重,此时也是无可奈何。 晚上,顾连森只随意地套上T恤和牛仔裤就出了门,按照约好的时间到了酒吧,一进门,就看到骆峥的身影。他做了万般心理建设,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个骆峥。骆峥今天戴了一副平光的黑框眼镜,把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遮了大半,不长的头发用发胶固定了起来。顾连森见惯了平时训练时汗流浃背,头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的骆峥,觉得此刻的骆峥盛气逼人。 顾连森别开脸,和他教练以及几个见过的老队友打了招呼,看到有几个生面孔,想来应该是他退队之后招的新队员,他礼貌地朝他们点点头,唯独不敢看向骆峥。 此时,教练十分熟练地站起身,拍着他的肩膀,对那几个新队员说:“这是你们顾哥,和一会要来的付哥,都是前年的主力,投篮极准,跟你们骆哥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可惜受了点伤,不然那一年我们也能夺冠。你们今天一定要好好敬一敬顾哥和付哥。” 说完教练就云淡风轻地退回角落的座位上,没有半分把战火引到顾连森身上的愧疚。 顾连森尴尬地站在原地,顶着几个新队员虎视眈眈的眼神,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正准备赶紧找个角落坐下,在骆峥身旁经过的时候,骆峥却拉住了他的手。 “顾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骆峥站起身,一手举起杯,另一只垂着的手却没有放开顾连森。 顾连森不着痕迹地挣了几下,骆峥却握得极紧。这时队员们开始热闹起来了,有人开始起哄,有人塞了一杯啤酒到顾连森的手里。顾连森只好接过,和骆峥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骆峥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到自己身旁坐下,顾连森刚想起身,几个新队员就借着骆峥开的头,拿着酒杯簇拥过来了。 顾连森有点头大,趁着别人替他倒酒的时候,他悄悄在果盘里顺了几个小番茄,喝的时候把小番茄扔了进杯子里。这个酒吧用的啤酒杯是不透明的,加上他们的位置在大厅角落,灯光比较暗,顾连森又在杯子里放了不少冰块,顾连森的小动作没有被敬酒的人发现。饶是如此,等熬过了几个人轮流的敬酒,顾连森以及喝了不少,只是酒意还没上头,顾连森的意识还算清醒,刚松了口气,骆峥突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森哥,你真狡猾。” 顾连森整个身子都僵硬了。随即,骆峥轻轻在他敏感的耳朵上吹了一口气,他几乎整个人跳起来,却被骆峥按住,又在他耳边说:“不过,我很喜欢。” 顾连森的脑袋轰然炸开。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骆峥。他是那么珍而重之地把这句话一直藏在了心里,这人为什么可以那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 骆峥只是笑笑,突然站起身,向酒吧的小舞台旁边走去。 队友们已经自己喝嗨起来,没有人发现骆峥走开了,直到他抱着个不知道哪里借来的吉他站在了小舞台上。 骆峥试了麦,说:“我有一首歌,想送给咕咕森。” 不顾台下的人的起哄,骆峥就开始轻轻地唱起来: 每个人都在问我 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到春夏秋冬 都过了难道还不够 其实是因为我 的心有一个缺口 等待拿走的人 把它还给我 骆峥清唱的歌声十分清澈,整个酒吧都安静了下来。顾连森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吉他的伴奏声响起的时候,他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 其实我只是希望 你有时想一想我 你却已经渐渐渐渐 什么都不再说 …… 酒精开始上头,顾连森的头很痛,他的心更痛,骆峥的歌声却像锐利的刀,一下一下地扎在了他那的心上,把他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痕再次划开。 我忘不了你的时候 你会不会来疼我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 骆峥的声音变得低沉,听起来是那样的深情。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在汹涌着,顾连森眼眶一热,再也无法忍受,站起身匆匆离开了座位,慌不择路地冲到了走廊上,躲在了一个听不见歌声的角落。他瘫软在走廊的沙发上,脑子里却像沸腾了一样,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那首歌,烧得他无法思考,意识朦胧。他闭上眼睛,不再思考,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沉沉睡去。 顾连森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凑到他耳边,说:“森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顾连森双目紧闭,他很累,他不愿意睁开眼。耳边骆峥的声音是那么温柔,他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梦,他很贪心,他想这反正只是一场梦,那就多让他沉沦一会,哪怕就一会。 顾连森闭着眼,感觉到骆峥越靠越近,然后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的脖子传来一阵湿滑的感觉,让他哆嗦了一下,浆糊一样的脑子过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骆峥的舌头,让他的呼吸突然粗重了起来。 他听到骆峥轻笑了一声,一双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停在了他的左腰上,轻轻地搓`揉着。顾连森清醒了点,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身体像是沉睡在梦境中,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半点力,顾连森又有点迷糊了,说到底这果然还是一场梦吧。 感觉到他的挣扎,身上的人向前挪动了一点,坐在他那敏感的部位上,缓缓地蹭动了起来。 顾连森那着火一样的脑子火烧得更旺了,尽管有一部分的火都往他的下`身窜去了,但他依然被烧得意识模糊。直到有一只手解开了他的皮带,拉开了他的拉链,隔着内裤握在了他昂然挺`立的部位上。 顾连森身体猛地一僵,呼吸也随之一窒,脑子里的那片火海似乎随着他的缺氧慢慢灭了。他无意识地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时,耳边又想起骆峥的声音,只是此刻骆峥的声音有点沙哑,充满了情`欲。 “森哥……我很久以前就发现了……你的这里……真的很大……” 说着又在那高`挺的部位上捏了一下。 顾连森猛地一抖。直白又下流的话语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顾连森的头上。他的梦里,骆峥从不会说这种话。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骆峥近在咫尺的脸,骆峥摘了眼镜,此时那双桃花眼带着湿意看着他。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见他终于睁眼,骆峥低下头,就要往他的唇上吻去。 顾连森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了一股力气,猛地把骆峥推开,起身便走。 骆峥猝不及防被他一推,狼狈地差点跌倒在地上。 顾连森站起身的动作太快,大脑缺氧已久,眼前顿时一阵发晕,身体也晃了晃,刚站稳,却被迅速站起来的骆峥愤怒地压回了沙发上。 骆峥的膝盖一边粗暴地顶在了他柔软的小腹上,另一边则压在了他的左腰上,激起了一阵剧痛,让顾连森眼前一黑。骆峥却丝毫不顾,伸手就去扯他的上衣。顾连森拼命地反抗,却因为醉酒和剧痛,以及与骆峥的力量差异,收效甚微。顾连森的视线已经模糊,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绝望。他紧闭着双眼不让眼泪流出来,一边喘着气,一边低声哀求着:“骆峥,你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骆峥却更加兴起,一只手按住了顾连森反抗的手,另一只手则直接伸到了顾连森的衣服里,在他的胸前粗暴地揉`捏着。 顾连森苦苦哀求的声音已经有点沙哑。就在这时,两人旁边不远处的酒吧后门突然开了,有人进来了。骆峥立即一手捂住顾连森的嘴,整个人覆在了顾连森身上,挡住了顾连森的脸。 那人朝他们走过来。骆峥满心以为只是个路过的醉汉,却没想到那人在他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 “骆峥?你在这里干什么?” 付海毕业之后留在本校读研,本来正与他田径队的小男友约会,却突然被教练通知来挡酒,他故意姗姗来迟,还让小男友在门外等着,本想从后门溜进去找个机会悄悄跟教练打声招呼就走,谁知一进门就看到有两个人纠缠在沙发上。原以为是哪对火热的情侣,付海只觉得有点尴尬,想快步通过,却猛地瞥到了骆峥的侧脸。付海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连忙停下,一脸狐疑地问。 骆峥迫不得已,只好抬起头稍稍直起身。他一起身,付海就看清了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的脸。 顾连森还被捂着嘴,本来就因为醉酒大脑缺氧,呼吸全靠用嘴巴吸气,嘴被捂了那么久,此时将近窒息,人已经晕了过去。 付海大惊,冲上去就把骆峥推开,骆峥不及躲避,被掀下了沙发。 “你这个畜生!” 付海看到顾连森裤头大敞,衣衫不整的样子,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怒火更炽,冲上去就给了地上的骆峥一拳,骆峥吃了一拳之后也很快回过神来,看到付海又是一脚踢过来,他一侧身就躲开了。骆峥只是看起来文弱,但本质还是个体育生,也不是个吃素的,飞快地站起身,就和付海打了起来。这时走廊另一头的人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少人都往这边走过来。 付海本来正打得兴起,却猛地瞥见顾连森依然衣着凌乱,一动不动,有人已经走得很近,他连忙冲上去挡住了顾连森,把他的衣服裤子都整理好。骆峥也停了手,只冷冷地看着他们。 付海脸色铁青,指着骆峥怒骂:“你他妈还是人吗!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没想你竟然这么不是个东西!” 骆峥冷冷地说:“他愿意的。” “愿意!要是他是愿意的你他妈能把人弄成这个样子!” 见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付海一来担心顾连森的状况,二来也不想再败坏他的名声,不再多说,拖起顾连森就往外走。谁知骆峥竟然还敢上来阻拦,两个人推推攘攘,付海身上架着顾连森,不好使劲,只得大喊一声:“卢远航!” 卢远航正是他那田径队小男友的名字。就说是小男友,也只是年纪小,体格一点都不小,比一米八的付海还高。卢远航在门外等了半天,隐约听到里面有点动静,正疑惑,这时突然听到付海喊他,连忙进来,看到付海肩上搭了个人,还在跟另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拉扯,两人脸上都带了伤,心里顿时脑补出了无数出大戏,愣了愣。 “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扶一下顾连森。” 卢远航对顾连森的名字有印象,而且印象不大好,硬是没动。 付海见他不动,突然想起来什么,脸上一红,随即大怒,说:“那你替我拦住骆峥!对,就是他,觉得我喜欢他的那个骆峥。” 骆峥一怔,他早已忘了这茬,也没想到付海会知道自己把他拿来当幌子的事情,见高大的卢远航神色不善地逼上来,连忙松开手。 付海趁机架着顾连森就往外跑。 顾连森本来就酒醒得差不多了,一时晕过去也只是因为缺氧,坐在江边吹了会冷风,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付海和旁边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顾连森呆滞了几秒,今晚的记忆突然都回来了。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缓缓地把头埋到了自己的大腿里。付海轻轻地拍着他不住抽搐的背脊。谁都没有出声,只有江边的风呜呜地吹着。 ------------ 15.第十五章 顾连森在江边坐到了天亮,才起身离开。他心中苦闷,到了家附近,却不想回家。顾连森的爷爷家住老城区,对面便是一座千年古寺,他魂不守舍地走进了寺中。 他站在大雄宝殿的门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宏伟的大佛像。他仍记得小时候他的爷爷牵着他的手告诉他,你有什么渴求的事情可以告诉佛祖,心诚则灵。小时候,他跪在这求佛给他最心爱的玩具,长大后,他跪在这求佛给他的家人幸福安康。过去,每一次他来这里,都是想求佛给予什么,唯独这次,他想求佛带走什么。 顾连森双手合十,低着头,随着僧人们诵经的节奏,低声地念着六字大明咒。清脆的磬声一响,他缓缓地躬身屈膝,垂下右手,触到了念佛堂冰冷的木地板,再缓缓放下左手,缓缓地双手贴地,跪在了蒲团上。他低下头,额头碰到了冰凉的地板,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终于慢慢地松开,掌心朝天。磬声再响,他低诵着经文,缓缓站起,又恢复双手合十。茫然地抬起头,金色的释迦牟尼佛眼睛微睁,怜悯地垂头看着他。 佛说,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 他在佛祖的注视中潸然泪下,像个溺水的人,佛祖的慈悲是他握在手里的那唯一的稻草。 佛问:“苦否?” “苦。” 磬声响起,他再次缓缓地跪下,缓慢却用力地把额头贴在了地上,然后又徐徐地松开手。 磬声再响,他又缓缓站起。佛祖依然怜悯地注视着他。 佛问:“苦否?” “苦。” 磬声又一次响起。 顾连森捧着手机坐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因久无动静而进入休眠的手机再次亮起,画面停留在半小时前的微信消息界面。 叶惺: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顾连森终于敲了敲键盘,回复了。 顾连森:我快搬家了,忙着收拾东西。 叶惺:需要帮忙吗? 顾连森拒绝了。顾连森确实快搬家了,搬家的日期定在两天之后。搬了家,他与叶惺唯一的相处机会,那段漆黑又漫长的回宿舍的路,也就随之消失了。这样,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把自己调整回普普通通的日常生活了。他越想越难受,只好安慰自己,这不算什么,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第二天晚上,顾连森故技重施,又成功避开了叶惺。他慢慢地从紧急通道下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特意来到教室避开叶惺,他其实完全可以不来上课,像麦吉一样等到明年。叶惺曾说过想在第一年就把所有课程上完,所以他只需要等到明年,就不会再有机会在课堂上遇到叶惺。 他站在紧急通道的楼梯口,悄悄探出头。叶惺依然垂头站在那个地方,与昨日如出一辙,像极了站在佛前的自己。 那天开始,顾连森连叶惺的微信都不怎么回了。他只觉得很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顾连森搬家了。行李和新老家具都一起送来,他上上下下地跑了几趟,和帮忙搬家的华人司机一起把行李家具都搬了上楼。一晚上忙碌异常地收拾行李,没多久便累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他揣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过了许久,才摸出手机。 叶惺:这周末世界杯决赛,看吗? 顾连森自从开始躲叶惺,就没跟他一起去看过球。虽然他知道阿根廷和西班牙都早早结伴回家了,但这没有浇灭他对世界杯决赛的热情。世界杯虽然是周日的深夜,但周一恰好是岛国的公众假期,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犹豫了许久,坐起身,看了看他刚刚布置好的新房子,又想起了叶惺那静静站在黑暗中的身影。他对自己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叶惺一起了,就放纵这一次,最后一次。 顾连森:好。 叶惺:周末见。 顾连森放下手机,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嘴角还是翘起了一道弧线。 周日晚上,世界杯的决赛像是即将拉开一个狂欢的序幕,平日沉稳内敛的岛国人今天全都像是爆发了一样挤在了街上,平时昏暗安静的街道今天热闹异常,大大小小的酒吧、居酒屋都人满为患。顾连森骑着车,从熙熙攘攘的街道里穿插通过,来到了平时看球的酒吧,已经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一点。顾连森停好车,一眼就看到叶惺站在门口,高大的身材在一群岛国人里是无法忽视的。 “好久不见。”叶惺一双深邃的眼睛柔和地注视着他,主动打了招呼,还举起了手。 顾连森愣了愣,才想起来他虽然几乎每天都看到叶惺,但是叶惺确实是很久没看到他了,连忙在叶惺的手上轻轻击了一下,说:“好久不见啊。” 叶惺放下手,刚准备进门,突然皱了皱眉,说:“今天他们人有点多,可能会比较吵。他们还带了几个女生来。” 酒吧里人满为患,顾连森跟着叶惺好不容易挤到他们那桌前,叶惺那几个黑人白人朋友就跟他打招呼。可能很早就来占位置,他们竟然还占到了一个卡座,只是除了几个熟面孔,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岛国男生,带着两个岛国女生。叶惺和顾连森一出现,两个岛国女生的眼睛都亮了,招呼他们坐下,其中一个女生问:“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叶惺没有回答,拉着顾连森坐在了靠里面的位置的中间,正对着大屏幕。几个岛国人就看着他们两人,看得顾连森有点尴尬。 “还能干嘛,去接顾呗。”叶惺的一个黑人朋友见气氛有点尴尬,连忙回答,“叶就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 顾连森感激地看了那个黑人一样,但是想了一想,这位黑人大哥是叫做……布兰德?布拉德?布朗?布什?不,好像都不是…… 实际上叫做布莱特的黑人接收到了顾连森的眼神,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问:“顾,今天还是喝汽水吗?我替你点。” 顾连森点点头,正要说谢谢,旁边一直沉默的岛国男人突然“嗤”地冷笑了一声,顾连森歪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说:“谢谢你,布……布兰特……”顾连森说到后面声音有点小,酒吧里又吵,布莱特也没听清,点点头,转身就去叫汽水了。 只有旁边的叶惺轻轻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顾连森转过头,叶惺凑到他耳边,说:“是布莱特。” 顾连森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被叶惺毫不留情戳穿羞的,还是因为叶惺温热的呼吸喷在了他的耳朵上。 “我记得的,我只是念错了。”顾连森毫无说服力地嘴硬着。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也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怎么可能。” “我叫什么?” “爷新……” “??” “叶惺。” “哦,原来你还是记得的。那真是我的荣幸了。” 顾连森觉得今天叶惺的心情特别好,总喜欢逗他。但他不讨厌叶惺逗他,和叶惺说笑的感觉很放松,他很迷恋这种感觉。 两个人一直在那旁若无人地咬耳朵,那些黑人白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吃着薯条聊着天,只有那个岛国人一脸不悦,说:“叶,不介绍一下吗?” 两个岛国妹子也来了劲,问叶惺:“对啊,叶,这个小可爱是谁啊?” 顾连森听到“小可爱”三个字简直眼前一黑,旁边的叶惺低低地笑了一声。顾连森转头瞪他,叶惺却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让顾连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没等他们回答,其中一个染了栗色头发的岛国妹子就转头跟顾连森说:“我是梨子,她是利奈,那边的男生叫圭介,我们都是理学部的大四学生。” 见两个岛国妹子还看着他,他连忙说:“我叫顾,医学部肿瘤科的博士一年级。” “欸???骗人的吧,小顾你看起来好小啊!就已经读博士了?还是医学部的,好厉害!” 虽然顾连森十分介意别人说他小,但对方是两个妹子,又没有恶意,他讪笑着不出声。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圭介突然说:“原来都是读博的人了啊,还喝汽水,我以为你还未成年呢,酒吧没拦你查身份证吗?” 这话就有点刺耳了,顾连森脾气好,强压下不快,说:“我成年了,我酒精过敏。” “酒精过敏什么的,都是不能喝酒的人找的借口罢了。” “他爱喝什么,关你什么事?”叶惺突然冷冷地说。 叶惺虽然平时不太说话,但说话时都给人感觉谦和有礼的,此时的语气太过不友好,让顾连森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圭介被叶惺呛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却不敢再说。 两个岛国妹子连忙又扯开话题,拉着顾连森和叶惺问东问西的,好不容易等到比赛开场了,才安静了下来。顾连森刚松了一口气,叶惺又凑过来,说:“问你个问题。” “?” “你还记得那两个女生的名字吗?” “……” 顾连森恼羞成怒地瞪了叶惺一眼,叶惺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最后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那道剑眉微微弯起,那饱满的嘴唇翘起了弯弯的弧度,一边嘴角咧得特别高,气宇轩昂的脸此刻看起来特别痞。顾连森是第一次在这么近距离看到叶惺的笑脸,顿时心跳如鼓,连忙别开了头。 ------------ 16.第十六章 两位岛国妹子不动声色地各自坐到了顾连森和叶惺身侧,小小的卡座上挤了几个人,顾连森为了不碰到坐在另一边越靠越近的不知道是叫梨子还是西瓜子的岛国妹子,他的大腿已经和叶惺的紧紧贴在了一起。隔着两层布料,他还是能感到叶惺的体温。顾连森心不在焉地看着酒吧的大屏幕上的比赛,闻到叶惺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水味,心里一阵躁动。偏偏这时叶惺动了动,微微起身去拿桌上的薯条,膝盖在他的大腿上轻轻地蹭过,顾连森猛地一颤,他硬了。 顾连森今天穿了件白衬衫,下`身是贴身的黑色休闲裤,乍一看像个高中生。衣服是他还在球队的时候买的,那时他的身材比现在要健壮一点,衣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点大,但此刻他无比感激那偏大的衬衫,他身子前倾,假装认真看比赛,衬衫下摆堪堪盖住了他的尴尬部位。 叶惺本来在给薯条挤番茄酱,见他动了动,还往前挪了挪,以为他想吃,问:“要吗?”不等他回答,就随手拿起一根不算太长的薯条,递到他嘴边。 都递到嘴边了,顾连森不好意思拒绝,但他还处于尴尬状态,怕一抬手就露了馅,只好直接张嘴轻轻咬下去。谁知此时叶惺的手往前送了一点,他直接咬在了叶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叶惺的手很热,轻轻地压在他的嘴唇上,指尖还沾了点番茄酱,酸酸甜甜的,他神差鬼使地伸舌在叶惺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叶惺愣住了。顾连森躲了他许久,今天好不容易才松口答应出来,叶惺心痒难搔,本来只是想借机摸摸顾连森的嘴唇,结果猝不及防地被舔了一下,有点粗糙的舌头在他的指尖上划过,那鲜明的触感让他猛地一僵,迅速地把薯条往顾连森嘴里一丢,就把手缩了回去,然后有点不自然地在裤子上重重地拽了两下,他有点硬了。他今天穿的上衣裤子都是修身款的,加上今天为了球赛,酒吧的灯光比平时要亮了一点,如果真的硬起来了那就无所遁形了。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有湿纸巾。”顾连森见他用手在裤子上擦了几下,以为他嫌自己的口水脏,一脸尴尬地摸出自己包里的湿纸巾递给他。 叶惺却摆摆手,不肯接。 顾连森眼睁睁地看着他用那只自己刚舔过的手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还用眼神示意自己专心看比赛,只觉得脸上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顾连森的注意力不在比赛上,隐隐觉得叶惺好像在看自己,但每次他转头叶惺都是一脸淡定地边吃着薯条边看着屏幕,还一见他转头就往他嘴里塞薯条。到了后来,即便他不转头,叶惺也会不时给他喂几根。顾连森吸取了教训,每次都只轻轻张嘴把薯条接过,但有时嘴唇还是会不小心碰到叶惺的手。 两个人慢慢吃掉了大半盘薯条,酒吧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顾连森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比赛上。比赛进行到第十八分钟,克罗地亚的乌龙球送给了法国队本场比赛的第一分,酒吧里的法国球迷都沸腾了。 “漂亮!”那个名叫圭介的岛国男生特别兴奋,“法国队就是有实力,克罗地亚那种小国真是不像样,这种送乌龙球的水准不知道是怎么进决赛的,三比零输给他们的阿根廷也是没救了。” 顾连森作为一个资深的阿根廷球迷,听到自己心爱的球队莫名躺枪,气得立刻就跳了起来。 圭介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又理直气壮地问:“怎么?不服气吗?” 顾连森气得发抖,说:“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吧。你喜欢法国队我明白,但没有必要因此贬低别的球队吧?体育最重要的就是竞技的精神,从来就不是输赢。你自己还是个踢球的,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输赢不重要什么的,都是败者的借口而已。”圭介一脸不屑。 顾连森还想再反驳,叶惺却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坐下。叶惺的掌心十分柔软,让他立刻就魂不附体了,但气势不能输,坐下前还放了句狠话:“谁说克罗地亚败了?比赛才刚开始,你等着。” 圭介一脸不屑,说:“行啊,走着瞧吧。” 叶惺见顾连森还是气鼓鼓的,伸手揉了他的小卷毛,又塞了一根薯条到他嘴里,才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你以前是巴西球迷,世界杯刚开始时是英格兰球迷,现在变成法国球迷了吗?” 圭介没想到叶惺毫不留情地揭他的底,脸上一红,说:“我一直都是英格兰和法国的球迷,你们只是不知道而已。” 顾连森不再理他,注意力终于集中到比赛上。突然,他与叶惺相贴的大腿处传来一阵震动,震得顾连森头皮发麻,低头发现是叶惺的电话响了,想往外挪一挪。但另一边的梨子也靠的很近,他再挪就要碰到她了,正犹豫间,只见叶惺直接把手缓缓地插到两人之间的狭小缝隙中,伸到口袋里去摸手机。但两个人贴的太紧,叶惺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而叶惺的手指则不时擦过他敏感的大腿,顾连森快要疯了,他觉得他今晚心跳的速度就没正常过。 好不容易等叶惺掏出手机,顾连森松了口气,见叶惺动了动,似是想起身出去接电话,但瞥了一眼拥挤的酒吧之后皱了皱眉,直接按了接听。 “你好?” “叶哥……对……对不起……呜……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回来这里……” 两人靠的太近,酒吧又把音乐关了让顾客专心看球赛,此刻周围挺安静,顾连森能清楚地听到叶惺的手机里传来一个女生边哭边说话的声音。 叶惺皱起眉头,站起身想出去,顾连森却一动不动,正看着他发愣,叶惺笑了一下,摸了摸顾连森的头,示意他让一让,低声问:“怎么了?” 叶惺的声音很温柔,他本是想问顾连森,但电话里的人却以为叶惺在和她说话,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叶惺一时无奈,见顾连森和旁边的人都让开了,他快速地通过,挤出了酒吧。 电话那头的女生叫王悦,是偶尔会借用叶惺科室的研究室里做实验的交换生,也是个中国人。她通常会在周末做实验,因此教授也让她在周末按时给实验用的动物喂食。今天,王悦的实验进展不太顺利,到了喂食的时间,她匆匆跑到饲养室喂完食,就跑回了实验室,做完实验已经很晚了,她照例检查时,却发现叶惺的笼子盖子没盖严,笼子里少了一只小白鼠。她听教授说过叶惺的实验正进行到关键的地方,而且岛国相关法规十分严格,实验动物的逃逸可能会导致整个实验室被关闭,王悦手足无措,只好按照笼子上记录的联系方式给叶惺打了电话,焦急地等待了半天,突然听到叶惺的声音,不安都涌了上来,忍不住哭了出来。 叶惺好不容易搞清楚缘由,也是心急如焚,告诉王悦自己马上回来,他转身想进去跟顾连森说一声,却发现酒吧已经拥挤到门口都站满了人,只好给顾连森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有事先走,晚点回来。 叶惺骑着车飚上了马路,所幸今天路上车不多,平时半小时的路程他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回到了实验室。 叶惺换上衣服,走进了饲养室,见到眼睛都哭肿了还在不停道歉的王悦。他安慰了几句,看了一眼自己的笼子,发现小白鼠确实少了一只。叶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房间的设计很严谨,没有能容一只小白鼠通过的通风口,更没有让它藏身的地方,松了口气。他仔细地对照着笼子的牌子上写的数量和品种,一个个笼子清点过去,最后在一个大鼠的笼子里的木屑堆上面发现了一根粉红细长的尾巴,他揪着那露在外面的尾巴把它拽了出来,确认是自己的小白鼠,就把它扔回了笼子里。 王悦一直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看着,此时终于松了口气,又连连道歉。 叶惺说:“没事了,早点回家吧。” 说完飞快地换了衣服下楼,距离他离开酒吧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球赛马上要结束了。叶惺在路上飚着车,比回实验室的时候更火烧火燎。 ------------ 17.第十七章 叶惺回到酒吧球赛已经结束了一阵了。他如果知道回到酒吧时会是这么一个情景,当初就算是恐龙跑出来了他也不会离开顾连森半步。 座位上只剩下了三个人,布莱特见叶惺回来,和他打了个招呼。而顾连森低着头,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个,领口凌乱,露出了他深陷的锁骨窝,隐隐能看到白`皙的胸膛上有些发红的抓痕。他斜斜地靠在了梨子的身上,梨子握着他的一只手,正轻轻地顺着他的卷毛,乍一看像一对恩爱的情侣。 叶惺怒火中烧,不顾和他打招呼的布莱特,大步走到顾连森身旁,在梨子有些错愕的目光下,把顾连森从她身上拽了起来。果不其然,顾连森毫不抵抗,一离开梨子依靠,就直直地就往前倒。叶惺接住他,给他扣上衬衫的扣子时,看见胸口上的抓痕下隐隐约约浮现出了许多红疹,看来抓痕是他自己无意识抓的,叶惺的火气刚消了点,却见顾连森双目紧闭,满脸通红,呼吸粗重,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叶惺轻轻地放下顾连森,把他放在了远离梨子的位置,站起身,愤怒的目光扫过了在座的两人,强压下怒火,目光停在布莱特身上,问:“我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灌他喝酒?” “嘿,叶,放松,顾只是和圭介打赌输了,他自愿喝的,只是个玩笑。”布莱特虽然喝了不少,但还算清醒,见叶惺神色不善,心知不妙,连忙劝道。 “你给他喝了什么?”叶惺的眼神冷极了,丝毫没有了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 布莱特知道叶惺是真的生气了,不敢说实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叶惺看了他一眼,便往已经喝高了在瞎嗨的人群里走,一把揪住了正搂着一个女生在乱扭的圭介,把他拖回了位置上。 “嘿!放开我!”圭介挣了半天硬是没挣开,最后被叶惺扔回了位置上。 “你给他喝了什么?”叶惺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丝强忍怒火的颤抖。 圭介已经喝高了,丝毫察觉不到叶惺的怒气,一脸茫然地打了个嗝,说:“谁?败家犬吗?我哪知道一条狗喝了什么玩意。” 叶惺额头上青筋暴起,冲上去就想给圭介一拳,布莱特连忙扑上来把叶惺按住了,说:“叶,你冷静,他喝高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叶惺奋力想把布莱特挣开,奈何布莱特比他还高了半个头,体格也壮很多,一时半会还挣不开,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我最后问一遍,你们给他喝了什么。” “就,就一杯黑啤!”布莱特紧紧地按着叶惺,感觉到叶惺是真的发了狂,支支吾吾地说,“顾喝完就跟上次一样,睡着了,然后,你就回来了。” 叶惺还在挣扎着,布莱特又赶紧说:“你看顾都那样了,你还不赶紧带他回去。” 叶惺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到顾连森还安安静静地坐在卡座上,他连忙要站起来,布莱特见他注意力不在圭介身上了,便放开了他。 叶惺摸了摸顾连森的脸,很烫,酒吧里太局促了,人很多,空气不流通,顾连森在这样的环境里明显有点缺氧,呼吸很急。叶惺连忙把顾连森背起,又拎起了他的背包,对布莱特说:“那家伙酒醒了告诉我。” 布莱特知道他在说圭介,点了点头,说:“快走吧。” 叶惺感觉到背上的顾连森体温高得不寻常,他仿佛背着一块发红的烙铁,连忙往门外走去。 夜晚的风很凉快,顾连森的体温却丝毫没有降下来,叶惺本想送他回宿舍,却想起他搬了家,只好匆匆把人带回自己宿舍。今天的顾连森与上次比起来显得太过老实,一动不动,不管怎么摆弄他都没有反应。叶惺很担忧地停了一停脚步,感觉到灼热的呼吸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才松了口气,又快步往宿舍走去。 把人放在自己床上,叶惺又摸了摸顾连森的脸,还是很烫,呼吸却变得慢了下来。这不是好现象,醉酒的人需要大量的氧气,呼吸变慢了氧气也会不足。叶惺眉头紧皱,解开顾连森衬衫的扣子,发现抓痕下的红疹变得更密集、更清晰了。白`皙的胸口处现出了一大片的红疹,一直延续到锁骨的下方。 叶惺觉得不妙,拿来了垃圾桶,把顾连森扶着坐起来,握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嘴,伸手替他催吐。顾连森吐出来的秽物散发着浓烈的酒味,盖过了其他的味道。叶惺心知肚明他喝的不可能是黑啤。等顾连森的气喘顺了,叶惺担心他胃里还有酒精残留,又伸手去为他催吐。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手指刚触到顾连森的舌根,顾连森的嘴突然就闭上了,牙齿紧紧地咬住了还在他嘴里的叶惺的手指。醉酒的人毫无控制力道的意识,人的咬合力却是极强的,叶惺手上一阵剧痛,左手连忙用力掐着顾连森的下巴逼迫他张嘴,虽然整个过程不过几秒,等叶惺缩回手,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掌指关节处已经鲜血淋漓。 叶惺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这个祖宗。叶惺扶着顾连森侧躺下,确保他气道畅通,便去找急救箱,给自己处理伤口。 伤口很深,需要缝针,叶惺隐隐能看到自己的骨头,他活动了下手指,还能动,但很痛,不知道韧带有没有受伤,幸好动脉没被他咬断。他草草地用纱布包扎止血,看了眼床上安静的人,还是不放心,决定还是等顾连森醒了再去医院。这笔账也得跟他好好算一算。 叶惺事后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做了这个决定。 叶惺处理完伤口,打了盘冷水,费劲地单手把毛巾拧干,给顾连森敷脸降温,自己则坐在地上看着顾连森的睡颜发呆。过了十多分钟,叶惺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房间里太过的安静,没有了顾连森粗重的呼吸声,叶惺一惊,连忙站起来,伸手一探,发现顾连森真的没了呼吸,胸口也没有了起伏。叶惺连忙用手摸顾连森的颈动脉,却没摸到任何的动静。那一瞬间,叶惺慌了。他作为一个麻醉科医生,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但是当这些事情发生在顾连森身上时,他却慌了手脚,大脑呆滞了几秒,终于回过神来,迅速地拿起手机拨通了紧急电话,一只手检查着顾连森的气道,电话接通时,他正解着顾连森的衬衫上剩余的纽扣,准备给顾连森进行心肺复苏。 “你好,这里是急救中心,请说。” “这里有位24岁男性,怀疑酒精过敏引起过敏性休克,现无呼吸心跳,气管状况暂时良好,现准备进行心肺复苏,地址是……” 叶惺从未如此感激过他的职业,丰富的手术室抢救的经验让他即便是脑子无法思考的情况下都能条件反射一般完成抢救的动作,他的习惯让他在胸外按压时把右手放在了下面,刚刚止血不久的伤口已经裂开了,渗出来的血流到了顾连森的白衬衫上,每一次的按压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但叶惺无暇顾及,他生怕自己换了一下手的位置会出现任何纰漏让眼前的人丢了性命,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按压的次数,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按压的次数,次数够了便俯身给顾连森做人工呼吸。 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接手把顾连森抬上担架送去抢救,叶惺连忙站起身跟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头昏眼花,被旁边的一个医生扶稳。 “哎!你的手怎么这么多血!电话里怎么没有提到过有外伤!”那个医生着急地问。 “我没事,你们快救他。”叶惺的手和衣服沾满了血,他随手把已经松松垮垮的纱布系紧,跟着医护人员匆匆上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顾连森直接被送进了抢救室。叶惺不顾别人的劝阻,一直站在门外等着。等待的时间很长,叶惺却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根柱子一样立在那里,就像是每一次他等顾连森下课一起回家一样。 这次如果被我等到了,我就再也不放你走了。 叶惺恨恨地锤了一下墙,手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了,他却丝毫不觉,怔怔地注视着洁白的墙上留下的那道鲜红的血印。 ------------ 18.第十八章 顾连森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耳边很有规律地响着心电监测仪的心跳提示音,他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他的床边坐着一个人。过了几秒,他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叶惺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一脸倦容,双目无神地盯着监测仪,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的胡茬冒出来了一小截,丝毫没有了平时整洁的样子。叶惺还穿着昨晚的那一身,黑色的衣服上却不知道沾了什么,一片片的十分邋遢。 顾连森有点迷茫,动了动,身体的感觉随之苏醒了过来。他全身上下都很难受,胸口还一阵阵地隐隐作痛,喉咙像火烧一样灼痛着,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戴着吸氧面罩,他想摘下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地抬起了手。 顾连森刚动了一下,叶惺就突然站了起来,他身下的椅子被他过度激烈的动作碰倒,发出一阵巨响,顾连森吓了一跳,视线回到叶惺的脸上,却发现叶惺正睁大了双眼,一扫方才的颓丧,正惊喜地看着他。 顾连森还在努力伸手摘面罩,叶惺见状,俯下`身,想帮他把面罩摘下来。他猛地看到叶惺伸出的右手上很随意地缠了几圈纱布,不等面罩摘下来,就问:“你手怎么回事?” 顾连森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要认不出来了,突然有点尴尬。但叶惺应该是听清楚了,因为他的动作突然凝固了。因为俯身摘面罩的缘故,叶惺此时凑得很近,和他对视着,顾连森能清晰地看见叶惺脸上的喜悦慢慢褪去,饱满的双唇紧抿,眼眶变得通红,却温柔至极地注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的水光渐渐变得明显,叶惺才猛地回过神一样,咬紧下唇,迅速地替他取下面罩,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他说:“我去叫医生。” 顾连森的视线努力追随着叶惺匆匆出门的背影,他不知道叶惺有没有发现刚刚他的心电监测仪响的频率突然翻了倍,但他更觉得自己可能还不是太清醒,因为他刚刚竟然看到叶惺差点要哭了?要说是他看错,可他分明听见叶惺的声音是颤抖的,隐隐带着哭腔。 顾连森很迷茫,努力地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叶惺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只记得叶惺接了个电话,很温柔地对电话那头的女生说话,他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随后他就自嘲地想,自己的心又有什么时候满过,为何现在还会产生里面空了的错觉。叶惺出去之后久久都没有回来。顾连森的手机放在背包里,而背包被他扔在了地上,丝毫没有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不知道在他第几次回头望向酒吧大门的时候,酒吧看球的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 他茫然地看向屏幕,原来是克罗地亚进球了。 顾连森精神一振,看到圭介黑下去的脸色,心中的一股浊气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他端起汽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看这样子,这到底谁才是败者,还真没准啊。” 圭介气得不轻,端起了酒杯,恶狠狠地喝干了一大杯啤酒,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没必要罚自己酒,毕竟顾连森喝的是汽水。他突然发现他怵的叶惺一直没回来,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个主意,阴险地笑了笑,说:“哦?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要是谁输了,谁就喝一杯长岛冰茶。” 圭介算准顾连森这种不能喝酒的人多半连长岛冰茶是什么都不知道,果然顾连森一脸茫然地问:“什么茶?” “长岛冰茶,到时你输了就知道了。” “不用了,到时要喝的人也是你自己。” “光说有什么用,不敢赌吗?” 顾连森不傻,看圭介那一脸不怀好意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那是放了什么辣椒酱芥末的茶。但是那怎么样呢,他还巴不得有人能给他一杯□□喝下肚,反正世上也没有人在意。但他又忍不住想,叶惺或许会在意吧,毕竟他好像把自己当好兄弟。可是叶惺现在人呢?顾连森神色黯然,又强撑着,笑了笑,说:“赌就赌,谁怕谁。” 桌上一群人当然都知道长岛冰茶是什么,但他们都不是学医的,对酒精过敏的人喝下这杯酒会有什么后果一无所知。他们遇到过不少用酒精过敏当借口来推宕的人,很自然就把顾连森归在那一类。加上现在他们都喝了不少,立马就有人开始吹口哨起哄叫好。众人平时就总是打趣叶惺对他的过度保护,虽然没有恶意,但好不容易逮到个叶惺不在的机会,都想好好捉弄一下这个小家伙。 顾连森心不在焉地看着比赛,看到法国队连进三球就知道这场比赛已经基本定了胜负,只想着叶惺现在是不是已经哄好了女朋友,又或是正搂着女朋友一起在家里看球。越想心里越是酸涩,顾连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是决定这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靠近叶惺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他一直都以为在这世上他再也不会喜欢上谁了。毕竟有过那么失败,那么痛苦的一段感情之后,是谁都会学乖了吧。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头扎进去了呢?顾连森还在自怨自艾,比赛就结束了。 比赛结束的哨声还没吹响时,圭介就已经叫来了服务员,叫了一杯长岛冰茶,还叮嘱要多放点柠檬。顾宅男也听得很清楚他是叫了一杯什么冰茶,完全没想过竟然有酒会叫做冰茶。 服务员很快就把长岛冰茶端了过来,顾连森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杯像是□□冰红茶的饮料,唯一的区别就是杯子边和饮料上面都铺了两三层薄薄的柠檬,顾连森端起杯子,闻了一闻,酒的气味都被柠檬香气掩盖,他闻不出个所以然。他觉得或许这跟超市卖的风油精味饮料是一个原理,看着正常喝着味道吓人。他以前理疗频繁的时候,曾经尝试过中药调理,深谙一口闷的窍门,便大着胆子,在众人的起哄鼓励声中,憋着一口气,把整杯饮料灌了下去。 喝完整杯长岛冰茶,他只觉得从舌头到胃都像火烧一般,嘴里只剩下苦涩和刺痛,尝不出别的味道。等到酒精的味道渐渐显现出来,他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他很热,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恍惚之间他还想起上次这样难受的时候有个厚实的肩膀支撑着他,这次恐怕是没有了。 顾连森很快就低下头,迷迷糊糊地要睡去,一桌人越来越放肆的笑声没能减轻一丝他的睡意。他很热,皱着眉,不耐烦地伸手扯着自己的衣领,很快最上面的纽扣就被他扯开了,然后再也没了力气。 圭介见状,不怀好意地凑过来,把顾连森的衬衫纽扣又解开了一个,边解还边说:“我们把这家伙扒光吧,就说他是喝醉了自己脱的衣服。”几个喝高的人连忙叫好。 “圭介,不要太过分了,他打赌输了,酒也喝了,你这么弄他不怕叶回来收拾你?”旁边的梨子还挺喜欢顾连森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 “切,谁怕他。算了,放过他。”圭介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把手缩了回去。 顾连森想了很久,后来的记忆实在是一片空白。再睁开眼就已经是刚才了,叶惺的眼神都快让他溺死在里头了,他苍白的脸上此时终于有了点血色,有些羞赧地回忆着刚刚的细节,但越想越不真切,越来越觉得刚刚真是自己的错觉。 ------------ 19.第十九章 顾连森胡思乱想了一会,一个中年男医生带着护士来到他的床边,给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会监测仪的数据,才松了口气,对护士点点头,然后又板起脸教育顾连森:“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不要命的,酒精过敏还敢喝那么高浓度的酒,你不要命了吗?我听说你还是O大医学系的学生,你自己就是学医的不可能不懂吧!如果不是你朋友处理得及时,你这条小命早就丢了!” 顾连森一脸迷茫,问:“医生,对不起,我是怎么了?我没喝酒啊,不是,我当时不知道那是酒。” 听他这么说,医生的脸色稍缓,简单地跟他说明了一下病情,顾连森没想到自己当时的情况那么危急,听说自己呼吸心跳骤停,吓了一跳,医生见他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有点不忍,但还是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你现在才知道怕吗?你喝酒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你那朋友的手都被你咬成那样了,还替你做了十几分钟的心肺复苏,伤口都裂开了,血流了一地,还不肯去缝针,非要等你抢救完出来了才肯去处理,缝完针伤口都没包好就跑回来守了你一夜,你自己想想,你对得住他吗?” 顾连森一听,脸色更白了,挣扎着就要坐起身,医生和护士连忙把他按住,他急的眼睛都红了,问:“他的手是我咬的?伤口很深吗?会不会留什么后遗症?”顾连森被腰伤折磨了将近三年,已经是惊弓之鸟,他生怕叶惺就要被自己害得留下什么病根。 医生见他情绪激动,终于发现吓唬过头了,安慰他说:“我都是听急诊科医生说的,伤应该没有大碍,但具体我也不便透露,你得自己问他。” 护士腹诽你已经透露得够多了,分明就是在欺负小朋友,看到顾连森眼眶通红,心里不忍,连忙转移话题,说:“你和你朋友关系真好啊,他看到你醒了高兴得都哭了吧,刚刚叫了我们自己过来自己还站在门外不肯进来。不过他真的好帅啊,单身吗?” 顾连森愣了愣,终于知道刚刚不是自己看错,心里一软,立刻就泪眼汪汪的,又想挣扎着坐起来,护士连忙按住他,说:“你别激动,我叫他进来行了吧,你好好躺着。” 顾连森点点头,终于乖乖躺着。医生和护士本来检查的任务就已经完成,多嘴教育了几句,现在把顾小朋友弄得都快哭了,很尴尬,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去叫叶惺。 叶惺确实正在门外努力平复心情。 昨晚在忐忑不安之中终于等到抢救结束,门开的那一刻他觉得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他甚至忘了呼吸,视线牢牢地粘在那挡住了里面的人的帘子上,直到里面出来的医生对他点了点头,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气。抢救成功,医生心情也不错,跟叶惺闲聊了几句,还夸他处理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然后才看到叶惺手上的纱布还在滴着血,连忙让他去清创缝合。 叶惺摇摇头,说:“我先等里面的人平安送到ICU。” 医生面露难色,说:“对不起,今天入院的危重病人太多,ICU的床位不够,顾先生现在呼吸心跳平稳,需要留院观察24小时。我们会替他接上心电监护仪,建议您请一位护工陪夜,这样有情况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叶惺有点生气,顾连森的状况在ICU过一夜原本是最好的选择。ICU虽然不让家属进入,但所有的抢救设施都齐全,也有医生护士24小时看护,但无奈这家医院不大,ICU床位恐怕是真的不够。眼前这位拯救了顾连森性命的医生又低下头连连道歉,说医院为表歉意同意免床位费让顾连森转到单人病房方便休养,叶惺转念一想,比起让他进ICU,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更让他放心,便不再坚持。 “那么请您先到外科诊室处理伤口。”医生说,见叶惺丝毫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抢救室里,又劝道:“顾先生转入病房前的处理还需要时间,我会让护士等到您回来再办理手续。” 叶惺这才放下心,老老实实去外科缝针。外科的护士原本无精打采地在闲聊,见他进来,眼神立刻一亮。医生问了他大致情况,小心翼翼地把叶惺手上已经和伤口粘在一起的纱布撕开,看清了伤口情况之后,皱了皱眉,说:“这么深的伤口怎么拖到现在才来,伤口周围的肌纤维都撕脱了,光是咬伤可弄不成这样,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叶惺只好解释说:“他心跳骤停了,我替他做了一会心肺复苏。” 医生和旁边聚过来的几个护士肃然起敬,给他打了最好的进口的麻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刚缝完针,护士拿起纱布准备替他包扎,医生说:“你的伤口很深,韧带和肌肉在你做心肺复苏的时候受了损伤,我建议还是上个夹板固定。” 叶惺说:“不用了,我赶时间。” 说完站起身,拿起缴费单,接过护士手中的纱布,又说:“我自己包就行。” 不顾医生护士的劝阻,叶惺出了门,随手把纱布包在手上,匆匆回到抢救室,给顾连森办好了入院手续。 叶惺听着心电监测仪发出的平稳的心跳声,慌乱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一放松,疲惫感便席卷而来。一晚上的兵荒马乱,加上又受了伤,叶惺已经是疲惫至极,但是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他不相信护工,万一护工偷懒离开,而顾连森正好出状况,那后果他不敢想。叶惺只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胡思乱想着以防睡着。叶惺越想越是后怕,万一自己当时从实验室回来没有回酒吧,万一顾连森在他回来前就出事了,万一他当时让顾连森独自在宿舍睡觉自己去了医院,万一他没有发现顾连森呼吸停了,万一……越来越多的假设让他心生恐惧,万一他当时踏错了一步,他或许就已经失去了眼前安稳熟睡着的这个小家伙。叶惺只是想想这些可能性,心里就是一阵阵抽痛,他不敢想象如果顾连森真的没救回来,自己到底会怎样。 这一晚上让叶惺明白了自己比想象中更在意顾连森。之前他知道顾连森在躲自己,虽说他分明在顾连森那不善作伪的脸上看到小家伙拼命掩饰的喜欢,平时总是漫不经心,但一见到自己就明亮起来的那双杏眼根本藏不住主人的心情。自己一靠得近了,那小家伙就开始惊慌失措面红耳赤的反应也很好笑。即便如此,顾连森要躲,他便放他躲开。叶惺觉得,顾连森就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猫,你不理他,他便要喵喵叫吸引你的注意,你可以靠近他,喂他,摸他,但是每当你想要给他一个安稳温暖的家,他就会毛都炸开,甚至亮出爪子给你一下,躲得远远的,却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你。叶惺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心也跟着软成一团,他轻轻地揉着顾连森的小卷毛,自言自语:“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夜相安无事,叶惺原本担心自己会睡着,但也是多虑了。到了后半夜,他手上伤口的麻药过了之后,那一阵阵的刺痛让他根本不可能入睡。外科医生给他开了止痛药,但他不敢吃,止痛药大多有安眠成分。 天刚亮,床上的人就动了动,叶惺刚开始以为他要翻身,谁知一低头就看到小家伙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睁着,正要伸手去拽脸上的面罩。那一刻叶惺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整晚的担忧、自责、悔恨全都被见到眼前人平安醒来的惊讶、狂喜与感激淹没,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叶惺没想到的是,这个昨晚差点丢了小命的人,睁开眼第一句话问的不是自己在哪里,甚至都发现了自己脸上戴着呼吸面罩还没有问自己的情况,却问他的手怎么了。 叶惺气极了,也心疼极了,为什么有人忍心去伤害这样的一个人?叶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心化成了一滩水,紧绷了一整晚的大脑却失控了,所有知名不知名的情绪都在那一刻涌了上来,回过神才发现眼泪已经快掉下来了。他只觉得那一刻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偏偏眼前的人还那样一脸迷恋地看着他,他根本忍不住。 顾连森躺在床上望眼欲穿,才听到叶惺慢慢走进来的脚步声,却没见到人,他努力探头看了一眼,叶惺站在床尾,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探头,又退了一步。 顾连森觉得有点好笑,说:“叶惺?” “我在。”叶惺的声音很小,顾连森听不大清他现在的语气,但想想叶惺现在在躲他的原因,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感激。他心底隐隐渴望着看到叶惺哭泣的脸,叶惺的眼泪让他觉得他的心不再是干枯的。 “你过来好不。”顾连森试探。 “我就在这陪你。”叶惺很坚持。 顾连森只好说:“我想喝水。” 叶惺安静了好一会,顾连森耐心地等着,叶惺终于把头偏到一旁,走到他的床头,拿起医院给的带吸管的水杯,递到他的嘴边。 “可以让我坐起来一点吗,我怕呛到。”顾连森盯着叶惺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清楚叶惺的表情,只好又提了个要求。提完顾连森才意识到,他内心深处觉得不管他提什么要求叶惺都会答应,即使叶惺并不愿意。实际上叶惺也认命地放下水杯,终于把脸转了过来,俯身把他扶起来。 顾连森终于看清楚叶惺的脸。叶惺的双眼都布满了血丝,眼眶依然是通红的,还有点肿,细长的睫毛有点湿,鼻尖发红,脸上还隐隐有点泪痕。此刻的叶惺看起来十分脆弱,却让人移不开眼。 顾连森只愣愣地看着他,浑然不觉监测仪又开始轻快地“滴滴滴”了起来。 叶惺叹了口气,用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说:“别看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 20.第二十章 喝完了水,顾连森乖乖地躺着,不时偷看床边静静低头坐着的叶惺。 亲眼看到叶惺带着泪痕的脸给顾连森的冲击比他想象中更大。那些眼泪是为他流的,光是这一点已经让顾连森欣喜若狂。他不敢确定叶惺对他是不是就是他想的那样。叶惺从昨晚到现在,为他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多得他无以为报。他不敢也不该奢望更多。只是,假如,假如叶惺是真的喜欢自己…… 顾连森只是想想就心跳加速,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不安。他那颗百孔千疮的心真的能装下一个人吗?如果叶惺发现他的心里其实是那么腐烂那么空洞的,还会愿意喜欢他吗? 顾连森的身体还很虚弱,胡思乱想了一会,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顾连森是被门口的一阵争执声吵醒的。 睡了大半天,顾连森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吸氧面罩和心电监测仪不知何时已经撤去,只是手上还输着液,下`身也还插着尿管。他坐起身,房间里没了叶惺的身影,却看到半掩的门外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扭成了一团,他吓了一跳,连忙下床,没输液的那只手拽下了输液瓶和尿袋,匆匆走到门口。 叶惺皱着眉,正把一个人按在墙角,拳脚毫不留情地往那人脸上身上一下下招呼,手上的白纱布已经沾满了血,不知道是地上那人的还是叶惺的。那个名字不知道是布莱特还是布拉特的黑人上前想把叶惺拉开,肚子上却挨了叶惺重重的一肘,痛得抱着肚子弯下了腰,半天站不起来。最惨的是被按着的那人,鼻青眼肿,脸上还糊满了血,顾连森费了很大劲才认出那是昨晚的那个岛国人,名字叫……大辅? 顾连森只纠结了几秒,就不再想了,冲上去拉开叶惺。但叶惺已经打得发了狠,没注意身后来的是顾连森,头也不抬转身就准备给他来一肘,顾连森大惊,吃了这一肘恐怕还得再进抢救室,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大喊:“叶惺!叶哥哥!叶爷爷!叶大侠!手下留情!” 叶惺一愣,连忙收回手,放开圭介转过身,见顾连森还拎着个输液瓶和尿袋,有点狼狈地扒着墙躲开他刚刚那一肘,手上的血液都回流了,连忙接过输液瓶,高高举起来,再想接过尿袋,顾连森面红耳赤,不肯给他。 叶惺问:“你怎么起来了?赶紧回去躺着。” “哎!你的手!” 叶惺高举的正是他的右手,此时血正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叶惺随手擦了擦,便把顾连森拽回了病房里。 “躺好别乱动,你现在还不能下床的。再乱动尿管要把你刮伤了。” 叶惺挂好输液瓶,把还在挣扎的顾连森按回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 顾连森掀开被子,又挣扎着坐起来,嘴里还嚷着:“你的手!你的手!” “知道了。你老老实实躺着我就去处理。” 顾连森终于老老实实躺下,刚躺下,就觉得下`身确实不太舒服,暗骂叶惺真是乌鸦嘴。 叶惺出去没多久,布莱特便走了进来,放下一个已经有点凌乱的果篮,说:“顾,你还好吗?对不起,昨晚我们不该放任圭介骗你喝酒的。我真的没想到……真的很对不起,圭介他酒醒之后听说你出事了,也吓得不轻,我们就赶紧过来了。他本想向你道歉的,但是现在还在处理刚刚的伤口,我替他向你道歉。” 顾连森盯着那个装了不少高价水果的果篮双眼放光,岛国的水果稀少,价格堪比奢侈品,顾连森本来很爱吃水果,但来了岛国之后一次都没有吃过,原因是吃不起。 布莱特还在絮絮叨叨地跟顾连森说圭介没有恶意什么的,顾连森早已无视了那难懂的黑人口音,满脑子想着一会先吃哪个水果。 布莱特见他始终没回话,深深地鞠了个躬,说:“真的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们。” 顾连森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坐起身,让布莱特站好,说:“布,布拉特你别这样,我没有怪你们。” 布莱特不大相信,又要再给他鞠个躬,顾连森连忙说:“是,我是有点生气,但是叶惺已经替我出过气了。你能不能让圭介不要找叶惺麻烦,他的医药费我可以出的。” 布莱特终于明白为什么叶惺总是把这小家伙护得紧紧的,这家伙命都差点给圭介害丢了还想着给圭介赔钱,这一定就是中国俗话中的把你卖了还帮忙数钱的典型代表。 布莱特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很严肃地又鞠了个躬,说:“我向你保证圭介不会找叶的麻烦,医药费也不用给他了,是他活该,反而是你这边的医药费圭介会帮你出。” “不用的,我买了保险的。” “保险外的金额我们会给你出……” 好不容易把黑人送走,顾连森坐起身,双眼冒光地把手伸向果篮,准备先剥一根香蕉吃,结果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手按住了。 “空腹不要吃香蕉。” “唉……叶惺……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顾连森蔫巴巴地缩回手,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叶惺原本只是缠着几圈纱布的右手现在是厚厚的一大坨,里面应该是打了夹板,几层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外面还套了一个黑色的护手,又被用绷带吊在了胸前。 “你,你,你的手,这么严重吗??”顾连森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叶惺可是个医生啊,右手出了毛病以后怎么办啊。 叶惺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伸手从果篮里掏出了个苹果,拿起刀,然后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没法削皮,只好把苹果拿去洗了洗,递给顾连森。 顾连森愣愣地接过,本来满心期待的苹果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吃。他只默默地盯着叶惺的右手。 叶惺见状,伸出左手揉了揉小卷毛,说:“没事的,医生说伤得不严重,夹板只是以防万一,打一个月拆了就好了。” “伤得不严重哪里要包成这样。”顾连森一脸不信。 叶惺一时语塞,他总不能坦白是他要求医生包得看起来严重一点的吧,当时医生护士们的表情他都不堪回想。只好说:“真的没事,到时你就知道了。” 顾连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到时指的是什么,叶惺就作势要拿他手里的苹果,说:“你不吃我吃了啊。” “?!”顾连森连忙拿起苹果咬了一大口,满嘴含糊地指责:“病人的苹果你都抢!人性呢!” “可我也是病人啊。”叶惺举了举他的右手,然后看着顾连森又迅速地蔫了下去,连忙问:“苹果能给我吃吗?” 顾连森以为叶惺说果篮里的,连忙说:“可以可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他话刚说完,叶惺就抓着他的手,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苹果。 “还挺甜。” 顾连森满脸通红。这人段数好高,他快招架不住了。 ------------ 21.第二十一章 到了午饭时间,顾连森愁眉苦脸地吃着医院提供的白粥,叶惺则在旁边吃着便利店买的便当。顾连森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盒子里五花八门的菜色,说:“你不是不在外面吃饭吗?” “我没那么娇贵。只是平时不在外面吃而已。”叶惺不上当,飞快地吃完,盖上盖子把垃圾扔了,回来监督顾连森喝粥。 “那你平时都吃的什么啊?”顾连森垂死挣扎,企图转移叶惺注意力。 “晚上自己做饭,第二天带饭。” “真好啊,你还会做饭。别人留个学都是新东方大厨,而我还是只会煮泡面……唉,泡面也比这个好吃……我想吃糖醋排骨,想吃酸菜鱼,想吃……” “别念了,等我手好了我做给你吃行了吧。” “!!!说好了!!!”顾连森大喜过望,咕噜噜地像喝中药一样把白粥灌了下去。 叶惺看着顾连森一脸期待两眼冒光的样子,觉得自己仿佛在哄小朋友吃饭,一脸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小朋友。但是顾小朋友一点都没有自觉,还在东问西问企图整理出一个他想吃叶惺又会做的菜的菜单。 护士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她一脸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房里的两人,都是男的啊,可为何她还是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呢?护士清了清嗓子,说:“现在我要给病人拔尿管,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顾连森霎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女护士很年轻,却落落大方地准备过来脱他的裤子,吓得顾连森紧紧地拽着裤子。虽然他自己是个学医的,在这方面理应很看得开,但顾小处男还是接受不了让年轻女性看到自己那个地方。 “这位病人,麻烦你配合一下?”护士看到顾连森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好笑,又逗了几句:“你这管子也是护士姐姐们给你插上的,早都看光了。” 顾连森死活不从,一脸绝望,问:“我自己拔不行吗?” “你自己拔看不清,会刮伤的。” “不会的。” “赶紧躺好。” “不,不要啊!” 顾连森惨叫着,叶惺在旁边笑得都快站不稳了,终于插嘴说:“让我来吧。” 顾连森的脸更红了,但是与被年轻护士脱裤子比起来,他选择了沉默。 护士一脸无奈:“你们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不要添乱吗?拔尿管看着简单,实际上操作规范很重要的。” 叶惺在口袋里摸了摸,昨晚兵荒马乱他没来得及拿包,所幸当时回实验室时进门要刷工作卡,刷完他就随手揣兜里一直没拿出来过。他掏出他的工作卡,说:“我是O大附属病院麻醉科医生,这是我的工作牌,很感激你的尽职,这件事情你可以放心交给我。” 叶惺平时看起来高冷,但对不熟的人说话总是温文尔雅的,加上那张脸,小护士脸上立马泛起了红晕,说:“原来是同行,你早说就不用折腾了,那就麻烦你了。” 叶惺很有礼貌地起身把护士送了出病房,关好门,折回来,却见床上的人拿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一条毛毛虫,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叶惺作出恍然的样子,说:“原来你还是想护士给你拔的对吧,是我多事了。”说着便要转身出去叫护士。 “叶惺!!!……你别去!!!”顾连森脸上红得快滴血,终于把牢牢裹着的被子松开。 …… …… …… 收拾好东西,摘下手套,床上的人还是蒙着头不肯出来,叶惺忍不住又想逗他:“幸好没让小护士替你弄,不然当心人家告你耍流氓。” “!!!” 被窝里的顾连森恼羞成怒,但是又无法反驳,自己起了反应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想想叶惺在看着自己那里,他就忍不住要硬起来,更别说敏・感的地方一直被那样刺激着。他只好继续蒙着头装死。 叶惺不敢把人欺负得太过,生怕他真把自己憋坏了,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被子鼓起来的那一大坨里估计是头部的地方,说:“我去问问医生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顾连森才猛地把被子掀开,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他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不知道是闷的,还是臊的。 本来还应该留院观察一天的顾连森坚持要在下午出院,终于获得了医生的批准。顾连森睡了大半天,精神状态还不错,浑然不像个差点就醒不过来的人。叶惺却是一脸的憔悴,有时顾连森能看到坐在床边的叶惺眼神都涣散了,却又死活不肯回去休息。这也是顾连森吵着要提前出院的理由。 办完手续从医院出来,两人静静地走在路上,他们的气氛自从拔管之后开始就十分尴尬,但那只是顾连森单方面沉浸在尴尬里,浑然不知叶惺心里在打着什么小算盘。 “你现在回家?” “嗯。” “你的背包还在我宿舍,要不跟我回去拿一下吧。” “嗯。” 看着身旁的人像只鸵鸟一样低着头不敢看他,叶惺暗暗觉得好笑,忍住了想要狠狠揉一揉那头小卷毛的冲动,告诫自己要放长线钓大鱼。 叶惺把顾连森带到宿舍门口,摸了半天口袋却没摸到钥匙,才想起来昨晚随救护车出门太急,根本就没锁门。叶惺随手一拧,门果然就开了。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血迹,水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翻了,地上一片湿漉漉的。床上更是惨不忍睹,浅蓝色的床单被子上沾满了血,已经变成黑褐色。垃圾桶里还有昨晚来不及处理的秽物,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顾连森捂着鼻子,看清楚屋子的情况后,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叶惺的伤口,但是从屋子里的情况来看,那伤口一定很深,而叶惺却给他做了心肺复苏,那一定很痛,痛得顾连森的心都痛了起来。 叶惺把阳台门打开通风透气,回过头却发现顾连森正眼眶通红地看着他。他挠了挠头,意识到好像把人吓过头了,问:“你的包在那,不过你能帮忙收拾一下吗?我手现在不太方便,这样我今晚没法睡觉。” 顾连森抿着唇点了点头,帮忙搞卫生,可他扔了垃圾擦干了地上的水渍之后就发现再也没有可以搞的了。木地板上的血迹都粘的牢牢地,可能需要请专业的清洁人员才能弄干净了。 顾连森很愧疚,他没想到自己喝了一杯酒就闯了如此大祸。眼看床单被子上的血迹已经不可能洗掉了,连床单下的床垫都沾了不少血,他问:“你有换洗的床单吗?” 叶惺摇摇头。 顾连森站在房间里发愁,最后咬咬牙,说:“要不你先到我家住几天吧。等卫生搞好了再回来住。” 叶惺眼神一亮,举起手掩住嘴唇作思考状,实际上是为了遮住嘴角翘起的弧度,说:“这不太方便吧。” “我刚搬了家,屋子还算大,就在学校旁边。你这样也没法骑车上学啊,你能请假休息吗?” “不能。我的实验最近正好在关键的地方。”叶惺连忙摇头,又想起什么,说:“我得看着我养的小白鼠。昨晚有人告诉我,我养的小白鼠跑出来了,迫不得已我才回去了一趟……要不是因为这样,你也不会差点丢了小命了。对不起。”叶惺神色黯然,他是真的很后悔当时离开了顾连森。 “不,你不用道歉,明明是我自己的错。”顾连森的眼眶又有点红,他吸了吸鼻子,说:“叶惺,你到我那里住吧。至少住到你能拆夹板,一只手骑车太不安全了。被警察逮到也不好,万一你再出了什么事,我会……我会内疚的。” 叶惺终于揉了揉顾连森的小卷毛,轻轻地说:“好。” ------------ 22.第二十二章 顾连森摊成大字躺在自家地板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迷茫地瞪着天花板。 前几天他不是才躺在这里决定和叶惺不再来往的吗?为什么现在人却在他的浴室里洗澡?而且还即将要跟他同居整整一个月? 顾连森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痛,不是在做梦啊。 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停了,传来了叶惺的声音:“连森?我忘记拿我的衣服了,可以递给我一下吗?” 顾连森立刻蹦了起来,动作太猛让他眼前一花,连忙扶着书桌站稳,答道:“好!” 叶惺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床上,顾连森拿起来,拉开了卧室与厨房间的拉门,低头看了眼小小的台阶,迈了过去,一抬头,吓得手一抖,衣服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叶惺正一丝`不挂地面朝他,低着头站在浴室门前的吸水地毯上,右手垂在身侧,上面还严严实实地裹着洗澡前被顾连森强行包上的塑料袋,左手拎着毛巾,笨拙地擦着头发上的水,但水滴还是沿着他半长的发丝滴到了他白`皙的胸膛上,划过结实的胸肌和腹肌,没入下腹部稀疏的毛发中。那性`感的人鱼线延续到了修长健壮的双腿间,尺寸过人的男性象征安静地蛰伏在阴影中。 顾连森是个南方人,虽说以前训练前后换衣服都会见到不少裸`体,但也不是像眼前人这样全`裸的。他面红耳赤,不敢细看,转开头,把手中的衣服递了出去,手上一轻,他就连忙缩手。结果叶惺只拿住了放在上面的短袖,轻轻一带,短裤就掉在了地上。叶惺只有一只手能动,手里还拿着毛巾,顾连森连忙弯腰去捡,抬头时却猝不及防在极近的距离看到了叶惺的下`身。叶惺的长腿也很白,像是保留了一部分白种人的肤色,毛发却很稀疏。腿间的器官虽然颜色稍深,但上面弯曲的青色血管还是隐约可见,加上这尺寸,让它在平静状态也显得有些骇人。近在咫尺的春光让顾连森僵在半路,愣愣地盯着叶惺的那处。直到叶惺低低笑了一声,说:“再看要收费了。” 顾连森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把手里的短裤往叶惺湿漉漉的怀里一塞,飞快地窜回了卧室,唰地拉上了拉门。 叶惺看着仓皇逃窜的顾连森,对方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夸张,他努力憋着不笑出声。 叶惺解开手上的塑料袋,穿好衣服,拉开拉门,放过了缩在角落不敢看他的顾连森,慢条斯理地打量着顾连森的家。 这是个很普通的岛国单身公寓,构造跟宿舍差不多,整个屋子呈直筒型,进门便能一眼直接看到卧室和阳台,进门左右两边是浴室和厕所,走几步就是个小厨房,厨房和卧室间用一扇磨砂玻璃的拉门隔开,卧室里家具不多,却显得很温馨。一张迷你双人床,一套书桌椅,地上铺着卡其色的地毯,上面放了一张充当餐桌的小暖桌。床单、桌布和窗帘都是浅蓝色的,让整间屋子都显得很柔和。顾连森正抱着腿缩在暖桌旁,见他久久不出声,忍不住抬头看他,然后皱了皱眉。 “你头发还没擦干!” “一只手不方便,没事,一会就干了。” “不行。会感冒的。” 顾连森蹦起来,抢过他手中的毛巾,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动作轻柔地替他擦干头发。 叶惺上了小学之后就没有人给他擦过头发了,头上传来的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他心痒难搔,刚想伸手去抓住头上的那只手,顾连森却突然把不知道何时拿出来的吹风筒打开了。与擦头发的动作相比,他吹头发的动作可以说是相当粗暴了。顾连森的手插进了叶惺的发间,顺着吹风的方向给他顺着头发,但是叶惺刚刚一只手擦头发时把头发弄得有点打结,而顾连森估计也没给人吹过头发,丝毫没有发现手感不太对,毫不留情地把结硬生生给扯开了。叶惺哭笑不得,开口让他停下,但吹风筒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抗议,好不容易等吹完了头,叶惺感觉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 吹完了头,顾连森说:“我去洗澡。你先睡吧,我的床有点小,你睡床吧,我睡地毯就行。” “我睡地毯。” “不行,你都这样了还睡什么地毯。” “要么你睡床我睡地上,要么你就跟我挤一挤一起睡床。”叶惺很坚决。 顾连森看了看自己特意挑的床,虽然确实比宿舍的80厘米宽的单人床要大一些,但也不过一米三,两个大男人在上面虽说可以睡得下,但是势必会有点挤。他又看了看叶惺,叶惺态度坚定,他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一起睡床。 顾连森把厨房的拉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才走进浴室,又牢牢地关上浴室门。他不明白为什么岛国的房子都已经这么小了,还要把卫浴分开,而且浴室还一定会有浴缸,导致卫生间和浴室都极度狭窄,浴室里甚至没有放衣服的空间。平时顾连森一个人在家,从来都是裸着出来卧室才穿衣服的,现在家里多了个人,顾连森只好把衣服放在了不远处的柜顶。但为了避免刚刚的状况,顾连森决定明天去买个衣物筐放门口。 一想到刚刚的画面,顾连森就红了脸,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着刚刚的细节。叶惺的身材很好,腹肌和胸肌形状很漂亮,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夸张的肌肉,是常年运动积累的那种自然的美。那对让他羡慕的大长腿线条也十分好看,至于两腿中间…… 出于男人皆有的攀比心理,顾连森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小兄弟,一边用手丈量着一边回忆着,觉得叶惺的好像真的比他大。顾连森只好安慰自己,说不定硬起来之后还是自己的比较大。敏感的小兄弟被捏来捏去,有点不悦地开始抬头抗议。顾连森嘴角抽搐,采取了暴力镇压,迅速地开了冷水,把小兄弟的热情给浇灭了。 洗了个冷水澡湿漉漉地走出来,迎面扑来的空调冷风让他猛地一抖,他一边像贼一样留意着拉门那边的动静,一边飞快地穿上了衣服。穿好衣服,他才松了口气,拉开门走进卧室,却发现叶惺安静地缩在床上靠里的角落里,已经睡着了。 顾连森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叶惺的头发很软,几撮不羁的刘海垂下来,轻轻地盖在了眉毛处。叶惺的睫毛很长也很密,顾连森平时总是被下面锐利的双眼夺走了注意力,直到此刻才发觉。睡着的人表情平静,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感觉。被空调吹得有点冷的顾连森毫无由来地觉得,叶惺旁边一定很温暖。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关了灯,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床,钻进了被窝。很暖。很安心。 ------------ 23.第二十三章 顾连森是热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被子全裹走了,压在了左侧的身下,而右侧的叶惺那只受伤的右手正搭在他的肚子上,整个人也扒在了他的身上,才勉勉强强盖到了被子的一角。顾连森同情地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叶惺,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把肚子上的伤手挪开,扯了扯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被子,纹丝不动,只好放弃了。顾连森想起刚刚摸到的叶惺冰凉的皮肤,觉得叶惺可能是大半个晚上都没能盖上被子,最后只能靠抱着自己取暖,默默地心疼了他一会,决定起身把被子拽出来。但叶惺半个身子还压在他身上,他推了推,叶惺只动了动,然后把他搂得更紧了。 …… …… …… 兵荒马乱地收拾好出门,两人走在路上,气氛还是尴尬的。 “今天中午能带我去饭堂吗?”叶惺忽然问。 “啊?”顾连森一大早就受了不少惊吓,意识还有点恍惚,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可以啊。你没去过饭堂么?” “没有。” “啊,你说过你不在外面吃饭来着。现在也没办法了,你只能老老实实去吃饭堂了。” 顾连森想起饭堂的菜色,立刻有点幸灾乐祸,光是想象一下叶惺吃到那些东西时会有什么表情,他就心情愉悦。 叶惺的科室和他不在同一栋楼,两人约好了中午在医院正门见,顾连森就哼着歌走了。哼着哼着,顾连森终于回过神,不对啊?我前不久不是还去饭堂躲他的吗?怎么变成要带他去吃饭堂了? 一脸懵逼的顾连森一上午做实验都心不在焉,一会加错了试剂,一会记错了量,所幸只是耽误了进度,也没弄出什么大事故。等顾连森收拾完东西,一看表,发现已经过了和叶惺约好的时间,急急忙忙冲出实验室。午休时间人多,他迟迟等不到电梯,只好跑了八层楼梯下楼。 刚到医院正门,他就看见叶惺低着头站在门口的自动门外,如同每一次等他下课那样。正午的阳光打在了叶惺的半边身子上,让他手上的绷带白得更加刺眼,但那人却像丝毫没感觉到盛夏的热意,只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一直等在那里,只等着自己能勇敢一点,主动朝他走过去。那一瞬,顾连森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着,叫嚣着,他很想冲上去紧紧地抱着那个人。他深吸了几口气,克制住了自己,佯装出了平静的样子,走出大门,说:“抱歉!久等了!” 叶惺一脸惊讶地抬起头,看到顾连森的那一刻,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下来,随即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却有点颤抖:“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不是约好了吗。你怎么不在里面等?里面有空调。” “我刚刚站在里面,每隔三十秒就有一个路过的医生或者护士,或者是病人,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叶惺苦笑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脑补了一下高大的叶惺站在正午高峰的医院大堂里被一群路人围观的窘样,顾连森很不厚道地笑了出声,然后被叶惺剜了一眼,忍住笑,说:“叶哥,对不起,是我错了。” 见叶惺的眼神骤然有点呆滞,顾连森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第一次喊我哥。” “?” 顾连森感觉叶惺的重点有点奇怪,但还是歪着头,仔细地想了想,说:“不是吧。我还喊过你爷爷呢。” “……??” “不过我还是觉得直接喊名字比较好听,爷新爷新的,威武霸气。” “……” 饭堂的菜色没有让顾连森失望,叶惺吃下去第一口,那表情堪称精彩。 “哈哈哈哈哈哈……” 叶惺努力让自己优雅地把那一口名为咖喱实则甜得像巧克力的饭咽了下去,艰难地开口问:“饭堂的饭,都这么甜吗?”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连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停了下来,说:“只要有任何像是会放糖的东西,都会甜得你怀疑人生,岛国人嗜甜啊。” “你天天都吃这个?” “是啊。你只要不点甜的就好的。像炸的东西都是比较安全的,但是千万不要点甜辣酱炸鸡,那玩意就是糖浆炸鸡……” 顾连森滔滔不绝地给叶惺排雷,叶惺有好几次想揪着这只眉飞色舞的小卷毛质问他为什么不在点餐之前说,最后见他笑得开心,只好作罢,偷偷又在心里的小账本里给顾连森记上了一笔。 ------------ 24.第二十四章 除了第一天,与叶惺同居,不,同住一屋的生活没有顾连森想象的那么心惊肉跳。叶惺的课题临近收尾,有大量的数据等着他去处理。但叶惺的右手被固定得很死,手指头都没法动一下,只能用左手艰难地操作电脑,效率直降。每天晚上叶惺都会在实验室待到很晚,回来之后洗过澡就累得倒头便睡,没有出现过顾连森想象中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却相顾无言的尴尬情况。唯一的尴尬可能是每天早上顾连森都发现自己在叶惺的怀抱中醒来,又或是自己像八爪鱼一样扒在了叶惺身上,总之都会不可避免地都被抵在腰上的那根自拍杆伤一伤自尊。 叶惺虽忙,但每天中午都会和他一起去饭堂吃饭,晚上则自己去便利店买个便当回科里边工作边吃。 顾连森觉得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虽然他每天快到中午就开始频繁看表,晚上总是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走神想着叶惺今天几点才会回来,但他本人毫无自觉。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即便是周六,生物钟也让叶惺醒的挺早。他把笔记本带了回来,不好意思占用唯一的书桌,便盘腿坐在了靠阳台玻璃门一侧的暖桌旁,慵懒地靠着墙,慢慢地处理数据。顾连森被他起床的动静吵醒,在床上赖了好一会才揉着眼睛爬起身,拉开窗帘。顾连森的房间朝南,清晨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洒进了屋里,照亮了叶惺和他身旁的地毯。 顾连森很喜欢这个时候的太阳,明亮又温暖,他抱着枕头趴着了叶惺身侧的地毯上,贪婪地汲取着地毯上的温度,还有不时飘来的叶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夹杂着叶惺沐浴露的香气和常用的淡淡的香水味的温和的味道,让他连心里都是暖暖的,宁静又平和。 顾连森迷迷糊糊又要睡着,朦胧间好像有人在轻轻摸他的头发,温柔的声音让他回床上睡,他只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就失去了意识。 顾连森被叫醒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食物的味道。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父母都还住在G市,关系融洽。小顾连森总是喜欢睡懒觉,母亲总会纵容他,直到做好了午饭才会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叫他起床,然后他就会撒娇地搂着母亲的腰,好让母亲哄哄自己。惺忪的顾连森本能地抱住了还坐在床边摸他小卷毛的人,把埋头在那人腰间,还拿鼻子蹭了蹭。一股熟悉的香气立刻充斥了他的鼻腔,顾连森用力吸了吸鼻子,餍足地又要睡过去,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动听的声音里满是笑意:“睡傻了?” 顾连森一个激灵,蓦地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对上叶惺温柔宠溺的眼神,整颗心都开始砰砰乱跳,连忙松开手。 叶惺又揉了揉他的凌乱的小卷毛,说:“我看你睡得很沉,应该一时半会都不会醒,时间差不多了我就煮了个面,快起来吃吧。” “我没有睡得很沉。”顾连森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因此在叶惺的耳中,与其说这是在抗议,更像是撒娇。 “把你抱上床都没动一下,还睡得不沉?” 顾连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想到叶惺的手,问:“你一只手就把我弄上床?” 叶惺沉默了几秒,才有些心虚地说:“是啊。”他总不能说他其实手脚并用费了很大劲才把他弄上去,这太尴尬了。本来让人在地毯上睡着也没什么,但顾连森靠得太近,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腿上,叶惺根本没法专心工作。又怕顾连森在地上趴久了又要腰疼,只好把他弄到床上。叶惺也没想到顾连森睡得那么熟,被他像个沙袋一样摆弄都没醒。 叶惺毕竟只有一只手能动,只做了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食材是他昨晚回来时买的,顾连森家厨房设备齐全,只不过都是摆设,连冰箱都只放了盒牛奶。 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中餐的顾连森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整碗面,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夸道:“好吃!真好吃!你就摆个摊在这里卖番茄蛋面都能发财。” 叶惺笑了笑,把锅里剩的面都添到了顾连森的碗里,看着顾连森一脸雀跃两眼发光的神情,觉得这小孩真好养活。 吃完了午饭,叶惺准备出门去拆线。顾连森死活要跟去,叶惺只好同意了。但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顾连森看到他伤口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虽然叶惺觉得拆了线之后手上的几个小牙印看起来有点可爱,但也改变不了那是个血肉模糊的伤口的事实。拆了线,夹板又重新打了上去,包得严严实实的。医生再三叮嘱叶惺千万不要再让右手受伤,旁边的顾连森比他还认真地听着,还严肃的点点头,叶惺只觉得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出了医院,顾连森还是闷闷不乐的。平时一刻都消停不下来的人突然这么安静,叶惺只觉得有点心疼,只好主动找话题: “我们A商场吃个饭庆祝拆线吧。” “……拆线有什么好庆祝的……你夹板还得打三个星期啊。” “可我高兴啊。” “……好吧。” 于是顾连森就糊里糊涂地被叶惺拉着到了A商场,作为全村最大的商场,周末挤满了成双成对的小情侣,顾连森觉得有点尴尬,叶惺却丝毫不觉,说:“现在距离饭点还早,去看场电影吧。” 顾连森稀里糊涂地被派去买爆米花,然后匆匆被拉进了电影院,刚坐下电影就开场了。他听着流利的英文原声,看着飞速闪过的岛国语字幕,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懂,百无聊赖只好伸手去拿旁边的爆米花,却抓了个空。 顾连森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叶惺正抱着爆米花吃得高兴,只好伸手到叶惺怀里去抢吃的,结果手被“啪”地拍掉了。 顾连森一脸震惊,这人这么护食的吗? “你没洗手。”叶惺侧头小声指责。 “我刚去买爆米花,买完就开场了,当然没时间洗手啊。”顾连森很委屈。 “想吃?” 电影院的灯光很暗,让顾连森觉得叶惺的表情很阴险,但还是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叶惺用左手捏起一颗爆米花,塞到他嘴里。 爆米花不像薯条那么长,叶惺的两根手指无可避免地直接触到了他的嘴唇。叶惺的手指很热,在他的唇上轻轻掠过,指尖还若有若无地勾过他的舌头。顾连森满脸通红,所幸昏暗的灯光掩饰了他的窘态,见叶惺又要往他嘴里塞另一颗爆米花,他连忙说:“我自己吃。” 他的意思是指他自己拿,叶惺却会错了意,捻着那颗爆米花举在半空。顾连森只好硬着头皮用嘴去接那颗爆米花。他分明计算好了距离才低头去咬的,但闭上嘴的那一刻他还是感觉到叶惺温热的手指都被他一同含进了口中,他急忙伸舌头去勾走那颗爆米花,但叶惺的手捏得很紧,他舔了半天爆米花都没真正进到口中,反而把叶惺的指头舔得湿漉漉的。顾连森的脸都快烧起来了,正想吐出还在他嘴里作怪的手,指责叶惺的行为,叶惺却把爆米花放下了,还捏了捏他的舌头。 “!!!” 舌头被捏的那一刹那,顾连森头皮发麻,后背像是噼里啪啦地窜过一阵电流,直接窜到了下・身,让他直接硬・了。 “你……” “爆米花都不够你吃,还要吃我的手啊。” 叶惺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顾连森一边悄悄地把手插进口袋整理了一下被勒得不太舒服的裆・部,一边庆幸还好灯光足够黑。这时,叶惺又拿起一颗爆米花,问:“还要吗?” 顾连森腹诽你还敢问我要不要,越想越恼羞成怒,起身说:“我去洗手!” 顾连森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中双颊绯红的自己,捧起冷水用力地洗着自己的脸,但迟迟不能平复的心跳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顾连森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完了。 回到座位刚坐下,叶惺就讨好地把整桶爆米花塞进他怀里。顾连森一脸狐疑地瞪着叶惺,叶惺却波澜不惊,一脸淡定地看着电影。 后来一整晚,叶惺都表现得很正常,一如平日一样彬彬有礼,没有半点越矩。顾连森又开始怀疑自己做贼心虚,反应过度,万一叶惺真的只是单纯地在给他投喂爆米花呢? ------------ 25.第二十五章 叶惺发现自己最近对于“在引起小卷毛警惕的边缘试探”一事十分热衷。每次他把顾连森撩得面红耳赤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时候,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收手,装出一脸正直,然后看着顾连森自己在那揪着小卷毛纠结,他就觉得十分愉悦。叶惺能感觉到在他一次又一次地刺激之后,顾连森已经开始对他的亲近麻木,放松了警戒。要想最开始的顾连森对于和他并排骑车都是那么抗拒,现在的小卷毛每天被他抱在怀里醒来都很淡定了。 叶惺觉得顾连森也是挺不可思议的,都撩他撩成这样了,一般人怎么也该明白了吧?可是这人却不知是真迟钝,还是在逃避现实不肯正视,总之迟迟没有表态。叶惺憋得慌,无数次想把表白的话说出口。但是他内心深处有一种直觉,尽管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跟情侣也没什么两样了,他如果主动捅破了这层纸,顾连森就一定会逃。他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一点一点把这只迷茫的小野猫逼上悬崖,等他自己主动跳到自己的怀里。 和喜欢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将近一个月,竟然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叶惺十分佩服自己。同时让叶惺感慨的是,顾连森的睡相是真的差,从第二天晚上开始,叶惺每晚都会因为被子被卷走而冷醒,又或是睡梦中突然被一个巴掌或者一条腿拍在肚子上惊醒。叶惺觉得自己的存在真是限制了顾连森的发挥,不然他说不定能把床单和下面的薄薄的床垫都一起卷走,又或是把岛国公寓纸糊一样薄的墙都给捶穿。通过几个夜晚的摸索,叶惺发现了唯一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在顾连森睡着之后把他牢牢地按在自己怀里,这样他就会老老实实地睡到天亮。 但也不排除有意外的时候。比如现在。 天刚亮,怀里的顾连森不知做了什么梦,一直在不安的扭动,叶惺被他的动静惊醒,放开了他,顾连森立刻翻了个身变成面朝着他,又紧紧地贴了上来。叶惺只好又把人搂进怀里。 迷迷糊糊正要入睡,怀里的人又开始扭动,叶惺只好又放开手。顾连森却没有再翻身,只把头埋到了他的肩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胸膛,另一条腿也猛地搭到他的肚子上,差点把他砸吐血。 叶惺无奈,只好伸手顺着那头卷毛安抚睡梦中的人。顾连森皱了皱眉,抱得更紧了,半个身子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叶惺的身上,因而叶惺感觉到了顾连森的东西正硬`邦邦地顶在他的肚子上。 叶惺觉得顾连森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忍耐力的。他努力地吸着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而上天的考验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抱着他就开始轻轻地蹭了起来。 叶惺差点岔了气,强忍着被蹭出来的一身火,低头看了看。顾连森双目紧闭,脸颊却泛着潮`红,呼吸还比平时要粗重,一看就知道在做什么梦。 叶惺生无可恋,自己憋了大半个月,实在憋不住了才偷偷地在洗澡时解决了一次。这罪魁祸首倒好,直接在自己身上蹭了。叶惺一动不动,心里都要念圣经了,才让自己老老实实地饰演好被子的角色,任由他蹭。没多久,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身上的人猛地夹紧了腿,叶惺一个窒息的同时,感觉顶到肚子上的东西突突地跳动了几下,身上的人才松开了禁锢,但还是紧紧地贴着他。 叶惺很清晰地感觉着肚子上的物体还是半`硬的,心中已经从圣经念到了佛经,努力平复情绪,肚子却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叶惺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把手塞到自己的肚子和顾连森之间,果不其然摸到了满手滑腻。顾连森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叶惺的存在,晚上睡觉也跟他一样毫无防备地挂着空档,此刻大量的液体正透过薄薄的短裤渗出来,在叶惺黑色的短袖上留下了一大片显眼的白色印迹。 这下证据确凿,这家伙再也别想抵赖。叶惺气愤地想着,见人还没醒,又把被子盖上,伸手握住顾连森半`硬的家伙,轻轻捏了几下,感到身上的人动了一动,立刻松开手,闭上眼睛装睡。 顾连森在做梦。梦里有人把手肆无忌惮地伸到他的嘴里搅,他想狠狠地咬那只手,却看到那只手上有几个狰狞的牙印,他心软了,任由那人欺负着他的舌头。他浑身都随身舌头上的触感烧了起来,只好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却越挣越热。那人也不满足了,抽出手,揪起了他的头发,饱满的唇狠狠地印在了他的唇上,那一瞬间,他被潮水淹没了。 顾连森醒了。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又像软体动物一样扒在叶惺身上,对此他已经淡定了,随即他很快就淡定不起来了,下`身微凉的触感让他明白刚刚那个梦带来了什么后果。他迅速地松开叶惺,坐起身,深灰色的短裤上已经渗出了一片斑`驳。顾连森犹豫着掀开了叶惺身上的被子,在叶惺的黑色短袖的下摆上看到一大片可疑的痕迹。 顾连森大惊失色,匆匆下床抽了几张纸,爬回床上去清理叶惺的身上的“罪证”,但刚碰到叶惺的衣服,对方就翻了个身,把他的手连同纸巾一同压在了身下。一个触感不算陌生的粗`硬`物体还压在了他的手上。 顾连森面红耳赤地想抽回手,对方却压得很紧。顾连森一边用另一只手掰动叶惺的身体,一边祈祷着叶惺千万不要在现在醒来。然而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叶惺缓缓睁开了眼,睡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沙哑,问:“连森?怎么了?”然后像是才感觉到了下`身的异样,低下头,有点吃惊:“你这是……” 顾连森觉得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叶惺翻了个身,终于把他的手放了出来。顾连森忙缩回手,跳下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叶惺掀开被子,低头一看,愣住了。 “这……” 叶惺一脸迷茫,像是还没睡醒,还伸手去摸短袖上的白`浊液体,顾连森已经想不起来要阻止了。叶惺捏了满手那些滑`腻的液体,才一脸恍然,然后又拉开自己的裤头往里看了一眼,茫然地抬头,说:“不是我的啊……” 顾连森呆若木鸡,脑子已经拒绝思考,叶惺喊了半天他才回魂。 “连森……连森?” “啊?”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叶惺一脸玩味,“你的那个……快滴到地毯上了……” 顾连森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用还拽在手上的纸巾捂住下`身,冲进了浴室。 浴室很快响起了水声,叶惺终于忍不住狂笑出声。 顾连森不想离开浴室。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该拿什么脸面去面对叶惺。更绝望的是,他进来太急,连毛巾都没有拿,现在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浴室的地上只躺着那条斑驳的短裤。让叶惺帮他拿?顾连森认真地在思考要不干脆把自己溺死在这个小浴缸里算了,可是叶惺的手都那样了,再救他一回恐怕真要废了。 又浪费了半天水,他终于鼓起勇气,悄悄打开浴室门。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听到了他的求救,对面厕所亮着灯,卧室里空无一人,窗帘也拉得好好的,顾连森大喜,但还是小心谨慎地听着对面厕所的动静,发现迟迟没有水声,由此判断叶惺在蹲坑,于是湿漉漉地冲进了卧室,找到了毛巾和干净的衣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浴室。 结果,他刚迈进厨房,厕所的门就开了,叶惺走了出来,挡住了顾连森回浴室的路。 四目相对,顾连森也顾不上浑身都是湿的了,直接拿衣服捂住了关键部位,很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 “你为什么不冲厕所!!!”顾连森气急败坏地指责。 “???”叶惺从一脸震惊变成一脸茫然,“我几分钟前就冲过了啊。” “你冲过了你为什么还不出来!蹲在里面吃早餐吗!” 叶惺很憋屈。一大早被顾连森吵醒,好不容易才捉弄了他一下,在厕所弄了半天才解决了憋了一早上的火,又怕顾连森闻到那股味道,只好在厕所里又等了半天,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咚咚咚的响声,当然就要出来看看情况。结果一出来就遇到一只刚出浴的全`裸的小卷毛,一脸羞愤难当,白白嫩嫩的皮肤上还滴着水,让人很想狠狠地咬一口,胸`前的两颗浅褐色的小点都挺起来了,还只顾着捂着下`身,叶惺觉得他可能又需要回厕所冷静一下了。 “你让开!”小卷毛又怒道。 “是是是……你冷静点……”叶惺无奈地举手投降,但顾连森挡住了他回卧室的路,他只好把自己关回了厕所里。 ------------ 26.第二十六章 顾连森活了二十四年,从未像今天早上那么狼狈过。不过仔细想想,自从认识叶惺之后,尴尬的事情还真不少,但今天早上的已经远超他的忍耐范围了。他以后要怎么面对叶惺?! 绝望的顾连森想了想,心虚地环顾了一圈,确定科里没有人,他打开了某知名八卦论坛,注册了个小号,发了个贴。 【求助!我在我朋友身上梦`遗了怎么办?】 过了一会,顾连森很绝望地看到了一大溜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翻了半天,终于翻到有个不同的回复。 【女朋友?】 顾连森赶紧回:【男的】 回复突然变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只能以身相许了】 【什么样的朋友才会和你躺一床上让你弄他一身?】 【这还不容易,让他弄回你一身就好了,各种方法都行啊嘿嘿嘿嘿】 【楼上那位□□很懂啊】 【这其实是一碗狗粮,鉴定完毕】 “……” 顾连森发现向广大网友求助这一条路是行不通的,绝望地准备删帖,猛地瞥见一条: 【求问你做梦的时候是不是梦见了你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顾连森忍不住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梦里的细节虽然都不太清晰了,但他还是记得那人手上的牙印。 顾连森再一次绝望了。 午饭时间,顾连森连尴尬都忘记了,只神不守舍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东西,叶惺坐在他对面忍笑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连森?” “干嘛?!”顾连森抬起头,终于想起来早上的事情,小卷毛都快炸了。 “你不是不吃纳豆的吗?” “啊?”顾连森低头,发现自己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纳豆当成了豆腐,倒进了碗里,还搅出了一大片黏稠的丝,布满了整碗米饭,脸瞬间黑了,抬起头看到叶惺憋笑憋得难受的脸,硬着头皮说:“纳豆有益健康,专家建议要多吃。”挖了一勺硬着头皮塞进了嘴里。 那滑溜溜的口感,那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顾连森实在是咽不下去。 叶惺看他脸都青了,默默递给了他一张纸,他感激地接过,吐了。 顾连森生无可恋地趴在自己的位置上。太多的问题让他只有单线程的大脑处理不过来了。为什么连做春梦的对象都变成叶惺了?梦遗弄了春梦对象一身是什么骚操作?他这一整天都在干什么?为什么叶惺今天还能一脸淡定地和他吃饭?不觉得他恶心吗?纳豆为什么那么难吃?肚子好饿啊什么时候才放学? 熬到了放学时间,顾连森恹恹地买了个泡面回家继续思考人生。刚吃完泡面,门铃就响了,顾连森打开门,是叶惺回来了。 “我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 “是啊,你吃饭了么?” “嗯。” 叶惺看着蔫蔫的小卷毛,反省着自己今天是不是把人作弄过头了。虽然是大部分是顾连森自己的锅,但让他那样难堪的自己也是过分了。 “对不起。” “?” “今天早上,我不是故意要在那时候出来的,我只是听到外面有响声,担心你洗澡时摔倒了。” 被叶惺诚恳地道歉,顾连森愣了。是他自己心怀不轨,做那样的梦梦见叶惺,还弄了对方一身。是他自己洗澡忘记拿衣服,对方担心他才会出来,他还迁怒于人,害对方在厕所躲了半天不敢出来。现在还是叶惺先开口道歉。顾连森对于胡思乱想了一天却丝毫没想过要跟叶惺道歉的自己真是失望透顶了。 “不,是我的错,我……弄脏了你的衣服,还冲你发脾气,对不起。”顾连森低着头,觉得今天真是糟透了。但是还好,叶惺没有嫌弃他,至少现在叶惺还是那样动作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发。 “你不用道歉,我不介意。你也不要太介意,那都是正常的。” 叶惺声音里的温柔让顾连森眼睛一酸,兵荒马乱了一天的脑海也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扭开头,说:“我先洗澡了。” 温暖的水流淅淅沥沥地打在皮肤上,困扰了顾连森一天的那些问题仿佛也随之被冲走了。无论他对叶惺抱着什么心思,叶惺都不逼他承认。不管叶惺对他抱有什么心思,叶惺都不逼他回应。叶惺对他是那么的好,甚至还救了他的命,他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现在这样,他就很满足。 顾连森心情放松地洗完澡,刚拉开拉门,走进卧室,卧室里的两台手机突然先后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他吓了一跳,他和叶惺的手机平时都是静音的,为什么会响?顾连森刚想走过去拿起自己的手机看看,原本坐在暖桌旁的叶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倏地站起身。 “怎么了……”顾连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叶惺动作粗暴地按进了书桌底,他失去了平衡,头重重地砸向墙壁,但叶惺的手却垫在了中间。把他接稳之后,叶惺整个人挤进了他的双腿间,用双手把他的头按在了胸前。 “唔唔……!” 顾连森吃了一惊,推了推叶惺,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正想用力推,地面突然传来一阵的剧烈的晃动! 身后的书桌和墙,身下的地板,全都在摇晃,耳边响起了书桌上的各种杂物在抖动的声音,保温瓶在震动中倒下了,沿着桌子边缘滚下,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顾连森吓得浑身一僵,本能地抱紧了身前的人。 顾连森虽然早就知道岛国多地震,但终归是第一次遇上。最开始的几秒他完全被本能里对自然的畏惧支配,使他动弹不得,甚至不记得该如何逃命。但有人把他牢牢地护在了怀里,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别怕,把脚缩起来,不要露在桌子外。” 头顶传来叶惺的低声安慰,顾连森心下稍安,听话地把脚缩了起来,但他被叶惺抱得很紧,整张脸都埋在了叶惺的胸口,看不见自己的脚是不是还露在外面,只好勾在了叶惺的腰后。 震动只持续了半分钟。但顾连森觉得这三十秒像是一辈子那样漫长。 震动平息之后,叶惺还是紧紧地抱着他没有松开。顾连森没有挣扎,只大口地吸着眼前人的味道,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的恐慌。 过了一整天,叶惺身上的香水味已经很淡,顾连森清晰地闻到叶惺身上的男性肌肤的味道,并不难闻,只让他觉得很心安。 叶惺应该是低着头的,灼`热的呼吸打在了他的左耳上。顾连森用前额感受着叶惺微快的心跳,突然就觉得有点难耐,眼前人的味道到他鼻子里也变了味,像是充满了诱惑,让他整个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顾连森觉得不妙,想要挣开,但叶惺却岿然不动,察觉到他的挣扎,低声说:“别动,或许会有余震。” …… …… …… 一天受了太多的惊吓,又洗了个冷水澡,顾连森从浴室出来已经筋疲力尽,没有了任何辩解的心情。他直接瘫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叶惺也没有说话,但顾连森知道叶惺正看着他。 过了许久,叶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27.第二十七章 地震过后多有雨。小山村里的地震虽然震级不大,但第二天开始就下起了大雨。 顾连森的心情就如同外面的乌云一样阴郁。叶惺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态度平常地与他一起去学校,一起吃午饭。叶惺越是容忍他的逃避,他越是愧疚。 叶惺已经给了他太多了。多到他负担不起,更是无以为报。他曾经催眠自己叶惺只是把他当朋友,事实上他也几乎成功了,毕竟叶惺也配合着他饰演朋友的角色。但昨晚在地震警报响起之后,叶惺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命,却是护着他。书桌那么小,叶惺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书桌外面,却把最安全的地方留给了他,还用自己的身躯护着他的头,没有哪个人会为朋友做到这一步。 顾连森觉得自己很卑鄙。他既希望叶惺能有一天终于受不了他的逃避而主动放弃,又希望那一天不要那么快到来。 顾连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这时,出差了几天的教授回来了,背在背上的一大包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看自家顾小朋友。 “哟,小顾,好久不见呀。” “老师,好久不见,您辛苦了。” 顾连森连忙站起身,想接过教授背上的行李,教授摆摆手,随手把背包放在地上,拉了隔壁的一张椅子坐下,问:“这几天怎么样了?” “……” 顾连森这几天魂不守舍,可以说是啥都没做,他很诚实地说:“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教授却不以为意,说:“你还小,不用一头扎在学习里,研究归研究,难得都来到这里了,该尝试的事情都要好好尝试一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了。” 顾连森点点头,又想起了叶惺,顿时神色黯然。 “怎么了?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昨晚的地震把你吓坏了?” “没……呃,是,吓了我一跳,都钻桌子下面去了。”虽然不是他主动钻的。 教授爽朗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说:“不要担心,我们O市可是全岛国最安全的地方了。” 顾连森看着教授慈祥的笑脸,一瞬间觉得他头顶仿佛掉下来了一个巨大的FLAG。 “我们这地方,台风基本打不到,不靠海不用担心海啸,周围也没有火山,也不在地震带上,即使有地震也是小地震。全岛国最安全的地方,咱们O市认了第一,没人敢认第二。”教授看他一脸不信,又补充了几句。 十分迷信的网瘾少年顿时大惊,只想求教授不要再立FLAG了,只能硬着头皮说:“老师,我有几个论文的问题……” “不愧是小顾,这么勤奋啊……”教授很欣慰地点头。 暴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到了周六下午,也就是叶惺拆夹板的日子,雨已经停了。但天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为防万一,顾连森把家里唯一的雨伞带上了,和叶惺来到了医院。 顾连森忐忑不安地看着医生一层层地把纱布解开,又慢慢地把夹板取下来。他很紧张,如果叶惺的手留下了什么后遗症,那他这一辈子都会感到不安。 医生神情严肃地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嘱咐叶惺动动手指。顾连森死死地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长期被夹板压迫使它泛着病态的苍白,但修长的可惜狰狞的牙印破坏了它的美。叶惺的食指和中指抖了抖,缓缓地弯曲起来,又缓缓地伸直。 医生点点头,顾连森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目前来看手的恢复状况不错,但刚受过伤的地方会很脆弱,短期内千万不要再受伤。” 两人从医院出来时,外面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医院在校本部附近,叶惺的手还不能骑车。山里的交通十分不方便,他们换乘了两次公交才来到了医院,而中途需要换乘的一趟车末班车发车时间是下午五点。 现在已经四点半了,两人只好挤在一把小小的伞下,匆忙地往公交站跑去。雨太大,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坐上车,两人都几乎湿透了。 顾连森坐在窗边,一路都很安静。他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思考着。 现在叶惺的手好了,是不是就要回宿舍住了?毕竟叶惺之前都是迫不得已,现在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可是这几天雨这么大,骑车不安全,说不定还会再留几天。 顾连森心乱如麻,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叶惺走,还是不想。他想着想着,支着下巴的手不知不觉摸上了自己的头发,一头小卷毛已经被他揪得乱糟糟的。 叶惺看不过去了,伸手把他的头发理顺,问:“冷吗?” “不冷。” 顾连森说完就打了个喷嚏。虽然是夏季,但连日的大雨让山里的温度降得很快,公交的空调温度却开得很低,浸湿的衣服冷冰冰地贴在腰上,顾连森微微发着抖,腰也开始隐隐作痛。 叶惺抬起头看了一会,没找到空调的开关,只好往顾连森身旁挪近了一点,轻轻地搂着他,说:“忍一忍,很快就要下车了。” 叶惺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服渐渐传了过来,很暖,顾连森慢慢就不再发抖,却不敢看他,只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点打在了玻璃上,借着雨点的掩护偷偷看着映在玻璃上的叶惺的倒影。 叶惺洗完澡出来时,顾连森正趴在床上。虽然一回来就被叶惺赶去洗了个热水澡,但顾连森的状态依然不好。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叶惺走近,摸了摸他的额头,顾连森立刻被吓了一跳,蓦地睁开了眼,有点失神地看着叶惺,很快又闭上,小声地说:“我没发烧。” “你哪里不舒服?是腰疼吗?” “我没事。” 叶惺瞥见顾连森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指尖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白,额头上也全是冷汗,分明就是疼得厉害。可眼前人现在就像是一只刺猬,不肯让人接近。 这小家伙平时总是笑嘻嘻的,性格看起来很软,但是倔起来的时候,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顾连森满头大汗的样子让叶惺很心疼。可叶惺不敢碰他的腰,只好轻轻安抚着顾连森的头发,感觉到顾连森渐渐软化下来,才柔声说:“让我给你按一按好吗?” 顾连森依然双目紧闭,但没有开口拒绝。叶惺松了口气,轻车熟路地在顾连森的衣柜里翻出了药油,倒在手上,把手搓得发热,才跨上床,掀起顾连森的衣服下摆,小心翼翼地把手捂了上去。 “唔……” 顾连森低低地哼了一声,然后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 叶惺能感觉到手下的那块肌肉绷得很紧,他捂了一会,把那片有点凉的皮肤焐热,才开始轻轻地按了起来。药油本就开始发烫,加上不住按揉地动作,叶惺的手也是滚烫的,刚痊愈的右手很快就力不从心,但叶惺还是很耐心地按着,等到手下的那块肌肉渐渐松弛下来,顾连森抓着被子的手也松开了。 “你翻过来,我替你按一按前边的肌肉。” 顾连森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叶惺也不催促,安静地等着。过了一会,顾连森果然缓缓地翻过身,但眼睛依然是紧闭的。 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太久,顾连森的肚子隐隐作痛。叶惺的手法很轻柔,温热的手按过的地方都很暖和,腹部的不适感也随之消失了。顾连森浑身都暖烘烘的,舒服地叹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连感觉都变得迟钝了,整个人卸下了防备,慵懒的样子像一只敞着肚皮任人摸的小野猫。 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叶惺的手越来越不规矩,也没有看到叶惺越来越沉的眼神。 直到叶惺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只手突然握住他不知道何时挺起来的下`身,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顾连森,你`硬`了。” ------------ 29.第二十九章 叶惺走后不久,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顾连森静静地躺在床上,突然觉得他的被窝里凉飕飕的。他坐起身,竟然觉得这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子很宽敞,正如他的心里一样,空荡荡的。 顾连森打开阳台门,门外潮湿的气息便涌了进来。顾连森很喜欢下雨天,但他的腰却承受不住雨天的潮湿了。 他发现自己真是个矛盾的复合体。 他渴求的东西,他承受不起。 别人想要的东西,他给不起。 叶惺走了三天了。顾连森曾以为这是他渴望的结果,但是他没能像他预想中那么平静。 每天独自在空荡荡的床上冷醒,每天看到洗漱台上叶惺不知是刻意留下还是真的忘记带走的牙刷,每天都一个人忍受饭堂的菜式,每天晚上怎么等都不再会有人回来。 在叶惺闯入他生活之前,这些原本惺忪平常的事情都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今夜依然下着暴雨。 顾连森无力地趴在了床上。他已经分不清身上的疼痛是从哪里传来的了。他深深地把脸埋进了叶惺睡过的枕头里,仿佛这样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就会减轻一些。 突然,顾连森放在床头的手机发出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顾连森一个激灵坐起身,无暇顾及浑身的不适感,条件反射似的滚下床,钻到了书桌底下。他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头,回忆起了上次地震刚发生时的那种无力感,这次却没有人会护着他了。恐惧让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然而过了许久,他也没有感到地面传来一丝地抖动。 顾连森渐渐冷静了下来,迟疑着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冲到床头拿起手机又跑回书桌旁,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避难警报。 那不是地震警报。 那是O市灾害应对局发来的避难劝告,说是因为连日的大雨,O市最大的河流O川的水位已经涨到了警戒线以上,天气预报也指出今晚雨势会越来越大,请附近的居民到最近的避难点避难。 医院附近这一片地势较高,旁边没有大的河流,只有用来排水的小河流,积水排得很快,在暴雨中也是比较安全的。顾连森看了一眼疏散区域,自己家果然不在其中,他松了口气,却猛地看到校本部那一带在疏散范围内。 顾连森打开地图,发现O川确实流经了学校,只是与他平时上下课的那条路隔得比较远,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他把地图放大,发现叶惺的宿舍就在O川附近。 顾连森顿时有点不安,但他是个南方人,比这更恶劣持续得更久的雨天他都经历过,又想起岛国人都喜欢小题大做,连忙安慰自己没事的,就算水涨上来,也淹不掉整栋楼,真有什么事,叶惺大可以到屋顶去避难。 大雨又下了半小时,警报再次突兀地响了起来,顾连森一把抓起手机,避难劝告变成了避难警告,说O川的水位已经很高,并且雨势越来越大,部分区域会有泥石流的危险。顾连森立刻就想到校本部是依山而建的,连忙看下面给出的避难警告区域,里面果然有校本部一带。 顾连森望向窗外,山里的夜晚平常是能看到不少星星的,现在外面一片漆黑,只听到暴雨冲刷地面的声音,雨确实很大。 顾连森心里一阵恐慌。 叶惺应该去避难了吧? 顾连森思前想后,最后没忍住拿起手机给叶惺发了一条微信:你还好吗?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对方却半天都没有回复。 顾连森慌了。他安慰自己或许叶惺已经去避难了,又或许宿舍的状况没有警报里说的那么吓人,现在都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叶惺或许已经安稳地睡了。 过了没多久,警报又连续响了两回,都是告知避难区域扩大,让更多的人去指定地点避难。 顾连森觉得不对劲。警报这个响法,睡得再熟也该醒了,起来看一眼手机,可叶惺却依然没回复。顾连森觉得叶惺或许是微信没有开提醒,想了想,改成用line发了条信息:雨很大,你去避难了吗? 想想还是不放心,又补了一条:注意安全。 这是顾连森第一次用line发信息,他发现自己发的信息的后面显示“未读”,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以前他躲叶惺时,假装没看见不回微信,对方就会发line消息。 叶惺这个心机婊! 顾连森暗骂着,但是心机婊却迟迟没把这两条信息变成已读。 顾连森坐在地上盯着手机看了许久,久到他的腰又开始抗议,他只好趴在了地毯上,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的大雨,心中越来越慌。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顾连森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同时地面也晃动了一下,阳台的玻璃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上了,以一种很可怕的方式震动着,像是随时要炸裂。顾连森吓得立马爬起身,退到了书桌旁。 地面没有再晃动,玻璃的震动也渐渐平息,顾连森松了口气,拿起手机,却没有看到地震的示警。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连森打开当地新闻,新闻的更新停留在十二点多的避难劝告,想来编辑们都去避难了。他灵机一动,点开了当时买二手家具加的当地华人群,一打开果然就发现里面炸了锅。 【卧槽,刚刚那是地震吗?】 【同问,地震会有那么大响声的吗?】 【应该不是地震,我家的玻璃都炸了[图片]简直吓哭!】 顾连森点开图片,看到发图片那人的玻璃门碎了一地,桌上、地上全是碎玻璃渣,还溅得很远。顾连森想刚刚如果玻璃就那样碎了,趴在地上的自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心里顿时一阵后怕。 【我的天!你还好吧?】 【刚刚我家的玻璃也是差点炸了,把我吓死了】 【我家的也是,把我和我女朋友都吓醒了,抱一起都不敢动】 【我没事,炸的是我家客房的玻璃,可能是这个方向出了什么事情。】 【最新消息:暴雨导致S社铁工厂发生了爆炸,引起了附近山林的大火。】 顾连森大惊,S社在距离校本部不到两公里的一座山里,是一片私人的工厂,S社到他家足足有八公里,刚刚的爆炸带来的冲击已经是如此地强烈,他不敢想象距离S社不到两公里的校本部现在会是怎么一个情景。 【最新消息:O大前不久发生了泥石流,堵住了主干道,消防车开不进去,S社的山火有可能会波及附近的学校!请附近的同学们尽快避难!】 【卧槽?!】 【O大泥石流了?我是O大隔壁S大的,目前O川的水位已经涨到二楼[图片][图片]】 【哥们你还不去避难啊?】 【我家在顶楼,不慌!】 【[图片]S社的火好吓人!O大这边路塌了,消防车只能从另一边的山上绕过去,太恐怖了!】 【你别顾着拍照了,赶紧逃命去吧!】 【最后几张!发完我就走!来岛国这么久虽然大小天灾经历了不少,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了,如果有世界末日,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容我冒着生命危险给大家分享一下。[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那人发的图片是一片火海,几米高的火焰本可照亮半边天,却被暴雨掩盖了亮度,又完全无法被浇灭,只有一片朦胧的火光透过了雨幕渗出,像极了黑夜中开启的一扇地狱的门。 顾连森愣愣地看着那些图片,手一松,手机掉在了地上,他又发了疯似的把手机捞起来,开始疯狂地拨打叶惺的电话,但那边始终都没有人接。电话里冰冷地告知无人接听的机械音把顾连森身上的力气都抽空了,他缓缓地跪在了地上,不由自主地把额头触在了冰冷的木地板上,犹如那天他跪在佛前。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为什么那天要让叶惺回去? 为什么那天没有答应他? 他的命都是叶惺给的,不过是要他一颗心,他为什么不肯给? 为什么?为什么!? ------------ 30.第三十章 直到很多年后,顾连森都能清晰地想起那天的事情。那天在他的心里留下的绝望与痛苦甚至超过了骆峥带来的那些伤害,取代了骆峥成为后来无数个黑夜里让他惊醒的噩梦。 暴雨依然无情地下着。 顾连森失魂落魄地跪坐在玻璃门前,呆滞地看着窗外。 叶惺……叶惺…… 他在心里无数次默念着,这个名字就像是个咒语,把他裹在那颗脆弱的心脏外的一层层坚硬外壳全都敲开了,让它血肉模糊地暴露在这黑夜之中。 他难以自控地想起叶惺的点点滴滴。叶惺的微笑,叶惺的声音,叶惺的眼泪,叶惺的触碰,叶惺的体温…… 他无法想象如果他失去了这一切,他会变成什么样。 直到这一刻他才敢承认,叶惺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重要。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那一次次的逃避,一次次地逼叶惺为自己退让,一次次地看着叶惺痛苦却顺从的样子,都只是恃宠而骄,只是想享受叶惺对他的纵容,仿佛这样他就能藉此获得一点扭曲的安全感。 可是他忘了,叶惺再好,也不过是个凡人,一次次地被他拒绝,叶惺也会受伤,也会痛。 他也差点忘了,被骆峥一次次伤害时,自己是多么地悲痛欲绝,而如今他竟然就在把这些痛苦一点点地加到叶惺身上。 他竟是如此的卑劣。 不知在玻璃门前坐了多久,窗外响起了清晨的第一声鸟叫。顾连森木然抬起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空一片湛蓝,第一缕阳光温和地洒下,把顾连森心中所有的阴霾都驱散了。 顾连森蓦地站起身,却因为跪坐了一晚而腿脚发麻,差点摔倒,他咬着牙忍受着下身刚恢复血供时产生的一阵阵刺痛,以及腰部的剧痛,拿起背包,随手往里塞了两瓶水,几包饼干,就冲了出门。 顾连森家外的小河水位涨的很高,却没有溢到路面上,因此积水并不严重。他微微松了口气,跨上自行车,飞快地向校本部赶去。 过了和叶惺来过的市中心的A商场,穿过铁轨,顾连森开始越骑越心惊。这一带没有什么商业区,房子大多都是传统的日式平房,为了抗震大多数原材料都是木材,在暴雨的冲击下许多房子都出现了巨大的破损。一路上,他能看到路上洒满了木材的碎屑,还有从不知道谁的家里被冲出来的衣物和破碎的家具。有人正从家里往外舀水,有人惘然地站在损毁的家门前,有人正在抱头痛哭,喊着不知道谁的名字。 顾连森不敢再看,只加快速度。到了在O川附近,地上的积水开始越来越深,顾连森的大腿以下都泡在了水里,他已经骑不动车,下车艰难地推着车前行。到了接近校门口的地方,主干道上赫然堆满了从山上坍塌下来的泥土和树木,占据了几乎整条路,工作人员正在努力抢修。见他过来,抢修大叔连忙拦住他,不让他通过,让他赶紧回家,或者是去避难点。 顾连森急红了眼,解释了半天,工作人员都不肯放他过去,他只好悻悻地转身。工作人员看他走了,连忙又开始抢修。顾连森走了几步,看到旁边有一栋小平房,也顾不得有没有人了,把自行车往别人院子里一塞,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一下子就窜进了他们清理出来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通道。 顾连森本来就跑得极快,虽然几年没有怎么运动,但甩开一群顶着啤酒肚的大叔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见工作人员已经追不上他,渐渐拉开了距离,他停下脚步,鞠了个躬,大喊:“对不起!我真的有急事!出什么事我会自己负责的!求你们别追了!”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真的没力气了,纷纷停下了脚步。顾连森松了口气,连忙又往叶惺的宿舍跑去。 一路上像是丛林探险,学校里的树被山上冲下来的泥土压得东倒西歪,满地都是断掉的树枝。他好不容易来到交流会馆楼附近,却大老远就看到一栋楼的阳台门玻璃全都碎了,整栋楼将近40个房间无一幸免。 顾连森心都凉了,他加速冲上楼,来到叶惺的房间外,拼了命地捶打房门。 没有人开门。 顾连森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走廊,没有看到血迹,刚松了口气,突然想到昨晚那雨势,什么血迹也该冲干净了,又开始慌了,试探着拧了拧门把手,门锁了。 他又去敲隔壁的房门,一连敲了整层楼,都没有人开门,整栋楼仿佛空无一人。 顾连森的恐慌渐渐冷静了下来,一整栋楼都没有人,那应该是学校方面提前做了疏散。顾连森心下稍安。 这附近的避难点在哪? 顾连森掏出手机,所幸手机放在背包里,没有被积水浸湿。他细细地翻着昨晚的避难警报,终于找到了里面通报的避难点,是学校隔壁的市体育馆。他收好手机,连忙就往体育馆跑去。 体育馆里有点喧闹,在这里避难的人本来只是窃窃私语,但避难的人数很多,音量就变得越来越大。这些人大多是附近的学生,也有不少住在附近的老人。体育馆里备的体操垫被用作临时的床,但避难的人数太多,很多年轻人都席地而坐,把垫子让给了老人。一晚上又是暴雨又是爆炸,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没几个人是真正睡着了的。因此,当全身都湿漉漉还沾满泥的顾连森突兀地闯进来之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顾连森却丝毫不觉,只发了疯地在体育馆里寻找,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坐着躺着的人的脸。 众人见他是来找人的,便不再看他,又各自回头说话。 顾连森在体育馆里转了两圈,都没有看到叶惺,在他第三遍细细地寻找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黑人学生的身边放着一个很眼熟的包! 那是叶惺的包。叶惺走的那天还背着这个背包。 他冲过去,用他蹩脚的英语问他这个包的主人在哪里,那黑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段话,不知道是哪个非洲国家来的大兄弟。 “你能讲英文吗?” 顾连森很着急地问。 “……” 这位非洲兄弟讲的确实是英文,只是他的口音比较重,重得顾连森硬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那黑人要不是看他一脸心急如焚,都要觉得他是来找茬的了。无奈之下,只好指了指顾连森背后。 顾连森回头,看到他指的是被几个蓝色的医用屏风隔开的区域。刹那间心都凉了。 他冲进了医疗区,飞快地把躺在临时搭起来病床上的伤病号都看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叶惺,还要再细看,就被一个护士狐疑地抓住,问他进来干什么。 顾连森连忙问:“是不是所有的伤号都在这里了?” 护士见他一身泥泞,满头大汗,确实像是来找人的,便答道:“除了情况危重的几个病人在前半夜就已经送到医院了,其他人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个男生是后半夜的爆炸之后送来的,救护车进不来,但他情况非常危急,只能一直在里面抢救。” 顾连森大惊,叶惺的包就在这里,按理说人应该也在这里,难道那个在抢救的男生就是叶惺?他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又想冲进抢救区里,但还是忍住了,焦虑不安地在抢救区的门外踱步。 他忍不住想,那天他在抢救室里昏迷不醒的时候,叶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恨不得里面生命垂危的那个是自己,恨不得对方所有的痛苦都由自己来承担,霎时间在这世上好像再无所求,只希望对方可以平平安安?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叶惺的那些隐忍,那些迁就,都是缘何而来。 他快要忍不住他的眼泪了。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终于结束了。 里面的病人被推出来的时候,顾连森几乎是扑了上去。 那人头被包得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了一对紧闭的眼睛。顾连森虽然接近脸盲,但还是分辨得出那不是叶惺,立即松了口气。叶惺的眼睛的睫毛更长,更密,睡着的时候是更柔和的…… “顾,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了?” 顾连森抬头,才看到推着病床出来的竟然是麦吉,此时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扑在陌生人的病床边。 顾连森有点尴尬,站起身,刹那间似有所感,缓缓地转过身。 “连森?” 那熟悉的,低沉的,时时都能让他浑身颤抖的声音。 顾连森呆滞了几秒,所有的情绪刹那间都涌了上头,顿时无法克制自己,猛地扑进了那熟悉的怀里。 ------------ 31.第三十一章 叶惺刚脱下一次性隔离衣走出来,就看见顾连森一身是泥,下半身还湿漉漉地,他最爱的那双AJ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但他却丝毫不觉,只怔怔地看着自己。 叶惺蹙眉,问:“你怎么弄成这样?有没有受伤?” 话音刚落,顾连森便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直把猝不及防的叶惺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叶惺抱着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虽然时机有点不对,但人终归是追过来了,他没有满盘皆输。 叶惺温柔地顺着那头凌乱的小卷毛,问:“怎么了?” 怀里的人却突然把脸埋到他胸前,开始一阵阵的抽搐了起来。 叶惺一时也是懵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不一会就觉得胸前的衣服一片湿热。他更懵了,觉得顾连森可能是被昨晚的暴雨吓到了,只好安抚地拍着顾连森的后背,说:“没事了,别怕,有我在这呢。” 谁知怀里的人哭得更凶了,还要拼命地压抑着,弄得整个人都在剧烈地一抖一抖的,都不愿意哭出声。 叶惺心疼得不行,把怀里的人抱得紧紧的,低声安慰着。过了好一会,顾连森才慢慢平静下来,但脸还是埋在他的胸前。 这时,刚刚那位护士正好过来,看见麦吉和另一名参与抢救的护士正一脸尴尬地站在旁边,说:“啊,麦吉医生,辛苦了。抢救结束了?” “是的,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等救护车来了就能转到医院治疗。”麦吉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护士松了口气,这才瞥见满身是泥的顾连森和叶惺,问:“欸?这不是刚刚一直等在抢救室门口的那孩子吗?叶医生,他是你朋友?刚刚他那个都快哭出来的架势我还以为他是被抢救的那孩子的朋友呢。他怎么啦?不舒服吗?” 叶惺这才恍然,察觉到怀里人又把脸往自己胸前使劲埋进去了点,无奈地笑笑,说:“是来找我的,可能是怕我出事了。他没事,就是有点害羞,我陪陪他就好。” 听了叶惺这句话,麦吉连忙拉着两个护士,推着病床就跑了。 “你怎么来了?”叶惺低声问。 “找你。”顾连森的声音闷闷的,说话的时候气息打在叶惺的胸口,让叶惺心痒难搔。 “为什么找我?”叶惺故意冷冷地问。 “你别走……”顾连森的声音又带了点哭腔。 叶惺有点心软,但还是咬咬牙,问:“为什么不让我走?你又不喜欢我。” “我……我……我喜欢的……我喜欢你的……”顾连森又开始轻轻地抽搐着。 等了这么久,这小卷毛终于肯把这句话说出口,叶惺顿时心花怒放,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以便得寸进尺,他冷漠地说:“你喜欢我又怎样,你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愿意的……呜呜……” 或许是意识到旁边没有别人了,顾连森这次没有压抑住哭声,但也只是小声地呜咽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会走了,别哭了。” 虽然又把人弄哭了,叶惺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连忙柔声地哄着怀里的人。过了好一会,顾连森才止住了哭声,但还是不肯抬头。 “你再闷着要窒息了。”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叶惺揪了揪那头小卷毛,却纹丝不动,又不敢真的使劲,无奈之下,他低下头,凑到顾连森的耳边,说:“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做人工呼吸?” 怀里的人顿时把他推开了。顾连森面红耳赤,也不知是闷的,还是羞的,眼眶通红,眼角还是湿润的,正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却瞪着一双杏眼看着他。 “流氓。”嘴上也一点都不留情。 叶惺见他气喘得差不多了,一手揽住顾连森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唔……” 顾连森像是被他吻蒙了,他用舌尖轻轻地敲着顾连森紧闭的唇,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张嘴,笨拙地回应。 叶惺霎时就失控了,他的舌头像是土匪进了村,洗劫不到什么东西,便开始强抢民男。可怜顾连森的舌头被叶惺又吸又舔的,惊得眼睛都忘记闭上了,气都不敢吸一口。那青涩的样子让叶惺顿时□□中烧,更加狂风骤雨一般亲吻着。 等叶惺终于松开顾连森的唇,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的。顾连森脸上涨得通红,叶惺却是别的地方在胀。 两人紧贴在一起,顾连森察觉到了顶在自己腹部上的东西,脸上更烫了,又骂了一遍:“流氓!” 叶惺一脸无辜,忽道:“现在几点?” 顾连森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想了想,说:“应该不到八点吧,怎么了?” “那这还是晨勃。”叶惺又用力地顶了一顶。 “……”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顾连森咬牙切齿,把叶惺推开,转身便走,见叶惺还想贴上来,连忙把背包摘下往他肚子上一塞。 “借给你。” “?” “遮一遮!” “哦。” 顾连森走到洗手间,迅速地把想跟着他一起挤进这小小的空间里的叶惺关在了门外,才走到洗手台旁想洗把脸,却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他的脸上真是狼狈万分,本来就沾了不少不知道在哪里沾上的泥泞,和汗液混一起化开了,泪痕还把这些痕迹划花了,完美地诠释着“花脸猫”这三个字。顾连森觉得有空应该让叶惺去检查下眼睛,不然他怎么能对这个样子的自己啃得下口? 顾连森匆匆地把脸洗干净,觉得脸上已经看不出来哭过了,才把衣服裤子整理得像样了点,然后看到自己匆忙出门时随意穿上的那双AJ,立刻心痛不已。 打开门,就看见叶惺静静地抱着他的包,像以前一样低着头站在门外,但今天顾连森突然觉得他像极了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大狗,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见他出来才眼神一亮。顾连森心软得不行,见周围没人,便轻轻地拉住叶惺的手,说:“走吧。” 叶惺愣了一愣,高兴得立刻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到了快要进体育馆时,顾连森费了好大劲才挣开了。 回到叶惺放包的地方,麦吉和那个黑人兄弟都在那了。 “嘿,顾!这边坐!”麦吉热情不减,也绝口不提刚刚的事情。 顾连森感激地盘腿坐下,还没开口,叶惺立刻就贴着他坐下了,手还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大腿。 “……” 顾连森转头瞪了叶惺一眼,叶惺却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脸上看不见半分刚才的可怜样。 “叶,这你朋友?” 顾连森这才听出来黑人兄弟说的确实是英文,立刻尴尬得不行,说:“我是顾,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刚刚真是谢谢你。” 所幸黑人兄弟只点了点头,没有再提刚刚的事情。 顾连森拿出包里的饼干和水分给大家,忙了一晚,都饿惨了,几个人狼吞虎咽地吃着。 顾连森的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和叶惺说,但碍着这么多人在场,他不想表露出太多的情绪,虽然刚刚已经露得够多了。他只好转过头,等麦吉吃完饼干,问:“昨晚你们一直在这里避难?” “是啊。昨晚避难劝告出来的时候就把我吓了一跳,但我也看不懂岛国语,只好问叶,叶说应该没事。过了一会,避难警告出来的时候,我们宿管就来了,一个个房间敲门让我们都去体育馆避难。我们出来的时候门口的水都淹到小腿了,把我们吓了一跳,赶紧来了体育馆,却发现这边已经聚了不少人。负责人刚安置好,S社就爆炸了。” “爆炸可把我吓死了,好在这一片的人大多都来避难了,受伤的人不多。走廊那边的玻璃都碎了,幸好体育馆的里面没有受影响。爆炸之后外面又送来了几个伤员,我才听说我们学校外面泥石流了,救护车进不来,受伤的人又太多,只好先送到这边。当时广播在召集医生,我和叶就赶紧去了。” 麦吉是心外科的医生,和叶惺一样在来岛国留学前就已经拿到了自己国家的医师执照,有过丰富的临床经验,才能在这种紧急时候挺身而出。 他们本来还在处理一些被玻璃溅伤的轻伤伤员,突然就送来了一个情况特别危重的大学生。那学生的气管被炸开的大块玻璃割伤了,伤口附近的小动脉破了一条,血全进了气管,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万幸的是颈部的大动脉没有受损。避难所的工作人员大多只有最简单的伤口处理能力,这种危重病患需要立即手术抢救,本应直接送医院,但救护车却进不来,所幸岛国的避难所都备有基本的抢救仪器设备。在场没有别的人有过主刀外科手术经验,麦吉虽然也很慌,但人命关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然而术中的麻醉镇痛麦吉是一窍不通的,这种窒息又失血的患者的体征监测尤其重要,如果麻醉药的用量没掌握好,术中血压一降低,病人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麦吉说,幸好那时候有叶惺在,不然她根本无法专心致志地做手术,或许那人就救不回来了。 顾连森闻言,侧头看着叶惺。 自己的新男朋友。 登时就很自豪。 叶惺一脸倦容,正拿着一块饼干准备往嘴里送,察觉到他的视线,手顿了一顿,转头朝他笑了笑,就把饼干塞进了他的嘴里。 顾连森心里突然就很满足。 ------------ 32.第三十二章 避难所里的人大多都留到了中午,吃完了避难所提供的便当,很多人都打算回家了,顾连森他们也开始收拾东西,这时广播却响了: “以下为大家播放一则广播:请各位O大的同学注意,由于S社制铁工厂爆炸的冲击,北区学生宿舍、北区交流会馆的玻璃发生了碎裂,目前正在联系修理和清洁公司,预计需要至少一周,住在上述地方的同学,请等待学校安排住所。另外由于教学楼也出现了积水和玻璃碎裂的情况,校方决定本周之内停课修整,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虽然受灾严重,学生们都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但一听到停课,几乎一个体育馆的人都欢呼了起来。除了特别倒霉的一部分人。 “什么?我们宿舍的玻璃裂了?”麦吉一脸惊恐。 “是的,一整栋楼的玻璃全碎成了渣。幸好你们都来避难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顾连森这才想起宿舍的事情,跟麦吉说了说他看到的情况,他只是想想那栋楼的惨状都心有余悸。 “唉,真是倒霉。学校这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给我们安排住处。该不会还要在这个鬼地方睡几天吧?” 麦吉和叶惺神经紧绷地忙了大半夜,现在放松下来,都已疲惫不堪,很快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连森偏头偷看叶惺,只见叶惺眼底一片青黑,眼神涣散,显然已经是累到了极点,心里不忍,凑到叶惺的耳边,低声问:“要不你跟我回去吧,别等学校安排了。” 叶惺兴许是太累了,硬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他,眼里的疲倦一扫而空,很认真地看着他,问:“可以吗?” 顾连森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懵,问:“你不是都住了一个月了么?现在还客气什么?” “可我们现在关系不一样了,你这是在邀请我……” 顾连森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到叶惺耳中就变味了,顿时面红耳赤。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想敲开叶惺的脑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你还是等学校安排吧。” “别……我错了……” 结果两人顶着麦吉意味深长的目光离开了体育馆。 叶惺回宿舍取了行李和自行车,就和顾连森一起往回走。顾连森不得不赞赏岛国的灾害应对能力,从他上午硬闯路障,到现在和叶惺一起回去,前后也不过六七个小时,学校里倒塌的树木就已经被清理得七七八八,被泥石流封闭的主干道也已经恢复通车,路边还修了临时的防护栏。 顾连森感慨完,才想起自己的自行车还放在别人院子里,便让叶惺在旁边等自己取车。走近院子一看,里面站了个老太太,正在整理着自家院子。见他过来取车,老太太叉起腰,问:“小伙子,这是你的自行车吗?你知道你这是非法侵入吗?我今天要不是看在昨晚下过暴雨,警察应该都很忙的份上,我就已经报警了。” 顾连森连连道歉,他一着急,岛国语立刻就变得有点结巴,连说带笔地跟老太太解释。 老太太本来也只是吓唬他,见他浑身泥泞,确实像是冒着危险去找人了,觉得这小伙子有情有义地挺不错,便神色柔和地说:“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是。”顾连森红着脸点头。 “就是这个小伙子吗?” 顾连森回过头,看见叶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应该是见他迟迟取不到车,又在那指手画脚的,便过来看情况。顾连森的脸更红了,但想起叶惺岛国语不好,十有八九没听懂,便放宽了心,点了点头。 两人顺利回到家,进了家门,顾连森悬了一晚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刚松了一口气,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压在了鞋柜上。顾连森大惊:“你……” “重要的人?是说我吗?嗯?”叶惺低下头,凑在他耳边低声说。 顾连森没想到叶惺竟然能听懂,顿时满脸通红。 “你……你……” 还没等他说完,叶惺便轻轻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舌头还在上面舔着,手趁机撩开了他的衣服下摆,摸到了他微凉的腰上。顾连森登时两腿发软,粗喘了一口气,才感觉到自己的臀部被什么硬硬的东西顶住了,顿时又羞又恼,狠狠地拍掉那只不规矩的手,推开肩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把双眼发红的叶惺塞进了浴室。 “你脏死了!赶紧去洗澡!” “明明你刚刚在体育馆还搂着我不放。”叶惺一脸委屈。 “闭嘴!” 见顾连森害羞了,叶惺老老实实地关上了浴室门,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那么老实了,唰地又把浴室门拉开,问:“要不要一起洗?” “滚!” 小卷毛面红耳赤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但叶惺怕再逗他可能真的要恼了,连忙关上门好好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厨房的拉门已经被拉得严严实实,叶惺虽然看见自己的背包就放在浴室门口的地上,却起了坏心眼,只拿了条毛巾把自己匆匆擦干,就把毛巾搭在肩上,光溜溜地拉开拉门走进卧室,说:“我忘记带睡裤了,能不能把你的短裤借我?” 然后叶惺如愿以偿地看到小卷毛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叶惺努力装出一脸无辜,但他的小兄弟却不太配合,开始很迅速地立了起来。 “你……真是流氓……” 叶惺也很喜欢小卷毛一脸窘迫的脸,顿时心情愉悦,然后脸上被狠狠地砸了一条短裤。 顾连森趁叶惺还在穿裤子,飞快地冲进了浴室。 他一路上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虽然他还没有准备好,但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和叶惺确定了关系,还邀请他同住,那接下来就算发生点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但他没想到叶惺一进门就开始发情,整个人都在散发着过度旺盛的荷尔蒙,让他毫无招架能力。 顾连森慢吞吞地洗了个澡,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拉开拉门。卧室里的窗帘还没有拉上,暴雨过后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夕阳映红了半边天。而叶惺裸着上身,只穿着他的短裤,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 顾连森突然觉得有点无奈,同时也松了口气。他把窗帘拉上,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床。 听着身旁平稳的呼吸声,顾连森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轻轻地往叶惺身边挪了一点,刚碰到叶惺的手臂,就被紧紧地搂住。顾连森吃了一惊:叶惺在装睡? 两人靠得很近,叶惺温热的呼吸打在了顾连森的脸上,顾连森脸上发烧,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地等了一会,耳边却响起了叶惺低低地鼾声。 “……” 顾连森无声地叹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铺天盖地的睡意很快便把他淹没了。 ------------ 34.第三十四章 过了好一会,叶惺似乎终于缓了过来,只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 顾连森松了口气,便觉得自己的下半身一片黏`腻,难受得不行,爬起身,说:“我先去洗个澡。” “嗯。”叶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顾连森冲着澡,想起刚才的事情,越想越好笑,最后忍不住笑了出声,兴致上来,他还借着水声的掩护,唱起了那首《男人最痛》。正唱到兴头上,身后的浴室门“唰”地开了。 糟了,忘记锁门了。 顾连森顿时噤若寒蝉,回过头,看到叶惺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色,连忙一脸讨好:“叶,叶哥……” 叶惺一步跨进了浴室,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你,你冷静点!” 顾连森吓得后退了一步,然而他的浴室加上了浴缸也只有不到四平方米,他一退,头就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花洒的热水直接浇在了他的头上,他无暇顾及,因为下一秒叶惺就迈进了浴缸,把他按在了墙角。 “你是不是以为这里的隔音很好?” 叶惺危险的语气让顾连森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没有……” “那你是当我听不懂粤语了?” “没有没有!叶哥你那么博学……” 顾连森赔着笑脸,他是没想到叶惺竟然能没几句在调上的歌词里听出来他在唱什么。但叶惺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 …… …… 叶惺见他一脸绝望地看着自己,摸了摸那头蔫了的小卷毛,说:“中午别去饭堂了,我早点回来给你做饭,你吃完就能睡觉了。” 顾连森想起叶惺单手就能做出那碗番茄蛋面的厨艺水平,立刻精神百倍,心里感慨有男朋友真好啊,浑然忘记了害得他这么累的罪魁祸首是谁。 叶惺也很感慨,这小卷毛能长到这么大还没被人拐跑真是不容易啊。 确定关系快一个月了,顾连森觉得,大多数时候,叶惺都是个很完美的恋人。 叶惺对他以前有多少的包容,现在就有多少的纵容。 他可以心血来潮,一口气提四五个想吃的菜,还都是工序很多的菜,叶惺从来听了都只是点点头,晚上他回到家就能看到叶惺在厨房忙活,然后匆匆吃完饭叶惺才赶回实验室继续忙。 他可以一头枕在叶惺的肚子上,翘着二郎腿和林誉他们打手游,叶惺从来不抱怨被他忽视,只一动不动,乖乖的当个枕头,尽管有时手会不太规矩。 他可以一直拒绝叶惺的求欢,叶惺从来都不会强求,一脸隐忍,只握着他的手让他替自己打出来。 顾连森最初是很享受叶惺的纵容的。 他承认他当时会冲去找叶惺,会那样对叶惺承认自己的感情,都是因为那一整夜的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 过了这些天,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害怕的。 他怕叶惺要的东西他给不了。 他怕他自己会一无所有。 在一起时间久了之后,他却发现叶惺对他好像并无所图。 他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从上个星期开始,顾连森发现叶惺就好像在疏远他。 叶惺晚上虽然还会回来做饭,但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中午有时候也借故说科里有事情没时间和他一起去吃饭,但顾连森买了便当送到他的科,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最让他觉得恐惧的是,到了晚上,叶惺竟然不对他动手动脚了。 难道是他的任性让叶惺厌倦了? 顾连森开始慌了。 叶惺觉得最近的顾连森有点奇怪。 晚饭也不再点一堆菜了,问他想吃什么,也只是回答什么方便就做什么吧,有一天甚至让叶惺可以不用回来做饭了。难道自己的厨艺退步了? 顾连森晚上也不打游戏了,只安安静静地坐在叶惺旁边,看着他做为了晚上能多和顾连森待一会而特意从科里带回来完成的工作。叶惺问他怎么不玩游戏了,顾连森只安静地摇头说,不想玩了。 在一起之后,叶惺发现顾连森是个比他想象中要自律的人。除开那次让叶惺不堪回首的失败的晨间运动不计,后来也有过好几次,叶惺磨着他陪自己折腾到半夜,顾连森白天尽管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能坚持着准时到科里,即便没有人要求他一定要按时到,即便他到了科里也只是一个人看看论文捣鼓捣鼓实验,因为他的教授对他的自觉很放心,已经开始放养他了,所以他其实完全可以在家多休息一会。几次过后,叶惺就克制住了自己。一方面是心疼顾连森,至于另一方面…… 叶惺其实在悄悄找房子。 学校两周前就通知他宿舍修好了可以回去住了,但叶惺趁机对负责人说他不放心宿舍的安全,问能不能提前搬走。负责人犹豫了一会,直到叶惺说不追究学校造成的财产损失,才勉强答应了。 叶惺心花怒放。他早就受不了顾连森那房子了。一方面是太小了,他如果坐在暖桌旁工作,顾连森想去阳台就得从他身上跨过去,叶惺每次都想趁机就把人绊倒按在地毯上上下其手,实际上他也这么干过,结果就是那一晚的工作他硬是拖到了天亮才完成。另一方面则是,那房子的隔音太差了。 岛国的房子为了提高抗震能力,层数较高的公寓虽然是钢筋水泥建造,但墙壁的主要材料都是木材。顾连森晚上的睡眠质量很好,所以可能一直没有发觉,住他们家隔壁房间的那位大哥晚上睡觉的呼噜其实打得震天响。第一次被惊醒的时候,叶惺还以为是顾连森在打呼,仔细一听却发现声音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但就跟在耳边响起的毫无区别。后来再被吵醒,叶惺只能狠狠地捶几下墙,等到对面的鼾声消失之后,才能好好睡觉,但隔壁清晰的呼吸声让叶惺有种他的床上躺了三个人的错觉。意识到隔音竟然这么差,叶惺更加不敢对顾连森乱来了。 叶惺迫不及待地就去找了房屋中介替他找房子。他本想叫上顾连森一起去看房,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顾连森一个惊喜。 叶惺的实验已经结束,却要写成论文在两个月后的学会上发表,截稿日没剩几天了,他忙得不可开交,又得迁就中介的营业时间去看房,只好抽了几个中午和晚饭前的时间去看房,不过他把房子的资料藏得很好,顾连森一直都没有发现。 叶惺对于日本公寓的隔音不抱希望了,所以想租一栋一户建。一户建是岛国的传统房屋,一般都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房子,在国内就相当于别墅了。因为一栋楼只住一户人家,房子的空间足够大,而楼与楼之间隔得也比较远,就不用担心隔音问题。而岛国这样的房子相当多,尤其是在这个房屋用地一点都不缺的山里,因此房租并不贵。叶惺记得顾连森喜欢晒太阳,看了十几套房子,终于找到了一套卧室带落地玻璃窗的房。房子的一楼是客厅、厨房和杂物间,是传统的和式装修,二楼则是卧室、客房和书房,是西式的装修,房子外部还有个不算小的和式的庭院。叶惺觉得很满意,就交了定金,跟中介敲定了入住时间,过两个星期就可以搬家。 终于了却一桩心愿,论文也在今天交了稿,叶惺的心情很好,早早就买了菜回到家,准备做顿大餐庆祝一下,却看见顾连森的背包扔在地上,人已经回来了。 ------------ 35.第三十五章 “我回来了,连森?你在吗?” 没听到回答,叶惺觉得有点奇怪,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没人。浴室灯开着,应该是在里面。 叶惺敲了敲浴室门,里面却很安静,不像是有人在洗澡的样子。他熟练地拉开浴室的门,却看到顾连森半个人泡在水中,抱着膝盖缩在浴缸里,浴室里凉飕飕的,没有一丝热气。 “睡着了?” 叶惺皱了皱眉,现在已经入秋,虽然山里白天还是热得要穿短袖,但是晚上气温会降得很低,很多人一不注意就感冒了。叶惺弯腰想去抱顾连森起来,结果被顾连森用力挣了一把,他猝不及防,地上又很滑,整个人就狼狈地摔进了浴缸里。 叶惺浑身湿透了,被浴缸里冰凉的水冻得打了个寒战,见顾连森明明没有睡着却还这样泡着冷水,顿时火冒三丈。 “你搞什么?水这么冷你怎么还这样泡着?” 顾连森的脸还埋在膝盖中间,被他一喝,立刻就发起抖来。 叶惺还以为他是冷的,连忙去拉顾连森抱在膝盖上的手,想把他拽起身。结果拽开了顾连森的手,就看到他通红的眼眶。 顾连森缓缓抬起头,深深地吸着气,硬要装出平静的语调,说:“叶惺,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厌倦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抖,最后三个字已经变了调,话刚说完,他眼里的两滴的眼泪忍不住就滑了下来,连忙又把头低下去。 叶惺懵了。虽然刚才他是凶了点,但也不至于让顾连森又这么大反应。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 …… …… 叶惺觉得自己快被他弄疯了。他紧紧地拽住顾连森的手,不让他再火上浇油,然后迅速地脱下自己身上湿透的衣物,开了热水冲了一会,感觉到顾连森冰冷的身上开始渐渐热了起来,才关了水草草把两人擦干,把顾连森抱了出去,放在了床上。 叶惺直起身,想去拿点退烧药,原本安静的顾连森却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哀求道:“别走……叶惺……别走……” 叶惺无奈,只好爬上床,把人抱在怀里。□□的肌肤相贴,叶惺感觉到顾连森的体温高得吓人。连忙又坐起身,想去拿点冰块。结果顾连森整个人抱了上来,不让他动,又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叶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乖,不哭了。” 叶惺光溜溜的胸前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他一头雾水,只能抱紧低声哭泣的人,温柔地安慰着。 “我不该,我不该那么任性……呜……我不该……要吃那么多菜……” 叶惺听着顾连森哭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在那一条条细数自认为很任性的行为,磕磕巴巴地道歉,顿时心疼不已。 叶惺没想到顾连森竟是这样地缺乏安全感。 他一直能感觉到顾连森内心对爱情渴望的同时又在恐惧着,所以他不敢奢望对方能给他多热烈的回应。他原以为既然都在一起了,他就可以慢慢来。实际上,这一个月以来,顾连森给他的反应已经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顾连森虽然没有主动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但是顾连森比以前要更放得开,会对他任性,还会很粘他。他在厨房做饭的时候顾连森总要在他身后打转,不时借着帮忙的名义靠过来,轻轻碰一碰他的手,蹭一蹭他的肩,连打游戏的时候都不喜欢坐在书桌前了,总喜欢靠着他坐。 叶惺之前以为顾连森只是粘人,现在才明白或许那是因为这些肢体上的接触能给顾连森带来一些安全感。而最近自己因为有事瞒着对方,与他的接触确实变少了,因此就让他感到了恐慌。 叶惺弄明白了之后,就把埋头抽噎的顾连森抱了起来,轻轻地轻吻着顾连森的唇。 叶惺不带情`欲的吻很温柔,亲吻了一会顾连森的唇之后,又吻上了那双哭得有点肿的眼睛,轻轻吻掉了上面的泪水。 一直亲到顾连森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胸中只剩下满腔的爱意,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把它们都交给眼前的人。 “宝宝……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的任性,我喜欢你的一切。我爱你,我哪都不会去的,我这辈子都只陪着你。” 兴许是因为这个有点羞耻的称呼,也或许是因为叶惺饱含爱意的表白,让顾连森睁开了眼,那双杏眼湿漉漉的,叶惺却在里面看到了顾连森一直藏在心底的感情。 “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 顾连森很认真地小声说完,立刻就害羞了,闭上了双眼,像只鸵鸟一样又把头埋到了叶惺的胸前。 叶惺觉得直到这一刻顾连森才真正对他敞开了心扉。他激动得双眼都有点模糊,只紧紧地抱着他的小卷毛,轻轻地用鼻尖蹭着那柔软的头发。顾连森的味道充满了他的鼻腔,他贪婪地汲取着,然后觉得某个地方有点蠢蠢欲动。 叶惺强忍着躁动,暗骂自己真是个禽兽。 安抚了半天,顾连森终于平静了下来。叶惺轻轻把他放平,亲一亲他的额头,起身拿来了退烧药喂他吃完,又把他抱在了怀里。 顾连森乖乖地被他搂着,没多久药就起效了,顾连森迷迷糊糊地,像是快要睡着了,却突然说:“叶惺……” “嗯?” “你顶到我了……” “……” 叶惺觉得,在顾连森面前,他的下`半`身能把他下半生的脸都丢完。 ------------ 36.第三十六章 顾连森身体底子好,这次发烧只是因为他一个多星期都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还泡了半天冷水,吃了药睡了一觉,病就好了。 他醒的时候,叶惺还在睡。他隐约记得昨晚大半夜叶惺还给他敷毛巾,恐怕是为了照顾他很晚才睡下。 顾连森和叶惺的作息习惯是两个极端。顾连森喜欢睡懒觉,不存在什么生物钟,周末如果没有人吵他,他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但是平时睡眠再不足他也能起得了床。而叶惺虽然生物钟很准,一天睡足了六个小时就可以自动醒来,但是,没睡够六个小时的时候,想叫他起来就很难了。 顾连森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叶惺的怀里,两人□□的肌肤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充满了安全感。 想起昨晚的事情,他还是有点羞赧。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的不安于疲惫在昨晚积累到了顶点,他泡在浴缸里设想了一下叶惺要和他分手的情景,他的情绪就崩溃了。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那天,他跪在佛前,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甚至额头都磕破了,都依然是那么无助,那么绝望。 佛不能让他减轻一丝的痛苦,但是叶惺可以。叶惺的感情填满了他那颗空洞的心,他觉得那些伤口都在慢慢愈合了,如今叶惺却要离开他,伤口要再次被血淋淋的撕开,他痛苦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还好叶惺回来了。 还好叶惺从一开始就不是要走。 他已经不想再吝啬他那一文不值的感情了。只要叶惺想要,哪怕是把这颗百孔千疮的心掏出来送给他,顾连森也是愿意的。 顾连森静静地看着叶惺的睡脸。 顾连森很喜欢叶惺睡着时毫无防备的样子,收起了所有的锋芒,也不再给他一种蔫坏的感觉。刚在一起的时候,顾连森觉得叶惺无时无刻都在搞些骚操作,一言不合就把他按倒在地动手动脚,像条泰迪一样,还要把锅扣在他头上,套路多得让他怀疑是不是在一起之前叶惺就已经套路过他无数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惺动了动,醒了。 在那之前,顾连森已经感觉到叶惺的某个地方先他一步苏醒,顶在了顾连森的肚子上。顾连森很警惕地往后缩了一缩,不再让两人肌肤相贴,果然没几分钟叶惺就睁开了眼。 叶惺迷茫地盯着顾连森,然后伸手把他搂紧,用那带着刚醒的鼻音的低沉性感的声音在顾连森的耳边呢喃:“宝宝……” 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听到这个称呼,顾连森立刻脸上发烫,叶惺还毫无意识地缓缓地蹭着他,顾连森都要被蹭起来了,连忙把人推开,跳下床,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了,就叉起腰给自己壮势,质问叶惺:“你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还说在实验室,都是骗人的!” 顾连森觉得自己像是个怨夫,但叶惺害他一个人难过了那么久,这口气不能忍。 然而叶惺像是还没睡醒,神情呆滞,两只贼眼只往他的下半身看去,气得顾连森揪起叶惺的头发就骂:“往哪看呢!” “嗷嗷!!” 叶惺这会终于痛得清醒了,连忙求饶,说:“哎哎,你冷静,你听我解释!” 顾连森又狠狠地揪了一把,才终于放开他。 叶惺愁眉苦脸地摸着头:“你不能看我头发多就嫉妒我,我这还有三年多的博士要读啊,头发不知道够不够掉的。” 顾连森又好气又好笑,说:“我看是你嫉妒我吧,整天有事没事就揉我头发,我要是以后秃了都是被你揉的。” 叶惺伸出手,强行把人按着又揉了一会头发,揉到小卷毛都快炸毛了,才说:“没事,秃了我也爱你。” 小卷毛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枕头底下。 叶惺给中介打了声招呼,便把顾连森带去了他们即将要住的新房。 顾连森一路上都是懵逼的。 他才刚搬家不久啊,这又得搬家了? 他的房子签的合同违约金得赔多少钱啊? 他那一屋子的家具怎么办啊? 叶惺看小卷毛一路上都一脸呆滞,以为自己给他的惊喜太大,以至于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心里暗搓搓地高兴着。殊不知这对于顾连森来说惊吓的成分比较大。 等到站在了房子面前,顾连森简直惊呆了。 卧槽?一户建?别墅? 两个人住别墅? 他一个小康家庭的孩子竟然要住别墅了? 他竟然要从一个20多平米的房子搬到200多平米的房子里? 叶惺原来是这么人傻钱多的吗? 进了屋子里,顾连森的心都已经被震惊得麻木了。他一边看着宽敞的房子,一边思索着这房子搞一次卫生都花多长时间。 “叶惺……” “嗯!”叶惺从一进门就开始留意顾连森的表情,只见对方越来越呆滞,心里越来越开心,终于等到顾连森开口,他立刻兴奋地应了。 “这房子房租多少?” “十五万。” “十五万?!人民币?!”顾连森几乎是喊了出来。 “岛国币!你想什么呢!”叶惺也吓了一跳。 “哦……” “怎么?不喜欢吗?” 顾连森面无表情,用他那门卫教的数学,努力地算着两人的收入能不能支持这房子的开销。顾连森虽然现在完全没有收入,但他打算去找份兼职。而叶惺拿着全额奖学金,在科里有实验室助理的职位,拿着一份不薄的工资,还有他们科当时为了留他下来读博而承诺给他的生活补贴,以及发论文给的研究奖励和稿费,将来如果论文拿了奖还能有一笔钱。 这么算来,住这房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顾连森顿时眼前一亮,诚实地回答:“喜欢。” 叶惺狐疑地看着顾连森比翻书还快的变脸,终于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喜欢就好,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非常现实的小卷毛这时才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屋子,怎么看怎么满意,看到卧室的落地玻璃窗时兴奋得差点扑了上去,却被叶惺揪住,说:“这屋子空了挺久,中介还没联系人打扫,脏。”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顾连森的热情,叶惺觉得他如果没把人拉住,恐怕此时小卷毛已经在地上翻跟头了。 叶惺松了口气,喜欢就好。 顾连森的热情一直持续到回家,一到家他就开始翻箱倒柜地说要收拾行李。见他要把衣服往行李箱里塞,叶惺连忙揽住他,一脸无奈,问:“你把衣服装了你接下来那么多天穿什么?” “对哦……” 顾连森这才清醒了过来,一脸尴尬,说:“我就是……太兴奋了……” “兴奋可以干点别的。” 叶惺从背后抱着顾连森,把人带起来,顺势坐在了书桌前的转椅上,轻轻地亲着顾连森的后颈。顾连森的呼吸登时就乱了,无力地靠在叶惺的身上,缩起了脖子,声音都软了:“叶惺……” 叶惺被他喊得浑身发热,刚想把手从顾连森的衣服下摆伸进去,顾连森突然“噌”地站了起来,叶惺猝不及防,身体随着顾连森站起来的反作用力,不自觉地一个后仰,连人带着转椅就朝后面摔了下去。 “对了!我可以先收拾书桌!诶?叶惺?你还好吧?” 叶惺狼狈地爬起身,一脸生无可恋:“我没事……” “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把地板划花了到时还得赔钱……” 叶惺直到此时才发现,他家的小卷毛竟然还有点守财。 ------------ 39.第三十九章 这天,顾连森放学回到家,就看见叶惺―― 一个在A国文化熏陶中长大的中国人,一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麻醉科医生,一位26岁的医学博士,正像个岛国人一样端正地跪坐在他家的小暖桌前,面前摊着一本不知道在哪个中国饭店里要来的老黄历,一脸严肃地思考着。 顾连森觉得眼前这个画面不能更诡异了。 “你在干什么?” “你回来啦。我在选搬家的日子。” 顾连森嘴角抽搐,但还是很配合地问:“最近没有宜搬迁的日子吗?” “有是有,但是……” 但是没有同一天宜嫁娶的日子。 当然这句话叶惺打死也不敢说出来。 他已经憋得够久了。每天都想着如何把小卷毛吃干抹净,但又不想两人的第一次那么仓促,他想要一点仪式感,他想要纪念这特殊的一天,他想要把一切都安排得最好,毕竟他们能走到一起真的太不容易了。 “但是什么?”顾连森一脸好奇。 “但是我下周开始得顶助教的班,顶一个月。” 这也是实话,叶惺作为留学生,原本只用负责科研方面的事情,但科里的助教因为妻子早产,没能提前安排好排班的事情,便求没有临床任务的叶惺帮忙顶班。助教平时对叶惺照顾良多,他也没法拒绝。 “你能上临床?” “嗯。A国的医师执照可以在岛国行医。” 顾连森一脸羡慕。他大学刚毕业就被骆峥逼得走投无路直接出了国,没来得及在国内考个执照。虽说考到了对现在的他而言也没多大用处,但那可以算是给他大学五年的医学生生涯划上一个完满的句号。他有点蠢蠢欲动,想等明年就报名回国考个执照。 见他注意力被分散了,叶惺悄悄松了口气,又看了一会老黄历,突然醒悟过来搬家的日子和给他家小卷毛□□不一定要在同一天啊,便兴高采烈地决定了搬家日期。 搬家那天,顾连森看着自己原本那小房子里的家具和新买的家具全都被分散地放进了大房子的各个位置,跟新家融为一体,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叶惺把他的迷你双人床放到了客卧,主卧里新买了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考虑到顾连森的腰,还定制了很硬的床垫。他和叶惺忙了一整天,才把行李整理好。 顾连森在主卧那个有五个原来那小房子的浴室那么大的浴室里洗着澡,心里忐忑又激动。他明白叶惺一直没和他做到最后是在等什么,他心里也渴望能在属于二人的家中和叶惺做最亲密的事情,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顾连森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得干干净净,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有点羞涩地躺在了大床上。叶惺走进卧室,愣了愣,便把他的睡衣翻了出来扔了给他。 “别感冒了。” “???” “你先睡吧,我今天夜班。” 顾连森震惊了。叶惺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才会千挑万选最后挑了值夜班的那天搬家? 叶惺也觉得很苦逼。 他的助教见他答应顶班,还把临床和实验室的事务都一股脑塞给了他。上夜班的日子算好了,至少白天还很闲。不上夜班的日子他每天下了手术本来就累得够呛了,还得处理事务到深夜,他只能在心中叫苦不迭。每天自家小卷毛都洗得干干净净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却每天都累得只想倒头便睡,最后弄得他家小卷毛的表情都麻木了。 这天是周末,叶惺要顶半天班,早早就起床了。顾连森半个人都扒在他身上,被他起床的动静吵醒了,便睡眼惺忪地黏着他送他下楼。叶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想抱着人滚回床上狠狠地欺负,这时顾连森突然说:“叶惺,我想买台台式电脑。” 叶惺本想教育他不要沉迷游戏,但想到都是因为自己最近没时间陪他,害他寂寞得只能靠网游消遣,十分内疚,说:“买吧。” “太好啦。我已经在Q群里找到卖家了,买台二手机比较划算,能玩就行。”小卷毛顿时兴高采烈,突然想起什么,又强调:“我自己出钱。” “我给你买台新的。” “不要浪费钱。我现在虽然还不忙,以后就说不准了。” 叶惺觉得自家媳妇真是又懂事又节俭持家,忍不住搂着人亲了半天,亲到小卷毛脸色潮红,呼吸都有点错乱,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匆匆地赶去上班。 自从叶惺开始顶班,顾连森就觉得不对劲。他那原本青涩的身体被叶惺周到地照顾了一段时间,刚刚尝到了点甜头,就突然遭了冷遇,开始有点欲求不满。偏偏最近叶惺虽然忙,但撩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撩,却不负责给他灭火,这让他很崩溃。他迫切地需要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才动了买电脑的心思。 卖家是群里的一个高中生,名字叫方浅。方浅三年前因为父母的工作变动举家迁来日本定居。这孩子在Q群里很活跃,已经喊了一个月要卖电脑也没找到卖家,经常被群里的人打趣他。顾连森盯着他一个月了,这时得到了叶惺的批准,一毛不拔的潜能都被激发了出来,加了方浅的微信,跟这个非常话痨的小朋友打了一晚上的嘴仗,才把价格定在了他满意的范围。谈妥了价格,顾连森终于有心思跟方浅闲聊。 【这位小哥哥,你怎么就卖电脑了?我高中那会沉迷网游不可自拔,虽然现在也在沉迷啦】 【哥,这你就不懂了!有了对象要电脑干什么?】 【呸,一言不合就塞狗粮。】 【我现在在努力挣钱换新车,带我老婆环游岛国,想买辆几天几夜不下车都能HOLD得住的那种车!】 顾连森简直惊呆了,现在的年轻人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小朋友,你的想法很危险。你成年了吗?这就能开车了?】 【我19岁了,国内已经成年了,岛国18岁就能拿驾照了,我都是老司机了,不管哪种车我都能飚。】 顾连森出于好奇,点开了方浅的朋友圈,却没看到他口中念念不忘的“老婆”的照片,有点奇怪,这年纪的小屁孩不是应该以秀恩爱为乐趣的吗? 【小哥哥,你不发你对象的照片秀恩爱的么?】 【我老婆那么美,万一你们觊觎他怎么办!我自己能亲能摸为什么还要发给你们看!】 【呸呸呸,看我一脚踢翻这碗狗粮!】 顾连森觉得自己也是够无聊的,竟然跟一个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小屁孩兴高采烈地扯了一晚上。叶惺今天又是夜班,他这一晚独守空门还被塞了满嘴狗粮,心里不忿,硬是又砍了一截价格,还让方浅给他送货上门,这才消了气。 【顾哥!顾爸爸!顾爷爷!你也太狠了吧QAQ我只是个高中生啊QAQ】 【你是个有房有车还有对象的高中生,接受全天下单身狗的制裁吧!】 【雅蠛蝶!房是我老婆的房!车是我爸的车!对象,当然还是我的对象,哎呀,我老婆回来了,我去陪洗澡,嘿嘿嘿……】 【快滚!!!】 三天之后,又到了跟方浅约好让他送货上门的时间。 是的,又到了。原本和方浅定下价格的第二天,方浅就答应一下课就送货上门。结果一到了放学,他一会就说要接老婆下班,一会又说要陪老婆买菜,硬是鸽了三天,还塞了他三天份的狗粮。顾连森气得够呛,但想到方浅那台配置不低的电脑已经被他砍到了白菜价,这口气他也忍了。 顾连森放学比方浅早,回到家就换上了被他当作居家服的白色短袖和以前球队的赞助商发的宽松的篮球短裤,这一身让他显得更嫩了,经常就让叶惺忍不住想对他动手动脚,对此他却毫无自觉。 【小鸽鸽,你到哪了?】 顾连森一脸严肃,密切地监视着方浅的动态,以免他半路又拐了弯奔他对象那去了。 “快到啦,拐个弯就能看到你家了。话说我怎么变成小鸽鸽了,你打错字了?” 方浅回了一条语音。 顾连森想了想,觉得方浅在开车看他打字发的信息不太安全,也回了语音:“开车别废话,赶紧过来,再鸽我一回我就不要了。” 方浅没回复,过了几分钟,顾连森的门铃响了。他打开门,看见门外站了一个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的瘦削男生,也顶着一头卷毛,穿着岛国高中的制服,手里捧着一台贴着动漫小萝莉贴纸的台式主机。 见他开门,方浅立刻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嗨!小弟弟,你好呀!你这么早放学的吗?我就在这旁边的O大附高上学但我一下课就开车过来都没你早到呀!话说回来你不用穿校服的吗?你哪个学校的啊?这里是不是顾哥家?顾哥在吗?” 顾连森面无表情,说:“顾哥让你滚。”然后迅速地关上了门。 “这声音?你就是顾哥??顾哥!顾哥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方浅在门外鬼哭狼嚎了半天,顾连森才把门打开,问:“你找谁?” “我找顾爸爸。”方浅哭丧着脸回答。 ------------ 40.第四十章 “帮个忙,替我搬上二楼的书房。”顾连森被这么个高中生喊“小弟弟”,胸中憋着一口怨气,尽心尽责地扮演着丑恶的金主爸爸的角色。 “好嘞!”方浅元气十足地应道,服务态度倒是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将功补过,祈求顾连森不要再砍他的价。 “顾哥,你这房子这么大,肯定不是你一个人住吧?和对象一起住?” 顾连森不答,只带着他往书房走。 谁知方浅见他不说话当他默认了,立马愤怒地指责:“你明明都有对象了!还说我硬塞你吃狗粮砍我的价,你太过分了!” “我对象忙,总是不在家,你还塞我吃狗粮,我只是顺便替全天下的单身狗制裁你。” “谁给你勇气制裁我!梁静茹吗!” “宫崎步。” “顾哥……你暴露年龄了……” “谁刚刚还叫我小弟弟?” “对不起,我错了……” 顾连森和这个小朋友打了几天的嘴仗,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方浅把电脑主机搬到了书房,又赞叹了一会书房的西式装修,才跪在地上开始替他装主机。 “这不是有椅子吗,干嘛还跪在地上,弄得我好像黑心买家一样。” “你就是……” “啊?你说啥?” “没有没有,我说没事,顾客爸爸是上帝,顾爸爸也是上帝,您请坐,我就这样比较方便行动。” 顾连森见他埋头装着被他拆得七零八落带来的零件,确实没法坐下来,便毫不客气地把转椅拉过来,坐着在他身后看他忙活。 方浅那头卷毛染成了深棕色,头发弯得很整齐,而自己的小卷毛总是乱得像个鸡窝,顾连森觉得很羡慕。 “小鸽鸽,你的头发是自然卷吗?我看岛国的高中男生好多都是卷发的啊,是不是岛国人自带卷发BUFF啊。” “怎么可能。大家都是电的,毕竟现在岛国流行这个发型,打理起来真的麻烦,还不如国内流行的发型好。” 方浅装好了机子,开了机,但还是在地上跪着,藉着自己长得高,上半身还能慵懒地趴在书桌上。他一边弄着电脑,还不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顾连森,问:“顾哥你这头卷毛卷得很有特色啊,在哪里电的啊?” “我是自然卷……” “那可真够惨的。我这头特意电的我都受不了了,想去理发了。” “说起来我也该去理发了……” 闲聊了一会,方浅手忙脚乱地删着装在C盘的游戏,还不忘赔着笑解释:“我太久没用这机子了,这些游戏是我把电脑借给我朋友玩的时候他装上的,删了就不碍事了,您要不放心我可以给您重装系统。” 顾连森突然警铃大作,问:“你这电脑没有放奇怪的小电影吧。” “没有……吧……”方浅努力回想了一下,尬笑着回答,“我不怎么看那些东西。” 顾连森还是不放心,上次那位买书桌送片的老哥已经坑过他一回了,这次要是被叶惺发现他新买的电脑里竟然也存了片,不知道得怎么整他。说起那小电影,顾连森搬家的时候发现叶惺竟然还没扔,还藏到了原来藏的地方。他当时忙着收拾没来得及处理,现在才想起来,忙不迭地俯身想去够书桌底下的那盒光盘,又想起着光碟还是什么纪念盘,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便问方浅:“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处理……” 突然他又说不下去了,问一个高中生哪里能处理A`片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成熟的大人会做的事。 谁知方浅听岔了,一脸震惊,连敬语都不用了: “处女?顾哥你要处`女干什么?你不能因为老婆总是不在家就想出轨啊!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对你太失望了啊!” “你胡说什么……” “什么处`女?什么老婆?你们在干什么?” 书房里突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愣。 顾连森回过头看见叶惺神色不善地站在门口,这才发现他和方浅的姿势也有点惹人遐想――方浅半趴在书桌上,撅着屁股跪在他身前,而他半立起身,弯着腰,手里刚刚够到了书桌底下的那盒光盘。虽然他并没有碰到方浅,但在叶惺的角度看来…… 顾连森吓了一跳,连忙蹦开站直,一脸尴尬,说:“你,你今天回来真早啊。” “助教提前回来了。”叶惺的语气淡淡的。 “那你是不是不用顶班了!会早点回家了!”顾连森完全没发现叶惺的不悦,顿时眼睛一亮。 叶惺见顾连森虽然脸上窘迫,可眼睛都笑弯了,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他忙了一天,终于等到助教回来,只想回家好好抱一抱揉一揉自家的小卷毛,结果一回到家就看到自家小卷毛和另一只卷毛在那叽叽喳喳聊得正欢,完全没有发现他回来了,心里有点气。他在旁边站了许久,想看看小卷毛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但看顾连森的注意力完全在电脑上,终于忍不住在一个奇怪的时机开了口。 顾连森的表情十分有趣,叶惺知道他一定是以为自己误会了,便又开始演戏,板起脸,说:“是不是我回家早了,你就不能在家干点什么了?” “不是的,这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顾连森一脸委屈,他不过是买台电脑而已,怎么会就产生这种误会? “哥!这位哥!你可别玷污我的清白!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方浅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懵逼了几秒,便反应了过来,立马开始嚎了起来,然后又回过神,质问顾连森: “顾哥,这你就不厚道了,你对象就是个大帅哥你都不告诉我,亏我还担心了几天你是不是觊觎我老婆的美貌,又会不会嫌弃我是Gay就不肯要我的机子了。” “什么?我怎么会……你说什么,你是Gay?你天天挂嘴边的老婆是个男的?”顾连森震惊了。 “我天天都打的是男的他不是女的她,你都没注意到的吗?”方浅也震惊了。 “我以为你打错了……” “怎么可能!!” 顾连森一连受了几个惊吓,整个人都呆了。 方浅也正好测试完机子,提起自己的背包就准备走了。 顾连森呆滞地付了最初说好的价格,浑然不记得自己后来砍过价,然后和叶惺一起把人送了出门,却见叶惺穿上鞋又追了出去,吃了一惊。他的鞋还在鞋柜里,来不及拿,只能探头出去,生怕叶惺会想不开把那小孩揍一顿,结果只见两人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了一会,方浅一脸高兴地连连点头拍胸口,叶惺才点点头,回来了。 一进家门,叶惺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做饭。 顾连森讨好地从身后扒在叶惺的身上,轻轻地亲吻叶惺的脖子。见叶惺不搭理,便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叶惺的脖子很敏`感,又毫无防备,被激得猛一瑟缩,菜刀都掉在了地上,差点砸到自己的脚,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叶惺的脸更黑了,顾连森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地回到客厅的小暖桌前坐着。 顾连森很委屈,好不容易等到了叶惺休息,明天又是周六,还以为能跟叶惺好好亲热一下。结果一晚上叶惺都没主动跟他说过话,连晚上睡觉都不等他,洗完澡就径自睡了。他觉得叶惺应该是在吃醋,这反应也挺可爱的,可是他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唉,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顾连森一晚上都有点忐忑,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刚睡着不久就听见门铃响了,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感觉到身旁的叶惺立刻起身去应门,过了一会又回到了床上,把自己抱进了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枕着熟悉的怀抱,顾连森这才安稳地睡了过去。 ------------ 41.第四十一章 顾连森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旁边早已没了人。他伸了个懒腰,起身下楼,发现厨房里有一锅粥,还是热的,叶惺却不知去向。 叶惺还在生气吗? 顾连森喝着粥,心里有些不安。他昨晚想跟叶惺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方浅也解释过了啊,叶惺应该懂的啊,可是为什么叶惺还是那么生气呢? 到了傍晚,一直坐在客厅发呆的顾连森终于听到玄关有动静,是叶惺回来了。他冲到门口,只见叶惺提着一袋菜,面无表情地正在换鞋。 “叶惺……” “嗯。” “我……我……”顾连森又语塞了,他该说什么?我没有要和方浅这样那样?我没有要找处女?不,好像都不对,憋了半天,只好说:“欢迎回家……” “嗯。” 顾连森一脸懊恼,没有发现叶惺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嘴角还是已经翘了起来。 吃过了晚饭,叶惺依然不肯和他说话,顾连森委屈极了,想起昨晚叶惺先洗了澡出来就不等他先睡了,连忙抢先去洗了个澡。忐忑不安地等到叶惺也洗完澡出来,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抱住叶惺,低声说:“你别生气了。” 见叶惺不答,他咬咬牙,便开始解叶惺的睡衣的扣子。刚解了两个,叶惺却抓住了他的手。 “把这个换上。” 说着,叶惺就丢给了他一套衣服。 顾连森接过一看,懵了,这不是方浅昨天穿的那身O大附高的制服吗?叶惺把方浅怎么了?毁尸灭迹了?他们实验室难道有那种传说中的能把人溶得只剩下衣服的试剂?! “你……你把方浅……” 顾连森说到一半,便注意到叶惺的两道剑眉提了起来,立刻不敢再问,只好乖乖抱着衣服进了浴室换上。 换好衣服,顾连森照了会镜子,觉得他穿着这身衣服完全可以毫无障碍地混进高中里,有点不爽,但还是战战兢兢地从浴室出来了,然后就愣住了。 叶惺竟然也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制服! O大附高的学生制服是很普通的岛国立领制服的款式,制服外套和裤子都是浅灰色的,领带是暗红色的。昨天方浅穿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因为方浅身材太瘦削,显得衣服有点偏大,说不上好看。而叶惺的身材匀称,肤色偏白,把这一身制服穿得非常好看,O大附高的校徽也非常漂亮,贴在了叶惺挺拔的胸前。叶惺还把平时软软地垂在额前的刘海抓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顿时就像个英姿飒爽的高年级学长,嘴角含笑地看着他。 顾连森一时都看呆了。 “过来。” 顾连森顺从地走到叶惺跟前,就被拽着领带拉进了叶惺怀里。 “你???……唔……” 唇`舌交`缠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非常响亮,顾连森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热烈地回应着。 “哈,叶惺……” 亲了一会,顾连森放开叶惺,低声唤道。 “嗯?” “你没有在生气?” “没有。” “一直没有?” “嗯。” 说着,叶惺的手就摸上了他制服外套的纽扣,顾连森立刻揪住了他的手,狠狠地把他甩开,说:“所以你这一整天都不理我就是想骗我穿上这身?” “不,不是的!宝宝你听我解释!”叶惺连忙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你放开!!唔唔!!” 叶惺哪里肯放,自己的套路竟然被顾连森识破,百口莫辩,只能先堵上人的嘴再说。 他被顾连森狠狠地咬了一口,叶惺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却不肯放开。他知道顾连森终究还是会心软,果然没亲一会怀里的人就不再抵抗,虽然不回应,但还是张开嘴任他欺凌,原本因为抗拒而僵硬的身体都软了下来。 “宝宝,你听我说。” 顾连森只低着头,喘着气,并不应他。 “我不知道你以前受过怎么样的伤,遇到过怎么样的人,才会让你那么害怕和我在一起。” 叶惺温柔地吻着顾连森的耳廓,轻轻地摸着那头柔软的卷发。 “我只是想让你都忘了那些,我想你当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叶惺轻柔地亲上了顾连森的额头,“你在你最青春最美好的年纪,在你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遇到了我,从此你的白纸上就只有我的名字,你的心里只有我,再也装不下别人。” “而我,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爱着你,保护着你。所以你不要怕,再也没有什么会伤害到你了。” 叶惺低沉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引诱着顾连森抬头看他。 顾连森凝视着叶惺的白衬衫,仿佛就真的回到了高中时代,在一个要穿礼服升国旗的周一,他和叶惺,穿着白衬衫,在洒满阳光的校园里相遇了。那时的他,一往无前,越是困难,他越是勇敢。哪怕前面是一堵墙,会让他撞得头破血流,他也绝不退缩。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自己就变了呢? 顾连森不再思考,闭上眼,揽住叶惺的脖子,热情地与他接吻。 终于得到了顾连森的主动回应,叶惺的脑子里顿时就炸开了花。 为了这一刻,他准备了很久。 昨天心血来潮交代方浅找的制服,那小子不知道怎么能一下子就找到两套合身的,还早早就送来了,收到他付的巨额报酬之后还一脸诚挚地祝福他们。这让叶惺心情很好,他早早就确认过日历,今天不仅宜嫁娶,还宜塞`穴!叶惺是震惊的,老黄历竟然思想这么开放,还能算这些,简直是贴心了。 他还特意煮了粥,晚餐也是容易消化的食物,以免自家小卷毛明天上厕所的时候不舒服。 万事具备,现在东风也到了。 叶惺一边和对方唇舌交缠,一边迫不及待地把顾连森的制服外套脱了下来。 一吻完毕,顾连森脸上还带着潮`红,喃喃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高中的时候是一张白纸?” 叶惺不答,解开了顾连森的白衬衫最上面的两个纽扣,重重地吸吮着他的锁骨,留下了两个清晰的印子,才满意地松开,然后用一只手精准地摸上灰色的麻质制服裤子上现出一片湿`痕的地方,惹得身下的人猛地一颤,才低笑着说:“你高中要不是一张白纸,这里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 44.第四十四章 方浅一直觉得,自己能与江喻亭在一起,真的是命中注定。 刚来日本的时候,方浅的父母在岛国的事业刚刚站稳脚跟,时常就住在公司加班,即便回家也是早出晚归,很少能与方浅打照面。方浅对此也习以为常了,反正从小到大父母对他都不上心,还不到两岁,方浅就被丢回了老家,由他的爷爷一手拉扯大。三年前他刚考上了他心仪的高中,准备开始梦寐以求的高中生活时,爷爷却病故了。他父母的单位正好业务扩张,准备开发岛国市场,两人又都是极上进的人,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便接上了方浅,举家迁往岛国。方浅被父母带到了这小山村里,又开始自生自灭。他是个聪明又自律的孩子,在这种环境下恶补了整整一年的语言,考上了O市最好的高中。放榜的那天,他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他没有。最初的憧憬不再,最想分享喜悦的人也不在了。 他的父亲方铭虽然很忙,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儿子的。知道方浅从小就喜欢车,便在方浅18岁的时候给他报了驾校的名,还把家里的小轿车留给他开,自己开公司的车上下班。 方浅其实是很外向的性格,高兴的时候话特别多,多到以前他的爷爷都想过要用胶布封起他的嘴的地步。但来了这边之后,语言虽然已经没多大问题,可他毕竟不属于这里,岛国人又比较保守,虽然班上的人对他都还算友好,可他们之间存在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总是让他觉得很无力。 方浅个子很高,一米八五,在他老家是挺普通的身高,可在这岛国小山村里,没几个高中生能跟他比肩。但他因为长期饮食不均衡,整天吃不是便利店卖的饭团就是泡面,瘦得像根竹竿,加上有点驼背,到岛国之后和人交流时他又总是低着头,因此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突出。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虽然脸上还有点稚气,但浓眉大眼,五官俊朗,几年之后如果彻底长开了,会是一个非常帅气的男人。 那天是方浅的十九岁生日,也是岛国迎来今年第一个特大级台风的日子。学校早早就发了停课通知,方浅便乐得待在家里听歌。音响震耳欲聋地放着歌,整栋房子的木地板都随着音乐的声响震动着,放在平时他那总喜欢多管闲事的邻居一定会来敲门,方浅觉得邻居就是没事找事,他家是栋一户建,跟邻居家隔了快二十米,再怎么吵也吵不到他才对啊。但是今天没人来打扰他,或许是窗外的狂风暴雨掩盖了他的音乐声,又或许是邻居也懒得冒雨过来敲门了。 方浅的父母昨晚就没有回来,今天这个天气也不可能回来。到了傍晚,方浅刚吃完泡面准备收拾,忽然眼前一黑,音响也安静了,是停电了。他往窗外望去,邻居家和旁边的一栋公寓都黑漆漆的,应该是台风把哪条电路刮坏了。屋子里没有了音乐声,静悄悄的。方浅端着泡面的空盒,愣愣地在空荡荡的屋里站了一会,突然心里也跟着一空,那些一直被他强压在心底的寂寞和难过就全涌了上来。这个他以为他早已习惯的空无一人的家,他此时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方浅拿起车钥匙就冲了出门。银灰色的丰田小轿车在暴雨中飞驰着,台风已经过了境,不过暴雨依然在持续,能见度很低,但是这条路方浅自从十八岁开始就不知道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里开过多少遍,闭上眼睛都不会迷路。山里本来人就少,现在这种暴雨天更是没有人。方浅在雨中飚着车,他没有开音响,听着暴雨打在车顶和玻璃上的声音,双眼专注地盯着前方黑漆漆的道路,风驰电掣地开出了几十公里。 暴雨中飙车的感觉很刺激。方浅虽然心里害怕,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等他终于把车停在了路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但方浅的心情很好,他掏出手机,刷了会微博,又打开了他经常混的当地华人的Q群。方浅很喜欢这个Q群,至少在这个Q群上,还有人会陪他聊天,尽管大多数人都只是想逗逗他,毕竟他可能是这个群里年纪最小的国人了。 翻了一会聊天记录,大多数是卖家具的,还是些很破还卖很贵的家具,方浅嗤笑一声,正要放下手机,突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打扰了,有没有人现在能出车到O市机场的?出差的航班延误,现在还取消了,机场打不到车回来,我出三倍车费,求附近的朋友们帮帮忙。】 方浅盯着群里看了一会,下面都是吐槽这位哥们这个台风天还要出差也太惨了,但表示能出车的一个都没有。方浅虽然开了几十公里,但与机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平时虽然也会开车把群里有需要的人接送去机场,一来是为了赚点外快,二来也只是因为他喜欢开车。 方浅想到那黑漆漆的家,便不再犹豫,找到了那条淹没在聊天里的求助信息,点开了那个求助人的头像。求助人Q名叫TING,头像是一座凉亭,这风格看起来像是个中年人。 【哥,我能出车,您还有需要吗?】 【有的】 【我这大概还要20分钟才能到,您能等一会吗?】 【好的】 【方便留个电话吗?我到时到了给您打电话。】 【070XXXXXXX,我姓江,江喻亭。麻烦你了。】 【好的嘞~】 方浅放下手机,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这位大叔可真奇怪啊,他之前也接送过这样话少的客人,但大多都是因为对他有点戒备,毕竟他只是Q群里的一个陌生人,但这个人却对陌生人报了自己的全名,没见过这样戒备法的。 方浅到了机场,打通了那边的电话。 “喂?”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个清澈的男声,声音很年轻,不像是中年人。 “江哥,您好,我是来接您的,已经到了A区停车场,您在2号电梯下来就能看到我了。” “好,马上到。” 方浅盯着2号电梯,没多久,电梯门就开了,走出来了一个穿着正装拖着一个黑色小行李箱的的年轻男人。来了岛国三年,方浅已经大致能从外表就分辨出国人和岛国人了,他一眼就断定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江喻亭。 江喻亭跟岛国人比长得也算高了,目测加上鞋有一米七八,身材应该是挺好的,西装穿在身上没有岛国人的那种单薄感,反而给人一种英气勃勃的感觉。他留着一头在岛国很常见的普通短发,软垂的刘海堪堪盖过眉毛,五官刚毅,却长了一对丹凤眼,那上挑的眼角让这张原本英气逼人的脸显得有点阴柔,不只是脸,江喻亭的神情也给人一种十分柔和专注的感觉。 方浅下了车,飞快地走上前打了个招呼,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江喻亭的行李箱,就把人领了上车。开着车,方浅许久没动的嘴皮子又痒了。 “江哥,您好呀。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做方浅,方浅的方,方浅的浅。” “你好,我叫江喻亭。长江的江,比喻的喻,凉亭的亭。” “噗。江哥,您在Q上发过的您就不用那么详细说明了。”见江喻亭竟然一脸认真地回答他的胡话,方浅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我不要用敬语了,我没大你几岁。”江喻亭蹙了蹙眉,说。 “好的江哥,江哥你今年几岁啊,我才十八,哦不,今天十九岁了。” “我二十六岁。你十九岁就出来开车挣钱吗?等下,你说你今天……”江喻亭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江哥,你的名字是有什么深意吗?”方浅知道他想问什么,可他的好心情不想被打扰,连忙打断了他。 “啊?啊……没什么深意。我爸姓江,我妈姓喻,他们在一座凉亭里相识,所以我叫江喻亭。” 方浅惊了,天下怎么有这么多随意取名的爸妈。他的爸妈觉得小时候的他睡得浅,晚上动不动就醒,哭得房顶都要塌了,就给他取名叫方浅。 可是他又妒忌了,明明都是随便取的名字,为什么江喻亭这名字那么好听?心里气愤,便问: “那你为什么不叫江喻凉啊?” “……” 这回轮到江喻亭惊了。这人怎么回事,竟然跟他爸妈的脑回路对上了? 当年江妈妈怀着他的时候,两口子本来打算生男孩就叫江喻良,女孩就叫江喻婷。怀了几个月之后,一向不能吃辣的江妈妈突然爱吃辣了,酸儿辣女,觉得这一定是个女孩,于是夫妻俩就一直把没出生的孩子喊作“婷婷”,整天“婷婷又踢我啦”“医生说今天拍片的时候婷婷还睁眼啦”“婷婷……”总之还没出生就已经定下了名字。江喻亭出生的那天,医生抱着他给江爸爸看,江爸爸震惊了,脱口而出:“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他老江家的闺女怎么就变成了个臭小子了? 除了江喻亭的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江氏夫妻和江爷爷的内心都是崩溃的,他们给没出生的宝宝买的都是女孩子的东西,衣服都是粉粉的,还有小裙子,怎么就变成男孩了? 所幸小宝宝也不懂事,江氏伉俪不想浪费买的衣服,便给他穿了好几个月的女装,堪称黑历史。后来虽然衣服是换回来了,但是叫了几个月的“婷婷”却改不过来了,便直接取名叫了江喻亭。 当然这一段黑历史江喻亭只想让它烂在肚子里,但方浅竟然问到了重点上,他只好闭嘴不答。 所幸方浅也不是真要他给个答案,只是为他接下来的抱怨做个铺垫而已: “哎,哥,你们家随便取的名字都这么好听,我爸妈,就是嫌我小时候睡得浅太吵,才叫我方浅,可他们为什么不干脆叫我方吵呢?这样岛国人喊我名字也不会是方欠,能变成方超了。然后别人只喊我名字的时候就不用钱啊钱啊的了,啊,不过叫方吵也不行,不然不就变成操啊操啊了?这也太不文明了!对不起啊哥,我不是要说粗话的。” 方浅一边开着车,一边兴高采烈地跟江喻亭聊天,说是聊天,其实也只是方浅一个人在东拉西扯。江喻亭只是安静听着,偶尔会回答两句话,又或是被他逗得笑一声。但方浅已经很满足,他知道自己说的大多数都是废话,可是江喻亭却一脸专注地听着,回话的时候还会很认真地看着他,让方浅的心里都是暖暖的。回去的路上虽然依然乌灯黑火的,但比起他独自来的时候已经要快乐了许多。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江哥你说呢?诶?江哥?” 方浅讲着讲着,身边的人突然没有了回应。方浅侧过头,发现江喻亭把头靠在车窗上,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方浅降低了车速,力求平稳地开着。他忍不住时时转头看江喻亭的睡脸。江喻亭睡着的时候那股专注就不见了踪影,连脸上刚毅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起来,让方浅只是看着就觉得心都跟着软了,差点就移不开眼。 ------------ 45.第四十五章 江喻亭原定今晚要去B市听个学术讲座,回来要把讲座内容再给科里人讲解,其实是个谁都能干的活,只是路程遥远,又有台风逼近,谁都不愿意去,便落到刚入职的他头上了。 原本是大清早的飞机,江喻亭以为能躲开台风的影响。他的航班也没有提前发出取消通知。结果起飞时间却延误了,硬是拖到了台风登陆。别的航班早早就发了取消的通知,机场也没多少旅客。唯独他这个航班迟迟没有取消,廉价航空公司死活不想把进了腰包的钱吐出来,江喻亭只能一直等。到了晚上,航空公司终于死了心,退钱的时候只送了个飞机图案的钥匙扣以表歉意,江喻亭气得只想把它扔进垃圾桶。 此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早已过了机场大巴的服务时间了。小山村里的出租车司机大多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惜命得很,没人愿意在这天气下大老远跑到机场来接客,他只好抱着最后的希望在Q群里发信息求助了,没想到竟然真有人来了,还是这么个瘦瘦高高的小朋友。 小朋友的声音很好听,声线不高不低,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的感觉。只是话有点多,一开口就说个没完,但看在声音好听的份上,江喻亭选择了原谅他。他看着眉飞色舞的方浅,觉得这个小朋友其实长得还不错。 江喻亭是个Gay,他从初中开始就知道了。学生时代,他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由搏击。最初,他很想练柔道,但是作为一个Gay,他对柔道的那种身体紧密交缠会引发的生理反应束手无策,为了避免尴尬,他便选择了会在下身加护具的自由搏击,这样即便出了状况也看不出来。 长期的锻炼让江喻亭身材很好,他的胸肌腹肌虽然不算发达,但至少都是清晰可见的,加上那张脸,无数的小零都想投怀送抱。 江喻亭本应很幸福。但是,他是个纯零。 更惨的是,兴许是因为他见惯了练自由搏击的壮汉,他反而对肌肉男无感了,只喜欢身材瘦削的男生。尽管他自己练出了一身肌肉,却觉得没有多少肌肉的单薄肉体更让他兴奋,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或许有点变态。 出于这个原因,他基本是不可能在遍地飘零的国内找到一个合他口味的对象。本科毕业出国留学的时候他选择了岛国,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岛国人大多都很瘦削,或许比较容易找对象。可来了之后不久,他就后悔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岛国也是遍地飘零…… 江喻亭盯着方浅不断张阖的薄唇,觉得自己可能是空窗太久了,才会觉得这个小朋友看起来还挺美味的。他闭上眼,不敢再看,听着方浅那好听的声音,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江哥,江哥……” 江喻亭被方浅摇醒了,迷茫地揉揉眼睛,声音还带着鼻音,说:“对不起,我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江哥,你家是这栋公寓吗?看起来好高大上啊。” “嗯,是这里。今天谢谢你了,雨太大,你别下车了,把车尾箱开了一下,我自己拿行李就行。” “不行的,我的车行李箱远程控制坏了,得下去开门,你先进去等我。” 见江喻亭要拉开车门下车,方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十分不舍,连忙扯了个谎,迅速地下了车。 江喻亭家的停车场是室外露天的,方浅已经停得尽量靠近门口了,从冲下车去车尾箱拿行李箱到他进到楼下,前后也不过一分钟,奈何雨势太大,他还是湿了个透。 见方浅连头发都滴着水,江喻亭十分过意不去,问:“你要不上来把衣服烘干再走?我家有烘干机。” 方浅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江喻亭便领着他上了楼。 江喻亭的家是研究室给补贴租的,算是为数不多的福利之一。这栋公寓每一层就两户人家,一房一厅,带开放式厨房,卫生间和浴室分开,整体面积很大,作为岛国公寓来说是相当豪华的房子了。 江喻亭开了灯,找了拖鞋正要给方浅,一回头就愣住了。 方浅出门的时候比较急,又没想过要去见人,身上穿的还是一身居家休闲服,纯白的棉质长袖,下身是浅灰色的棉质长裤。此时全身都被雨水浸湿,浅灰色的裤子变成了深灰色,而白色的长袖已经接近透明,贴在了他瘦削的胸膛上。 见江喻亭突然在发愣,方浅有点疑惑:“江哥?怎么了?” 顺着江喻亭的视线一低头,方浅发现自己的衣服在滴着水,把江喻亭家的木地板都浸湿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江哥,我把你的地板弄湿了,我一会给你擦。” 说着连忙把身上的长袖脱了下来。 “啊,没事,我,我在想你穿我的衣服能不能穿得下。你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我去给你拿衣服。” “哎不用了,烘干就好了,江哥……江哥!” 江喻亭充耳不闻,迅速地转过身,往卧室跑去。 方浅站在江喻亭的浴室里,觉得刚才江喻亭的脸好像有点红,该不是淋了雨要感冒了吧?连忙洗了个战斗澡。 江喻亭刚找了套衣服给方浅,正要悄悄把衣服放在门口,结果方浅正好洗完澡,唰地把浴室门拉开了。 “啊,江哥,这是借我的衣服吗?谢谢啊。” 方浅是个北方人,以前都是去澡堂洗澡的,平时一个人在家也裸`惯了,没觉得自己就这么打开门有什么不妥。 “江哥?你脸好红,是不是要感冒了?你快去洗澡!” 方浅接过江喻亭的衣服,把呆若木鸡的江喻亭推进了浴室。 方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放了两杯江喻亭刚泡的热茶。他听着自己的衣服被洗衣机洗涤烘干的声音,端起了一杯茶,捂在了手心里。 很暖。 像是家的感觉。 方浅和洗完澡的江喻亭边看电视边聊天,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他的衣服洗好烘干了,他便慢吞吞地换上了衣服,准备离开。 “那江哥,我先走了,谢谢你了。” “等等,小浅。” 方浅回过头,见江喻亭从钱包里摸出了两张万元大钞,塞进了他的手里。 “江哥,这……” “说好的三倍车费,多了也不用找了,这个天气还让你跑那么远,真的抱歉。谢谢你。” 江喻亭微微鞠了个躬。他们站得很近,江喻亭头上那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就飘进了方浅的鼻中,方浅突然脸上发烫,连忙摆手,说: “没事的,不用客气,不用给这么多,一张就够了。” 方浅态度坚决,江喻亭也不勉强,把他送到了门口。 方浅一进走廊,感应灯就亮了起来。 可是他家的灯却要他自己打开。 他深吸一口气,按了电梯,转头跟江喻亭告别。 “等等!” 江喻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冲进了屋里,又跑了出来,还看了看表,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方浅。 “还好,赶上了,还没到十二点。” 江喻亭伸出了手。 “生日快乐,小浅。” 方浅接过江喻亭递过来的一个小小的东西,展开手掌一看,是个飞机图案的钥匙扣。 方浅蓦地抬头。 “我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只好给你这个,意思一下。” 江喻亭挠了挠头,温和的笑脸上泛着红,或许是因为刚刚的跑动,或许是因为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别的…… 方浅一直觉得,如果问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江喻亭的,他一定会回答是这一刻。 “谢谢……谢谢你,江哥。” 方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胸中汹涌的陌生的情绪。恰好电梯到了,他进了电梯,见江喻亭跟他挥手,他忍不住说:“江哥,如果你以后要坐车,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行,都可以打给我,我一定比公交车还便宜。” 江喻亭“噗”地笑了,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都笑弯了,只摆了摆手,说:“行了,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哎不是!江哥!我说真的!哎!哎!” 电梯门不等江喻亭回答,就徐徐关上,像是把少年人不知所起的满腔爱恋,也关回了他的心中。 叶惺最近有个大胆的想法。 自从第一次把顾连森做得躺了几天,他就一直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但清心寡欲二十多年的顾连森突然开了荤,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隔三差五就眼睛湿`漉漉地黏上来,再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一舔叶惺的脖子,他就破功了。叶惺顾忌到小卷毛的腰不好,都让他舒舒服服地躺着或者趴着,连跪都很少让他跪。小卷毛每次都舒服得哼哼唧唧,整个人软绵绵的,叶惺总忍不住会多要他几回,结果自然是叶惺累得腰都快断了。 叶惺一边暗暗决定周末还是得去锻炼,一边开始到处打听岛国的靠谱的骨科医生,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治腰肌劳损很有成效的老医生。 叶惺仿佛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小卷毛主动骑在他身上……哦不,他看到了小卷毛摆脱病痛的折磨,健康成长的希望。 多么美好的未来啊,叶惺感慨。 ------------ 46.第四十六章 顾连森的腰伤太重,又拖延反复了太久,那位岛国老医生看了也直皱眉。但好在经验丰富,顾连森也愿意配合,便开始了新的一轮的治疗。 与国内通过长期理疗来起到治疗效果的方针不同,岛国这位医生强调长期的休养。医生说最好每天按摩伤处,叶惺便天天晚上都替他按摩。按摩完之后贴上岛国特制的膏药,顾连森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好几次都直接睡了过去。对于每次理疗都痛得满头大汗还收效甚微的顾连森来说,这简直是天堂了。 治疗的效果虽然不显著,但顾连森的腰确实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平常他在实验室坐两个小时他的腰就受不了,需要起来走动一阵子,而最近的他即便坐久了也不太能感觉到腰疼了。 虽然苦了叶惺,但叶惺很乐意。让自家小卷毛过得舒舒服服是他最大的愿望,至于回报……这些都可以慢慢来,叶惺有的是耐心。 来岛国已经快半年,顾连森已经完全融入了岛国的生活。白天在实验室里捣鼓实验,看看论文,晚上在家里捣鼓电脑,看看叶惺,生活优哉游哉,顾连森觉得这就是幸福。 然而,幸福的顾连森有一天早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然后震惊了。 他的肚子怎么鼓了? 他的腹肌呢? 为什么连轮廓都不见了? 顾连森崩溃了,愤怒地跳上床,掀开被子,把熟睡中的叶惺的睡衣扒了下来。 一二,一二三四五六…… 一块都没少! 好像还比以前结实了? 为什么! 顾连森跨坐在叶惺的身上,泄愤似的狠狠地掐着叶惺的腹肌。 “嗯……”叶惺呻吟了一声,迷茫地睁开眼:“宝宝……?” “还宝什么宝!我都快变成包包了!” “???”叶惺一脸懵逼。 “你看看这里!这里!!”顾连森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小肚子,“都变成什么样了!” 叶惺睡眼惺忪地伸手捏了捏顾连森小肚子上的软肉,手感很好,又捏了两下,再想了想,觉得还是屁`股的肉手感更好,手随意动,便捏上他的屁`股,习惯性地很下`流地揉了几下。 “!” 顾连森彻底炸毛了,伸手揉了两下顶着自己的东西,惹得身下的人难耐地低`吟了一声之后,使劲地捏了一把他的蛋。 “嗷!!!!!!!!!!!!” 如果不是因为顾连森坐在了叶惺的身上,叶惺或许已经蹦了起来。 “哼。” 顾连森拍了拍手,敏捷地跳了下床,防止对方打击报复。 “宝宝……我到底做什么了……”叶惺差点疼出眼泪。 “你背叛了我!” “???” “说好一起胖三斤,你却悄悄练腹肌!” 叶惺叫苦不迭,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末的顾连森嗜睡,不到中午都醒不过来。他自从上次酒吧那件事之后周末就再没去踢球,可是他醒的早,上午闲着也是没事,便去跑个几公里再买菜回来,做好饭顾连森也差不多醒了。他真不知道这样哪里又得罪了这个小祖宗。 “我没有……”叶惺无力地挣扎着。 “狡辩!” “我让你周末陪我一起去跑步,你又不肯起床。” “……” “我让你平时不要吃了饭就躺在那看电视,你又不听。” “……” “我让你坐上来自己动,你也不愿意。” “???” “我让你……” “你够了啊!越说越过分了啊!” “可是这明明就不是我的错……”叶惺一脸委屈,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狗。 顾连森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自己的锅。 他只不过是比以前多吃了点,毕竟叶惺的厨艺好。 他只不过是比以前多睡了点,毕竟叶惺的手艺好。 他只不过是比以前懒了点,毕竟叶惺的床`技…… 打住。 “好吧。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你还没睡够六小时,继续睡吧,给你一个巴拉拉基佬魔法,醒来你就忘了刚才的事吧。Mua!”说着,顾连森抛了个飞吻,捡起昨晚被叶惺扔在地上的睡衣,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叶惺嘴角抽搐,突然一脸痛苦,捂住了自己的下`身。 “叶惺?叶惺!你怎么了!” 顾连森吓坏了,他刚刚也没用很大的劲啊,难道就把叶惺的蛋捏碎了? “好痛……” 顾连森连忙爬上床,伸手便去拽下了叶惺的裤子。叶惺也没阻拦,任由自己宽松的睡裤被他拽下,内容物雄赳赳地弹了出来。 “你……” 顾连森惊了,蛋疼的人怎么可能还能这么威风,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已经晚了。叶惺狠狠地把他按倒在床上,然后骑了上去。顾连森顿时动弹不得。 “蛋`蛋碎了,要宝宝的亲亲才能好。” 顾连森整个人都碎裂了,这个一本正经地说着骚话的男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叶惺吗! 可没等他把自己拼起来,那个要他亲亲的玩意就挤了上来。 “唔唔唔……!!!” 顾连森愁眉苦脸地坐在办公室里。 他也想好好运动,但是他是真的不喜欢跑步,也不想去健身房浪费钱,更不想找叶惺求助,那混蛋只会让他亲蛋`蛋亲到想吐,因此这便成了个无解的难题。 “小顾?你怎么啦?” 从恨不得把他揣进兜里变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授突然在顾连森的桌前出现,吓得顾连森差点把水杯打翻了。 “啊!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你今天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实验不顺利吗?” “不是的……”顾连森苦笑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跟教授商量一下生活问题他或许会挺高兴的,毕竟那是他去吃个饭都要让他写下来怕他走丢的人,便说:“老师,其实是这样的……” 教授面带微笑地听完,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加油”,便回去教授办公室了。 顾连森苦笑,也是啊,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 但事情完全出乎了顾连森的意料。 第二天下午,他还在实验室里做着实验,教授突然来了,还带着个看着挺老成的小男生。 “小顾,过来一下。” “好的。” 顾连森连忙站起身,摘下手套。一脸认真地看着教授,顺便悄悄打量了一下旁边的男生。 难道是明年入学的新生? 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小顾,这是咱们医学部篮球部的现任部长,大四的健太。” “?”顾连森一脸迷茫,大四?那离毕业还早啊。他点了点头,说:“你好,我叫顾,请多关照。” 健太连忙鞠躬,一脸严肃地说:“学长您好,我叫健太。我听教授说您以前打篮球,还代表学校出过赛拿过奖。两个月后便是体育祭,留学生也可以参加,可以代表学院出赛的!请您一定要参加,即使参加不了,也请您一定要来指导指导我们的训练!” “诶???” 顾连森震惊了。为什么这个叫做健太的小朋友知道他以前打篮球?体育祭?什么情况? “小顾,你以前给我发简历的时候不是写过你打篮球吗?昨天又说想运动,我想或许你最想做的运动还是打篮球。” 大概是他心里的问题都写在了脸上,教授很贴心地回答了。 顾连森心里一暖,差点就想冲上去抱住那位老教授了。当时他与教授联系时,为了尽可能多的让教授了解自己,便把自己打过球的事情提了一下,但也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年,老教授竟然还记得。 顾连森突然觉得鼻子很酸。 教授也好,叶惺也好,这世上还有人是这么关心他,这么爱他的。 他又有什么理由止步不前呢。 顾连森深吸了一口气,对健太鞠了个躬,说:“请务必让我去。” 时隔两年,再次站在了木质地板的篮球场上。 这一刻,顾连森的心情很复杂。 受伤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篮球和骆峥在他心里都是直接挂钩的。 他的身体情况还不算太差的时候,他曾经动过私底下打打球的念头,就一个人,不需要陪伴,只纯粹地为了篮球,就像高中时代满腔热忱的他那样。 科比曾问,你们见过凌晨4点的洛杉矶吗?顾连森没有去过洛杉矶,可他却见过凌晨4点的H市。在他最朝气蓬勃的时候,他把他的青春都献给了篮球。可它,只留给了他一身伤病。 多少个夜晚,他抱着球,站在熟悉的球场上,他就会想起骆峥。他把最真挚最热情的初恋献给了骆峥,可骆峥,只留给了他痛苦和绝望。 他无法不睹物思人。 他就那样静静地抱着球,低头站在黑漆漆的篮筐下。像是在悼念他逝去的热情,和他逝去的爱情。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了。 他有叶惺。 他有教授。 还有这许许多多个热切地注视着他的后辈。 顾连森抬起头。 他不想再输了。 ------------ 47.第四十七章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在医学部篮球部训练的第一天,整个篮球队二十多个大男生列成了两队,夹道欢迎顾连森。顾连森觉得很不好意思。 训练时间是三小时。与顾连森以前训练时只有二十分钟左右的热身不同,岛国人的热身时间足足一个半小时,而且跑动的强度越来越大,顾连森在第一小时过去之后就已经吃不消了。 两年多没有运动的他能坚持一个小时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顾连森的自尊心却不允许。 在篮球上,他付出的努力是别人想象不到的。他赢得过太多的荣誉,获得了太多的赞赏,篮球是他青春时代的自信的来源,带给了他无数的成就感,是他的骄傲。这一切都让他不知不觉地把打篮球时的自己放在了极高的位置上。虽然最后的比赛夺走了一切,可当他重新踏上球场,那些曾经的自信,曾经的骄傲,还有一点点的自负,都回来了。但是,如今的他甚至连热身都跟不上。 顾连森很沮丧。以前的他,体力不好还能练。但现在,他的腰需要休息,练体力的运动强度太大,因此即便知道方法,他的体力也没有办法提高。 场上的岛国人在做着不知道第几组折返跑,顾连森只能筋疲力尽地坐在旁边,几个可爱的球队经理殷勤地给他递水递毛巾,这让顾连森更难受了。 这不过是一个医学部的小小社团,他堂堂一个在全国顶尖的球队当首发队员的人,竟然连热身运动都跟不上。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漫长的热身运动终于结束,岛国人开始了常规的训练。这些练习放眼全世界都是大同小异,但顾连森的身体虽然休息了许久,依然疲惫不堪,但他仍然努力坚持着。 有一个环节是一打一的练习。顾连森摆着标准的防守姿势,气势逼人。多年的练习锻炼出来的反应力还在,他一眼就能判断对方下一步的动作。然而,真正动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像生了锈一样,等身体终于按照大脑指令作出反应,对方早已轻易摆脱了他。他就像是一个初学的菜鸟,毫无招架之力。 他对自己很失望。 或许那些邀请他来的岛国人也很失望,他想。 在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上受挫,给顾连森带来的打击是灾难性的。 叶惺是知道顾连森又开始打篮球的。那天小卷毛出门前还是活蹦乱跳两眼放光的,叽叽喳喳地跟他念叨着不知道岛国人的训练会是怎么样的,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蔫了,沉默寡言了好几天。之后的训练顾连森也是每次都去,但是每次回来都是一脸受挫。 叶惺问他怎么了,他只是静静地摇头。 叶惺很担忧,他有一天甚至想悄悄去偷看顾连森的训练。但他忍住了。 他家的小卷毛,虽然是长得嫩了点,但内心早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有男人的自尊,他不想告诉自己的事情,叶惺不想通过别的渠道了解,这是对爱人最基本的尊重。 这一天训练结束后,顾连森抱着膝盖在床上愣了半小时,叶惺好几次欲言又止,每次顾连森倔起来,他都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跨上床,把他抱在了怀里。 “宝宝。” “啊?”顾连森茫然地抬头看他。 “我爱你。” “干嘛突然说这个。”顾连森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却一脸戒备,“今天训练很累了,说好的不做的。” “……” 叶惺一时语塞,他看起来有这么饥渴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惺的双臂用了点力,把人紧紧地搂着,用他的胸膛温暖了顾连森有些发凉的背脊,“我只是想说,你如果想找人倾诉,我一直都在。” 顾连森沉默了。 叶惺低头轻轻地亲吻他的侧脸,就看见了他微微发红的眼圈。叶惺顿了顿,直起身假装没看见,伸手轻轻地摸着那头柔软的卷毛,很耐心地等待着。 叶惺一直有点苦恼。寻常的情侣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对方倾吐,可他家的小卷毛从来不会跟他诉苦。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软软的很好欺负,实际上内心倔强得很,也只有床上被弄得狠了之后才会示弱,平时绝对不会轻易低头。 紧贴在对方身上的胸膛感觉到怀里的人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轻声说: “叶惺……” “嗯。我在。” “我很难过。” 叶惺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我对自己很失望。” 叶惺又轻轻地亲了一下。 顾连森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像倒豆子一样把心里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坦诚地对叶惺倾诉自己的心事。 他情绪有点失控,毫无保留地对叶惺坦诚他的腰伤的来历,包括对骆峥的那份失败的感情,他曾经的荣誉,和现在训练的苦累和挫败。只不过和骆峥后来的那些破事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来他觉得那已经不重要了,二来他是怕叶惺知道之后会不会哪天就悄悄买凶把骆峥做掉了,毕竟这人是真的记仇。 叶惺一直沉默地听着。 他没想到他家的小卷毛竟然吃了这么多苦,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对他坦诚了以前的情感经历。 叶惺很心疼。 第一次和顾连森做全套的那天,他说希望高中就遇到顾连森,那时多少有点谎言被戳穿狗急跳墙的成分在里面。但现在的他,由衷地希望他能早点遇到对方。这样,顾连森那最热忱最难忘的初恋,到最真挚最深沉的长久爱恋,是不是就能都被他独占了? 叶惺伸手抬起顾连森的头,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漫长又温柔的亲吻,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宝宝,我不介意你的初恋,虽然我妒忌得要死。可你现在是我的,只要你愿意,我就会一直在这里。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放你走。” “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都是最优秀的。” 顾连森被叶惺的情话和赞赏砸得头昏眼花,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开始无理取闹:“我这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可是到头来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我再也不要跟你说了。” “倾诉不一定要解决问题啊。”叶惺温柔地笑了笑,“再说,谁说这问题解决不了?” 顾连森一脸疑惑。 “你不就是体力不好吗?他们热身时间长,你就等他们热完身再去不就行了?” 叶惺这种懒人以前踢球的时候经常干这种事情,但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转,觉得不能毁了自己此刻在顾连森心中高大的形象,连忙又说: “人各有所长,你只要量力而为就好。你基础好,没必要跟那些大学生一起练基础。你体力不好,就把宝贵的体力用到你擅长的地方。” 这虽然是有点投机取巧的做法,但对现在的顾连森来说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这天训练,顾连森估摸着热身时间快结束了,才在外面按自己的节奏热完了身,走进体育馆。 篮球社的小男生们对他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热情,见他进来,只点了点头。顾连森也习以为常了,毕竟像第一天那样被关注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才是最难受的。 这一天的基础练习顾连森也只挑了些比较轻松的跟着练了一会,需要大量跑动的,他便在旁边喝水擦汗,静静地看着。虽然他这个不受拘束的行为可能有点突兀,但他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他只想好好打球。 到了单挑环节,顾连森只出了一层薄汗,体力正是最充沛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腰,小声地对自己说:“加油。” 今天他的第一个对手是个不到一米七的大三的男生,名字叫做……大助?太郎?健一?算了,总之是个担任首发的小前锋。来了这个球队顾连森能感受到的唯一一点的欣慰,是他的身高竟然跟他们的中锋差不多。岛国人的身高真是硬伤。 通过前几次的训练,顾连森已经知道这个男生的弹跳力很好,但整体的爆发力不强,速度也不算快。 顾连森半蹲着,展开双臂做出了防守的姿势,深吸一口气,注意力高度集中,双眼牢牢地盯着对方的动作。 对方的左腿弯了一弯,身体晃了晃,顾连森眉头一跳,脑中清晰地知道那是个假动作,因为对方身体的重心压根没偏,但他的上半身也跟着对方往左摆了摆,看起来就像是被假动作骗了。紧接着对方果然就从右方突破了,顾连森早有防备,迅速地跨了一步跟上,趁着对方呆滞地那一刻,敏捷地断了对方手中的球。 场边传来一阵惊呼声。 顾连森这才放松下来,挠挠头,把球递回给对方。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没有一个人顺利从他身旁突破。 那一群人见惯了以往顾连森手足无措被突破的蠢样,今天的顾连森让他们大跌眼镜。 部长健太一脸狐疑,但轮了半天也没有对上顾连森,终于忍不住在另一个队员准备上场跟顾连森单挑的时候,把对方拉了回来,自己走了上前。 健太的这个举动让全场鸦雀无声,原本在喝水在休息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顾连森一脸坦然,刚才那十多分钟让他找回了足够的自信,他不卑不亢地说:“请多指教。” 健太点点头,开始运起了球。他一直引以为荣的是他的速度,许多队员刚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被他突破了。他像平常那样,不屑用花哨的假动作,只是一瞬间的发力,就从顾连森身边擦肩而过,他内心嗤笑一声,正要上篮,才猛地发现,手中的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 一回头,只见顾连森托着那个球,递回给他,说:“承让。” 全场都震惊了。 接下来的事情让一次次地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原以为顾连森只是防守很好,可位置交换之后,他们甚至没看清顾连森的动作,他就已经完成了一个流畅的突破上篮。 他们原以为顾连森只是速度快,但到了投篮练习的时候,顾连森的命中率高得让人瞠目结舌。 他们原以为顾连森只是个人能力强,等到开始了练习的比赛环节,他们发现,顾连森还真只是个人能力强。 顾连森很尴尬。 岛国人的主流打法是人盯人,节奏很快,对他这种得分型选手最不友好。加上这支球队所有的战术和行动几乎都是基于岛国人过人的体力,又毕竟只是个相当于院队的球队,本身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又缺少交流,便会产生无数的失误。顾连森上了场之后,不知道队友的走位习惯,总是和队友撞到了一起;又或是刚刚到位,球还没能到他手中,队友的球就被人断了;又或是有人投篮急了,投丢了却没人拿到篮板,他就只能跑去回防。总之整场下来他仿佛就在跑折返跑,没几个来回,他的体力就不行了。 看来这还得好好想办法。 顾连森叹了口气。 ------------ 49.第四十九章 训练的场地在体育馆。 叶惺站在体育馆的门口,才发现岛国进体育馆还得换室内专用鞋,怪不得顾连森开始训练前一直念叨着要挑双新球鞋,他原来黑白配色的AJ那天的暴雨之后虽然刷了半天,但还是被染上了泥土的颜色,没法冒充室内鞋了。 叶惺犹豫了一会,思考着要不要脱了鞋光着脚悄悄绕到后门溜进去。 然而就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从体育馆出来去便利店买饮料的女篮的女生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叶惺脸皮再厚,也没法顶着小女生们热切的眼光做出这种行为。 叶惺有些狼狈地转头溜了,在体育馆外转了一圈,终于发现有个侧门开着透气,恰好这门就在顾连森他们的训练场地旁边,侧门那一片没有灯,黑漆漆的,没人会注意到他,他才半倚在门上,光明正大地偷窥顾连森的训练。 叶惺一眼就看见他家的小卷毛,不对,前小卷毛。 顾连森穿着一件普通的蓝黑色短袖和以前球队发的黑色球裤,脚上穿的却是叶惺的买的一双亮红色的新款AJ。他虽然对叶惺的骚包眼光感到很绝望,但是AJ的球鞋本身的设计和舒适度无可挑剔,而且这是叶惺正式成为男朋友后第一次送他东西,当然想好好秀一秀,也就不介意了。 岛国人的球鞋大多是黑色调或是白色调的,顾连森混在里面简直不能更显眼,更何况此时的顾连森正一脸严肃地抱着球,和队长健太一起站在列着队的大男生们的前方,而健太正叉着腰在训人。 “说了多少遍了!想传球给谁就别看他!看了他你就别想着能顺利传出去了!” 顾连森挺无奈的。最初他一直以为与球队格格不入是他的问题,但没多久他就发现是因为这支球队本来就没有成为一个整体,因而习惯了打团队配合的顾连森会感到手足无措也是很正常的。 这群大男生大多是大一的新生,个个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最靠谱,谁也不服谁,因此拿了球就各自为政,打球全靠自己的一股勇猛劲,完全不顾队友。 健太显然也是被这个问题折磨已久,才会恳求顾连森兼任他们的教练,力求把中国的团队型的打法用到这支队伍上。 可是联防这种打法虽然合作感很强,但技术要求也很高,更高的是纪律要求。可是这些,这支球队都没有。 技术不好的原因也很简单,岛国的医学部不是一般的难考,大多数人从上了高中开始就埋头学习,整整三年的空窗期,再好的技术也荒废了。整支球队也只有队长的健太的技术还过得去,其他人加起来可能都不够一个付海能打的。当然,如果有个像骆峥一半出色的控卫在,能把这支球队的优点利用起来,还是有一搏的希望的。 但是问题来了,唯一技术上靠谱一点的健太,也是个只会冲冲冲的大前锋,从来不会顾及队友。因此,控卫的人选只有一个名叫裕树的大二男生。 裕树的性格小心谨慎,本是个适合当控卫的性格,但他的基础不太好,传球的时候习惯要先转头看过对方的位置才敢传出去。顾连森站在他面前防守时,他传的十个球有十一个都被顾连森断了下来,气得健太破口大骂。 “健……健一,你冷静点。”顾连森等健太骂完,才劝道。 “我是健太!”健太刚刚把满腔怒火强压下来,又被顾连森一激,差点岔了气。 “对,对,健太。你越骂他越紧张,越紧张越会犯错。” “那我能怎么办啊!” 顾连森想了想,安抚地拍了拍健太的肩,走到了场边。 场边的角落里坐着六个担任球队经理的女生,时刻留意着他们和旁边的女篮的情况,主要任务是给队员们做技术统计和准备饮料。 叶惺站的侧门就在那旁边不远处,见他过来,连忙退了一步,躲进了黑暗处,顾连森看不见他,但他能看见也能听见顾连森那边的动静。 女生们见顾连森过来,都站了起来,给他递水和毛巾。 只见顾连森摆摆手,飞快地扫了她们了一眼,对其中最高的那个女生礼貌地笑了笑,说:“你好,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个女生长相也是六个妹子中最出色的,乍一看还有点像长泽雅美,她有些羞赧地看着顾连森帅气的笑脸,说:“我叫平井,平井奈美,教练你可以叫我奈美,奈子,小奈奈,美酱,美美,请多关照。” 顾连森听她报了一堆的名字,头都大了,前面报的一堆名字左耳进右耳出,连忙在最后一个名字也从脑海中溜出去之前,硬着头皮说:“美美……” 奈美顿时脸上发烫,应了一句,旁边的几个女生立刻就悄悄地笑了。 “能麻烦你站到这边吗?站到一个我能随时看见你的地方。” “好的。”奈美声细如蚊,脸红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顾连森把奈美领到一侧篮框的边线外,请她在那站好。 一群大男生,加上一个叶惺,目瞪口呆地看着奈美和顾连森。当然,男生们看的是前者,只有叶惺,神色不善地看着他的男朋友。 “教……教练……您这是……”健太眼睛都直了,嘴上虽然在和顾连森说话,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奈美。 “裕树。” “在,在!” 裕树本也在偷瞄奈美,突然被点名,连忙站好。 “以后你看好了要传球的队友的位置之后,先看一眼……她。”顾连森偏了偏头,示意奈美的方向,“比赛的时候那里站的就是边裁,就看一眼,看见了再立刻把球传给队友。” “所有传球习惯不好的人都照做。把你们被眼神出卖的动作都改过来。” “是。” 一群大男生终于明白顾连森的良苦用心,但他们更感谢他把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女神请到了场边,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 顾连森虽然也很奇怪为什么旁边站了人之后他们训练的热情就翻了倍,但被断球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他倍感欣慰。 又练了一会,顾连森终于发现裕树不只是传球有问题,经验和应变能力都尚欠火候,导致队伍整体的节奏都被带慢了,这对靠体力打快节奏取胜的他们非常不利。最关键的是,裕树的控球也不好。一个控球不好的控卫,基本上是不能用的了。 健太也发现了问题,喊了暂停休息五分钟。 奈美也像是被解放了一样,飞快地跑回了场边的女生堆中。 顾连森没往女生们那边走,只心不在焉地思考着解决方法。刚拿起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汗,奈美突然又跑了过来,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冰凉的茶,递给他,说:“可以的话,请喝茶吧。” 霎时间女生们那边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钢铁直男”顾连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察觉,随手拿起自己的保温壶,抱歉地笑了笑,说:“谢谢,不过抱歉,我不习惯运动后喝这么冷的饮料。” 岛国人不管是夏季还是冬季,喝水都一定要放大量冰块,顾连森头几次来训练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拒绝她们递来的水,结果有一次弄得胃疼。叶惺知道之后每次训练前都会给他泡好温的盐水,装在保温壶里让他带来。 “好,好的……下次我会注意的。”奈美说完就低着头飞快地跑开了,她手里的杯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下次?注意什么? 顾连森终于回过神来,一脸茫然。 健太见奈美走远了,才犹犹豫豫地走到顾连森身边,说:“教练……我一直有一个想法。” “嗯?什么想法?” “不如您来当控卫吧。” “哦……哈???” 顾连森一脸不可置信:“我?当控卫?” 健太点点头。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顾连森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控卫这种头脑派的活,他做不来。加上见过优秀的控卫,他越发的觉得自己没办法当控卫。 他不是骆峥,他也比不上骆峥。他只觉得自己不配站在那个位置。 “不,教练,您可以的。求求您了,就试一试,试一试好吗?”健太苦苦哀求着,还不停地鞠着躬,旁边的大男生们看见,也都聚了过来,纷纷鞠躬。 “你们别这样……”顾连森不知所措,不管怎么劝他们都不肯抬起头,还是心软,叹了口气,“那就试吧,只是试一试。” 一群男生顿时欢呼了起来。 ------------ 50.第五十章 顾连森站在三分线顶端的位置,那是控卫的位置,是队伍中心的位置,他的判断和指示将会影响整场比赛的走向。从前的他只用服从骆峥的指示,球就会在合适的时机到他的手里,他只用心无旁骛地投篮得分。现在站在这里,他才明白骆峥一直以来看似轻而易举完成的这些指挥工作到底有多难。 最初的十几分钟,顾连森是无措的。防守倒还好,只用盯着自己负责的人。一到了进攻的时候,他看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队友,只觉得脑壳都疼了。盯人不像联防,他的队友时刻都保持着小范围的移动,以获得接球的空档。可是球给到他们的手上,他们就失去了判断队友站位的耐性,不管有没有人接应,他们都会埋头往里突,然后被防守人咬得死死的,最终球也丢了。 顾连森虽然防守时没打过盯人,但进攻的时候倒是遇到过不少忌惮他的外线得分能力而换用盯人战术的队伍。盯人这个战术的基础建立在攻防双方实力相当的条件上,换句话说,只要有一个人没防住对方,这个战术就破了。 顾连森终于放弃思考了,他指了指右边的队友们,示意他们让开到篮底的通道,便一口气突了过去。对方虽然被他突破了,但反应也很快,立刻就有一个人补防了上来,但这样原本被那人防守的队友就有了空档,顾连森立刻把球传了给他,队友很流畅地得了分。 虽然是最简单地突分配合,但是作为盯人的破解打法却是立竿见影的。 球场上的顾连森锋芒毕露,十分强势,不管是指挥的态度还是整个人流露出的气势,都与平常温和的感觉不同,被指挥的队友们不由自主地服从了他的指示。顾连森流畅地突破了几回,依靠队友的主动配合得了不少分。他的速度和爆发力都极强,对方队员没办法防住他,但很快也有了对策。他们不再步步紧逼地盯防顾连森,而是退后了一步,给自己留出了顾连森突破时的反应时间。 这原本也是一个极好的应对方案,可是他们忘记了,顾连森本是个得分后卫。 当他们退了一步之后,顾连森就得到了足够的空档,可以毫无阻碍地出手投篮。他娴熟的投篮动作非常迅速,命中率也高得吓人。 对方的队员们又喊了暂停,商量了一会,最后觉得只要重点盯防顾连森,确保他没有投篮的空档,以及被他突破之后咬紧他让他没办法直接得分,逼他把球传出去,完全切断他的进攻手段,这样顾连森这个人在球场上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思路是正确的,然而,千算万算,他们又算漏了一点。 这一点顾连森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的身高在国内原本是属于和篮底无缘的范畴,但是来了这边,他跟大多数的中锋差不多高。这意味着,篮板球他也可以分一杯羹。之前,顾连森一直在外线徘徊伺机投篮,很少会突破进去乱哄哄的篮底,因为即使突破了很大可能会被队友挡路,所以他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当了控卫之后他可以随心地调度队友,突破进去之后,他就发现篮底的视野比以前开阔多了。 因此,现状就变成了,顾连森既可以突破得分,也可以远投得分,即便得不了分,把球传给队友之后他还是能夺得篮板球赢回主动权。 一个兼任控卫、得分后卫和中锋的男人。 无解的存在。 一群岛国大男生目瞪口呆了一会之后,由绝望变成了欣喜若狂。整支球队突然就变成了以顾连森为中心的打法。随着顾连森的存在感和变得越来越强,隐隐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以前每个拿了球就热血上头想不顾队友自己硬上的人,现在冲动前都会想起顾连森,立刻就冷静下来,判断有没有更好地方法来帮顾连森又或是其他队友创造机会。 整个团队终于以顾连森为核心渐渐成型,凝聚力也在一点点地增加。 然而,一个人当三个人用的顾连森,体力消耗也是巨大的。 堪堪过了十多分钟,顾连森全身上下的衣服就被汗浸透了。他很疲惫,腰也开始有点酸,但现在球队的状态渐入佳境,他不想就此打断这股势头,只好咬着牙硬撑。 终于,在一次突破的过程中,他的腰疼突然爆发了。像是整个人被拦腰撕开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腿一软,直直地就栽了下去。幸好被他突破的男生很细心,见他动作不对,连忙伸手把他扶稳,可他还是迟迟站不起来。 腰部那种熟悉的痛感让顾连森连呼吸都很艰难,他闭着眼,咬着牙想站起来,但疼痛让他整个人都脱了力,只很勉强地半跪着。 一个体育馆的人都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但顾连森疼得意识都有点模糊,没有办法回答。一群人正不知所措,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跑了过来,把围在顾连森旁边的人都轻轻拉开,把地上摇摇欲坠的人抱了起来,放到了场边的长椅上让他躺平,才向愣在一旁的奈美要来了冰袋给他冰敷。 冰袋让那阵疼痛慢慢缓解了,顾连森才回过神来,睁开眼,却看见叶惺黑着脸瞪着他。 “叶惺?你怎么来了?” 叶惺虽然不大懂篮球,也能看得出来顾连森的任务很重。自家的小卷毛一直忙碌地跑来跑去,脸上都热得红扑扑的,满头大汗怎么都擦不干,即便如此,他的眼神还是明亮的。因而到了摔倒的那一刻,他并没意识到顾连森是腰伤犯了,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免得顾连森发现他看见自己出洋相,惹得对方恼羞成怒。但顾连森迟迟没有站起来,只捂着腰低着头掩盖自己痛苦的表情,叶惺这才反应过来,登时就冲了进去。 “我忘了点东西在科里,正好路过,就来看看。” “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叶惺的脸更黑了,揭起冰袋,摸了摸下面僵硬的肌肉,问:“你还想打?” “不打了不打了,我就是一会还想说几句话。” 顾连森再迟钝,也察觉到叶惺已经十分不悦了。他有点懵,他只是腰伤又发作了而已,叶惺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那我等你说完一起回去。” “好。” 顾连森乖乖点头,顺从地样子让叶惺的火气消了一点。 顾连森刚坐起身,原本被叶惺驱散的人群又聚了上来。 叶惺面不改色地把顾连森的衣服下摆拉好,遮住他那截白皙的腰,才抬起头。 奈美站在人群中,正一脸不安地看着顾连森,手里还拿着一杯温热的茶和新的毛巾。 叶惺不动声色地拿起顾连森的毛巾,替他擦汗,见顾连森顺从地低着头让他折腾,叶惺低笑一下,放下毛巾,拿起顾连森的保温壶,倒出了一杯盐水,吹了几下,再喝了一小口确定温度合适,才递到顾连森的嘴边。 这个动作非常暧昧。但顾连森平时在家被叶惺伺候惯了,加上又刚从剧痛中缓过来,反应一时还有点迟钝,全然没想起来自己现在正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而然地就着叶惺的手低头喝了水,喝完还习惯性地用脸蹭了蹭叶惺的手,蹭完抬起头发现几十只眼睛都睁圆了看着他,才回过神来,顿时满脸通红。 “呃……你们,你们可以继续练习,我没事。” 健太终于鼓起勇气在尴尬的人群中走了出来,说:“教练,您,您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训练也差不多了,今天真的很感谢您。” “谢谢教练!”小伙子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鞠躬道谢。 “嗯,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之后也要多加练习,把今天的思路巩固一下,记住今天与队友配合的感觉。” 一说到正经事,顾连森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脸上却还泛着点红,这一对比只让叶惺自家小卷毛十分可爱,可爱得只想把他藏起来。 叶惺这一整晚都很恼火。不只是因为顾连森腰伤又发作了,还因为他家小男友到处放电还毫无自觉。叶惺原本只吃一颗球的醋都已经够呛了,现在他发现这一颗球竟然还给他引来了无数的潜在情敌,他的内心也是崩溃的。 叶惺悄悄叹了口气,下定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叶惺把顾连森的毛巾和水壶都放进包里,让他背上,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顾连森的身上。趁着顾连森一脸迷茫,把他背了起来,就往侧门走去。 “喂!放我下来!我能走!叶惺!” 叶惺不用回头都知道顾连森现在肯定是满脸通红的,他牢牢地箍着背上挣扎着的人,还不忘抬头瞥了一眼瞠目结舌地站在一旁的奈美。 这人是我的。 叶惺的举动无声地宣告着。 “教练慢走!” 身后响起了一片道别声,顾连森已经无颜回答了。他把脸埋在叶惺的肩上,不知道叶惺突然又在发什么神经,越想越羞,越想越气,最后恨恨咬了一口叶惺的肩膀,满意地听到了对方痛呼一声,愉快地笑了起来。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叶惺阴沉沉地说: “省点劲咬,今晚还有的是让你累的。” ------------ 51.第五十一章 那天晚上,顾连森跪在地毯上,上半身被压在床上。 …… …… …… (此处有辆轮椅车开过) 第二天,顾连森像是被拖拉机碾压过的咸鱼一样趴在床上,脸朝下,无力地埋在了枕头里。 罪魁祸首却把锅甩给了训练,顾连森气得抄起身旁的枕头,看也不看就反手砸向叶惺的脸上。 “真准啊。” 叶惺从容地接住了枕头,真心实意地夸奖了一句。 “你……!” 顾连森把脸埋得更深了,耳边能听到叶惺缓缓走到床边的动静,他愤愤地下定决心拒绝和叶惺交流。 但叶惺却一声不吭。 顾连森被闷得快窒息,才终于抬起头。只见叶惺半跪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叶惺的脸上有点严肃,有点担忧,更多的是难过。 “宝宝……答应我,不要再逞强了好吗?你总是这样受伤,我……” 叶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也说不下去了,只握起了他的手。 顾连森怔怔地看着叶惺深邃的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的身影,直到叶惺沉默地低下了头。 顾连森终于意识到了,自从认识他之后,叶惺就一直在为他操心。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像个长不大的小孩,没能像一个成熟的男人一样对自己负责,对叶惺负责,对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负责。 尽管如此,叶惺还是容忍着他的任性。 他扪心自问,如果他和叶惺立场对调,他会毫不犹豫地让叶惺放弃,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叶惺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还硬撑着要打球,他会有多心痛,有多难过。他也知道,叶惺很可能会听他的劝,乖乖地放弃。 可是他却不会。 叶惺也明白这一点。 因此,无论叶惺有多难受,都只是低下头,放低了姿态,恳求他能退让一步。 他是何德何能。 他是何其有幸。 顾连森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顾连森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本质上或许还是个外热内冷的人,但在叶惺面前,再冷的心,也要被融化了。 顾连森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却紧紧地握住了叶惺的手。 “我答应你。” 接下来的训练里,顾连森开始渐渐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弱。不只是为了对叶惺的承诺,更是因为他明白,光靠他一个人支撑的队伍不可能会成功。 他渐渐地像一个真正的控卫一样,把球权慢慢交到了队友们手上,逼迫他们独立地思考如何行动才能让队伍得分,而不是全靠自己得分。 他渐渐把自己从球队里剥离了出去,尽管他下了车,队友也能打出像样的配合了。他松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让队友们聚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想把自己的上场时间缩短一半,这样才能确保他的腰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队友们安静了几秒,却没人能说出反对的话。 顾连森那天腰伤复发时糟糕的状况他们有目共睹。虽然更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后来,他们球场上横扫千军的教练,像个小媳妇一样一脸讨好地安抚那个神色不悦的高大男人,但是顾连森的腰伤是不争的事实。最后一锤定音的,还是顾连森的一句话。 “这终归是你们的比赛,不是我的。” 他的比赛,和他的过去一样,都早该结束了。 很快就到了体育祭的日子。 O大虽然位于山里,但历史悠久,各种活动都是远近闻名的。 体育祭就像是学园祭一样热闹,本部的校道上摆满了各种小摊,整个校园里挤满了周边省市慕名而来的年轻人,空气里飘着一股章鱼烧和炒面混合的味道。 顾连森走在校道上,心里感慨不已。 上一次他来本部,还是暴雨过后的那天。他一个人,跋山涉水,所到之处皆是满目疮痍。 而今天,校道两旁新种的树生机盎然,他和叶惺并肩走在树荫下,时不时被拥挤的人群推动一下,他便靠到了叶惺的身上,然后叶惺便会悄悄握一下他的手,再迅速地放开。 顾连森觉得他就是个瞒着老师悄悄谈恋爱的小学生,不然为什么叶惺只不过是轻轻牵了一下他的手,他就觉得脸上发烫呢。 “啊!顾哥!” 顾连森回头,看到方浅拽着一个青年的手,一边道歉一边拨开人群挤到他们身旁。 “顾哥!叶哥!好巧啊!你们也来玩啊!O大的这些活动都办得特别好,要是一年能多办几回就好啦……哎哟!” 方浅人都还没挤到,话就已经说了一大堆,兴高采烈的,一没留神踩了个空,差点栽倒。 江喻亭见状,连忙拉了他一把,方浅便顺势扑到了他的怀里。 “……” 空气突然安静。 三个人六只眼睛注视着方浅,只见方浅把头埋在江喻亭的胸前蹭了几下,把他那头用发胶固定的冲天短发蹭得乱七八糟,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啊!对了!顾哥!叶哥!这是我家亭亭,我家媳妇,我家老婆,请多关照啦!嗷!” 江喻亭忍无可忍,伸手重重地敲了一下方浅的头,才抱歉地对他们笑笑,说:“你们好,我叫江喻亭。” “江哥你好,我叫顾连森。” “我叫叶惺。” “久仰大名,常常听小浅说起你们。”江喻亭又笑着点了点头,才温柔地伸手给还在夸张地喊疼的方浅揉了揉脑袋。 “对呀对呀!顾哥我跟我老婆,呃,江哥!江哥!别拽我的头发!我这刚剪的新发型哟……我跟江哥夸你们呢!夸你们出手大方,还特别恩爱!” “?”顾连森一脸迷茫,“什么大方?” “叶哥大方啊,叶哥他……嗷!叶哥你干嘛踩我?” “不好意思,被人推了一下。” 方浅一边单脚蹦着,一边还要揉刚刚被江喻亭拽疼的头发,一时忙得不亦乐乎,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说:“我刚说到哪了?哎,对了,你们今天打算去看什么比赛吗?” “他今天有比赛。” 叶惺不动声色地抢答了。 顾连森侧头看了他一眼,见叶惺嘴角微微翘起,一脸有点骄傲又强自镇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声。 “哎哟,这狗粮,呸呸呸!等等,顾哥你有比赛?!啥比赛?什么时候?上午还是下午?天哪我这么多年第一次能看熟人的比赛啊!我一定要去看,江哥我们去看好不好啊?好不好嘛!” 江喻亭被他念得头疼,随手接过一块旁边的摊位递过来的试吃的鲷鱼烧,塞进了方浅的嘴里。 “呜$#^$%&” 终于获得了几秒的清净,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小顾,你几点的比赛啊?” “下午三点,第一体育馆。” “好的,我们会去给你加油的。” “对对对!加油啊顾哥!天啊这个鲷鱼烧好甜啊他们是不是在里面放了一吨的糖精啊我要吐了……” 最后江喻亭说要给方浅买饮料解解甜,匆匆地把方浅拉走,叶惺和顾连森才觉得,与方浅的聒噪比起来,这原本有点喧嚣的体育祭其实也是这么宁静美好的。 ------------ 52.第五十二章 O大的各类活动每年举办都会选在三连休的公众假期,以便吸引更多的社会人士参观。各类体育比赛从第一天的上午的开幕式之后就陆陆续续开始了,校内的篮球赛作为热门的项目,安排在了第一体育馆。球赛采取了淘汰制,整整三天的比赛,如果能顺利打进第三天下午的决赛,比赛地点将会变成闭幕式举办的纪念体育馆,作为闭幕式的一项重要项目而备受瞩目。 顾连森的心态很好,他对胜负已经没有了执着。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打篮球是为了赢,为了球队的荣誉,为了别人的赞赏,却忘记了他的初衷。尽管一起训练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可医学部的大男生们的热情洋溢,对篮球都有着一种发自心底的纯粹的热爱,和他们一起打球,让顾连森找回最初篮球给他带来的纯粹的快乐。 赛前,顾连森换上了代表医学部的黑白配色的球衣,带着队友们做起了热身运动。顾连森一如既往地穿着那双扎眼的亮红色AJ,背上的号码是23号,与他以往一样,是他偶像乔丹的球衣号码。他身后一溜穿着同样黑白队服的大男生们排成一列跟着他跑着步,气氛非常严肃紧张。 叶惺光明正大地坐在了球场旁第一排的观众席上,两侧观众席正中间的头几排是相关席,就是预留给参赛队伍的球队经理、拉拉队、没能被选上在球赛中出场的队员等相关人员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叶惺能坐在那,是因为自从那天叶惺半强迫地把顾连森背回家宣示主权之后,他几乎每次训练都会露面。虽然从来没有人主动问过,但顾连森看他时的眼神和态度早已出卖了一切,他们的关系整支球队都心照不宣,唯一觉得他们还没有暴露的只有顾连森本人。以至于后来他再出现在训练场地时,球队经理们都会给他准备室内用的拖鞋让他进到场边看。 叶惺的身后坐着医学部自愿组成应援团的女生们,他隐隐能听到她们的议论声。岛国的学校对学生社团的放任度很高,有的学校甚至有自己专门的应援部,是被学校承认的正规社团,而没有应援部的学院的学生通常为了不先输在气势上,也会自愿组团去给要比赛的社团应援。但是,比赛前她们其实都没见到队员们,难免此时会议论纷纷。但是大部分是针对他家顾连森的,叶惺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啊,总觉得看他们热身我就好紧张啊。” “快看快看,那边那个23号!好帅啊!他是几年级的学生?我怎么没见过他?” “啊,好可爱!看起来好小啊,是不是一年级的啊?可是他竟然在领头,队长不是健太吗?” “不是吧,我也是一年级的,可是我上课没见过他。” “啊,他转过去了,快看他背后写的名字!GU?难道是外国人?” “哪里哪里?啊,真的啊。” “小惠~小惠!23号是谁啊?” 坐在叶惺身旁的名叫小惠的球队经理回过头,神秘地笑笑,说:“是我们队的秘密武器。” “欸~~” “连自己人都要保密啊!” 小惠嘿嘿一笑,不再卖关子,说:“顾学长是我们的教练兼队员,肿瘤科博士一年级学长。” “哇!!” “好厉害!” “骗人的吧,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啊。” “小惠小惠,他单身么?” 小惠愣了一愣,不由自主看了叶惺一眼,引得后面的女生们也跟着全都盯着叶惺。 注意到她们的视线,叶惺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转过头扫了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才看向小惠。小惠的脸顿时红了,连忙说:“他,他有主了。” “欸……好可惜……”身后顿时响起了一片叹气声。 叶惺脸上带着笑意,朝小惠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她们。 他刚转过身,就听见后面的小声议论: “你们看到了么,前面的那个大哥也好帅啊。” “看到了看到了!他好高啊。而且好白啊,他不是日本人吧!” “他是队员吗?不然怎么坐在相关席上,他为什么没有上场啊?” “他刚刚是不是朝小惠笑了啊?是小惠的男朋友吗?他笑起来真的好帅啊!” “没有吧?是不是你看错了!我昨天才见过小惠和男朋友在一起啊,她男朋友不是长这样的啊!” …… 叶惺把注意力放回球场上。他对她们怎么看自己毫不在意,只要不把主意打到他家的小朋友身上,他就放心了。 他家的小朋友刚热完身,带着队员们聚到了他们观众席正下方的休息用板凳旁,队员们一脸严肃地围着顾连森站成了一个圈,叶惺能清晰地听到顾连森的声音: “这两个月里,你们做出了什么样的努力,有了怎么样的改变,我相信你们自己最清楚,我对你们感到很自豪。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在这异国他乡能遇到你们,能遇到和我一起分享打球的喜悦的你们,这也是一种缘分吧,我要感谢你们。呃,不对,这些话是不是得留在打完比赛之后说?” 众人都憋得慌,有几个男生没忍住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顾连森的脸有点红,清了清嗓子,又说:“那……呃,骑车过来一趟不容易,天冷了,骑过来这一路我都快冻僵了。你们是不是还有人打车来的?裕树你打车来的吧?嗯,那让我们努力一下,争取来一趟多打几场球,不要浪费了我的体力,也不要浪费了裕树的车钱。” 这一番话出口,所有的队员都忍不住哄笑出声,嘻嘻哈哈地说道: “好的!要让裕树值回票价!” “打一场就得回去的话裕树都不好意思打车回去了。” “现在回去也太早了,这一带还有交通管制,打不到车。” “啊,那样裕树也太惨了。” 这一番打趣之下,原本弥漫在队员之间的紧张严肃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就烟消云散,变回了与平常训练一样的轻松愉快的气氛。 场上的队员们可能还未察觉,但观众席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顿时就有女生悄悄在夸顾连森很会调节队员情绪,不愧是教练。 叶惺看着顾连森微微泛着红的脸,心中早已明白他说的这番话纯粹是他自己犯傻,并没有那么高大上的目的。 叶惺站起身,趴在栏杆上,喊住了正要走开的顾连森。 “宝宝。” “?” 顾连森脸上立刻羞得通红,犹犹豫豫地回过头。虽然旁边的都是岛国人应该听不懂他在喊什么,但这大庭广众的,也太羞耻了。 “加油。” 顾连森点点头,脸上还是烫的很,转身走出了几步,回过头,见叶惺已经坐回了位置上,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朝他抛了个飞吻,然后顶着小姑娘们的尖叫和叶惺意味深长的目光逃回了场边。 比赛准备开始,队员们围了个圆阵,等顾连森决定围圆阵喊的三句喊话。 “呃。”顾连森苦恼地挠挠头,他觉得当教练真麻烦,光是定战术已经够头疼了,还要赛前赛后都得发言,喊个加油还得想足三句话,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只好硬着头皮说:“给裕树省点钱!” “省钱!”队友们笑着跟着喊。 “给我省点力!” “省力!” “医学部加油!” “加油!” 顾连森作为首发站在了场上。由于体力有限,他只能在开场和第四节上场。刚开场的那一次上场他能打多久,就交由他自己判断,在训练的时候通常一节半就是他的极限了。但他的主要任务很简单,就是让队友尽快进入状态。医学部的学生智商都很高,有了他的指导,很快他们就学会在球场上思考。他的队友现在已经不需要一直依赖他,自己也能打出很好的配合,当然他在的时候队友们会更安心。至于他剩下的事,就是在场上的时间里,要尽量多得点分。 比赛正式开始。 裁判抛起了球。 首战的对手是经济学部,虽说是个文科类的学部,对方中锋却长得很高,将近一米八五,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球权,交到控卫的手中。 “防守。” 顾连森一边跟上了对方的控卫,一边喊着。 “OK!” “没问题!” “这边OK!” “放马过来吧!” 虽然这是最基本的指令,即便不喊大家也知道该去防守。原本他们队也像别的岛国人一样含蓄内敛,在球场上很安静,除了必要的交流都不会出声。但是他们在顾连森的熏陶下,渐渐就习惯了喊话。因为国内的队伍十分注意时刻保持交流,即便是这种简单又无意义的话,一旦大家喊了出声,气势和情绪也会随之变得高涨。 对方的控卫被他们莫名其妙的亢奋劲吓了一跳,给球的瞬间有点犹豫,顾连森立刻抓住了这个空隙,脚下发力,猛地窜了出去,把球断了下来,直接奔向对方的篮底,打了个快攻。 控卫的站位是整个球场最外围的位置,加上顾连森的速度很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追上去阻拦,他就已经完成了漂亮的三步上篮动作,球利落地进了框,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本场比赛的第一次得分。 观众席和应援队顿时沸腾了,喝彩声、掌声和欢呼声久久未歇。 ------------ 53.第五十三章 叶惺一心一意地看着场上的顾连森。 球场上的顾连森很专注。 顾连森有个优点,虽说平时他看起来总是大大咧咧的,一旦认真地做一件事,就会立即进入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状态。虽然叶惺最常看见他这样专注地打游戏看电视,但这种精力一旦用在正途上,他就像是一个发光体。 顾连森正专心致志地护着球,看着场上的状况,然后才举起手给队友指示。叶惺最爱的就是他每次下达指令的时候,与平时在家里颐指气使的小霸王样不同,那一刻的顾连森眼神锐利,充满了自信与威严,像是一匹引领狼群的头狼,只要他一声令下,猎物就会被撕成碎片,气场之强让人移不开眼。 当然叶惺也很爱看顾连森进球的时候,毕竟那是球场上最引人注目的一刻。 他家从头到尾都很专注的小卷毛,只有每次进了球的时候,会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观众席,准确来说,是看一眼他。 叶惺觉得这时候的顾连森把浑身上下的锐气都收了起来,变成了无声的呐喊:“看我!快看我!看见我进的球了吗!夸我快夸我!” 顾连森的头发本就已经长了不少,此时被汗水打湿之后,开始明显地卷了起来,加上那双眨巴眨巴的杏眼,让叶惺觉得顾连森就像是只向主人讨奖励的小奶狗,刚才那只威风的头狼已经不知所踪。和他四目相对之后,顾连森才满意地笑了,脸上现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还朝他歪了歪头,惹得叶惺顿时窜起一阵邪火。 身后的女生们也爆发出了一阵的尖叫声,叶惺脸顿时黑了,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眼前的顾连森哪里是条小奶狗,分明就是一只努力开屏的公孔雀。 顾连森的状态很好,队友们的状态也很好,对方虽然人高马大,但是战术和实力跟他的队友比还差了一点。他放心地把球都交给了队友,自己只做好控卫的工作,体力的消耗不大,比分优势也确确实实在他们这边。第一节结束之后的休息时间,他直接提出要下场了。 “顾哥,我看你状态挺好的啊,不多打会吗?” 旁边的替补队员给他递了瓶水,顾连森道了谢接过,随手放在一边,拿起叶惺给他泡的盐水,喝了一口,才说: “不了。赛场上的经验很宝贵,想尽可能多的留给你们。” “谢谢顾哥!我们会努力的!” 一群大男生们顿时感动得不行,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迫不及待就想上场。 顾连森笑着看着他们,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为了篮球可以奋不顾身的自己。 如果有人问顾连森会不会后悔那一年坚持带伤上场,最后落下了病根。 顾连森会回答,不,他不后悔。 顾连森在受伤之后也曾问过自己,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他受伤是为了那段不可能有好结果的爱情,那当然是不值的。 可是他当年的坚持,从来就不是为了爱情。 他承认骆峥的出现给了那场比赛更重大的意义,但即便没有骆峥,那也是他大学生涯最后的比赛,也很可能是他人生最后一场正式的球赛,他不可能会甘心留下遗憾。十多年来的坚持,十多年来为篮球流的汗水与泪水,十多年来篮球给他带来的荣誉与尊严,都不是因为受了伤就能割舍的。 本来,无论那场比赛的结果如何,对于顾连森来说,都是为他那十多年的拼搏划上句号。在那之后,他依然爱篮球,但篮球会变回纯粹的爱好,再也不能让他为它倾尽所有。 只是,骆峥的出现,让他直接失去了那份爱的勇气。 不只是篮球,还有人。 幸好,叶惺让他把一切都找了回来。 第二节开始之后,裕树被换了上场。但出乎对手意料的是,身高只有一米六五的裕树上场之后竟然不是顶替顾连森的位置,而是直接站进了内线,原本在内线的健太却换了出来,担任控卫。 这令人窒息的操作直接让全场的观众和对手都蒙了。 但这是顾连森他们想了许久才定下来的最佳安排。 裕树一直因为身高的限制,被安排在了外线,可他作为后卫既没有很好的控球能力,也没有中投的命中率,在球场上就显得十分鸡肋。但顾连森发现裕树的弹跳力和反应力都非常好,对球的落点的判断也十分精准,完全具备优秀的内线的素质,最后顾连森大胆地尝试把裕树放进内线,让控球能力比较好的健太出来控球,结果裕树和健太的表现都十分令人满意。 除了最开始几球对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面很快调整了过来,毕竟健太的大局观和判断能力不如顾连森,虽然突破的速度也很快,但是还是比不上顾连森给人的那种压迫感。 见比赛进入了僵持的状态,顾连森喊了暂停。 “你们不要被对手带着走了,要打出你们的快节奏。” 顾连森见他们的情绪有点低落,想了想,说:“等会开始打全场紧逼盯人,把你们的体力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一群小伙子一听,顿时来了劲。原本他们顾忌着顾连森的体力,只采取了半场的盯人,就比较需要依赖顾连森来带动节奏。后面顾连森下了场,比赛的节奏就慢了下来,变成了技术上的比拼,他们就不占优势,陷入苦战。而现在顾连森说要打全场紧逼的盯人,顾名思义就是分分秒秒都盯着对方,拼的更多的就是反应,还有体力。 “是!” 比赛再开,对手又一次被他们打懵了。场上五个医学部的小伙子像五条疯狗一样,紧紧地咬住对手,弄得对手的进攻的节奏被打乱,束手束脚,频频出错。那汹汹的气势让顾连森看着觉得有点可怕,殊不知他自己在场上的时候气势比这还要更凶猛一点。 到了第四节,顾连森看队员们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便又上了场把节奏调整了下来。对手虽然中途换了好几次人,但也没能改变比赛的走势,医学部就有惊无险地获得了第一场比赛的胜利。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了之后,顾连森才觉得自己头上出了不少汗,但他懒得走回去拿毛巾擦了,可身上也没哪块是干的,只好撩起了衣服下摆,擦了一把脸。 他这个动作引得看台那边又传出了一片尖叫声和口哨声,他有点迷茫地维持着擦汗的姿势,只露出了眼睛,看向观众席。 叶惺正双目通红地瞪着他,表情十分复杂。 顾连森一脸懵逼。 顾连森不知道此刻自己擦汗的动作让他白`皙的腰部露出来了一大截,一段时间的训练他的腹肌轮廓又变得清晰了起来,运动过后的皮肤隐隐泛着粉红,看起来非常地性`感。加上他本人一脸毫无自觉的表情,双眼还因为疲惫显得有点迷离,十分轻易地勾起了叶惺的躁`动。 但叶惺更多的是愤怒。他家小卷毛如此可口的模样,竟然就被人看光了。 当天晚上,叶惺憋着一肚子的火,给顾连森按摩放松肌肉。终于把人按得睡着了,才迫不及待地掀起他的衣服,在他白皙的腰腹部啃了半天,这才消了气。 第二天,顾连森起床之后,看到自己的身上一片青紫,顿时一脸懵逼。 昨天的对手的下手好像没有那么黑啊?他怎么就受了这么多的伤? ------------ 54.第五十四章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之后的比赛都十分顺利。遇到的对手虽然越来越强,但医学部的小伙子们也在一点点地进步,更是势不可挡。顾连森乐得把球都交给他们,自己只努力想好战术,控制好节奏,传好球,又或是伺机突破上篮,给球队得几分,俨然就是一个优秀的控卫。 顺利地打进了决赛,他们来到了本部最大的体育馆――纪念体育馆。闭幕赛即将开始,偌大的体育馆,竟是座无虚席。 叶惺坐在观众席的中间,决赛紧张的气氛让他手里捏了一把汗。 决赛的对手是工学部。 最初的两节,医学部的小伙子们发挥稳定,强势的快节奏让他们掌握了优势。到了第二节,顾连森下场休息了,他们的攻势也一如既往地持续着。但到了第三节,医学部的小伙子们却乱了手脚。对手研究透了他们的快节奏打法,竟是放弃了盯人,换用了联防。 他们的训练时间太短了,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因此他们没有预演过联防的应对方法。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遭遇打联防的对手,霎时间就被压制得死死的。他们像之前一样积极地突入,可一旦有人突了篮底,对方立即从四面八方包夹上来,断了他所有的进攻和后退的路,接下来就像是瓮中捉鳖一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场面不太乐观,但顾连森很冷静,他坐在板凳上静静地观察对方的走位,最后判断对方也是临时抱佛脚,为了打乱他们的快节奏才想出的对策。顾连森终于松了口气,联防的破解法他其实闭上眼睛都能想出十种八种,对方这种情况他自然也有破解的方法。 比赛熬过了第三节,对方的比分超过他们不少,但并不是不可挽回。 休息的哨声一响起,场上的队员们都焦急地跑了回来,聚在顾连森的身边,等待他的指示。顾连森只让他们喝点水,好好休息。过了一会,见他们都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拿起战术板,上面已经摆好了阵型,说:“裕树你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们听着,下面开始,我们每一球都要打满24秒。” 队员们都懵了。 24秒,是篮球赛中进攻方一次进攻规定的最长时间。原本他们队采取的是快节奏打法,一次进攻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以此来压缩对手的反应时间,给对手带来巨大的体力消耗和心理压力。然而联防是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打法,球在哪,防守人便在哪,站位只会根据球的位置调整,并不理会进攻方的站位和节奏,稳若泰山,因此他们的打法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顾连森的态度很坚决。 “对面打的是二三联防,严防的是内线。健太你出来,我们的外线多站一个人,内线不动,见机行事。外线的我们三个人,每次进攻传球五个来回以上,逼他们动起来。如果对方多补上来一个人,就会变成你们熟悉的一对一了,打法照旧。不补的话,看好进攻倒计时传球,传够二十秒,磨光他们两个后卫的体力,再把球给我。” 顾连森说的方法很简单,除了健太从内线站了出来帮忙传球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没动过。队员们面面相觑,仅仅是这样就能破掉对面固若金汤的防守吗?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比赛就再次开始了。 队友们虽然心里很慌,但此时此刻他们只能选择相信顾连森。 健太和另一名后卫忐忑地站在三分线外,向顾连森传球,再接过对方传来的球,看着对手两个可怜的后卫追着球在三人之间跑来跑去。 顾连森传了几个来回,对方的小前锋终于看不过去他们耍猴一样的行为,从内线补了出来。球刚好到了健太的手里,健太一见他出来,立刻来了精神,猛地突了进去,队友的反应也很快,迅速地做了接应。 球顺利入框,他们终于打破了僵局,顿时就士气高涨。 后面的几球他们依样画葫芦,只要对方的内线一出来,就发动强势的猛攻,对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捉襟见肘,最后咬咬牙,任凭自家的两名后卫被他们折磨,也不补上来了。 这回轮到医学部的大男生们慌了,眼看马上就要到20秒了,到了20秒之后,就算把球给了顾连森,也只剩下短短的四秒了,他能做什么?突破?进不去的。突破再传球?不可能的,会被包夹。再传球?有什么用?如果这次进攻失败的话,他们本来比分就已经落后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体育馆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无论是场上的队员,还是看台上的观众,心都不知不觉地悬了起来。 健太拿着球,看着对手的站位,也犹豫着,他很想往里突,再见机行事,这样至少他们不是被动的。可是对方内线不出来,他的行动就会被对方封死,那种无助感让他心有余悸,健太还是忍不住看了顾连森一眼。 顾连森像是完全不受紧张的气感影响,静静地站在那注视着他,见他看来,还回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充满自信,泰然自若。 从那一刻开始,顾连森在健太心中的形象突然变得无比地高大,让健太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仿佛就算是天塌下来,顾连森都能顶得住。 他说给他球,那便给他。 健太坚定地把球传到了顾连森的手里。 顾连森原本踩在三分线上,对方两个后卫见他拿到球,想起了第一节时他的突破速度。此时留给他的进攻时间不多了,他们便没有紧贴上去,防备着他狗急跳墙时的强突。 顾连森突然笑了。 那是一个发自真心的灿烂笑容,让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千多双眼睛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本次的进攻时间只剩下两秒,他从容地向前一冲,对方两个后卫立刻退了一步,谁知顾连森只是虚晃了一下,立刻退到了三分线外,迅速地出了手! 球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安安稳稳地进了框。 全场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这是几场比赛以来,顾连森出手的第一个三分球。 一直以来,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他都扮演好了控卫的角色,太过地自然,自信,强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其实是个得分后卫。 可顾连森没忘。 无数个日夜反反复复的练习让投三分球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他曾是那样迷恋把球投进框时的感觉。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投篮的欲望,把球交给了队友,因为那是他的职责,他的任务。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畅快淋漓地做了他曾经最爱,最享受的事。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成就感。 那种他渴望又畏惧的满足感。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充满了。 他的鼓膜被观众的欢呼声震得嗡嗡响,可他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那样的坚定,响亮,顽强,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它动摇。 顾连森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了观众席。 他看见看台上的叶惺朝他笑了,还比了比大拇指。 顾连森突然鼻子一酸。 他低下头,使劲揉了揉脸,调整好状态,继续投入到比赛中。 接下来的比赛里,顾连森像是一个发光的小太阳,意气风发,一往直前,披荆斩棘。 每当他拿到球,所有人情绪高涨。 每当他进了球,所有人为他欢呼喝彩。 有了顾连森强势的投篮,医学部势如破竹,把工学部的联防战术打得支离破碎,有惊无险地赢得了冠军。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的那一刻,顾连森被四面八方冲上来的队友扑倒在地,顿时淹没在了人海里。 叶惺静静地凝视着场上乱成一团的人们。 他早就知道,顾连森本该这样煜煜生辉,光彩照人。 他很庆幸,在顾连森的光芒完全熄灭前,能遇见他。 也很庆幸,顾连森没有轻易放弃。 现在,场上的这个受万众瞩目的人。 是他的顾连森。 他的爱人。 他的。 ------------ 57.第五十七章 方浅有点后悔拉着江喻亭去看了闭幕式。 场上的顾连森就像是一个发光体,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包括江喻亭。 方浅静静地看着江喻亭的侧脸。江喻亭专注地看着比赛,不时为顾连森鼓掌,就像大部分的观众那样,可方浅却毫无由来地生出了一股妒意,紧接而来的,是被他埋在心底的恐惧。 他与江喻亭,本是不可能会产生交集的两类人。江喻亭是那么优秀,长得好看不说,还才华横溢,温柔体贴。可他方浅呢,既不像顾连森那样光彩夺目,也不像叶惺那样成熟冷静,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原本枯燥乏味的人生,却因为江喻亭的出现,变得五彩斑斓。 方浅每天都像活在梦中。尽管他每天都能把江喻亭拥在怀里入睡,又闻着江喻亭做的早饭的味道醒来。虽然他总是叽叽喳喳地像是高兴得很,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他太怕了,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这场美梦打破,更怕别人一个不小心,就把江喻亭从这荒诞的梦中唤醒。 遇到江喻亭,本就像是一场梦。 十九岁生日的那天过后,方浅就像是魔怔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江喻亭,想起那个短暂的夜晚,和江喻亭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变成了慢镜头,在他的脑中回放。 方浅沉浸在回忆中,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他的同桌英次终于忍无可忍,敲了敲他的头,说:“你能不要再一脸痴汉样了吗?你再这个表情,等会坂田都要以为你跟她示爱,把你抓上去陪她深情对话。” 方浅吓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 坂田是方浅的英语老师,一个临近退休的老太,身材矮小,却因为年轻时抽烟酗酒,有一把比男人还低沉沙哑的嗓音,看谁不顺眼就揪到讲台上与她对念一段莎士比亚对白,接受高清版销魂嗓音的熏陶。 “你别吓我啊!下一节都不是英语课!” “哟,你还知道下节是什么课啊?我还以为你就顾着想你的女神连自己姓啥都不记得了。” “女神?什么女神?” “行了,别装蒜了,你这一脸思春的表情不是想着女人,谁信啊?”英次一脸鄙夷,“不用害羞,我都懂的,思春期嘛,撸两发就过去了。” 英次的话太过直白粗俗,方浅觉得自己的粉红泡泡都被玷污了,怒道: “是青春期!” “咱们岛国人就叫做思春期,翻翻你的生理健康的书。” 方浅愤怒地打开发了就没翻开来过的生理书,发现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思春期”三个字,心里暗骂岛国人真是粗俗。 “看吧,就是思春。” “你才思春!粗俗!下流!” “啧啧……”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英次的影响,当天晚上,方浅便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像那天晚上一样,刚洗完澡,打开浴室门,就看到江喻亭穿着居家服站在外面,脸上泛着红,手里拿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裤子,还有一条纯白的三角内裤放在最上方。 “小浅,你的衣服还在洗,先穿我的吧。” 方浅拿起了最上头的内裤摊开,发现不是全新的内裤,□□的地方有点松,应该是江喻亭的旧内裤。方浅顿时脑子一热,抛开手中的内裤,扑上去抱住江喻亭,两人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方浅粗喘着,急切地说:“江哥!我……” 一阵刺耳的闹铃声打断了方浅的话。 方浅的意识还未回笼,迷恋地抱紧了怀中的被子,身体似乎还记得梦中的江喻亭的触感,让方浅恋恋不舍。过了好一会,下半身湿`滑的触感才让他清醒了过来。 “江哥……江哥……” 方浅低低地念着心上人的名字,仅仅是这样,他的心里就充满了甜蜜温柔的爱意,无处安放的满腔热情与青春期的躁动混合在一起,发生了激烈的化学反应,几乎要炸开他这单薄的身躯。 江喻亭对少年人心中的煎熬一无所知。 台风那天他原本要去听的那个讲座很贴心地为错过的人补办了一场,只不过选择了一个更偏远的小镇。连日的出差让江喻亭疲惫不堪,但出差期间积压的工作却一件没少,他泡了杯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专注地处理着实验数据。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喻亭终于结束了工作,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随手摸起那杯茶喝了一口。 茶已经凉了。 江喻亭抬起头,环顾了一眼这静悄悄的屋子,一时间心里竟也有些空荡荡的。江喻亭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这些年下来,自己早已习惯独自一人了。 江喻亭上大学时交过一个男朋友,那人名叫肖胜,比江喻亭年长七岁,在知名大公司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肖胜长得一般,但身材瘦削,恰好是江喻亭喜欢的那一类型,加上成熟稳重,对江喻亭十分体贴,让从未尝过恋爱滋味的江喻亭一头就栽了进去,最后脑子一热,向家里出了柜。 江喻亭的父母虽然很多时候都大大咧咧的,但终归还是受传统文化熏陶的普通人。苦劝无果,江父一怒之下,抄起晾衣竿把江喻亭暴打了一顿,直到把那根竹竿打断,江喻亭都一声不吭地半跪着,只用双手护着头。江父气极,把当时21岁的江喻亭赶出了家门,断了所有的经济支持,扬言在他与男友分手前都会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江喻亭虽然时候很后悔当时一时冲动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出柜,但从他发现自己的取向开始,就明白这一天或早或迟,终究是要来的。父母的反应虽是情理之中,但还是让江喻亭伤透了心。 江喻亭一声不吭地回到宿舍躺了几天,肖胜想约他见面,江喻亭就谎称自己学业繁忙。后来肖胜也出差了,两人再次见面已经是大半个月后。 那天,江喻亭早早就去了肖胜家。江喻亭虽然重视这段爱情,但还是以学业为重,几次拒绝了肖胜的同居邀请。但交往大半年下来,江喻亭早已对这里轻车熟路。他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晚餐,谁知肖胜回家之后踮着脚悄悄地进来,突然在他身后抱上来,把本就心不在焉的江喻亭吓了一跳,手一挥就碰倒了酱油瓶,飞溅的酱油溅了两人一身,江喻亭穿着围裙倒是幸免于难,但肖胜刚出差回来,身上还穿着正装,外套上顿时惨不忍睹。 江喻亭忍着笑,替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肖胜脱下西装外套,说:“你回来了?快去洗澡吧,衣服我帮你洗了,快,不然等会洗不掉了。” “你等着,今晚再收拾你。”肖胜黑着脸说道。 江喻亭耸耸肩,挑衅地笑了笑,视线黏在肖胜身上,直到肖胜进了浴室,才转身去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又突然摸到手机还在衣服口袋里,随手掏出来,放在了桌面。刚放下,肖胜的手机便响了一声,提示有新的微信。 江喻亭本没有看肖胜隐私的习惯。在一起这些日子,他对肖胜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但那天手机信息就在他眼前跳了出来,仿佛上天迫切地想对他昭告什么。 【胜哥,下次来C市一定要联系我。虽然有大把的推友在排队,但看在我昨晚的表现份上能不能让我插个队[可爱][可爱]】 江喻亭呼吸一窒,昨晚的表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把肖胜的手机解锁了,密码并不难猜,就是肖胜自己的生日。 解锁了肖胜的手机,看见发信人头像是个清秀的大学生,聊天记录却只有那一条,也许前面的记录是肖胜出于谨慎删了。江喻亭翻了一会肖胜的微信,却没发现什么端倪,突然想起刚刚那条信息提到的推友。推特? 江喻亭找了一会,终于在一个标着工作文件的文件夹里找到了推特。他用肖胜的翻`墙软件上了推特,上面的内容让他眼前一黑。 肖胜的推特头像是他下半身的特写,好歹还穿着那条江喻亭很喜欢他穿的白色内裤。推文的内容却不忍直视,大多是肖胜□□的下半身的特写,还有一些肖胜每次出差时和不同人拍的极其不堪入目的XING`爱视频,但肖胜竟有三万个粉丝,推特的信息箱也全是那些露骨的邀约。最新的一条正是昨晚发的视频,肉体碰撞的声音里夹杂着肖胜充满情`欲的声音,对那个视频里没有露脸的大学生说着那些他熟悉的下流话,与他在床上的沉默不同,那大学生毫不害臊地回答着一些肮脏污秽的话,惹来肖胜更加粗暴的动作。江喻亭强忍着恶心感,飞快地翻了一下肖胜的推文,突然瞥到大半年前的条推文,写着:“捡到一条纯情的小奶狗,期待把他变成小骚`母狗的一天。”配图是江喻亭愉快地走在树荫下的背影,正是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 评论里有人让肖胜那时候一定要发个视频,肖胜还回复:“当然了。” 江喻亭满腔怒火。 他早就知道这个圈子很乱,但他没有办法,他的取向是无法改变的。他原以为自己幸运地找到了对的人,可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恨肖胜的放纵,更恨没有早点看透这个人,还把一颗心交付给对方的自己。 江喻亭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回桌上,任由手机自动播放着视频。 他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他不想听肖胜的狡辩,更怕自己再看见那张曾经深爱的脸,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把他打残,然后被无穷无尽的麻烦缠身。 江喻亭捡起肖胜扔在地上的衬衣西裤,又从肖胜的衣柜里拿出了两套肖胜常穿的西装,扔进了洗衣机里,才把刚才洒剩半瓶的酱油和新开封的一瓶老陈醋全倒了进去,选了最长时间的漂洗烘干的功能,才盖上盖子,按下启动键,拿起背包离开。 ------------ 58.第五十八章 那是江喻亭人生中最糟糕的时期。 从肖胜家出来的那天开始,江喻亭胸中就憋了一口闷气。他既无力,又无助。他对父母失望了,他对肖胜失望了,他对这个乱糟糟的圈子失望了,他对造成这一切的社会失望了。 但江喻亭是倔强的。 在他起早摸黑做着三份兼职为自己赚生活费的时候,在他省吃俭用还是捉襟见肘、穷困潦倒的时候,都没有生出一丝朝父亲妥协的意愿,尽管江喻亭早已如他父亲所愿和肖胜分了手。江母好几次偷偷联系他,想给他打生活费,但江喻亭悉数打回到了母亲的账户上。 江喻亭觉得,他的父母否定的,从来都不是肖胜,而是他的性取向,也就是他自己。 年轻气盛的江喻亭,无声地反抗着。 暗无天日的日子整整持续了半年。 别说江喻亭的父亲没想到他能坚持那么久,连江喻亭自己都没想到,毕竟那本不是他理应承受的。因而对他来说,所有的失去都是那么突如其来,所有的痛苦都是那么刻骨铭心。 大三下学期结束的时候,江喻亭申请到了大四的国外交换项目。因为成绩优秀,岛国那边愿意为他提供学费减免和生活补助。这对当时的江喻亭来说真的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这半年的生活已经磨平了他的锐气,却没能动摇他的意志。他把出国交换的所有手续办妥之后,回了一趟家。 江母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的是半年未见面的儿子,消瘦憔悴的模样让她差点没认出来,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江喻亭忍着心酸,走进了家门。 江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进来,愣了一会,才板起脸,说:“你舍得回来了?知道错了?不去丢人现眼了?” 江喻亭沉默地看着他的父亲。 不过是半年不见,他的父亲就像是苍老了许多。 江喻亭印象中的父亲,有一头漆黑茂密的短发,目光如炬,仅仅是视线相接,就能让他产生一股畏惧之情。 可眼前的人头发白了大半,疲惫的双眼漫不经心地在他面上扫过,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江喻亭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时候了。 可现在他眼前的,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雷厉风行的父亲,只有一个虚张声势的老人。 江喻亭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半年来固执的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 江喻亭低下头,强忍着眼里的酸意,深吸了几口气,才说: “我为半年不跟家里联系道歉,我为让爸和妈担心了那么久道歉,我为我那时没有给你们任何的心理准备道歉,我为我当时的态度道歉……但是,我不会为我的性取向道歉。” “你……” 江父原本渐渐缓和的脸色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猛地一僵。 “爸。” 江喻亭抬起头,父子俩的视线相接,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血丝。 江喻亭有点恍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畏惧父亲的视线,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视线已经失去了威慑力。 江喻亭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我从初中开始就发现我不喜欢女生。那时我很害怕,很难过,很迷茫,很无助,为什么只有我和大家不一样?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痛苦,我也不敢说。我努力过,想做一个普通人,可是,我真的办不到。我只能努力装成一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我真的累了。” 江父沉默着。 “我想了很久。我可能让你们失望了,我可能丢了你们的脸,可是,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江喻亭又深吸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了交换项目的资料,放在了桌上。 “下学期开始,我会去岛国交换。” “亭亭……” 江母惊呼了一声,江喻亭的声音顿时有点抖,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交换的学校地方有点偏,但是个很好的学校,专业排名在世界靠前。这不是我一时冲动。我只是想,如果在你们身边我会给你们丢脸的话,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江喻亭哽咽着说完,又低下了头。他鼻子发酸,视野被泪水淹没。 在父母面前,他这些年好不容易建起来的铜墙铁壁,还有那股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倔强,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无尽的委屈。 他不过是喜欢同性罢了,却像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没有了亲情,没有了爱情。 这半年的生活终究是把他逼急了。 终于,他把自己流放了。 江母低声抽噎着,从身后抱住了江喻亭。 她的儿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到这么高大了,不再是那个撩起小裙子的下摆擦眼泪的小男孩了。 江喻亭出差回来之后忙了几天。这天他突然收到了方浅的QQ信息,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方浅是谁。 【江哥你好,上次谢谢你了。打扰你一下,我想做个客户调查,方便我以后找新客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什么情况下才会比较需要叫车?麻烦你了!】 江喻亭一边认真地思考着方浅的问题,一边暗暗同情起了这个小孩。 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一个小孩在那种台风天还开着车在外面接客?那天还是那小孩的生日? 江喻亭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里有点愤怒,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不过是一个外人,实在不该多管闲事。 【不客气。主要用车的时候是出差往返机场的时候吧。还有就是饮酒会结束后吧。】 【江哥你经常去饮酒会吗?】 【我们科室惯例一周一回,每到周五都是不醉不归的,商店街那个地方人又多,到了半夜车很难打,大概有需求的人会比较多。但是时间太晚了,还都是醉汉,不安全。】 【没事的!谢谢江哥![心][心]】 【小浅】 【?】 【虽然我一个外人说这些不太好,但是你还是个学生,要以学业为重。钱什么时候都能赚,青春过去了就没有了。】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谢谢江哥!】 江喻亭叹了口气,他觉得方浅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大好的青春年华,却浪费在了这些事情上,他心里有点惋惜。可那毕竟是方浅的人生,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方浅此时也确实没把江喻亭的话听进去,因为他正高兴得在地上打滚乱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机智啊就这样掌握到了江哥的行踪了!!!!!” “我给江哥比心了!!!江哥收了我的心!!哇啊啊啊啊!” “江哥还关心我!开车不安全!要以学业为重!” 方浅哇哇乱叫,兴奋了好一会,突然安静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盯着日历。 最后,方浅拿起笔,在所有的周五上认真地画上了小圈圈,才满意地笑了。 ------------ 59.第五十九章 O市这个小山村,能称为商店街的只有车站前的那一条。但商店街再小,好歹也是全市唯一一条晚上会营业的街。 方浅手足无措地站在周五到商店街放纵饮酒的拥挤人流中。 放眼望去,是清一色的正装打扮的上班族。方浅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好好打听江喻亭的职业,如果江喻亭也是穿着正装上班,那要在人群中找到他的难度就大大提高了。 在第一次见面之后,方浅不是没有尝试过和江喻亭聊天。但江喻亭工作太忙,常常说不到几句话就已经无暇回复,忙完之后就彻底忘记这回事了。方浅总是抓耳挠腮地等着,可失望的时候总是更多。 方浅难受极了,好几次想直接到江喻亭家楼下偷偷看他,可又不想被江喻亭当成变态,想了又想,灵机一动,借着客户调查的名义跟江喻亭套话,没想到江喻亭毫无防备,就把自己的行程暴露了。 然而,方浅从傍晚开始,等到了凌晨三点多。一整晚,都没有遇到江喻亭。不止是那一晚,下一周的周五,他还是没能等到。 方浅沮丧极了。 或许他和江喻亭没有缘分。 但方浅不死心。只要有一丝见到江喻亭的希望,漫长的等待都不再是那么煎熬。相反的,方浅只是想象一下或许等会就能见到江喻亭,他就雀跃不已。 这天,时间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方浅坐在商店街靠近江喻亭家方向的出口的便利店门口,有些无精打采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哟,小弟弟,要不要跟大姐姐们一起去喝酒呀?” 方浅抬起头,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四个化着烟熏妆,打扮风骚的年轻女性。看对方一副喝高了的样子,方浅有点头疼,只能礼貌地说: “对不起,姐姐们,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 “喔哦!你们听到了吗?这里竟然有个未成年的小朋友!啊,还穿着校服,O大附高?真的假的!运气真好! DK啊!” “喔~~O大附高,那不是学霸么?小学霸,跟姐姐们走,姐姐们还能教你更多的事情哦~” “对对,走吧走吧!” “哎!等等!你们快放手!” 虽说是女生,但四个喝得烂醉的女生加起来,力气还挺大,拥着方浅就要往小巷里走。方浅挣扎了半天挣不开,又怕力气再大会弄伤了她们,正左右为难,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浅?” 方浅努力地转过头,只见江喻亭正往他这边走来,几个三四十岁的男性在江喻亭的身后站着。 “江哥!!!!!!!!”方浅顿时兴奋极了,大喊着,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哭丧着脸,说:“江哥,救救我……” 听到方浅的呼救,江喻亭也有点急了,连忙用岛国语喊道:“前面的女士们!你们等等!” “喂!后面有个小帅哥在喊我们!” “哪里哪里?” “喔!真的,长得是我的菜啊!” “哎哎!你们快放开我!还有那是我的!” “诶,小朋友刚刚说什么了吗?” “什么你的?” 见一群人停下了脚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江喻亭连忙赶上去,把方浅解救了出来。 江喻亭刚想说话,方浅却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缩在了江喻亭的身后,还死死地拽着他的手。江喻亭有点头疼,转过头,礼貌地对那几个女生说: “几位漂亮的女士们,真是对不起啊,我弟弟这么晚不回家会被爸妈骂的,下次我请你们喝一杯当作赔礼好吗?” 江喻亭的声音很好听,说着岛国语的时候听起来更加温和,方浅的心从见到他的时候就开始砰砰乱跳,此刻心率更是翻了倍。 “哇,说好了啊。” “对对,我们记住你了。” 看着四个人东倒西歪地走远了,江喻亭才松了一口气,回头见方浅还抓着自己的手,板起脸,甩开他的手,说: “现在知道怕了?我那天是怎么说的?” “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有什么用?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担心你的家人怎么办?” “没有人会担心我。” 方浅的声音很小,却掩盖不了话语中透出的浓浓的寂寞。 江喻亭突然心里一阵揪痛,语气柔和了不少,问:“你很缺钱吗?” 方浅摇摇头,然后愣了一下,又变成了连连点头。 江喻亭哭笑不得,问:“到底是缺还是不缺?” “缺的。” “你这样开车拉客,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呃……一两万円吧。” 江喻亭又有点心疼。这孩子大半夜的还要出来开车拉客,可一个月赚的钱都不够吃几顿饭,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江喻亭万万没想到方浅根本不缺钱。方浅平时并不开车接客,只有Q群里的熟人求助时才会出车,收钱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个油费,因此赚的钱并不多。 “这样吧。我出三万一个月雇你当司机,要用车的时候会提前联系你。但是条件是,你晚上得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能再来这样的地方拉客。” 江喻亭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去管这小孩的事情?可他看到方浅霎时明亮起来的双眼,又觉得偶尔管管闲事也没什么不好了。 “好的江哥!我一定随叫随到,再也不上街拉客了!” “嗯。就从今天开始吧,你等等。” 江喻亭回头跟等在那的几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就拉着方浅匆匆走了。 回去的路上,江喻亭很安静,刚刚被训过的方浅也不敢说话,憋了半天,终于在一个红绿灯停车时忍不住开口: “江哥……?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的酒会了。” “没有。多亏了你,我可以少喝几摊。岛国人喝酒从来都是不醉不休的。” “那你之前……每周都喝到醉吗?” “以前是。最近喝到差不多了,就开始装醉了。” 江喻亭有些狡黠地笑了,方浅愣愣地看着他的笑容,好不容易平稳一点的心又开始躁动。瞥见江喻亭今天一身休闲的打扮,忍不住又问: “江哥,你是下班就开始喝酒吗?” “嗯。” “那你没换过衣服啊?所以说,你上班不用穿正装?” “啊,我们搞研究的平时都不要求穿正装,除非要去开会。” 方浅悄悄看着身旁的江喻亭。与上次穿正装时不同,穿着休闲裤和浅色亚麻长袖的江喻亭看起来年轻了不少,给人感觉更容易亲近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方浅神差鬼使地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口:“江哥,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江喻亭沉默了。方浅能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心里砰砰直跳,强自镇定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反正对方浅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江喻亭终于开了口,语调平常:“谢谢。” 可方浅有种错觉,江喻亭说完,似乎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 60.第六十章 方浅从未像现在这样,对生活充满期待。准确来说,是对能见到江喻亭的生活充满期待。 感谢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能接近江喻亭。 然而,方浅从小到大受着乡下的爷爷的保守观念熏陶,完全不懂得利用这个机会。 恋爱经验为零的方浅,只要能见到江喻亭,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方浅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言行上,生怕像那天晚上那样说了不该说的话,根本无暇思考如何和江喻亭进一步发展。 从第一天上岗开始,方浅每到周五就早早给江喻亭打电话,提醒对方今天记得叫他来接,又絮絮叨叨地让江喻亭少喝酒,让电话那头的江喻亭哭笑不得。 坦白地说,江喻亭还挺喜欢听方浅说话的。 他的生活太安静,太冷清了。方浅让他的生活有了点人气。 如果只是作为一个随叫随到的司机,方浅的表现十分尽责,江喻亭很满意。 但是,方浅这人,真的太好懂了。 江喻亭不傻,从在商店街遇到方浅的那一晚起,对他心里藏的那些小心思就了如指掌。 那一晚,江喻亭有点后悔。要是他早一点发现方浅看他的炽热眼神,他一定不会让方浅当他的司机。但话已说出了口,他多少有点心疼方浅,而这个小朋友费尽心思想接近他的样子也十分有趣,便没有主动戳破。 江喻亭原以为,以方浅这个话痨程度,憋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向他剖白心意,那样江喻亭就能顺理成章地和他解约。 可让江喻亭意外的是,方浅上岗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言行举止竟然都是规规矩矩的,让江喻亭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错觉。 不过,江喻亭还是没有猜错的。这天,江喻亭刚下楼,就看到那台熟悉的银灰色丰田。 一见他下楼,车窗立马降了下来,方浅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有点犹豫地喊:“江哥!早啊!我正好经过,顺便送你一程啊!” 江喻亭有点无奈,走到车边,微微弯下腰,看到方浅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方浅的头。 方浅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蹦了起来,头重重地磕在车窗上,传出一声闷响。 见方浅痛得捂着头,江喻亭有些歉然,便伸手给他揉了揉头。 方浅的头发不太长,很软,但摸上去的瞬间方浅整个人就僵硬了,瘦削苍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然后怔愣地抬起头,用和电视剧里被轻薄的黄花闺女一样的又羞又恼的表情看着江喻亭。 江喻亭觉得有点好笑,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地有点心虚,缩回手,收住笑容,说: “方浅小朋友。” “到!” “我家走路去学校就五分钟。” “欸??” “所以,其实不需要你接送。” “……” 江喻亭静静地看着方浅从黄花闺女瘪成了黄花菜,还是干的那种。 江喻亭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原本设想过许多次,在方浅行为出格的时候,他会如何断然决然地和方浅断绝来往。 可当他看见方浅扒在车窗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条做了错事被主人责骂的小狗一样,他就心软了。 江喻亭轻叹了一口气,拉开了车门。 “方司机,送我去一趟便利店吧,我买个早餐。” “好嘞!” 方浅立刻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地答应了,可车速却没比走路快多少。 江喻亭啼笑皆非,忍不住说: “你这个车技会被解雇的。” “不!我错了!江哥!” 方浅哀嚎着,江喻亭别开头不理,却在玻璃的倒影上看见方浅瘪了瘪嘴,才把车速提了上去。 江喻亭继续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可他分明看到玻璃上的自己脸上久久挂着笑。 江喻亭原以为说过自己家与学校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方浅就不会再来了。 可他还是高估了方浅的情商。 过了两天,他又看见那辆银灰色丰田耀武扬威地停在了他的门前。 “早啊江哥!你的贴心好司机给你准备了早餐。” 说着,方浅邀功似的拎起了一个装早餐的袋子。 袋子的LOGO是O市最出名的中华料理店,从早晨六点营业开始就排起了队,还不接受预约。江喻亭来了O市几年,也就吃上过一回。 方浅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努力地伸手想把袋子递到他手里。见那袋子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江喻亭只好伸手去接,恰好这时方浅的手又往前递了递,江喻亭的手就碰到了方浅的手。 方浅的手有点冰,江喻亭的手也没多热,可方浅碰到他就像碰到块烧红的烙铁一样,倏地把手缩了回去,手上一袋早餐都被他惊得甩了出去。 江喻亭反应很快,敏捷地接下了那袋早餐,疑惑地看向方浅。 方浅正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的右手,也就是刚刚江喻亭碰到的那只手,只是脸红成了番茄。 江喻亭也震惊了。 8012年了,竟然还有不小心碰一下手就能脸红成这样的纯情高中男生。 方浅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完全勾起了江喻亭的劣性。 江喻亭咧起嘴,刚毅的脸此时看起来有点痞,带着近乎坏笑的表情,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笼包,塞进了愣愣地半张着口的方浅的嘴里,然后还故意用手捏了一下方浅的嘴唇。 然后,方浅就灵魂出窍了,变成了一尊真正的石像。 江喻亭强忍着笑看着他,丹凤眼翘出了好看的弧度。 方浅怔怔地看着江喻亭,无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整个小笼包就顺势被他咽了下去。 “哎!!!” 江喻亭吓了一跳,连忙去拍方浅的背。小笼包虽然不大,但嚼也不嚼就吞下去,搞不好要出事。 “咳咳咳咳咳咳……” 方浅本来很顺利地把小笼包吞了下去,但被江喻亭一拍,吃了一惊,反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江哥……” 方浅好不容易把气喘顺,唇上却还留着江喻亭的手指的触感,脸红得快能滴出血,语无伦次的说:“你,我,嗝,我快迟到了,我先走了,谢谢,谢谢江哥的小笼包,江哥再见。” 方浅狼狈地把身子缩回了车中,像只受惊的乌龟一样缩回了壳里,只是头又在车窗上重重地磕了一下,他恍若不觉,迅速地系上安全带,逃离了现场。 江喻亭目送仓皇逃窜的银灰色小轿车,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得肚子都疼了。 ------------ 61.第六十一章 那天之后,江喻亭抓住了每个调戏方小纯情的机会,总是借机若无其事地摸摸方浅的手,揉揉他的头发,戳戳他的脸,总之都要把他捉弄得面红耳赤才罢手。 最让江喻亭欲罢不能的是,方浅竟然至今都还纯洁地认为,他的行为只是普通朋友间的正常举动。 方浅总觉得自己心怀鬼胎才会对江喻亭的触碰大惊失色,可每每他回忆起江喻亭的手的触感,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察觉到方浅的异常炙热的视线,正在讲台上念课文的坂田老脸一红,轻咳一声,板起脸,问:“方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方同学……方浅同学?” 见方浅还在傻笑着,英次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踢了方浅一脚。 “嗷!你干嘛!” 方浅终于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了英次一眼,英次耸耸肩,示意他向前看。 “方浅同学。” 看见坂田的表情,方浅顿时背后一阵恶寒,无力地答: “到……” “请上来念一下这一段课文,你扮演Mary。” “……是……” 方浅不情不愿地走上讲台。在O大附高上了两年学,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点名上讲台。方浅总觉得老师们不知道私底下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对待他这个在这山里堪比稀有动物的留学生时,总是格外小心,但这协议终于要被坂田打破了。 方浅端着书,半倚在讲台上,慢悠悠地念着课文。他的声音有点慵懒,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感。方浅英语口音是很普通的中式发音,但是到了听惯了日式发音的同学们和坂田耳中,就变得十分有特色了。 好不容易念完了课文,方浅正准备溜下台,就被坂田叫住: “方同学。我强烈推荐你参加下个月的校内英语演讲比赛。” “???” “每天放学之后,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做赛前的培训。” “老师!我不……” “浅酱,”坂田突然换了个称呼,让方浅寒毛直竖,“学校一向对这个比赛十分重视,连大学那边都会派专家评委来旁听,虽说是自愿参加,但是每个班至少要有一个代表参加,如果没有,会影响整个班级的综合评价。” “……” 方浅抓狂了,说好的自愿呢? 方浅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座位上,旁边的英次已经笑得捂住了肚子。 “竟然被坂田看上了,有你的啊,浅酱。” “闭嘴!” 少年人的烦恼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方浅就这样开始了每天课后的地狱培训。 这天,方浅被坂田折磨了两个小时之后,筋疲力尽地回到家,瘫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半夜醒来看到江喻亭的未接来电,才想起今天是周五,早已过了平时约好的接送时间。 以往方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会主动打电话给江喻亭。如果江喻亭已经脱身了的话倒还好,万一还没能顺利脱身,江喻亭正在装醉,自然不会接电话,等到同事代为接听的时候,他就能冒充江喻亭的亲戚,催促他的同事们提早放人。 方浅连忙回拨过去,却没人接,急匆匆地出了门,赶到平时接他的地方,就看见江喻亭正低着头坐在路边。以往自信挺拔的身影,此刻有些落寞。 方浅把车停到他面前,江喻亭才有些迟钝地抬头。 江喻亭今天穿着正经的白衬衫,扣子却解开了两个,领口被扯得有些松垮,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上面还沾了不少污渍。江喻亭喝酒不上脸,但那有些凌乱的头发,涣散的眼神,还有眼角泛起的淡淡的红,都暴露了主人已经喝醉的事实。江喻亭一手撑着地,似是想站起身,可半天都站不起来。 方浅连忙下车,小心翼翼地把江喻亭扶了起来,还很注意地只拉着他的衣服,避免碰到他的手。 江喻亭的双眼盯着方浅,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方浅觉得江喻亭需要休息,便只安静地开着车。江喻亭却侧过头,直直地盯着他,方浅觉得那锋利的视线已经把他的一切都看穿了,还是强自镇定,问: “江哥,你还好吗?今天为什么喝了这么多?” “为什么?为什么呢。” 江喻亭轻笑一声,充满了自嘲、无奈,还有些许的绝望。 “我拒绝了副教授的代笔要求,他们就使劲灌我喝酒。” “我装醉,我的学生就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我推开了她。” “他们发现我装醉了。” “啤酒换成了洋酒。” “他们按着我,灌到我嘴里。” “我动不了。” “我讨厌酒味,也讨厌她的香水味。” “我知道没人会来救我。” “可是连你也没来。” “但我还是逃出来了。” “小浅,我告诉你。” “我可会逃了。” 江喻亭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闭上了眼。 “对不起,江哥,我不是故意不来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方浅越听越心惊,他没想到他迟到的这段时间里,江喻亭竟然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愧疚万分,只能不停地道歉,但江喻亭已经睡着了。 “江哥,醒醒,到家了。” 方浅轻轻地拍着江喻亭的肩膀,江喻亭偏了偏头,还皱了皱眉,似是嫌他打扰。 方浅无奈,只好架着江喻亭的肩膀,把人架了上楼。 江喻亭睡了一路,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的酒量本是不错的,以往都能撑到别人醉的差不多就悄悄走人,但今晚状况频出,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今晚的事虽然都很糟心,但最让他无措的,是迟迟没有接电话的方浅。渐渐被酒精麻痹的脑袋,竟只反复思考着一件事。 方浅是,厌倦他了吗? 江喻亭能走路。他全身大半的重量压在了方浅身上。江喻亭肌肉发达,体重自然不轻,只是因为闭着眼,浑然没发现自己已经把方浅这只白斩鸡压得快翻白眼。 好不容易上了楼,江喻亭倚着门站着,腿侧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江喻亭依然闭着眼,却迅速地伸手到的腿侧,抓住了方浅想掏他钥匙的手。江喻亭的力气很大,捏得方浅用有些痛苦的声音问: “江哥,你的钥匙在哪?” “钥匙……?” 江喻亭半睁开眼看他,方浅眼神闪烁,俊朗的脸因为被他握着手而有些发红。 这反应,不像是厌倦了啊。 江喻亭笑了。 他又想捉弄方浅了。 “在这?” 他握着方浅的手,缓缓引到了他的左胸前。 他的胸前分明就没有口袋。 方浅的脸已经红到了极点,但江喻亭还不满意,手上用了点力,把方浅的手压得结结实实地在自己胸前按了一把。 江喻亭的胸肌饱满,在方浅的手按下的那一刻,微微紧绷起的肌肉手感应该是十分好的,因为他满意地听到方浅呼吸声都停止了。 江喻亭抬起头,对上了方浅炙热的视线。 分明眼里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方浅却躲躲闪闪地,错开了视线。 江喻亭突然就有点来气,一手牢牢地按着方浅的手,一手强硬地拧过方浅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 “小浅。” “怎、怎么了?”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跟我表白?” ------------ 64.第六十四章 球赛过后,很快就入冬了。山里早晚的气温降得很低,球队的训练也因此告一段落。 庆功会过后,顾连森愤怒地谴责了叶惺的禽兽行为,整整三天拒绝和叶惺交流,才成功讹来了他梦寐以求的掌上游戏机。不知是因为游戏机真的好玩,还是因为付出了惨痛的肉`体代价,顾连森每天一放学就抱着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毫无悬念地回归了死宅的生活。 只不过,这一次他比十月怀胎的老母亲还要战战兢兢,有事没事就撩起衣服摸摸自己的肚子,玩着游戏都不忘做平板支撑,连叶惺让他坐上来自己动,他都忍气吞声了,才总算保住了肚子上的几块浅浅的腹肌。 天冷了,家里的暖桌终于发挥了真正的作用。叶惺买来了暖桌被,把那张平时充当饭桌的小矮桌变成了日式被炉。 跟往常的每一个平淡又温馨的日子一样,这天顾连森也坐在了客厅的地毯上,腿窝在被炉里取暖,上半身则靠在叶惺的怀里,浑身暖烘烘的,懒洋洋地玩着游戏机。叶惺环抱着他,把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即将要在学会上发表的资料,时不时用鼻子在他的脖子上轻蹭,惹得怀中人一阵乱抖。 顾连森的电话震动的声音,打破这一屋子的宁静。 电话带来的,是顾连森的父亲顾辙病重的消息。 这天下午,顾辙又一次因为小事与妻子林琳吵架,连晚饭都没吃就怄气把自己关在了房里,最后饿狠了,忍不住吃了两块巧克力。到了晚上,顾辙突然开始呕吐不止,动静惊动了林琳。虽然两人还未和解,但林琳还是强行拉着顾辙去了医院。顾辙还觉得妻子小题大做,边开车边和她吵到了医院。刚验完血,顾辙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送进了抢救室,医院直接发了病重通知书。 顾辙年轻时由于长期出差在外,饮食和作息都不规律,又嗜好甜食,刚到四十岁就被诊断出了糖尿病。但顾辙不以为意,事业正处于巅峰期,药也常常忘记吃,十多年来反复的病情终于一口气爆发了。 林琳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许多专业的名词也说不清楚,但顾连森也算是个医生,听了大概就已经了解了情况。医生下的诊断是高血糖引起的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继而引起的急性心肌梗死和急性肾衰竭。每一项单独出现,都已经是十分严重的,顾连森不敢想象顾辙现在正在经历着什么。 顾连森怔愣地挂掉了电话。屋子里很安静,电话的内容叶惺听得一清二楚,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抱住他,顺着他那头不知什么时候又长起来的卷毛,低声安慰:“宝宝,没事的,不要怕。” 顾连森一直在无意识地发着抖,他抓着叶惺的一只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六神无主地说: “我……我爸他,我得回去。” 叶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说道: “我订机票,你收拾一下东西,给教授打个电话,我们明天就走。” 顾连森茫然地点点头,机械地服从着叶惺的话,想站起身,却被暖桌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被叶惺扶稳了,蓦地回过神来,疑惑地问:“我们?你也要去?你后天不是要在学会上发表了吗?” “发表可以等下次。现在是你爸爸的事情比较重要,你这个状态我不放心。” “这怎么行!你不要跟我回去,我自己能行的。” 叶惺沉默地摇头。 “叶惺!听着!你去开你的会!你都准备了几个月了!这次发表不了,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万一你不去,杂志社压了你的稿,剽窃了你的内容,万一你临时缺席被你们科里的人顶了你的名字,你这大半年就白忙了啊!” 顾连森很清楚叶惺为这篇论文付出的心血。为了它,叶惺苦心钻研了多少文献,在研究室里重复了多少次枯燥乏味的实验,为了赶上论文的截稿日,又彻夜工作了多少天。就连伤了右手,都还在艰难地用左手一字字地敲着键盘。这次又要为了他,放弃掉这一切? “不去。” 叶惺丝毫不为所动。 顾连森的心里五味杂陈。 在这一段感情里,叶惺和他的付出从来就没有对等过。 他一直都是这样,贪婪地汲取着叶惺不求回报的爱。叶惺已经成为了他心灵里最壮实的支柱,即便是现在,他也无法否认他的心底里为叶惺的决定而感到安心。 可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他也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也想有担当,为叶惺付出,成为叶惺的依靠,而不是像这样,一味被动地接受着,拖对方的后腿。 他也有自尊。 长期被他压抑在心底的焦虑与不安,在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的这一刻,把他压垮了。 顾连森脑袋一空,吼了出声: “你能不能好好为你自己想想?每次,每次都是因为我,我真的,受不起了……你能不能相信我?我也……” 顾连森吼着吼着,自己就泄了气,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失神的喃喃低语。 “算了,我求你了,叶惺,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如果因为我,你要付出这么多的话,那我情愿从来没有遇到你……” 宽敞的屋子里一片寂静。 顾连森话刚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再对上叶惺有些呆滞的表情,心里一阵酸楚,咬咬牙,说:“机票我自己订。” 然后逃也似的冲了上楼。 顾连森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母亲还在等着他,现在不是和叶惺吵架的时候了。 O市是个小山村,没有直飞G市的航班,转机要浪费太多的时间,顾连森等不及了。最快的方法是乘坐O市附近的P市的直飞航班,只是去P市大约要四小时车程。顾连森查到了这个点还有去P市的夜行大巴,连忙买了清晨的机票,才松了口气。他匆匆拿了证件和钱,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下楼。 顾连森边下楼边暗暗决定,在回国之前,他要向叶惺道歉,告诉叶惺刚才那些都是他的气话。他想抱着叶惺,告诉他自己到底有多爱他,想让他放心,想让他静静地目送自己。在那之前,他或许还能讨到一个离别前的亲吻,他真的很喜欢叶惺的亲吻,因为那总是那么温柔,饱含爱意。 可是,楼下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他曾经以为,无论什么时候,叶惺都会耐心地等他。 因为叶惺一直以来都用行动证明着。 可是这一次,叶惺没有等他。 顾连森乱了方寸。 顾连森骑着车飞驰往大巴站。 出门好似出逃,太过狼狈,太过仓皇,他只套了件薄薄的棉外套,彻骨的寒风穿过了他透风的外套,吹得他头疼,腰疼。 哆哆嗦嗦地,他想起了温暖的家,温暖的被炉,还有那温暖的,叶惺的怀抱。 可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心也开始疼了。 ------------ 65.第六十五章 夜行大巴在夜阑人静的山路上疾驰。 车内的暖气很足,顾连森却无意识地发着抖。 到达P市机场,一下车,顾连森就拿出手机,想给叶惺打电话,但看到时间又犹豫了。深夜四点,叶惺或许已经睡了。 顾连森叹了口气,静静等候登机。 到达医院,已经是下午了。 顾辙的抢救早已结束,转入了ICU。 ICU的大门紧闭,为了防止家属逗留,门外也没有设置座位。林琳却一直低着头,站在ICU门口。坚定,固执,惴惴不安,唯恐自己离开一步,里面的人就会悄然离去。 那一刹那,顾连森仿佛看到了他昏迷的那天,站在抢救室门外彻夜等待的叶惺。 顾连森眼眶一热,随手揉了揉,才走上前去。 “妈,爸怎么样了?” “医生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那个什么中毒还要观察,他的心脏情况也不太好,今天上午做了几个检查,结果要等到明天才会出来。”林琳疲倦地抬起头,看到儿子通红的双眼,苦笑着,顺了顺他那头长途跋涉中弄得乱七八糟的小卷毛,“傻孩子,你爸他没事,不要难过。这么远赶回来,累了吧?饿不饿?” 林琳对顾连森说话的宠溺语气二十年如一日。在她的眼里,顾连森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妈……我……” 不知是因为听到父亲安好,还是因为母亲的关怀,顾连森的鼻子一酸,说话的音调都抖了起来,连忙深吸了几口气,才说: “我不饿。妈,ICU不让进去,你在这里守着也没有用啊。” “医生说如果你爸的情况有变化,或者要做什么检查的时候,会打电话叫我过来签字。我们家离这医院太远了,你爸的车就停在外面,可我没有驾照,怕回去了不能及时赶过来。” “那你也不用站着等啊,那边有座位。” 林琳被顾连森拽着坐到了离ICU不远的座位上。坐了一会,林琳才回过了神,开始细细询问顾连森的留学生活。 只是母子俩的聊天并不愉快,主要原因是,光这一下午,林琳的手机就响了无数回。每次电话一响,两个人都立即神经紧绷,唯恐是医院的坏消息,结果都是得知顾辙住院的亲戚朋友打来的慰问电话。 顾辙年纪虽然大了,但他名下的公司规模壮大,顾辙也很照拂亲戚朋友的生意,大家都指望他给口饭吃。如今顾辙病倒,人人自危,便源源不断地有人打来电话问候,但真正到医院探视的,一个都没有。 顾连森最后忍无可忍,拿起自己和林琳的手机,各自发了一个朋友圈,简单说了下顾辙的病情,让亲戚朋友们不必担心,又说顾辙需要静养,请不要再打电话,还配了ICU紧闭的房门的图,电话才终于消停了。 一个下午的一惊一乍,让两人都疲惫不堪。顾连森劝道: “你都守了一整晚了,回去歇一会吧,今晚我守着就行了。” 林琳固执地想留下,但拗不过更固执的顾连森,又确实是极度困乏,只好下楼买了个盒饭给顾连森,放下自己的手机,千叮万嘱出了事情一定要打家里的电话联系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顾连森没什么胃口,一手握着林琳的手机,另一只手缓缓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想给叶惺发个LINE消息,却发现LINE被墙了。苦笑一下,改成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对不起。” 但是叶惺久久都没有回复。 是没看到?还是不想回? 顾连森握着手机的的手心满是汗水,终于等不下去了,拨了个国际长途。 然而,叶惺关机了。 顾连森像是个漏气的皮球,摊在了座位上。 这一晚上并不太平。 晚上九点,顾辙又出现了心律失常的症状,紧急处理过后,心脏血管的情况还是不太好,保险起见,值班医生叫来了顾连森,签了病危通知书。 顾连森拿着笔的手都是颤抖的。他强打精神,和医生仔细商量过后,决定明天就把顾辙转入CCU,尽快安排心脏支架手术。 顾连森忐忑不安地守着。顾辙的心脏状况就像是一个□□,谁也不能保证顾辙能平安熬到手术,也说不准手术是否能顺利打通血管,支架能否顺利放入。 这是个不容乐观的情况。但顾连森咬咬牙,没有告诉林琳。 他独自在ICU的门外徘徊。安静的走廊里能听到ICU的仪器运作的声音。他竖起耳朵,听着不知是哪个病人的心电监护仪的平稳的响声,慌乱的心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后半夜,顾连森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安静地伫立在ICU的门外。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双腿已经麻木,视野也有些模糊,唯独耳边还响着的平稳的仪器声还在支撑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ICU的医生护士交班了,医院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渐渐嘈杂起来的环境,让顾连森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听不真切了。 他开始恐慌。头部骤然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无力地靠着墙,眼前发黑,渐渐滑向地面。 就在这时,他被一对健壮有力的手臂支撑住了,然后摔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他的双眼看不见,可他的身体却记得这个人的触感,鼻中也充满了让他安心的味道。 “叶惺……对不起……” 失去意识前,顾连森喃喃说道,尽管他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顾连森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看见父亲掉进了结冰的湖里,他连忙冲过去救他,可自己也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寒冷彻骨的水让他冷得咬紧牙关,绝望地挣扎着。突然,一块发热的木头飘了过来,他连忙紧紧地抱了上去。然后木头竟然动了,还把他裹了起来,让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醒来时,顾连森大汗淋漓,一时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怔愣地看着床边的人。 叶惺像那次一样,神情疲惫地坐在病床边。只是这一次,叶惺漆黑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拆食入腹。 “叶……咳……” 一开口,顾连森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 叶惺沉默地拿起一旁备好的温水,慢慢喂他喝了。 “我爸怎么样了?” “叔叔病情稳定了,上午我已经办了转去CCU的手续,后来阿姨打电话来,我替你接了告诉她了,她现在应该在CCU那边。” 顾连森松了口气,见叶惺态度如常,才小心翼翼地问: “哥,你怎么在这里?” 话刚出口,叶惺原本还算柔和的眼里立刻着了火。 “我怎么在这里?”叶惺气极反笑: “我知道你爸病了你很着急,你可以冲我发脾气,你可以不听我解释,但你不能一声不吭就自己连夜跑回国!” “我……” “你闭嘴。你不听我说话是吧?我也不想听你说话。你让我不要管你?我偏要管你!” 顾连森哭笑不得地看着有点幼稚的叶惺。 “你说你能行,这个样子就是你说的能行?烧到40度了还在那硬撑着,你是不是脑子都烧坏了?啊?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想你啊。” 顾连森低声说。 叶惺被噎了一下。 这下好了,一肚子的火还没发出来,就已经泄了大半,叶惺嘴角抽搐,强行板起脸,又指责道: “衣服也不会多拿几件,O市晚上那么冷,就你这娇滴滴的身子,不生病才有鬼啊!” “你才娇滴滴啊!” 顾连森撇起嘴。 见他竟然还敢顶嘴,叶惺瞪着他,走到床边,慢慢弯下腰,掀开他的被子下部,慢悠悠地把手伸了进去。 “你,你干什么!” 顾连森显然是产生了什么不好的想象,顿时面红耳赤。他想反抗,无奈他站了一晚上,还发着烧,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叶惺的手顺着顾连森的小腿,大腿,缓缓地向上摸去,手指坏心眼的在大腿内侧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画了几个小圆圈,惹得他呼吸粗重,颤抖着夹紧了双腿,才飞快地在他的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啊!!!” 顾连森顿时痛得五官都扭曲了。 “看,这就是娇滴滴。” “你……!” ------------ 66.第六十六章 叶惺的火气还没消,就看到顾连森拿被子捂着头,开始跟他置气,只能无奈地苦笑。不过,想想他这骄横模样都是自己宠出来的,叶惺莫名地很有成就感。 毕竟以前的顾连森,总是小心翼翼的,心里再难过也只会自己忍着憋着,倔强得很。所以那天晚上顾连森朝他发脾气的时候,叶惺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叶惺想起刚刚摸到顾连森的裤子由于发汗都湿透了,隔着被子拍了拍顾连森的屁股,命令道:“起来换衣服。” “没有带。” “穿我的。” “不要。” “起来。” “不。” 叶惺一言不发地掀开了被子,把气冲冲的小卷毛按住扒了个精光,收走了他湿漉漉的衣服,却迟迟不拿出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 顾连森早上高烧昏倒,住的是急诊的临时病房。此时叶惺虽然拉上了帘子,可隐私性还是极差,周围有人来回走动,顾连森能清晰地听到护士说话的声音,紧张得满脸通红,拽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凶巴巴地问: “变态!衣服呢!” “你全身都是汗,一穿上就把衣服弄湿了。” 叶惺说到那两个字时,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逗得顾连森恼羞成怒了,叶惺才慢悠悠地拿出自己的小毛巾打湿了,准备给他擦身。 “你走开!我自己来!” 顾连森气愤难平,正要抢过毛巾,就对上叶惺深邃的目光,那直勾勾的视线危险极了。顾连森本能地抖了抖,登时就蔫了,缩回了被窝里。 叶惺把顾连森全身上下,除了他拼命捂着的下半身,仔仔细细地搓得红彤彤的,才放下毛巾。吃够了豆腐,气也消了,叶惺拿出干净的衣物,柔声说:“乖,自己穿上衣服,我们去看看叔叔的手术安排怎样了。” 顾连森被叶惺搓出了一身火,掌中的东西实在不□□分,又不想被叶惺发现。等了半天,叶惺终于转身去找袜子,他才飞快地套上了裤子,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穿叶惺的衣服。略长的黑色连帽衫盖住了他半个臀部,宽松的休闲裤也长了一截,倒是穿出了嘻哈感。他正要起身穿鞋,叶惺却在他跟前蹲下,用那双骨感的手,仔细地给他挽起裤脚。叶惺的表情很认真,顾连森觉得叶惺在手术台上一定就是现在这样的,专注,一丝不苟,可这样的叶惺只不过是在给他挽裤脚,还套上了袜子和鞋子。 顾连森突然就难耐极了,他猛地伸手扯住正要站起身的叶惺的衣襟,把对方拉得往前一倒,抬头就咬上了那饱满厚实的唇。 叶惺只愣了一瞬,就闭上眼,揪起那头小卷毛,加深了这个不合时宜的亲吻。 “43床的家属在吗?” 女护士响亮的声音就在他们身旁响起,把沉浸在深吻中的二人惊醒了。顾连森面红耳赤,用力推开了不知何时贴到他身上的叶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 “看不出来的。” 叶惺似笑非笑的语气非常讨打。顾连森翻了个白眼,套上兜帽,自认为气势汹汹地离开病房,只留给叶惺一个冷漠的背影。只不过在叶惺眼里,那更像是落荒而逃。 穿着叶惺的衣服,顾连森浑身上下都是叶惺的味道,像是被动物标记的领地一样,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归属感。他突然有点明白叶惺总喜欢穿他的衣服的心情了。 只不过,叶惺更喜欢在家挂着空档穿他那些很短的球裤。偏小的裤子把那双健壮的大长腿衬得修长笔直,最要命的是裤子太短遮不住腿间的春光,那片阴影若隐若现。顾连森的视线总忍不住往那飘,每次被发现之后准会挨一顿“教训”,因为叶惺指责他的眼神是□□裸的勾引。顾连森每次筋疲力尽的时候都觉得,那一定是叶惺的新套路。 CCU的门口,林琳正坐在一旁看着一沓报告。 “妈,爸怎样了?” “安排了今晚做手术,我现在正要去交费呢。你退烧了?哎,你这孩子,自己要注意身体啊,今天听说你晕倒了可吓死我了。你爸现在这个样子,你再病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幸好有你同学在……你同学呢?” “啊?” 顾连森愣了一会,才突然意识到男朋友要见家长了,一脸呆滞。 林琳疑惑地问: “今早那个不是你的同学么?小叶对吧?我在你住的那病房那见到他了,你什么时候有个住在H市的同学?” “呃……他,他去厕所了,一会就过来。” 原来男朋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见过家长了! 顾连森内心崩溃,见母亲一副还要追问的架势,连忙说: “妈,这是爸的检查结果吗?让我看看?” “对对对,你快看看,我看不懂,急死了,家里有个学医的就是好……” 以后还有两个学医的呢,顾连森在心里暗暗答道。 这时,叶惺正好背着背包从电梯里出来。对上顾连森的视线,叶惺微微一笑,顾连森正想跟着傻笑,才想起自己还在跟他赌气,硬生生地憋住,扭开头。 “小叶!” 林琳却热情地招呼叶惺。 “阿姨好。” 见叶惺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人模狗样地朝他妈问好,顾连森有点想笑,连忙板着脸不看他。 “今天谢谢你了,森森他老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亏得有你在。哎,森森他从小到大……” “妈!别说了!” 顾连森听到母亲竟然在叶惺面前喊自己的小名,脸上发烫,连忙打断她。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就是从小到大都让人不省心啊,还不让人说了?” “是啊,我也想听听呢,森森。” 喊他名字的时候,叶惺刻意压低了声音。 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在脑中回响,顾连森差点被他喊硬了,干哑地说:“叶惺,替我看看我爸的冠脉造影结果,我看不太明白。” 一听到有正事,叶惺立刻严肃了起来,接过报告,在顾连森身旁坐下,蹙着眉看了一会。 顾连森侧头看着他,心砰砰直跳,也不知是因为报告,还是因为叶惺。 “冠脉三条分支堵了两条,还有一条已经极度狭窄,快看不到了。” “那怎么办?!”林琳吓坏了,站起身,顾连森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之后,轻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 叶惺安静地看着母子俩,过了一会,才说: “血管的条件太差了,手术难度不小。但阿姨你放心,手术本身风险不大的,现在的支架手术已经很成熟了,叔叔他会没事的。” 顾连森觉得,叶惺的话语中,有一种从容镇定,让人信服的同时,又让人安心。或许那就是优秀的医生都具有的特质。 听了叶惺的话,林琳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向叶惺道了谢,才起身去交费。 对于叶惺突然表现出来的稳重,顾连森觉得有点陌生,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叶惺。 叶惺也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挑眉说:“你再看,我可能会忍不住要亲你了。” 对,这才是他熟悉的叶惺。 顾连森恨恨地想。 晚上八点,到了手术时间,顾辙从CCU中被推了出来。 大半年不见的父亲此刻面容憔悴地躺在病床上,双目深陷,还急促地喘着气。顾连森倏地鼻子一酸,就被叶惺察觉。叶惺揉了揉他的一头卷毛,走到了床尾处,帮护士推着病床去心脏支架手术专用的手术室。 顾连森和林琳一左一右地跟在床边,顾辙此时的神智是清醒的,努力地说:“怎么……回来了……我……没事……让你……和你妈……辛苦了……” “病人现在心肌极度缺血,供氧不足,就不要说话了。家属可以和他说话。”护士提醒道。 顾连森沉默地走了许久,终于在到达手术室门前时,俯下身,低声在顾辙的耳边说: “爸,你会没事的。我和妈……还有叶惺,我同学,都会在外面陪着你,你不用怕。” 顾辙点点头,手术室的大门便紧紧闭上了。 ------------ 67.第六十七章 H市一医是一家设备先进的医院。心脏介入手术虽是一种微创手术,但仪器特殊,会产生大量的辐射,因此有专用的手术室,又是医院综合实力的重要体现,H市一医就直接把手术室的旁的等候室弄成了一个小小的会议室,并在房间一角设置了显示器,与手术室内医生操作的心血管造影的显示器相连通,能让家属看到手术的实时影像。 林琳看了几眼看不懂,只焦虑地坐在距离手术室门口最近的位置上,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叶惺和顾连森则一脸严肃地坐在显示器前,观看手术的进程。 就画面上来说,和以往看普通的手术录像没有什么区别。可一想到画面上那一下一下跳动的,是自己父亲的心脏,顾连森就看出了一身冷汗。 如叶惺预料的那样,手术的进展不太顺利。 经过了半个小时,第一个支架才被顺利放入了那条狭窄的动脉中。即便如此,顾辙的心脏供血还是不足。 因此,接下来要开始的,是手术中最难的部分――疏通那两条完全闭塞的血管。 顾连森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球囊努力地在扩张着血管。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第一条血管也丝毫没有动静。 顾连森焦虑极了,又无计可施,只能愤愤地捶了一下大腿,两眼布满了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小小的球囊,像是要把显示器瞪穿。 叶惺见状,在自己的身体的掩护下,悄悄拉起了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把他几乎陷入肉里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紧紧地握着。 叶惺没有说话,但被汗浸得冰冷的手上传来叶惺的体温,很神奇地,让顾连森渐渐平静了下来, 手术又经过了一个多小时。顾连森的病初愈,精神状况本就很差,四个小时枯燥乏味的手术影像看下来,双眼已经不太能聚焦。即便如此,涣散的双眼依然不肯离开父亲顽强搏动的心脏,仿佛这样就是一种无言的支持。 突然,眼前一直白茫茫一片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极细的代表血流的黑色细线,顾连森一愣,揉了揉眼睛,凝神细看,只见那条细线渐渐变得清晰,一直延续到心脏的另一端。 第二条血管打通了。 顾连森那一刻的激动难以言喻。他猛地站起身,凑到显示器旁,反反复复地确认不是自己累出来的幻觉,才如释重负。喜悦之下,他气血上涌,忽然转过身,抱住了站在他身后的叶惺。 只是抱了一会,叶惺都没像平时那样把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顾连森登时有些不满,埋头用鼻子在那宽厚的胸膛上用力地蹭着,像是要挖出一条通道钻进去一般。 叶惺察觉到林琳惊讶的视线,无奈地揪着顾连森的兜帽,把人从自己怀里拔了出来,只是被□□的小卷毛还不满地撇了撇嘴。 “森森?怎么了这是?” 顾连森这才如梦初醒,惊慌失措,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姨,叔叔的手术很成功,原来堵塞的大血管通了一条,这样心脏的血供就有保障了。森……连森他可能就是太高兴了。” 叶惺适时地解了围。 “太、太好了!” 林琳一听,也激动得跳了起来,冲过去抱住了儿子,母子二人相拥在一起,一时忘记了刚刚的窘态。 手术结束,首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姓李,是个中年男人。他穿着沉重的铅衣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的手术,一脸疲倦。 顾连森早早地等在了门口,一见他出来,便鞠了个躬,诚恳地说: “谢谢医生!您辛苦了!” 见自己还没说明病情,三人就已经一脸喜悦,李医生有点奇怪,问:“你们已经知道情况了吗?” “我们看了手术的实时影像,所以大致有个了解。你们医院的这个配置真的太人性化了。”顾连森夸奖道。 李医生一愣,随即失笑道:“你们是同行吧,一般的家属没有人能看懂那玩意。那个显示器本来是给学生学习用的,没想到这次还派上了用场。” 李医生听说两人都是同行,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下来了,耐心地给林琳解释了顾辙的病情,又定下了顾辙今后的治疗方案,才满意地离开,临走前还拍了拍顾连森的肩,让他一定要加油。 那一刻,顾连森被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充满。 他是何其有幸,才能在生命中遇到这许许多多善良的人。 顾辙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手术前拉风箱一样粗重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手术的效果是显著的。 术后还需要住院观察。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便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两间房,草草地过了一夜。 顾辙病情复杂,还得在CCU里住一段时间。CCU的探视一天只有半小时,按理说除了探视时间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没他们什么事,但半分不消停的顾辙,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术后第二天,顾辙的身体刚刚有些好转,就想重新投入工作。但CCU里别说电脑,连手机都禁止使用,也不让顾辙下床,大小便都只能在床上解决,加上CCU由于工作强度大,护士大多是年轻的女护士,这细致入微的照顾让向来心高气傲的顾辙面子上挂不住,暴戾的脾气又上来了,使尽法子找护士的茬,一会挑剔饭菜难吃,一会嫌垫床的尿不湿脏了,一会又说躺久了腰疼,总之一刻都没有消停过。但护士尽心尽责,只不停地打电话叫家属过来满足顾辙的要求。 顾辙在里面找茬的事情顾连森他们并不知情,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跑服从按护士的要求去买这买那。因为不知顾辙何时会有别的要求,所以他们白天都一直留在医院,以防万一。 这天,顾连森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有卖防压疮药膏的药店,又接到电话,被护士告知父亲觉得医院饭菜难吃,要吃家里做的饭,还要喝汤。 顾连森家距离H市一院很远,顾连森和林琳没有驾照,叶惺也没有国际驾照,林琳只好一天来来回回地坐上大半小时公交,在家里和医院间奔波,没两天就已经疲惫不堪。 叶惺看不下去了,自告奋勇提出要帮忙做饭。林琳起初不好意思,顾连森便帮着说服了她。没想到,顾辙吃过一次叶惺做的饭之后,误以为是在外面买的,便要求之后都要吃这家店的菜。因此顾辙的饭便由叶惺全权负责了。 几天下来,林琳越发的不安了。如果是自己的儿子也罢了,可叶惺只是儿子的同学,这许多天里一直任劳任怨,帮了他们家不知多少的忙。 林琳不傻,知道一般的同学不会做到这一步,加上那天等候室里看到的那个拥抱,还有自家傻儿子那一脸撒娇的表情,林琳的心里便有了计较。 这天还没到午饭时间,叶惺已经回家做饭了。顾连森刚买了一大袋替换的尿不湿回到医院,就被林琳拉住。 “儿子,妈有话跟你说。” 顾连森见母亲一脸严肃,以为父亲的病情有变,着急地问:“怎么了?爸怎么了?” “你爸没事,你有事。” “?!” “你老实回答,你和小叶是什么关系?” 顾连森猝不及防,顿时吓呆了,抱着尿不湿傻不愣登地站在医院的过道里,引来了过路人的侧目。 林琳叹了口气,拉着呆滞的儿子在一旁坐下,爱怜地摸着顾连森那头被风吹得乱翘的卷毛。 “他,他是我同学……” 顾连森愣了半天,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 “哪里的同学?” “O、O大的。” “O大?!他从岛国过来的?” “对……” “那、那他大学是哪的啊?” “A国的。” 林琳心中的震惊难以形容。她原以为叶惺是顾连森大学时悄悄交的男朋友,毕竟当妈的敏锐还是能察觉到儿子大学有一段时间很不对劲。顾连森虽然说没事,但林琳还是留了心。但顾连森身边一直没出现可疑的人,原以为这次总算逮到了人,却没想到叶惺竟是出国以后才认识的,还特意为他赶了过来。 顾连森见母亲低头沉思,想起叶惺一直以来的付出。他已经无以为报了,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否认一切,咬咬牙,鼓起勇气,说: “他是我男朋友。” ------------ 68.第六十八章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儿子口中说出“男朋友”三个字的震撼还是让林琳沉默了良久。 顾连森的表情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倔强,两只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琳,但林琳还是看到的他双手紧张地捏着尿不湿,快把它们捏变形了。 林琳心里暗暗好笑,终于开口: “他今年多少岁?” “26岁。” “哪里人?” “A国长大的中国人,祖籍是S省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四个月前。” 顾连森确实很紧张,所有问题都是不假思索地迅速回答了,坐姿也是规规矩矩的,就跟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 林琳顺势又问: “什么时候结束?” “呃……啊?妈!我们不会结束的!!” “那你大学的那个怎么就结束了?” “妈!” 顾连森恼怒地瞪了林琳一眼,别开头,慢慢又泄了气,脑袋垂头丧气地耷拉在尿不湿上,小声嘀咕:“没有别人,只有他,也只要他。” 林琳猝不及防被儿子塞了一口狗粮,噎了半天,才艰难地说:“你长大了,有主见了,还出国了,妈也管不着你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慎重一点,想清楚了,不要看错了人。万一他是像你爸那样的人,那你这下辈子都搭进去了。” 顾连森侧过头注视着母亲,沉思了一会,忽然笑了,说:“可就算你知道我爸是那样的人,你也一样没有抛弃他。” 林琳愣了一愣,转过头看着CCU紧闭的房门,喃喃道:“是啊,我为什么还没有抛弃他?” “因为你知道爸还爱你,而你也爱他。” “就像我知道他爱我,我也爱他。” 林琳怔怔地转头看着笑得灿烂的儿子,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 顾连森以前并不能理解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父母亲为何还能生活在一起。但看到顾辙入院之后父母两人的反应,顾连森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 顾连森实习的那一年,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几乎是痛彻地体会到了医院确实是个考验人性的地方,尤其是他实习的那个小县城里的医院。因为病痛面前,贫穷才是让人绝望的。他见过了太多在妻子患病之后抛妻弃子的丈夫,也见过太多把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年迈父母扔到医院就不知所踪的子女,他也见证了那些病人从望眼欲穿地等候家人到眼神空洞地等待死亡的过程。他难过,却无能为力。只是这一切,都让他相信了这句话。 患难见真情。 顾连森曾经很黑暗地想过,他的父母会不会借着对方生病的机会抛弃对方,毕竟他们的生活是那么不和睦。可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电话里林琳那痛彻心扉的哭声,那寸步不离的守候,还有顾辙那充满歉意的表情,都让顾连森松了口气。 或许从前的一切不和,都只是因为顾辙的心高气傲,又或是因为林琳的咄咄逼人。 又或许他们之间沟通的方式就是吵架本身,因为每次吵架过后他们都会陷入愧疚,小心翼翼地讨好对方,平静地相处几天,直到又有了新的□□出现。 顾连森忍不住又胡思乱想,他和叶惺,将来会陷入他的父母那样的死循环吗? 不会的不会的。 叶惺不像顾辙,脾气没有那么暴躁,又成熟稳重,还对他那么好。 等等,他怎么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了他妈的角色了?? 顾连森抓狂了,把自己的一头卷毛抓得乱糟糟的,随即被林琳一巴掌拍掉了手,一脸嫌弃地说:“出了趟国连脸都不要了?还整天爱来爱去的,也不害臊?我看你也就只敢厚着脸皮在你妈面前说说,你有本事,到他面前说去?” 扎心了,真可谓是知子莫若母了。 顾连森悄悄啧了一声,死鸭子嘴硬道: “怎么不敢,我本来就是爱他,没什么不敢说的……呃。” 顾连森说着说着,就见他的亲妈看着他的身后,笑容渐渐加深,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顺着林琳的视线转头,就看到叶惺提着一袋装满了饭菜的饭盒,低着头,眉眼间充满的温柔,安静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这么快?” 顾连森恼羞成怒,再一次把尿不湿捏成了一团,语无伦次地问道。 “哦……?我哪里快了?” 叶惺的笑容让顾连森后背一凉,仔细一想连叶惺的话都好像不太对。 “你……” “这都快11点了。叔叔早就等着吃饭了。” 叶惺朝林琳问了好,才伸手把顾连森手里已经形状扭曲的尿不湿抢救了出来,和饭盒一同交给了护士,才在顾连森身旁坐下。 “我现在连你爸的事情都顾不过来了。也不想管你们了。”林琳突然说道。 “以前可能我还会把你们痛骂一顿,打一顿。可顾辙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还能平平安安地躺在这里,吃我们给他做的饭,我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什么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愿你们都能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午饭时间过后,便是短暂的探视时间。CCU的探视需要穿上隔离衣,一次也只能进去一个人。顾连森像平时一样进去溜达了几分钟,和父亲说了几句话就不多待了,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林琳。 但今天,林琳在还有十分钟才结束的时候,走了出来,对叶惺说:“小叶,进去和顾辙打个招呼吧。我今天才告诉他,这几天他吃的饭都是你做的。他说要跟你道谢,他在2床。” 顾连森一听,紧张极了,一头小卷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林琳白了他一眼,说:“我没说别的,你紧张什么?就你这个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他,哦不对,你爱他呢。” “妈!!!” 顾连森又羞又恼,脸都红透了。 叶惺忍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才换上隔离衣,走进了CCU。 这十分钟,称得上是顾连森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