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村子很小，在我五岁以前就已经赤脚踩遍了每一个角落。穿过村子的那条小河是孩子们常去玩耍的地方。那时，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混迹在一群熊孩子里，却笑得张扬恣意。 身子刚钻进水，闭气转眼间，我就已经游出很远，从河中央探出脑袋，看见那群熊孩子扯着我的衣服飞远，不禁从水中跃出，豁然想起易千宋的话，下意识又坐回到水里。 他很早以前就警告我不要光着身子到河里游泳。可那时我最讨厌游泳时被衣服束缚，眼看着熊孩子们一溜烟儿的跑光，衣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我嘴里嘟嘟囔囔着骂着那帮忘恩负义的小混蛋们，一面又战战兢兢的害怕被突然出现的易千宋发现。 一个瘦瘦的身影落在视野里仿佛一点明光，我忍不住朝他挥手大叫，“阿莫，帮我找找衣服！” 沉莫不一会儿就从草丛里拖出来了一团。 那衣服滚了不少泥浆草屑，我在水里拖了拖，勉勉强强的套在身上。我左右扯了扯，抬头看他，“我得回家换衣服，我哥新烀了地瓜，我请你啊！” 他裂开嘴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答应的倒是爽快，“好呀！” 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易千宋并不在家里，我才舒了一口气。独属于地瓜的香气弥漫在整间屋子里，勾着我的馋虫，忙不迭掀开锅盖，一股热气就直扑到脸上。我不管不顾的伸手从中抓了一个大个儿的在手里，却忘记了那地瓜滚烫的温度，咬着牙在手里掂了几掂，撕了一大块塞进嘴里，一阵香甜。 沉莫没有进屋，我走出房门找他，却正见他从房后走过来，黑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似有迟疑，“你哥他……” 还没等说完易千宋从他身后出现，我一惊刚要转身逃跑，却已经被牢牢的罩进他的视野中，那沉静让人有些不安。我忐忑的看着他接近，低头扯着自己没来得及换的黏湿衣裳，他的手刚好覆在头顶，微凉的指尖碰触头皮，让我觉得有点发麻。 “宁熙，我们走吧！” 我猛然抬起头，瞪大了一双眼睛，“为什么要走？去哪里？” “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去城市里看看吗？”他说这话时没看我，而是怅然看向远方。我只觉得一阵心慌，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衣角。 他拉着我的手领我进屋，我依依不舍的回头看向沉莫，他还想开口阻止，我赶紧摇了摇头，留他攥着拳头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易千宋下定决心。第二天，我便跟着他离开了村子，离开了沉莫，还有我最喜欢的那条小河。 那次的离开成为撬开命运门锁的契机，我曾经无数次的回想，如果那日我没去疯逃而是老实的呆在家，如果那日我让沉莫说完他要说的话，如果那日我能再多点勇气去向易千宋刨根问底，是不是我们现在就不必如此伤痕累累？ ------------ 01 只要一人的目光 母亲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就死了，而后在我的人生中撑起父母角色的就是长我四岁的易千宋。 我不想离开村子，但深知易千宋要走我也只能跟着。我没爹没娘，还没心没肺，只有易千宋在的地方才有家。 带着一点不多的积蓄，易千宋领着我来到陌生的城市投奔了舅舅。没有了可以耍水的河，没有了疯闹的玩伴，拥挤狭窄的街道，繁华的一切落在我的眼中，都成了厌恶的存在。 易千宋拉着我站在房门之外，示意我打招呼，我一脸敌意的仰头盯着面前的陌生人，从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字：“舅舅好……” “千宋来啦！”他对我笑得不算太热情，可是瞥向易千宋的目光却是热切的，从那天开始，我和易千宋就在这个城市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易千宋无论何时都是招人喜爱的，这点是令我感到骄傲。 当初在村子里，他就游走在村子里的各家之中，在傍晚回来的时候从衣兜里掏出笨鸡蛋，满足嗷嗷待哺的我。如今寄住在舅舅家里，他的身上依旧聚焦着舅舅舅妈几乎全部的目光。我知道他们喜欢他，也没有羡慕和嫉妒，我只希望唯独他的目光注视着我就可以了。 可惜的是，自从易千宋去上学后，能陪伴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而我，只能趴在阳台上发呆的盯着那条小道，当傍晚那抹身影出现时，瞳孔深处的一丝光芒瞬间点亮。 那天他如往常一样回家，晚饭过后他就去了舅舅舅妈的房间。我鼓着嘴巴立在门外，隐约听到房间里面的高声呵斥声，似乎过了很久，房门才突然打开了。我不期然的撞上了舅舅那张阴沉的脸庞，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然后他就这样从我的身旁掠过了。 易千宋出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失落，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我的脚上，然后不由分说的弯腰将我提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张臂圈住他的脖子，当看到他眼中的忧伤，心头一揪。 “哥哥，你怎么了？” 他的唇角抿出浅浅的笑意，方才眉宇间的愁云豁然消失不见，“宁熙，你想上学吗？” 我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易千宋从前拿出的那些我看不懂的花花绿绿的本子，瞪着眼睛急急地摇头，“我只要哥哥陪我就够了。” 他也不恼，耐心的继续道：“上学的话，就会有更多的时间见到我了。” 我惊喜的张大眼睛，抬高声音，“那我要上学！” 之后的几天易千宋都回来的很晚，舅舅和舅妈看我的眼神也日渐冰冷。 一个月后我如愿上了小学。 上学那天早晨我被易千宋叫醒，我衣装整洁的站在门口的时候，舅妈忧愁的眼神时不时的瞟向我，话却是对着易千宋说的，“千宋，宁熙上学的事情……” 没等她说完，易千宋就打断了她的话，“宁熙的事情交给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至今还记得他的微笑，笑如春风。 ------------ 02 那小子叫‘撞南墙’ 我上学的第一天被分配到了班级后排的位置上，我的同桌是一个叫做庄南羌的胖子。事实上他不只是胖，还是班级里的恶霸，在我没来之前没人愿意做他的同桌，我是迫于现实的压力，成了她的第八任同桌。 庄南羌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像是见到了亲人，嘴里巴拉巴拉的不停。大多数时候我都心不在焉的听着，可还是从那些无聊的话里发掘出一星半点有用的事情，比如说，他名字的由来――他爸和他妈是在一个叫做南羌的小镇上相遇的。 我觉得他们当时一定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不然怎么还会给他起个‘撞南墙’这样奇葩的名字？ 很快，撞南墙就开始原形毕露。他不经过我的同意随意翻动我的东西，我起初不愿意搭理他，可他却把我的沉默当成是一种容忍。终于当他把我的文具盒拿走，还随意的将笔拿出来把玩，一边叫道：'诶，你这铅笔削得真棒，给我两只时'，我真的忍无可忍了…… 我一把从撞南墙的手中抢过了我的东西，对他怒目而视，“你不要动我的东西！” 撞南墙似乎是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看着我一时竟然没有回过神来，我起身跑出了教室。 易千宋和我在同一个学校，他是高年级，所以他的教室在另一栋教学楼里。 当时我满脑子都在催促着我找到易千宋，于是我在人群熙攘的操场上穿梭奔跑，焦急的目光搜索着那个能够抚平我内心不安的背影。 “宁熙！” 我听到呼唤声，转身看到他已经停在了我的背后，迎向阳光仿佛全身都在发光。我一头扑到他身上，撞得他向后退了半步。半晌头顶才传来柔柔的声音，“宁熙，你怎么了？” 我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衣裳，本想说撞南墙那小子的事情，结果却被突然围拢上来的几个男生打断了。 我抬头看见距离我最近的一个男生和易千宋的个子差不多高，怀里抱着一个足球，额前的刘海儿被汗水浸湿闪烁着光芒，他眯着眼睛笑，盯得我直发毛，“易千宋，这是谁啊？” “我妹妹。” “小妹妹，你不去找你的小朋友玩，跑到这里找你哥哥做什么？难不成，被欺负了？”那个抱足球的男生扬眉，露出两颗虎牙笑声朗朗，却让我听着难受。 我鼓着嘴巴，牙齿咬得死死的，憋了良久声音突然冲出口，“没有！”说罢，我头也不回的向回跑，直到易千宋的呼喊被我甩的远远的。 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整间屋子顷刻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我在众人或同情或打探的眼神下回到自己的课桌旁。 撞南墙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眯着一双小眼睛饶有兴趣的盯着我。 我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桌子上，只见那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的写着‘易宁熙，大傻帽’几个大字。 写几个字才影响不到我什么呢！幼稚！我也不去看撞南墙的表情，暗想当他看到我对于这一切无动于衷时，该是怎样的气恼就觉得心里好笑。 我不需要易千宋为我操心，我更不愿让别人瞧不起我，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才不会被欺负！ 我满不在乎的转身，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裤子上突然浸染的冷意侵袭到我的肌肤上，我条件反射的弹起身，手向后一摸，屁股后面都湿透了，再一看自己的坐垫，俨然是湿漉漉的，明显是刚从水里拎出来的。 撞南墙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带动起四周此起彼伏的哄笑声，格外刺耳让我说不出的难堪。 ------------ 03 削出鼻血 “易宁熙，你尿裤子了吧？”撞南墙笑得前仰后合，胖胖的手指指向我。 我心里的怒气在不断攀升，那一刻真想要一口就把撞南墙那只手指咬掉，可视线转移时我偶然瞄到他桌子上面摆的文具盒。我不假思索的抄起文具盒，用尽力气砸在了他的脸上。 等到文具盒落于实质上，我的手指感受到坚硬的抵触时，我才霍然清醒，手一抖，文具盒砸在了地面上。 撞南墙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暴露在我的眼前――鼻子下挂了两行鼻血，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可能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疼痛刺激到了他，他眼角挂着一串泪珠，配合着一张呆滞的脸却吓到了我和我前桌回头的女生，然后她响亮的哭声成功将老师吸引过来。 “让你们俩的家长来学校一趟！” 我记得当老师愤然说完这句话时，撞南墙鼻子里塞了一大团卫生纸，本应很滑稽，可他却露出了挨打时都不曾有过的哀怨神情。直到我见到他那个严厉深沉的老爸，我才彻底了解他的苦楚。他老爸似乎对自己儿子的恶霸气质十分了解，不仅没有指责我把撞南墙削出鼻血，反而将撞南墙骂了个狗血喷头。 而我的家长是在除我之外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易千宋一身干净整齐的校服，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到我前面，后背敌不过大人的宽厚，却足可以承装我全部的依赖。 “老师，你好，我是宁熙的哥哥，我叫易千宋。” 出了办公室后他只是抚着我的头顶给了我一个轻浅的微笑，洗净了我内心全部的不安。 那天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一个没爸没妈的孩子。 撞南墙这张臭嘴，将我的事情广泛散布。起初我还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后来也不在意了，没爸没妈怎么样，我还有易千宋。 时间一久撞南墙也觉得腻了，他偶尔还会逗弄我，却不会将我彻底惹怒。我心里暗自想，也许那次我用文具盒将他的鼻子削出了血，他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理阴影的。 有天，他和他的几个好哥们儿在教室里面踢球玩，全班同学都闪躲不及，我一个人淡定的坐在原位上翻课本，足球从我的头顶‘嗖’的飞过时我都没抬眼睛。 ‘啪’！哗啦！ 尖叫声混着倒抽冷气的声音终于促使了我有了反应，我抬起头正见班主任冷着一张脸，正站在门口。而她身后的那扇门，上面的玻璃碎了一地。 整个班级鸦雀无声，只等着老师那抽动的嘴角里爆发出咆哮的声波。 “谁干的好事？！” 我好整以暇的转头看向站在我旁边的撞南墙，这小子从前见了老师也嬉皮笑脸的，可今天不知道为何竟然怕极了，一脸惊恐的望着老师，有些手脚无措。 班主任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撞南墙的身上，“庄南羌！是不是你？前两天刚刚找完家长，现在竟然还不老实，是不是得到的教训还不够？！” 听了这话撞南墙小山一样的身躯忍不住一抖，我意味深长的弯了一下嘴角，呵呵，这小子原来不是怕老师，而是怕找家长啊…… 庄南羌低垂着脑袋吞了几下口水，我觉着他此时的表情实在老玩，不似平日里的张狂，像只被猫抓住的耗子。 班主任气势汹汹的走来，庄南羌向后退了一步，我突然站起了身子，刚好隔在他俩之间，朗声答道：“老师，是我！” 我才不像庄南羌这样没出息，我替他顶下‘罪名’，只是同情他而已。我没爸没妈，又不怕找家长。易千宋来的时候，我还能见他一面，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我这一‘英雄救美’的仗义举动，庄南羌感激涕零，那双小眼睛里闪动着泪光紧紧的盯着我。 自那之后，庄南羌宣布我是他的哥们儿，而我成为了唯一一个经过他慎重批准允许叫他‘撞南墙’的第一人，对此我虽然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心里还是颇为骄傲的。 ------------ 04 易千宋的秘密 和庄南羌成为朋友之后，我每天都和他们混在一起，活像个假小子。庄南羌自从那次足球事件后，就彻底将我视为知己，很多事情都会征求我的意见，而我在这一群孩子之中也俨然有了很高的地位。 庄南羌还像从前一样淘，却不会因为欺负人而被人厌弃。我来之后大家团结了许多，从南疯到北，却极少会被老师抓到小尾巴。 我日子快活了许多，主动去找易千宋的次数也就减少了。有天体育课上我坐在一边休息，忽然想起了易千宋。 我果断的起身去找他，庄南羌等人看到我离开，丢下手中的球纷纷跟了上来。 “易宁熙你干嘛去？” “找我哥哥。” “你哥哥这时候该上课呢！跟我们去玩吧！”庄南羌犹不放弃的跟在我身后。 “上课，那我就趴在教室后面偷偷看他，不会被发现的。” 庄南羌也知道说服不过我，老老实实的跟着，一群人簇拥着我向着教学楼浩浩荡荡的进发。还没走近教学楼，我的视线就被从侧门走出的一个人影吸引了注意。 “诶，易宁熙，那不是你哥……”眼尖的庄南羌首先呼喊出来，我本来以为易千宋能听到他的大嗓门儿，可他行色匆匆的走向校园偏僻的围墙角落，然后手脚灵活的翻了出去。 庄南羌目瞪口呆的直视着前方，“喂喂，你哥，逃，逃……” 我没等庄南羌说完话，抬腿朝着那堵围墙奔去。 在我的印象中，依照易千宋的个性，他决不可能做出逃课这样的事情，所以对于庄南羌口中的话一分不信。我想要追出去看看，可仰头时又被这堵不算太高的墙壁难住。 庄南羌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踩着我的肩膀，我们几个抬着你上去。” 我朝他微笑一下，“撞南墙你也有头脑如此灵活的一天！” 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果然在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我爬上了围墙，回头朝他们摆手，“我很快就回来！你们看着点，别让老师发现！” 多亏撞南墙反应机灵，我及时出去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易千宋身后，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一处建筑工地。 我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沙子上，身子晃晃悠悠走得有些艰难。抬起头，正见易千宋熟稔的和正在干活的中年大叔们打招呼，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放在一边，抄过一顶安全帽扣上，然后顺手从旁边抽过一摞板子，稳步走向远处，这一切都仿佛曾经进行过无数次一般熟练，却让我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不知道在土坡上面伫立了多久，直到易千宋面对着我的方向低头走过来时，他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烁，远远的刺激到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我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幽幽的开口：“易千宋……” 这声音本来声如蚊蝇，可易千宋的肩膀忽然一颤，就此抬起头来，刚好迎上我的目光，那一刻我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忍不住大喊出声：“哥哥！”声音出口的同时，我向着易千宋冲去。 头顶不知何处传来飘渺的崩断声音，易千宋敏感的朝上望去，豁然变了脸色。 我不知道那一瞬发生了什么，等我回过神来时，我鼻翼间满是肥皂的清新混着汗水的熟悉味道，使我的灵魂瞬间归位，脑海中只剩温暖的一片白光，多年之后我才察觉那一瞬也能够拉成永恒。 易千宋松开我，温暖骤然离去我下意识皱了皱鼻子，抬头对上他惊慌的眼神，“宁熙，有没有受伤？” 我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一看四周围上了许多人，旁边的白色板子散乱一地，我只能怔怔的点点头，“没，没事……” 他沉沉的舒了一口气，手抓着我肩膀的力道减了几分，我转移了视线这才注意到他肩膀处的白色衣服浸透出殷红的印记，我倏然一震，惊呼道：“你流血了！” 他的视线从上面一扫而过，淡淡的道：“没事。”说到这儿，我忽然感觉从他身上的气压变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我不敢看他犀利的目光，怯懦道：“我，看你……我跟来的……” “好了，千宋，先别说她了，你快去看看伤怎么样了！”一旁的大叔忍不住开口，成功转移了易千宋的视线。 易千宋挑起好看的微笑，“放心吧，王叔，我刚刚躲得及时，就是小擦伤，不碍事的。” “这工地上这事儿常有，可得小心着点！这是谁啊？” “我妹妹。” “我看你今天还是先跟你妹妹回去吧！今儿个的活儿咱们几个帮你分了，明个儿稍稍早点来就成了。” “谢谢。” 走的时候我被易千宋紧紧的牵着，回头时看到王叔站在原地微笑着和我摆手。我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他样子有些吓人，可他让易千宋提前带我回去，不禁对他产生了好感，也咧嘴朝他笑。 ------------ 05 你要哥回去找你妈生去 “哥哥，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去干活？” 我落下他一步，仰起头时总能看见他肩头的那抹早已经干涸的血迹，心里顿时难受起来，语气也显出莫名的委屈，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他脚步未停，清澈的嗓音随风传来，“宁熙不是想上学吗？” 我撇了撇嘴，用力向后一靠，阻挠易千宋继续向前走，“那我不要上学了！” “你不想上学？”易千宋转过头来，逆光让他面上神色不甚清晰，“你舍得你那群小伙伴？” “舍得！”我的语气果断而坚决。 “舍得一整天也都看不到我了？” 我怔了一下，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只得低头，闷闷的道：“舍得……”大不了每天继续趴在窗台上等他晚上放学，也好过他去工地，姓王的叔叔说过那里很危险，搞不好又会受伤流血了。他比那些叔叔矮上那么多，如果被欺负又该怎么办呢？ 半晌，我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笑声，抬手挡住阳光，皱着眉头看着易千宋忍俊不禁的样子。 “可我想要宁熙去上学啊！”他微笑着看着我，“哥哥不辛苦，哥哥只有这样努力才能够尽快让我们拥有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我的眼睛一亮，注意力从刚刚的愁闷中移开，脑海中仿佛已经勾画出那样美好的画面。 “对，我们自己的家。” 那时我还很小，对于某些事情还很难去理解。舅舅舅妈之所以会收留我们，不只是因为可怜我们，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孩子，想要将易千宋过继来，而我不过是只附带的拖油瓶。他们的生活条件本就不富裕，能将易千宋的户口迁到城里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没有本地户口就学很麻烦，易千宋读书很不易，而我想要去读书，不知道易千宋花费了多大的心思。他不愿再去麻烦舅舅舅妈，才会选择自己打工，只为了供我在这所私立中学读书。而这些事实都埋藏在时间的浩瀚中，只等未来的未来才能挖掘出来，而那时已成为追忆。 随着时间的流逝，易千宋的的魅力在不经意间逐渐显露出来，围在他身周的女生越来越多,下课时我还是会去找他，有时还去他的班级里。 莫晓峰和易千宋关系最好，就是第一次说我挨欺负就跑来找哥哥的那个带着揶揄口气的男生。他站在门口看见我往人群里钻，就伸手按住我的脑袋将我拖回来，“你做什么？没看见你哥哥正忙着呢嘛！走，晓峰哥哥教你踢足球！” 我皱着眉头一声不响的伸手去扒他的手。 他的手背被我不小心划出红道子也不恼，饶有兴趣的伸出手臂和张牙舞爪的我比划个不停，“你别吵他，难道你不想要个小嫂子？” 我听到这里动作猛然一停，他的笑意逐渐扩大，伸手去抓我的手腕，“这才乖……”可话还没说完，我就甩开了他的手，这一次用了全力。他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变脸，任由我冲进了人堆里。 易千宋就坐在靠近窗子的座位上，他手里捧着一个本子，用2b铅笔涂画着，浑身散发着清爽和闲适的气息，让人不由得想要靠近。他的桌子旁站着几个女生，正垂着头认真的盯着他面前的画本，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长长的头发被窗外进来的风吹起来，偶尔擦过易千宋的手指，我看在眼里，下意识的抓了一下自己还没过肩的头发。 几乎所有认识易千宋的人都知道我，离易千宋最近的女生抬头时看见我，脸上扬起微笑和我打招呼，“宁熙妹妹，你来了！” 我低低的应了声，蹭到桌边站好，刚好将所有人都隔离。易千宋停笔抬头看我，嘴角漾起漂亮的弧度，我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低头看到他的本子上勾画了一个女孩的轮廓，我再仔细一看，禁不住惊呼出声，“啊，这不是我吗？”那画尽管简单，却画的栩栩如生。 “对啊！” “宁熙真幸福，还有这么个好哥哥，真是让我们羡慕！我也好想有一个哥哥哦……” 周围的人又七嘴八舌起来，声音清脆带着盈盈笑意。 我抱住易千宋的一只胳膊，一脸戒备的扫视了一圈：“你要哥，回去找你妈生去！” ------------ 06 只属于我们的新窝 易千宋果然不会骗我。 在我将要步入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舅舅家出乎意料的填了新人口，他名正言顺的带着我搬出了舅舅舅妈家，而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阻挠。城市里寸土寸金，易千宋带我搬进了一个地处偏僻的小月租房里。屋子里狭窄又时常见不到阳光，可我在踏进屋子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只因为那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家。 房子很小，却有两间分隔的小卧室。客厅里摆着一台十五寸的旧电视，只能收到几个频道，我却看得津津有味。厨房和客厅是相连的，每次窝在大垫子拼成的小沙发中时就能够闻到饭菜的香味。我和易千宋足足收拾了一整天，才将房间打扫得纤尘不染，劳动结束之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剥了皮塞进了我的嘴里，“奖励给你！” 我至今还清晰的记得，搬进新家的第一天晚上，我月经初潮。 我不管不顾的提溜着染血的内裤惊恐的跑出厕所，当站在易千宋的面前时已经哭花了脸，“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易千宋手里还执着铲子，怔了一下，随后看着我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伸手摸着我的头安抚了一下，耐心的解释道：“宁熙，别紧张，这很正常，你乖乖等着我。”然后他转身就匆匆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他手中提溜着满满一大袋子的卫生巾，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可能是经常和一群毛头小子混在一起的缘故，我就是缺乏常识。总之事后我觉着很丢人，吃晚饭的时候脑袋几乎要插进面前的那碗冒尖的米饭里。易千宋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我们宁熙长大了。” “那么我长大了，会和那些姐姐们一样漂亮吗？”我听到他的话豁然抬起头，一脸期待的盯着他。 “你会比她们更漂亮。”他的眸中含着温柔的光，格外诚恳的道。 我心里一动，忽然无比希望自己能够长得更快一点，我也想要长发飘飘，我也想要能够时刻站在易千宋的身边，而不是做一个只会粘人的小妹妹。事实上，我从一名不分性别的儿童成长成了一名少女，而那天晚上，只是一个开始…… 从前在舅舅家住的时候，我还会经常和易千宋摞摞睡，可是到了新家却不得不一个人睡在一间小卧室里，那种孤独的感觉让我很不习惯又有点害怕。 当我大半夜拖着枕头和小被子可怜巴巴地站在易千宋的床边时，他颇为无奈的轻笑，很自觉地为我腾出大片的地方。我的眼睛一亮，纵身跃了上去。那天晚上我睡得格外的香甜，却可怜了易千宋崭新的浅色床单，被夜里翻滚不停地我染上了刺眼的红色，仿佛历经残酷劫难的战场一般。 从那之后，我就老老实实的回到了我的小卧室，不过这并不会让易千宋洗床单洗衣服的任务量会有所减少…… ------------ 07 忘谁也不能忘了沉莫 我终于又轮换坐在靠窗子的角落里，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有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上课睡觉又不会被轻易发现。 那天我还窝在桌子上睡觉，隐隐约约听到教室里的杂乱声，迷糊的睁开眼睛看见在我书桌旁站立着一个陌生的身影，却有一双熟悉的眼，没等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头上莫名的挨了一击，火气还没升起，就被他灿烂的微笑晃花了眼睛，“易宁熙，你丫不会把我忘了吧？” 人生的惊喜莫过于此，比如说我从未想过在离开那个小小的村子后，在某一天还能在这个大大的城市里见到沉莫，而且他还成为了我的同桌。 “不能忘，绝对不能忘！”我扬头嘻嘻笑，我忘不了从小到大在我身后辛辛苦苦捡鞋的沉莫。 沉莫说，在我走后的三年里，他老爹将养猪的事业做大，挣了点儿钱，自然也就离开了那个小村子。 我好奇的问他：“怎么养猪还能这么赚钱？” 沉莫翘着一边的眉毛，“现在人生活好了都吃肉呗！从前我爹一个人养猪不容易，现在有了专门的养殖场，初具规模。不过猪虽然多了，但是每个栏却没有之前的宽敞了，我要是猪，指定得憋屈死！” 我倒是没像沉莫那样用自己来做比喻思考的那样深入，我就是在想，既然养猪这么赚钱，为什么当初易千宋不养猪呢？ 过去在村子里一起摸爬滚打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沉莫长得好看，因为那时候他多数都是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楚五官具体的模样。可是如今，他个子长了不少，简单的板寸头，脸庞完完整整的露出来，竟然也那样的耐看。 沉莫当听说我和易千宋住在偏僻的月租房里，就不止一次的要我搬进他家，反正也有空房间，不住白不住。可是那时候我却果断的拒绝了。月租房虽然小，但是两个房间挨着很近，如果搬进了大房子，那么我和易千宋岂不是要离着很远了？不过我还是没有告诉沉莫我心中的想法，怕他会嘲笑我胆子小。 沉莫的到来是出乎我意料的，他的长相在一群平庸初中生中脱颖而出，加上性格开朗无论是谁都能说上一两句话，人缘很好，尤其很受女生的追捧。可是这样的他，却成为了庄南羌的眼中钉。 庄南羌不止一次偷偷将我拉到僻静的地方，语重心长的和我说沉莫这个小白脸儿每天都腻在我跟前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那时我瞅着他严肃拧起的半只眉头忍不住想笑，我没和他说，其实他胖乎乎的看起来比沉莫还白上几分，怎么还说沉莫是小白脸儿。而且，庄南羌不知道我和沉莫在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存坏心眼儿。庄南羌他不过是觉得他突然多了个对手，不禁涌上了危机感。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顿的缓缓道：“放心，沉莫他胆子很小的，不敢造次。” 事实上这只是沉莫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乖乖模样，而我这样的话显然给庄南羌造成了误导。他又重新恢复了活力，却并没有因此而老实，变本加厉的在沉莫面前得瑟，终究还是逃不过一场对战。 等我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沉莫一副悠闲模样的靠在墙边上吹口哨，而庄南羌小山一般的身子倒坐在地上，一副鼻青脸肿的可怜样，嗬哧嗬哧的喘着粗气。 不用想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抬脚踢了踢庄南羌肉墩墩的屁股，“撞南墙我和你说什么了？谁让你挑衅他的！” 庄南羌委屈的眨巴眨巴眼睛，眼角似乎还逼出了一点晶莹的细碎，仰着头小心翼翼的道：“是你告诉我他胆子很小的……” 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一旁旁观的沉莫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脚在墙壁上一蹬直起身子走了过来。庄南羌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我忍不住低吼：“我说他胆子小，你还真当他没脾气啊？”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大家在一起玩免不了各种恶作剧，可却没有人敢惹恼沉莫，庄南羌这厮不怕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有些头痛的捂住了额头。 庄南羌不出声，沉莫走上前去朝他伸出手，友好的微笑挂在脸上显得格外真诚，“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你是宁熙的朋友，所以也就是我的朋友。今后，除了宁熙，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霸气，可我琢磨着就是有点别扭，什么叫除了我啊？再说，除了沉莫，好像还真没有人敢去挑战庄南羌这座小肉山…… 庄南羌果断伸出手，被沉莫从地上拉起，郑重的点了点头。 沉莫回头对上我诧异的眼神，眼睛笑成弯弯的弧度，“我都被你欺负过，所以我可保证除你之外，他不会被别人欺负啊！”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我瞪着眼睛辩解着。 沉莫耸耸肩笑而不语，我撇着嘴巴暗想：该不会捡鞋都算欺负他吧？ ------------ 08 打醒庄南羌 不知道是否是到了青春期叛逆时期的缘故，庄南羌不再像从前一样害怕他老爸。他胆子大了，个子长了不少，俨然从一座小肉山变作了一座大肉山，甚至开始有恃无恐的逃课，把老师气得犯了三次心脏病。 我虽然很淘，却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看不惯他逃课出去只是为了偷溜到网吧里打游戏，更看不惯他从前如此有精神头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成天昏昏欲睡，脱离群体活动的‘大肉虫子’。 初二那年的夏天，天气热得要死。沉莫带我逃了一趟体育课，游走在街边上，去藏匿在胡同之中的各家小网吧里搜寻着庄南羌。 终于我们在一家网吧最里面的一台机子前，找到了双眼通红盯着屏幕的庄南羌。 “庄南羌！”我站在他旁边，见他半天也没有反应，终于忍无可忍的吼出声音，伸手揪住他的后衣服领子。可是我低估了我的力气，除了那薄薄的料子被我抻成了长形，他的身子文丝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 我的怒气上涌，突然伸手将他面前的屏幕关掉。 庄南羌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山一般的身子带着轰然气势让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要不是沉莫站在我背后替我挡了一下，我恐怕会跌坐在地上。抬头时正看到庄南羌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的瞪向我，就仿佛是随时都会扑上来啃我一口一般，我心里有些惶惶，面上却依旧倔强的与他迎视，“庄南羌，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让你来网吧打游戏！” 他捏着拳头想要抬起，却又生生压了下去，吼声震耳欲聋，“谁要你管我！” 沉莫伸手将我拉到一侧，突然出手捏住了庄南羌的前襟，阴沉着脸拖着他就向外走。沉莫那时的个子和庄南羌还差好大一截，一个庄南羌足够装下两个沉莫还富富有余，可是这座小山挣扎撕扯之时仍逃不脱被沉莫轻松拎出了网吧的命运，就像猎人手下逮住挣扎无望的猎物。 那天，是庄南羌第二次被沉莫揍了，而且毫不留情。 “我和你说过什么？除了宁熙，谁都不可以欺负你，除了她！你他妈刚刚在干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还拿你当朋友，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管你！” 庄南羌的鼻子血流如注，一只手随便抹了两把蹭到黄色t恤上，喘着粗气哼了两声，抬头看向沉莫时眼中的猩红已经褪去了大半，神情之中多了几分颓然之气，“是我混蛋，我混蛋……对不起……”说着说着，竟然捂着挂彩的脸嚎哭出声。 我抬眸斜睨了一眼沉莫，意在指明他下手太狠，他却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这没下狠手，就是用了点力气，不然也不能把他打醒嘛！” 我叹了一口气，蹲在庄南羌的面前，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努力张臂才抱满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下次长记性就好了。”说实在的，我头一次看见一个男生在我面前哭成这个模样，更何况还是一座肉山，实在是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我见他半天还抽搭不停，有点担忧，皱着眉头凝视向他，“你没事吧？” 沉莫似乎是无法忍受我抱了庄南羌这么久，而这家伙也如此老实的让我抱着，走到我俩跟前，伸手将我俩隔离开来。在我诧异的抬起头时，庄南羌呲牙咧嘴的笑了一下，混着血迹和泪水，难看至极，“真他妈的疼啊！” ------------ 09 偷窃 自那之后，庄南羌变得老实不少。我成天瞪大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一群精力充沛的都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淘小子身上，以防止再有人发生类似的事情。我的感觉一向敏锐，不然也不会因此发现沉莫身上细微的变化。沉莫对此不以为然，两指捏住我的鼻尖笑道：“狗鼻子。” 狗鼻子也好，猪鼻子也罢，我死死的揪住他的校服衣领不撒手，凑到他身上嗅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认了那丝难以察觉的气息，抬头用眼白剜向他，“你喝酒！” 他被我发尾的头发刺得痒，伸手按在我的头顶，阻挠我继续靠近他，长长的眉眼弯出意味深长的弧度，大大方方的承认罪行，“嗯，是喝了一点，不过我坦白，去了这么多次，这是我第一次喝！” 我敏感的捕捉到他话中的字眼，眯了眯眼睛睇向他，“去了什么地方？” 我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尽管沉莫也是性子刚硬的人，可在我的倔强面前似乎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扳着一张脸，一路任由我挂在他的脖子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前进，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最终他转了个身，垂下眼帘正对上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泄气的道：“我带你去。” 那家名叫‘迷夜’的小酒吧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条热闹夜市的背后，沉莫说他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这儿的老板是他老爹的一个好朋友，偶尔带他来，自然而然也就熟悉了起来。 我似乎曾经听老师说过，除了话吧，网吧酒吧迪吧之类凡是带‘吧’字的都不准我们进入。所以当跟在沉莫的身后踏进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始终是忐忑的。 沉莫敏锐的察觉到我的不安，温热的掌心包拢我整只小手，笑容之中还带着隐约的邪气，“是谁生拉硬拽非要我带她来的？现在害怕了？” 我被他这话激得士气暴涨，挺着胸脯站到他身旁，仰头大声道：“谁怕了？”这里又不是吃人的地方，再说有沉莫在，还会有谁敢欺负我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放下心来。 也许是还没有到夜晚的缘故，酒吧里的人少的可怜。沉莫似乎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格外的熟稔，他本想要带我去见见他之前所说的老板叔叔，可惜的是他并不在。 为了不让易千宋担心，我不便在这里呆太久，沉莫让吧台后面调酒的小哥帮我调了一杯鸡尾饮料。我平日里喝到饮料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第一次喝这种看起来晶莹剔透仿若梦幻一般的液体，心里说不出的惊喜，小心翼翼的通过吸管尝了一小口之后，那沁凉清甜的味道仿佛直入内心一般，久久盘旋在口腔之中，难以遗忘。 那之后我有好几次偷溜出来黏着沉莫去‘迷夜’，面上说是看着他不要他再偷偷喝酒，可实际上却大多是想着阿森小哥调出的鸡尾饮料。沉莫带我去的时间多是白天，那时人少清静大厅里的空气也不错，所以他也就没有阻拦我。 我和酒吧里的人也混得熟了，在酒吧里乱跑乱逛，只要足够小心不打碎，甚至还可以摆弄阿森宝贝的酒架上摆的酒瓶和杯子。我第一次上手混合的饮料兴致冲冲的捧到沉莫的面前，他喝下后直翻白眼。 齐北就是我在那时认识的。照例说他该上高中了，可是他辍学了。他分天在酒吧里打零工，甚至还身兼数职，在酒吧里他沉默寡言却独独能和沉莫说上几句话。 那天下午酒吧的吧台前多了一个烂醉的身影，沉莫在我身旁，而我安静的窝在大厅一角的沙发座上捧着玻璃杯子咬着吸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伏在吧台桌面上的中年男人。 齐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穿着一身酒吧服务生的衣服，本该是修身款的，可穿在他的单薄的身上却显得空荡。 “先生，我扶你去旁边休息一下吧！”他轻声道。 那男人闷哼一声，迷迷糊糊的抬手一滑，将吧台上的酒杯打翻，里面剩余的液体溅了齐北一身。他只是低头看一眼，伸手掸了两下，又再次栖近那个男人的身边，一手把住他的手臂，另一手饶过他的后背扶在他的腰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从椅子上带了下来，扶向大厅另一侧的沙发处。 我本被齐北的这一举动不经意间温暖着，可就在我即将收回目光时却注意到齐北的手指探入了那个男人的衣袋，轻巧的挑出了他的手机，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不动声色却又如此熟练，转眼之间那部手机就落入了他自己的口袋里。他将那个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安置在沙发上，转身离开。 我下意识的站起身，却被沉莫眼疾手快的按坐下来。 “你干什么？你没看到齐北他……” “我看到了。”沉莫的黑眸定定的看着我，有着我看不透的深色。 齐北的动作不易察觉，又依靠自己的身影恰好挡住了大厅之中大多数人的视线，却独独除了正对着他背影的我和沉莫。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他！你知不知道他在偷东西！”我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 “我知道。”沉莫垂下眼帘，沉声道：“可我不能阻止他。”他的眉头微紧，眼瞳里却闪烁着一点微光，“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辍学吗？” 我心里莫名的一动。 “他爸妈离婚了，他爸带走了全部的钱，他妈一病不起，他家如今就靠他一个人支撑下去。” 我咬了咬下唇，心中涌出酸涩的味道，冲淡了刚刚口中留存的甜蜜的味道。我想到了当初易千宋带着我初到城里的所遇到的那些困难。 “你，为什么不帮帮他……”我有些艰难的开口。 沉莫目光落在虚无的远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 10 交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任何人都没有理由用自己所拥有的，去轻视他人心中最后的那分倔强和自尊。 易千宋就读的高中离家很远，加之学习生活格外的紧张，午休时间短暂他来不及回来，所以每个月他都会给我一百元的餐费。 那天晚上我捏着他给我的一百元，心里百味陈杂。我下了很大的决心，第二天早晨在易千宋早早上学后，避开了来接我的沉莫，独自去了‘迷夜’。 天色太早，酒吧甚至还没有开门，我本来有些颓然的靠在墙壁上等待，却没想到一道声音拉回了我的神思。 “宁熙？” 我抬起头正看见齐北站在距离我不远处的地方，他依旧是那身宽松的工作服，但却很干净。 “你怎么在这里？沉莫呢？”他说着身子转了个方向，向着后门走去，“你先跟我进来吧……” “齐北……”我有些踌躇的开口，他闻声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我，眼睛空洞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疲惫，我的后牙在口腔之中用力的磕碰在一起，鼓足勇气开口道：“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事？”他的声音淡淡的。 我抿着下唇，踱步到他面前，将那张已经被我攥得汗涔涔的一百元钞票递到他面前，眼睛微微上转正看见他的眉头皱起，语气里有了冷意，“你什么意思？” 我略显急切，生怕他会错了我的意思，“不，不，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要同你做一下交换！” “交换？”他的眉间又紧了几分，只是冷意退却，让我的压力减少了一点。 我凝神了片刻才整理好了自己要说的话，“我昨天，看到你，拿了那部手机……” 齐北的眸子一瞠，我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你，你别怕，我不会和别人说……我就是想要和你做一下交换……” “我还会怕你和别人说？”他扯了一下嘴角，带出凉薄的笑意，“难道你要用这一百块和我交换手机？” 我突然扬起头，大声道：“我知道这可能有点少，不过没关系，你说那部手机到底值多少钱，我慢慢还给你，只要你把手机还回去！” “我凭什么听你的，凭什么要你还！”他突然起了怒火，惊得我心底一颤，却越发坚定起自己的信念。 “齐北，我知道你有你的自尊，你凡事都要依靠你自己，可是你不要因此而毁了你的底线！”我把钱强硬的塞进齐北的手里，“还不还手机你自己看着办！”我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还没到午餐的时候我的肚子就已经饿瘪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晨和齐北的对话太过伤神伤造成的。我窝在书桌上，双手抱住膝盖上提，努力的蜷缩起来，这样能够阻挠肚子的抗议声太过响亮。我感觉我从未如此悲催过，午餐费就这样被我拱手送人了，这也就意味着我要有一个月要饿肚子了。 我睁着眼睛死盯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知道花费了多大的努力才成功阻止自己一时冲动咬上去。 沉莫转头看我，“你怎么了？这么没精神头？” “没什么。”我有气无力的道。 “你有事瞒着我？”他睨向我，今儿个早晨我放了他鸽子，他就一直耿耿于怀。 我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生怕他看出端倪，闷闷的道：“我把我哥给我的午餐费弄丢了。” 他凝视了我半晌没出声，搞的我心里一阵没底，皱着眉头看他，“怎么的你不信啊？” 他倏尔展露一丝轻笑，“信，你没心没肺的什么搞不丢？” “你……”我一时语塞。 “怎么不早说？这有什么，你和千宋哥说一下就好了。” “你要我怎么和他开口！”我垂下头，易千宋打工赚钱不容易，再说这本来就是我个人的问题。 沉莫敛起微笑，定定的看着我，“那么，你这个月就跟着我混吧！保准儿把你喂得像只小白猪一样可爱！” “滚蛋，你才是猪！” 那天中午开始，沉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说话算数的美好品质。各式各样的小吃外卖摆在我面前，让我一时有些眼花缭乱。我饿到不行，闷头吃到饱，结果抬起头时刚好对上沉莫露出的一排整齐八颗大白牙笑，虽然好看但却莫名的让我生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乖乖，再吃点！”他手里举着一只奥尔良鸡翅不断凑近我的嘴边。 我向后靠了靠，避过他的手，“我吃饱了。” “再吃点嘛！”他继续贴向我，笑容越发灿烂，声音嗲到班级里的旁观者们下巴掉了一地，庄南羌一双小眼睛瞪成了平时的两倍大，发呆时筷子差一点插到鼻孔里去。 我抽了抽嘴角，勉勉强强的张开了嘴巴。 “嗯，真乖。” ------------ 11 敌视莫晓峰 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沉莫，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我家楼下等我，让我在阳光下打了一个哆嗦。 “你把钱给齐北了？”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正视他，只得勉强的点了点头。 沉莫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那这么说是齐北告诉他的？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齐北他，把手机还回去了吗？”我一脸期待的望着沉莫面无表情的脸。 “还了。” 我的心底莫名的愉悦起来，忍不住微笑出声，“我就知道，齐北他一定会还的……” “一百元还给你。”沉莫伸手将那张百元大钞递给我，它似乎是比当初在我手上时更加的皱皱巴巴，不知道齐北那时也经历了怎样的一番心理斗争，才做出了如今的决定。 我摆了摆手，“这是我作为交换的，怎么还能拿回来！他现在需要钱不是吗？” 沉莫强硬的扯过我的手，将钱塞给我，两指捏住我的鼻子微微用力，发下狠话：“那也不需要你的钱！揣好别弄丢了！还有，下次再敢骗我，小心我揪掉你的鼻子！” 我捂着通红的鼻子，有点委屈却没有出声反驳。 沉莫缓和了神色，拂下我的手，指尖轻柔的揉了揉我的鼻尖，“齐北要我带话给你，他说，谢谢你。” 我禁不住唇角上扬起来。 照理说，我的餐费回来了，我的午餐也就有了着落，也就该回归小食堂了。可是沉莫依旧对我不依不饶，我之前对他有所隐瞒，他总是以此为理由‘要挟’我，我知道他的好意，又不忍心再‘伤害他脆弱的心灵’，只得任由他不亦乐乎的实行他对我的‘喂养计划’。 我瞥了一眼一桌子的好吃的，我觉得再这么腐败下去，我的朴素生活早晚有一天会被腐蚀成米虫的世界。 “败家！”我没好气的哼了哼。 “败就败吧！就你这点胃口想要败我家还费点劲，我家刚出生的这批猪仔都比你能吃。”他不以为意的道，夹了一块锅包肉塞进了我的嘴巴里。 “滚滚滚！”我囫囵不清的道，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再来多吃点！” …… 易千宋就读的高中离我们学校不算太远，如今他业余打工的地方也从原来的建筑工地转移到了他高中旁边的一家小餐厅。我有时也会自己偷偷的溜到易千宋的高中去看他打的篮球赛。 莫晓峰依旧是易千宋最好的朋友，在我去高中看易千宋的几乎全部时间，都是他俩形影不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我的心中莫名的不爽。 莫晓峰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离着老远就看见了我，如往日一般殷勤的朝着我招手，等到我费了牛劲挤到他身边时，他就如同变戏法般的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那是我最喜欢的零食，自从他从易千宋那里得知后，不知道是为了讨好我还是怎么样，每次见到他时它都会神奇的出现，而这让我对他的不爽削减了一大半。 易千宋在场上成为了焦点，场外一多半的人都是为了他而来。他的身影矫健，汗水化作零星的几点飘洒，那一瞬间仿佛定格在我的眼中，带起心中一点莫名的悸动，如种子破土一般轻微，继而扩展到全世界。 易千宋出现在我面前时将我拉回到现实，异样的感觉转瞬消失。 “怎么脸这么红，晒的？”他伸手自然的贴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点汗渍的微湿。 “哦。”我含着棒棒糖垂头，模糊不清的应道。 “宁熙，你们这堂什么课啊？”他一面用干净的毛巾擦着汗水，一面转头看我。下午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美轮美奂，让我在这一刻不敢直视。 “我们体育课……”我的声音很没底气。 “你们学校真棒，一周每天都有体育课，有时候还连上两堂……”莫晓峰大大咧咧的插嘴，羡慕的语气倒还真像是发自内心的，只是还没等说完话，就被我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格外委屈的闭上了嘴巴。 “现在也快下课了，等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离着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易千宋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我，不过几秒钟我就败下阵来，然后又听他说道：“晚上要吃什么？我买食材回家。”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注视着易千宋额角的汗水流淌下来，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易千宋如今已经到了高三的繁忙期，可是每天却要趁着晚自习前短暂的时间回家。他不喜欢我随便应付自己，尽管每月的花销很少，却依旧变着法子的给我做晚饭。因为路程遥远，有时他甚至来不及吃晚饭。 莫晓峰一手揽过易千宋的脖颈，露出两颗虎牙笑道：“诶呦，我的好哥哥，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一饱口福啊？” 那声音贱得我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斜睇向莫晓峰，语气不善的说出了积压在内心已久的疑问，“喂，莫晓峰，你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啊？” 易千宋一直把我送到了距离学校大门不远处才停了下来，目送着我离开。我走之前还不忘扯着他的袖子，一本正经的和他说，要小心莫晓峰。 他忍俊不禁，把我往前推了推。 之前对于我的疑问，莫晓峰半开玩笑的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小丫头了，所以才会接近你哥。” 我听后倒是不以为然，还恶狠狠的威胁他，“你喜不喜欢我我不在乎，可是你要是喜欢上我哥，小心我咬你！” ------------ 12 尊严 我似乎是被沉莫喂馋了。 在距离我家两道街的街口处新开了一家烤鸭店，我每每和易千宋从那里经过时都能嗅到那浓郁咸香的味道，脑海之中凭空勾勒出烤鸭酥嫩流油的美妙场景，口中就忍不住分泌津液，可这一切我只敢偷偷的进行。 那天中午，我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抬头时远远地就看见一脸兴奋的左右手各拎着满满一袋子零食的沉莫向着教室门口走来。 我心里陡然一惊，糟糕了，沉莫回来了，那意味着我今儿中午又要吃成猪八戒一样的圆肚皮了！吃撑到了，倒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总不能一直白吃他的这样下去吧？我不想变成一个馋丫头，不想再被区区一只烤鸭就诱惑到双眼冒星星。所以，我决定逃难！ 我突然起身向后门走去。正值夏天，为了教室通风良好，后门是一直敞开的。庄南羌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晾肥膘，刚好挡住门口。他见我来了，一个激灵身子直立起来坐好，“宁熙，你来干什么？” “起开起开，让我出去！” 他动作慢吞吞的，半天也没动地方，抬头疑惑的看向我，“做什么着急忙慌的，沉莫都还没回来呢！你不吃饭了？” 我下意识的转头瞄了一眼门口，沉莫的身影还没有到，我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皱起眉头朝庄南羌低吼，“就是因为他来了，我才要离开的！我不要吃他带回来的饭！我告诉你啊！你赶快放我出去，今儿个我的午餐全部归你了！” “什么？”庄南羌眼睛放了一下光，“都给我？” “对对！”我不耐烦的点了点头，这吃货平日里就已经觊觎沉莫给我带的丰盛的午餐很久了，不过就是碍于沉莫的威严才不敢明目张胆去抢的。 庄南羌很快就回过神来，用奇怪的眼神瞄向我，“我还头一次见到看见好吃的竟然还逃命一样跑路的人呢！” “今天你见识到了！”我丢给他一个白眼，嫌他动作缓慢还上手推了他一把，在沉莫踏入教室的同时从后门的敞开的缝隙中溜了出去，刚跑几步还听到教室里传来沉莫的声音，“宁熙，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烤鸭哦烤鸭！诶，我家宁熙呢？” 我的脚不停歇的向前奔跑，可是内心却心痛的在流泪啊！我期待已久的烤鸭，到嘴边的烤鸭就这么飞了！ 有点志气！不能为了烤鸭而屈服！ 我在校门口出站住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恨恨的喃喃道：“庄南羌，丫的要是不给我留一个鸭腿，有你好受的！” 我也没别的去处，唯一想到的地方就剩下了易千宋的高中。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吃午饭，我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混上两口，我这样想着，就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教室里没有易千宋的影子，就连平日里出现频率极高的莫晓峰也不见了。我小心翼翼的靠在教室门口向里面张望，刚好遇到一个女生出门。所有认识易千宋的人，对于我都不会感到陌生。她很友好的和我打招呼，告诉我可以去画室找找易千宋。 午休时间，走廊里的人很少，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尽头的画室走去，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明亮的光芒映衬的情景逐渐占据了我眼中的世界。 易千宋背对着大门坐在椅子上，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窗落在他的发间，柔柔的折射出微光，落在眼底变成了唯一的光点。他面前支起画架，修长的手指执着画笔，上身笔挺，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画。 一个女生长发披肩站在窗边笑眼微眯，目光盈盈投向易千宋，偶然相交的视线仿佛有着我穿插不进的默契。她的面容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在我来找易千宋时她时不时就会出现，我还记得她的名字，方婷。 易千宋面前颜色渐染的画面将要完成，画的正是她。那眉眼，那笑容无不栩栩如生，方婷的神色好似统统转移到了画纸上，像要走出来一般。 我被那画上灿烂的微笑刺到，恍然回想起当初我跑去找寻易千宋的情景。那时无数的人包围着我，他的画纸上简单勾勒出的形象满满的都是我。而今，黑白线条的我对比着艳丽无比的方婷，竟让我心中腾地冒出一阵不甘，不断翻涌，满溢到嘴边却又吐不出来，只得哽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宁熙？你怎么来了？”方婷最先发现了我，出声时才将我从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绪中拉回到了现实。 易千宋停下涂抹画板的笔，转头看向我。我的视线在接触到他平静的目光时下意识的躲开，咬住下唇，隐忍的开口，“对不起，打扰了。”我说着向后退步想要跑开，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结实的胸膛上。 “我刚刚听他们说你来了，嘿嘿，我赶紧就过来找你了……” 我抬头看到莫晓峰快要笑没的眼睛，一言不发掉头就跑。 “诶，宁熙……宁熙！” 我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弯腰喘气时胃抽痛了一下，我皱了一下眉头捂着肚子紧紧靠住墙边，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耳旁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猛然睁开眼睛，莫晓峰转眼间就到了我眼前。我垂下眼帘，没好气的吼道：“你来干什么？” “我不来，还任由你在学校迷路？” 我愤怒的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真有些陌生，本来要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莫晓峰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怎么，生气了？” “你管不着！” “宁熙，你该体谅你哥哥的……” 我一惊，缓缓抬头正对上莫晓峰安静下来时那双澄澈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一般的深然，“千宋喜欢画画，可他从前却只在草纸上画铅笔画，因为他不舍得去买那些绘画的工具。他有时会去画室借用油彩，方婷发现了这一点，就送了一整套绘画油彩和工具给千宋。你最了解你哥哥，应该知道，他怎么会随意接受别人无理由的馈赠？他是穷困了一点，但是他有尊严。一个不接受，一个不收回，所以就有了如今折中的办法，他同意为她画一张画像作为交换……” 我的眼眶酸到睁不开眼睛，深埋着头用手背狠狠的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扯出一个微笑，“我中午没吃饭，快要饿死了！” 莫晓峰踌躇的神色一滞，笑容代替郁色绽放开来，“好，晓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 13 独一无二的画像 那天是我最沉默的一天，我甚至懒得去理会庄南羌是否抢走了我耿耿于怀的那只鸭腿。沉莫说我应该改名叫‘宁沉默’了，我也没理他，直到他将我送回家格外颓废的转身，我凝视着他的背影说了整个下午的第一句话，“再见。” 沉莫近乎咬牙切齿的回道：“算你狠。” 我坐在客厅的垫子上出神的盯着墙上的挂钟，易千宋比从前晚回来了好一会儿。我心里忐忑不安，回想起中午我躲开他目光的那一瞬就悔恨无比。 他会不会生我的气了呢？会不会，不要我了呢？ 我绞着手指，心脏跳得极快，直到房门被打开，我从垫子上弹跳起来，易千宋温柔的笑容映入眼帘。 我的鼻尖一动，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我向前迈步的动作豁然一停，就听到易千宋清朗的嗓音，“宁熙，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是烤鸭，我怎么会闻不出来？隔着两道街新开的那家烤鸭店，每次经过都让我垂涎三尺的烤鸭，我无时无刻不诅咒它早点关门大吉的那家烤鸭店……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莫晓峰的话―― 千宋喜欢画画，可他从前却只在草纸上画铅笔画，因为他不舍得去买那些绘画的工具。 你最了解你哥哥，应该知道，他怎么会随意接受别人无理由的馈赠？ 他是穷困了一点，但是他有尊严…… 我死死的攥着拳头，指尖扎到掌心，很疼。 易千宋走近我，“你这小丫头每次路过烤鸭店都偷偷吞口水，你当我没看见？”他微弯着眉眼，笑容澄澈美好，那曾经是我期盼看到的，可现在却让我躲闪不及。它仿佛锐利的锋芒切割着我浅薄的心思，无时无刻不讽刺着我。 “我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买到的，你今天要吃多一点。” 我立在原地看他转去厨房忙活的背影，低低的出声，“你不要回学校吗？” 他回头微微一笑，“今天晚自习取消了，似乎是区域停电。” “哦。”我压下心头的情绪，走到他跟前，“我来帮你。” 晚餐很丰盛，我一个人吃了两只鸭腿，胃里饱饱的，我总觉得我该对易千宋说些什么，却总是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我就这样昏昏沉沉，直到被易千宋拖拽到屋子里。他找了一块薄板子搭在桌子边上，铺了一张画纸，从书包中掏出铅笔盒和油彩，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朝我道：“想一个漂亮的姿势，哥哥给你画一张画像。” 我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傻傻的的站在屋子中心。 “怎么了？”他的黑眸泛着柔和的光芒。 我心里纠结如乱麻，执着于我该出口而未出口的话。 只是一句对不起？不够，不够……谢谢？还是不够，不够……我近乎搜刮了我头脑中全部的积累，却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汇表达我的心情，能承载得起易千宋为我付出的这一切…… “宁熙？” 啊，想到了…… 我抬起头，鼓足了勇气，“哥哥。” “嗯。”他笑如清风。 我的眼前一亮，继续扬声道：“哥哥！” “嗯。” 那声回应简单低沉，吹散了我心上积聚的阴霾，我情不自禁的展露微笑，那一刻拨云见日。 易千宋一怔，随即伏下头，手中的画笔快速的移动着，却再也没有抬头看过我。我在一旁静静的等着，都不敢动弹，生怕叨扰到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额间沁出细微的汗水，朝我招招手，“你来看！” 我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身子跑到他跟前，画面进入到视野中。我从没想到我笑起来时也会那样的好看，又或许是易千宋将我画得更好看一点。我只是惊叹于我快到眨眼般的一瞬间的微笑竟然被他记下来，在他的笔下定格成永远。 “这是你的画像。”他将画纸递给我，我小心翼翼的接过，目光黏着画上那笑容绚烂的自己。 这是我独一无二的画像。 ------------ 14 未来的土豪 刚一上课班长就下发给每人一张有关于学习生活的调查问卷，我捏着笔心不在焉的画着对勾。沉莫凑到我跟前，盯着我的问卷半晌，呵呵的笑出声音，“我说，你怎么不是选‘其他’就是‘不知道’啊？” 我缓过神来，举起自己填好的调查问卷打量了半晌，淡淡的开口：“我就是传说中调查比例所占小到百分之零点零几的少数人，金贵着呢！” “那我是少数人最最最最好的朋友，岂不是少数人中的少数人？大宝贝啊！”他得意洋洋的扬起眉梢。 我二话没说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这次的心烦意乱对于我来说成为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原因在于我昨天下午去高中找易千宋时，正巧碰到他们班级在照毕业照。 一群人在阳光下站成几列，最前面坐着一排老师。易千宋个子高就落到了最后一排，他抬头看镜头时刚好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我。当时的氛围比我想象之中的要严肃，也许是阳光直射造成眼睛的不适不得不皱起眉头，又或者是离别将至所带来的伤感气息，总之，就连一向不够严肃认真的莫晓峰，也不得不在易千宋的身旁努力的站得笔挺笔挺。 相机捕捉画面只需要一瞬间，等到人群散开，莫晓峰跑到我跟前，瞬间又恢复了平日里懒散样儿，激动的道：“宁熙宁熙，你看我刚刚是不是比千宋高那么一点点那？” 我瞟了他一眼，感情他刚刚站得那么标版溜直就是为了看起来比易千宋高那么一点点那！ 易千宋已经走到我身边，我咧了一下嘴角看向莫晓峰，“你是头发比易千宋高了那么一点点。” 莫晓峰失落的夸张模样并没有成功转移我的注意力，那一次我所见到的场景提醒着我一个我不敢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易千宋就要离我远去了…… 我被这个越来越近的事实困扰了许久，而且它甚至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比如说我不止一次已经一只脚迈进了男厕所，然后被身旁的沉莫拎着衣领揪了出来，再亲自将我推进了女厕所才转身离开。 “我觉得这应该属于灵魂出窍的一种。”庄南羌在我面前晃悠着他那只白胖白胖的手，我也若无所觉。 沉莫靠在一旁闭目休息，显然已经适应了我目前的状态，淡淡的开口道：“还好她对猪蹄没多大兴趣……不过你还是小心她饿极了很有可能就啃你两口。” 庄南羌打了个哆嗦，急忙收回了在半空中挥动的手。 打破我这一浑噩状态的契机就是那天纷涌而来的礼物。 我十四周岁生日到了。 一大早上我的书桌上早就摆满了各式各样花色包装的盒子，着实引来了不少羡慕的眼光。这些朋友们平日里什么都能转眼抛到后脑勺，可是我的生日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我着实感动了好久。不过是我没有看到那些夹在生日礼物中的卡片之前…… “这都是谁写的狗爬子字儿！快来给我认领！” 几个人飞到我的书桌旁闷头翻找着卡片，“这个好像是我的……” “放屁，那是我用黄色卡片写的！” 自己写的字自己都认不出来，也是够了！我将椅子后撤了好远以防止他们的战场波及到我，不禁有些头痛的扶住额头，而这会儿一只巨大的白色玩具熊从教室门口堪堪挤了进来，直冲着我而来，等到了我面前，那只白色大熊动了动，庄南羌的脑袋从旁边探了出来挤进我的视野里，“宁熙，生日快乐！” 我半天才惊呼出声，“我的天哪，撞南墙，这熊竟然比你还大一个型号！” “嗯，你不知道我抱着它一路上多费劲儿！”他将熊放在一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我伸手捏了一下那只熊软软的肚子，笑道：“哈哈，跟你一样好捏！”正说着沉莫就踏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进来，他一双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的模样让我们一众人都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庄南羌眯着一双小眼睛，又近乎挑衅的扬声道：“沉莫你的礼物是什么啊？是不是看到我买的东西太好，都不忍心拿出来了？” 我瞪了一眼庄南羌，这家伙没事儿就是愿意找抽，不过还好沉莫从不跟他计较。他的唇角始终勾着微笑，背后的手臂缓缓探出，将一个盒子递到我跟前，“打开看看。” 我伸手接过盒子，在众人目光灼灼之下拆了盒子，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之中竟然躺着一部崭新的手机。 就在我怔愣之时，庄南羌眼疾手快的将手机抓起来仔细看了个遍，宝贝一般的摸着手机背部平滑的后盖惊呼道：“哇塞，竟然是三星最新款滑盖超炫！” 我心里一跳，伸手从庄南羌那里将手机夺了回来，贴近眼底反反复复打量了好久。我对这类东西不是很懂，可是从庄南羌的话中我也明白了许多，显然这手机最少也值个一两千大洋。 庄南羌将一双握得跟哆啦a梦一般的拳头举到下巴处，双眼冒星星的贴向沉莫，“喂喂，有钱人那！出手这么大方！诶，哥们儿，我生日是不是也有惊喜啊？”庄南羌用肩膀撞了撞沉莫的后背，沉莫高冷的用一只手掌毫不留情的将他的脸推向了一边。 庄南羌委屈的噘起嘴，“不行，我得让我老爸改行去养猪！” 话题越唠越远，我略显烦躁的打断他们的七嘴八舌，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沉莫，这手机我不能要！” 沉莫定定的看着我，那双黑眸能够轻易穿透我目光中的重重阻碍直达心底，他抱起手臂，“怎么，你觉得它贵重？这不过就是一个礼物，你不用想太多。庄南羌说得对，我有钱，我买这部手机给你就像庄南羌买那只大熊一样，并没有超越我的承受范围，也算量力而行。” 我坚定的举着手臂，他也没有反应，直到我的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他才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我送出去的礼物可没有收回来一说。对了，手机卡已经装好了，我的手机号也已经存进去了，第一个！” “啊啊，还有我还有我！宁熙快记我手机号，虽然我也不常带……”庄南羌扑到我书桌上，小山般的身躯挡住了沉莫转身的背影，我叹了口气，接受现实。 ------------ 15 破坏姻缘是一种罪 我的手机通讯录里突然多了很多人，沉莫将他的名字存成了‘阿莫’，那时我也没在意，可是多年之后我才恍然明白他当时小小的心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永远成为我通讯录中的第一位。 那天放学后，我遥遥的看见学校门口伫立的修长熟悉的身影，夕阳的余晖几乎全部紧紧黏附在他的身周。我欢呼雀跃的扑了上去，在看到莫晓峰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挡住易千宋的同时，截断了我正欲上扬的唇角。 “宁熙妹妹，生日快乐哦！”莫晓峰笑眯眯的看向我。 我的目光径直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易千宋身上，眼睛发亮的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今天你过生日，我请了晚自习的假，正好来接你回家给你过生日。”他柔柔的道。 我心里一阵暖意上涌，忍不住抿唇微笑。 沉莫走到我侧边，要不是他突然出声我竟然遗忘了他的存在。 “喂，既然千宋哥来接你，我就不绕远送你回家了。”声音沉沉，似乎又有哀怨的意味。 我瞥了他一眼，心想不是他平日里非要吵吵着送我回家吗？我哼哼道：“稀罕！” 沉莫的个子在同龄人里算是佼佼者，但是同易千宋相比还是差了一截。他也不理我不满的语气，转头朝易千宋笑笑，“千宋哥，我先走了！” “嗯，拜拜。” 我紧盯着沉莫远去的背影，莫晓峰又神出鬼没的晃到了我跟前，我抬起头看他一个小巧的礼物盒就挡在了我的眼前，“这是晓峰哥送你的生日礼物哦！” 我见到礼物也就没有追究他遮挡我视线之罪，拆开盒子就看到一只漂亮的手链，小心翼翼的捻起来冲着光打量，折射出无数灿烂的细碎精光直晃眼，“真漂亮！” 莫晓峰略显局促的挠了挠头，“嘿嘿，这是我第一次给女孩子买这样的礼物，还真是难为我……不过，你喜欢就好！” 我回想起当初莫晓峰第一次送我生日礼物时竟然将他那只已经踢了很久的脏兮兮的足球塞到我怀里，被我一脸嫌弃的丢了出去。他焦急的追出好远，站在路边上嗷嗷的喊道：“这可是我最珍惜的东西了！”从记忆中脱离，我仰脸朝他微笑，“你眼光比原来强多了！” 莫晓峰一路跟着我们回家，别以为他装出一副低调的样子，我和易千宋就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易千宋开门后，我就着不大的缝隙就钻了进去，易千宋在后面刚好挡住莫晓峰迈步进入的身影。我一直以为依照易千宋容易心软的个性，他也许会纵容莫晓峰也说不定。可这一次，我想错了，易千宋毫不犹豫的将莫晓峰关在了门外，不管莫晓峰如何拍门嚎叫也无济于事。 “回去吧！今天可没带你的那份儿饭！下次再补给你！”易千宋柔和的道，声音却足以穿透门传到莫晓峰的耳朵里。 “我交饭费还不成嘛！”不一会儿他喊得也累了只好放弃，我只听到他一声凄厉的嚎叫，“易千宋，你这个小气鬼！” 易千宋转过头正对上我一双瞪大的眼睛，他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我转头跑进厨房里，然后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到呆立在原地。 易千宋走到我身旁，“我本来想要让你闭上眼睛数三个数了！” 我回头朝他嘻嘻笑，“那现在闭眼睛也不晚！”说着双手捂住了眼睛，认真的数了三个数才睁开眼睛，果然还是令我很惊喜，事实上我也当真没想到易千宋在接我放学之前竟然还能折返回家为我早早准备好了惊喜。 我的喜悦溢于言表落于他的眼中，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顶，“你喜欢就好。宁熙长大了，以后每一个生日都要好好过。” 我飞快的奔到饭桌旁坐好。易千宋做了一大桌子即使是在过年时我也吃不到的丰盛菜肴，都是我爱吃的。桌子中心还摆着一个蛋糕，上面都是精致红润的草莓，同样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这么多，我怎么吃得了！”我吞着口水。 “吃不了也没关系。”易千宋在我的对面坐下，手在我面前展开时，上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精致的发箍，上面缀满细碎的晶钻，宛若星空般璀璨生辉。 在我还没在这一连串的生日惊喜中回过神来时，易千宋已经动手将发箍小心翼翼的卡在我的头发上，唇边漾起柔和的笑意，“我们宁熙越来越漂亮了！” 我羞涩的垂下头微笑，手指碰触到发箍的边缘，感受到碎钻的坚硬真实的碰触指腹，心底盘旋出一股莫名的甜蜜。易千宋送我的礼物或许不是最贵重的，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最珍贵的。 他将插在蛋糕上的十四根蜡烛点燃，“许个愿吧，宁熙。” 他温柔的眸光在接触到我目光那时刺激我身体的每一寸神经，我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恰巧阻挡那一分酸涩上浮决堤。 我的愿望是，易千宋不要离开我。 如此简单，却才是我深埋于心不敢言说的最初的心愿…… 我的生日收获颇丰，当然，最让我惊讶的莫过于齐北迟来的礼物。 他一大早上堵在我上学的必经道路上，水洗发白的牛仔裤配上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如果不是脸上那种疏离的神色，还会让人赏心悦目。他靠在墙壁上，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朝我和沉莫走了过来。 “我听说你昨天过生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了一下，愣愣的点了点头。 他垂眸，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什么东西递到我跟前，“昨天没来得及给你，生日快乐。” 他语气始终淡淡的，但却让我格外的惊喜。我从他的掌心拿起那个小巧的东西，仔细一打量，竟然是一个外形搞怪的受气包，我忍不住笑出声音。 他沉着嗓音，“我可没钱给你买那些很贵的礼物……” 我笑着扬起头，“谢谢你，我很喜欢！那么，以后我就可以给这个受气包起名字叫小北了！”说罢，我还当着他的面狠狠的捏了捏受气包，看他黑着一张脸，我拉着沉莫就跑。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意味着分别也越来越近了。炎热的夏日带来焦灼氛围的同时，也孕育着无数的蠢蠢欲动和感伤。 我不止一次的撞见易千宋被告白的场景，起初还躲在墙角里神经质般的咬牙紧盯，搞得别人都以为背后有鬼，后来见识的多了，应对措施也就信手拈来，不过大多数完美的配合还要归功于莫晓峰这枚具有牺牲精神的强大挡箭牌。 他起初总是无可奈何且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阻挠表白就是破坏姻缘，破坏姻缘就是一种罪。” 我眼睛迸射出亮亮的光芒威胁般直射向他，“罪就罪吧！反正我拉你入伙了，你要是不配合，我不介意再罪加一等……”然后亮出我还没来得及修剪的手指甲冲向他，逼得他只得投降。 那天我，易千宋和莫晓峰在走廊里走着，就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敏捷的回头，果然正见一个女生满脸通红的跑了过来，在易千宋的面前站定，开始倾诉衷肠，其实归结大意无非就是：我心属意你，我们在一起可好？ 我见她有些焦急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又不敢抬头，当即拉着易千宋的手悄悄退后，一把把莫晓峰推到前方，一个锐利的眼神示意他。 莫晓峰叹了口气，倒也算配合。在那个女生察觉到异常准备抬头时，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阻挡了她看来的视线，然后欲哭无泪的回头目送着我和易千宋逃离是非之地。 等我们到了安全之地，不一会儿莫晓峰就缓慢的拖着脚步过来，我探头一瞅，他那张自认为帅气逼人的脸上意料之中的多了几道红印子。 我一脸讨好微笑的迎了上去，“晓峰哥哥，你真够意思！今天多亏了你，你特别棒！”我毫不吝惜的竖起大拇指继续夸赞道：“晓峰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帅呆了！” 莫晓峰心态好，我两三句好话就能让他飞到天上去，他不记前嫌，脸颊因为兴奋而发着红润的光泽，衬托着那几道手指印更加清晰，易千宋都不忍心看了。 “真的？” “真的，真的！”我极为诚恳的点点头，“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好嘞！” ------------ 16 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然，也不是每每都能够利用莫晓峰而屡试不爽，方婷是唯一的异类。 我在面对她的时候说不上‘敌视’，可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脸色。可方婷每每面对着我的‘黑脸’依旧从容的和我打招呼，微笑灿烂的仿佛要刺瞎我的双眼。两相对比之下，我心底忽然就升起了一种愧疚感，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可之后我偶然偷听到的对话却让我在心中敲响了警钟。 那天天气格外晴朗，我本来心情很好，正撞上打篮球大汗淋漓的莫晓峰，他说易千宋被叫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询问有关于报考的意向。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就想问他，可又怕从莫晓峰的嘴里听到我不愿也不敢听到的事实，嘴一抿索性就吞了回去。 “你带我去找他。” 莫晓峰爽快的答应。也就是在那段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路上，我撞到了方婷告白的一幕。 很久之后我还会经常回想起记忆犹新的场景，忍不住喃喃：她还是真是会选地方！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一树繁花随风摇曳发出轻柔的伴奏，偶然飘落的几片花瓣在初夏的天气里徒增了旖旎的浪漫。他们俩就被拢在树下的阴影里，仿佛电影里定格的影像一般，成为视野里唯一引人注意的焦点。我定立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刻易千宋是男主角，方婷是女主角，而我，只是旁观者。 我一向灵敏的耳朵不知道为何突然失了灵，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了耳侧，直到莫晓峰摇晃着我的肩膀，我才神归原处。 “他，他们，都说了什么？”易千宋和方婷已然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我甚至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只知道，我的脚忽然传来一阵酸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莫晓峰挠了挠头，老实的答道：“地点选的不错，告白倒是没什么新意，不过精神值得钦佩！” “那他答应了吗？”我忽然抬头有些急切的盯向莫晓峰。 莫晓峰一愣，随即笑嘻嘻的道：“放心，你不同意，你哥哥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的就给你找个小嫂嫂？不过，方婷可真是从这么多女生中脱颖出来，她说她可以等。” 我撇了撇嘴，等？等多久？难道是易千宋回绝的不够干脆，还是她真的有机会？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颤，回头抓住了莫晓峰的手腕，脸上瞬间切换甜甜的微笑，朝他眨眨眼睛，“晓峰哥哥，是不是该你出场了？” 莫晓峰在大太阳下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似那里还留着五根指印儿一般，在我面前退了两步，虚弱的哀嚎道：“好妹妹，你放了你晓峰哥吧！这次我是真的没戏啊！” 我瞬间敛起微笑，甩开他的手，径直离开。 “宁熙，宁熙！晓峰哥给你买一桶草莓味儿的棒棒糖赔罪！宁熙，宁熙！等等我！” 我丝毫不理会他在我身后紧追不舍，满脑袋都专注于方婷和易千宋的可能性上，想到头痛。 “哥哥，你喜欢方婷吗？” 午时在顶楼天台上吃饭的时候，我头靠在墙壁上坐在阴凉里，咬着手里的土豆丝卷饼，看似天真的问他。 易千宋吃饭的动作一停，目光投向我，余光不经意触到我另一边的莫晓峰，他一脸心虚的低下头往嘴里扫饭。 “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我不小心看到她向你表白的场景了。晓峰哥哥说，方婷的实力在诸位姐姐之中最为强劲，不容小觑，说不定就有戏……” “是嘛？”易千宋轻轻浅浅的道，一面抬头瞟向莫晓峰。莫晓峰本来还朝我龇牙咧嘴打手势，当感受到易千宋的目光时，瞬间收敛做乖乖状。“那你觉得呢？”易千宋又转向我。 我顿了一下，“晓峰哥哥还说了，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就给我找一个小嫂嫂，这样就不是好哥哥了！我觉得，此话有理！”我自觉我夸大了莫晓峰所说的话有点不讲究，但还是拦不住我借他说事儿。 莫晓峰欲哭无泪的差一点把脑袋插进饭盒里。 易千宋忍不住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顶，“你啊，天天想的可真多，就不能放在正事儿上。我有你一个就够操心的了，难道还要再给自己找个麻烦？” 我听出他语气中满满的宠溺，心头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意，抱住他的手臂，脸颊在他的肩膀上像小狗一样蹭了又蹭，一时竟忘了我嘴上还沾着不少油，“我也是，只要有哥哥一个人就够了！” “喂喂喂，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你哥哥！你晓峰哥我都为你‘献身’多少次了！”我偏过头去不理会莫晓峰哇哇大叫。 距离高考还剩七天的时候，易千宋的班主任过生日，正逢周末班级同学组织了一场小型party，一来为老师庆生，二来缓解一下压力。 我因为经常去找易千宋，和他的同学也都混了个脸熟，我跟着易千宋去凑个热闹，对于我的到来所有人都表现的十分欢迎。 班长发表一段感人肺腑的开场白，无不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听到最近很响的抽泣声，探着脑袋越过身旁的易千宋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莫晓峰。那家伙哭得稀里哗啦，脸纠成一团，有点滑稽，看得我将要流下来的泪滴生生的逼退了回去。 在点蜡烛唱生日歌之后，班主任就离开了给同学留出自由活动的时间。 班长送走了班主任后回到了班级，弯起眉眼笑嘻嘻的道：“咱们玩个游戏吧！” 班级五十四个人围坐成一圈，刚好凑成一副扑克牌的张数，随机发放扑克牌，抽到大王和小王的两个人要派出一个人在事先准备好的装有很多种‘任务’条的小箱中抽出一张，然后两个人按照纸条上提示的完成任务。抽到大王的人主动，抽到小王的人配合。 第一轮下来，抽到大王的是班级里长得最为瘦小的男生，而抽到小王的人却是一个体型可以媲美庄南羌的女生，这诡异的一对在站在圈中心的时候就格外有喜感。女生抽中了‘公主抱原地转三圈’的时候，那瘦巴巴的男生脸都绿了。而事实也是很残酷的，那个男生还没等抱起那个女生就被压坐了地上。 我咧着嘴瞧这悲惨的一幕，班级里爆出一阵笑声。 第二次翻牌的时候，我的心情格外的忐忑，甚至还隐隐有一点点莫名的期待。我的目光还没有碰触到自己的牌面上时，就听到另一边传来的惊呼声，“啊！宁熙，你是大王！”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身旁的易千宋抬起他翻开的牌，“我是小王。宁熙，你去抽条。” 我大脑一片空白就已经被旁边的人从地面上拉站起来，推到小箱前，迷迷糊糊的抽出一张纸条，被眼疾手快的班长拿走，就听到他大声宣布：“宁熙要亲千宋的脸颊一下。”然后莞尔轻笑低头在我耳旁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儿多少女生等着这个机会呢！” ------------ 17 亲吻 四周的人开始吹口哨起哄，屋子里仿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我的脸颊感受到不同于平常的热度，将脑袋压得很低，磨磨蹭蹭的回到自己的原位坐好。原本只是亲一下脸颊这么简单的事情，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过，可是如今在众人瞩目之下我忽然觉得羞愧不安。 坐在我右边的易千宋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微笑，我盯着他明亮的黑眸，仿佛受到了触动一般，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我缓缓的凑近他的左边脸颊，唇瓣印在他暖暖的肌肤上，轻轻一点却小心且郑重。 那之后我只是机械式的重复着翻牌的动作，周围的哄笑声也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乐，我的世界久久的沉浸的那一个轻若无物的吻中，似乎和曾经的回忆重叠，却又哪里不一样，绵延出无尽的甜意。 “哇！千宋，竟然是咱们俩！你都已经抽到两次小王了！” 隔着易千宋，莫晓峰的大叫将我拉回到了现实，我回过头去正看到旁边莫晓峰和易千宋同时放下两张牌，果真是大王和小王。莫晓峰从原地蹦起来自动自觉的去抽条，当抽到条之后脸都垮下来了。他回到原地，举着手不满的嚷嚷，“喂喂，我抗议啊！让我和千宋亲嘴，那我岂不是今天还没踏出班级门就会被群殴吗？我可不要冒生命危险！” 我反应过来，果然注意到班级里的女生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莫晓峰，本来敌视他的心情也渐渐演化成了怜悯。 “这样这样，咱们折中一个，就别亲嘴巴了，我亲他脸蛋就好了！哥的初吻不想被这么浪费了！”莫晓峰颇为自恋的话虽然遭人鄙视，但是却得到了大多数的同意。 莫晓峰随即兴奋的扳住易千宋的脸颊，“那我亲脸蛋了！” 易千宋表情倒还算平静，我距离他俩最近，眼瞅着莫晓峰噘着嘴巴向着易千宋的右边脸颊，而他却忽然动作一滞，喃喃道：“不行，我要亲那半边！”说着也不等易千宋回应，硬生生的扳过他的头，狠狠的亲在了他的左边脸颊上，还发出‘吧唧’的一声，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抬头瞪视向一脸桃花色得意洋洋的莫晓峰，忍不住磨牙，同时心中又升起了诡异的想法：看他的样子，莫非是很陶醉于亲易千宋？他那么多次替易千宋挡住了追求者的攻势，不惜任何代价，难道……他对易千宋才是真爱？！ 莫晓峰根本不知道我心中一番腹诽，否则他也就不能在游戏结束之后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给我切了超大的一块蛋糕。而我，捧着这么一大块蛋糕就静静的侯在门后，在他出现的一瞬间，毫不犹豫的将蛋糕全部招呼在了他的脸上，奶油包拢住他的整张脸还富富有余…… 我翘了一下嘴角，淡定的从他的手上接过装着一小块蛋糕的托盘，看着他一脸呆滞的滑稽样子，叉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味道真不错！” 高考那天，我光明正大的请了假，给易千宋当陪考。那天下了大雨，我缩在一处屋檐下，眼巴巴的盯着他考试的教室。在校门外那一群陪考人员之中，我该是年龄最小的异类。之所以我自称为异类，是因为我心里的天平更偏向于‘易千宋不要发挥的太好’这个想法，他考得越好，就意味着，未来会离我越远。 估分顺利进行，很快就到了报考的环节。那几天我惶惶不安，手脚都是冰凉的。易千宋提出要带我回舅舅家看看，我心里不是滋味。他这时候带我去看舅舅，想必是为了之后他去外地上大学着想，希望舅舅一家人能够多多照顾我。 报考结束的那天晚上，莫晓峰将我和易千宋拖出了家门，说是要请我们吃烤肉。 “高考那一阵子害怕坏肚子，吃得清汤寡水的，高考完了估分报考闹心又吃不下荤腥，哥都当了将近一个月的兔子，腹肌都要缩水了喂……”莫晓峰一面夹着刚烤好的肉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抱怨也就此打住。 我胃口不是很好，只是一味的喝饮料。 莫晓峰一刻不停的将烤好的肉和菜在我的盘子里摞成一座小山，兴奋的向前探着半个身子，“宁熙宁熙，你知道吗？我可是报考了咱们本地的政法大学哦！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将来看不到你晓峰哥我啦！不错吧？” 我盯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实在是不忍心打击他，勉强抽了抽嘴角，“恩恩，谢谢了！” 莫晓峰忍不住嘴角上扬，“以我和你哥的分数考进这个大学简直是绰绰有余，不过要我说，千宋，你这分数考这大学是有一点白瞎了……” 他自顾自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忽然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重要信息，猛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我哥，他，他也报考了咱们这儿的，政法？” “对啊？你不知道？”莫晓峰不明真相，囫囵吞着肉，含糊不清的说道。“嘿嘿……有哥哥们在幸福吧？尤其是有晓峰哥在吧？” 我没听清他的后半句，猛烈的点着头，许久以来沉郁的心情仿佛忽然拨云见日一般的豁然开朗，这简直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解决了这一心病，我忽然发觉到肚子无比饥饿，当即迅速的消灭了盘子里的食物，又将莫晓峰刚刚烤好正美滋滋的送进自己嘴里的肉抢了过来，装进自己的肚子里。 莫晓峰一张脸拧巴的格外抽象，“宁熙……” 我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嘿嘿，我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 我的暑假也开始了，墙上挂着的日历已经有很久没有被翻动了，我揭到七月崭新的一页，视线被那个标记的红色圈圈吸引，凑上前去仔细一看，心头一跳。 七月九日，易千宋的生日。 前一阵子脑子里面一团乱，竟然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而现在俨然只剩下了不到一周，真是该死！ 我攥起拳头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头顶，有点颓然叹了一口气。 ------------ 18 和齐北的秘密 从前想着努力攒钱，等到易千宋生日那天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可想象和现实的差距就是这么的巨大。 我拉开抽屉，小心翼翼的从最下面的本子下面抽出我的私房钱。翻了翻，也不过就是上次齐北还给我那一张一百元，再加上一点零钱，简直是少的可怜。 我还没有想好要给易千宋买什么礼物表达心意，现在看来，我实在是拿不出一个像样的礼物了。 第二天，我就拉了沉莫出来。假期的时候，易千宋要出去全天打工，自然也顾不上我，我可以出去玩，可一定要提前和他报备，并且在晚饭前回家。 沉莫跟着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逛，耐心一点点消磨，停在路边抱怨，“宁熙，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拧着眉头，思路一下子被沉莫打断，本来还有些微怒，恍然回神，回头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说，我哥他喜欢什么？” “千宋哥？”沉莫一愣，伸手指向自己，“你问我？” 我诚恳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喜欢你了……”他说这话时有点不情不愿，慢吞吞的又补了一句，“你可是他最宝贝的妹妹。” 我撇了撇嘴，“那还用你说！我问的是东西，东西！” 沉莫莞尔一笑，带着三分邪气，“难道你不是东西？” 我被他的话一呛，一脚扫了过去，不轻不重的踢在他的小腿肚子上，“你找揍啊！” “亲爱的，你腿上抬接近九十度角了，才能踢到我小腿啊！” “沉莫！”我咬牙切齿的吼道，然后麻利的转身也不再理会他，径直向前走。 “诶诶，别生气啊！我不就是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沉莫追上我，伸手拉住我的手腕，“你在为千宋哥的生日礼物发愁？” 他一语道破天机，我抬头看他，“你有什么好想法？” “我觉得，只要是你送给他的，无论是什么，就算是路边的石子，他都会很开心的收下的。” 我听着他的话垂下头，闷闷的道：“可是我就是想给他一个不一样的惊喜……”想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千宋哥有什么爱好？” “绘画。” “那你就送他一套绘画工具，或者是画册就好了！”沉莫沉吟道。 我一时沉默，心有不甘。我总能想起那日阳光灿烂的午时，易千宋为方婷画画像的情景。方婷送了他绘画工具，我的礼物势必要赶超她的！ “不要！我要想到更好的！”我坚定的抿了抿唇，继续向前走，沉莫一脸无奈的跟上。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手机屏幕上显示莫晓峰的电话号，我按了接听键，就听到莫晓峰略显着急的腔调，“宁熙，你哥在哪儿呢？我来他打工的地方找他，也没见到人影子啊！” “是吗？我也不知道啊！店里的人怎么说？” “就说他有事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诶呀，这家伙，早说了让他买个手机，现在又不是飞鸽传书时代，动不动就失联了，让我上哪儿找他去……” 听筒里还不断响着莫晓峰的絮絮叨叨，可我的脑海深处却突然迸发出一线光亮，我忍不住展露微笑，打断了莫晓峰的唠叨，“晓峰哥你真棒！我爱死你了！我知道该买什么东西了！ua!”然后在莫晓峰没回过神儿来时，挂断了电话。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理想和现实，差了不是一两块钱的距离。 一部手机至少要多少钱？而我手里此时有的钱，还不够买一个后盖。距离易千宋的生日越来越近了，我倔强的不愿意放弃我的愿望，到头来却只能苦了自己，没日没夜的思考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到足够的钱。 沉莫看不惯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从沙发上起身，抢过了我手中无意识喝光的第五杯鸡尾饮料，“喝这么多，你等下还要不要吃饭了！” 我双眼无神的瞟了他一眼，然后再次回归自己的石化状态。 “你需要钱，我可以借给你！” “我不需要！我要靠我自己的努力挣！”我低吼道。 他紧锁眉头，像是失去了耐心，“自己挣？你凭什么在这么两天的时间内挣到那么多钱啊？去偷，去抢？” 我听出他口气之中的讽刺意味，怒气涌上心头，自尊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伸手用力的推了他一下，他向后倒在沙发靠背上，“你滚，不用你管我！”随后豁然起身离开。 我蹲在通往后方储物室的狭窄的走道上，这里本来是很隐秘的，可我却阻挡了一双脚的必经之路。我缓过神来，顺着那腿向上看去，落在齐北波澜不惊的脸上。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默不作声，向后缩了缩，给他留出一点空隙过去。他也不问我，径直过去，将手中的扫帚和戳子放进储物室里，关好门才往回走。 “别待太久。”他淡淡的开口，要从我面前迈过的时候，我的头脑之中忽然灵光一闪，向前倾身伸手捉住了齐北的袖口，“齐北，你帮帮我，我想找个活赚钱！”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我，轻蹙起眉头，“你缺钱？” 我垂下眼帘，“也不是缺钱，就是需要钱……” “你想要干什么活？”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干什么活能让我这两天赚到多多的钱，我都乐意！”我的眼里因期待反射出无限的光芒。 他顿了一下，毫无语气的道：“没有。” 我眼底的光芒暗了下去，却仍旧不依不饶，“齐北，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总是需要钱，可你总有办法解决！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我求求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得到这笔钱的！” 齐北平静的脸上泛起与众不同的神色，深色的瞳孔里笼罩住我整个小小的影子，“你，下定决心，一定要做？” 我的眼睛瞬间点亮了火光，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仍然有些踌躇，我猛然站起身，抓住他的手腕使劲摇了摇，“齐北，你放心，无论是什么事情我一定能做得很好！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 他盯着我半晌，点了点头。 我抑制不住激动，压低嗓音道：“那我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七月九日早晨你来这里，我会把东西给你，告诉你该将它送到哪里，等你送到了指定人的手里，他会给你结三千块钱。” “三千块钱？！”我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没骗我？三千块？就是送个东西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他低声道，“这东西很珍贵，所以他的主人想要掩人耳目的将它转移，一旦成功，你就会得到应有的报酬。你很难被人注意，我想，送东西时应该会更安全一点，不过你到时候还是需要小心一点。” 我略显紧张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复而又挑起微笑，伸手拍了拍齐北的肩膀，“嘿嘿，这差事可真不错哦！谢谢你了，齐北，这钱我花不了，剩下的用来请你吃饭！” 他抿唇勾了勾嘴角，我心情很好的转身离开。 ------------ 19 彷徨 七月九日是周末，那天易千宋和平日一样一大早儿就出去打工。我在他走之后也跟着出了门，送东西不会耽误太长时间，这样我还有时间在易千宋下班之前为他置办生日礼物，我一路上美美的想着，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到了酒吧的时候，齐北就在后门的角落等着我。我急急忙忙的走过去，伸出手问他：“东西呢？” 他垂着眼帘，默不作声的将我从后门拉进了房子里，顺着走道来到那个储物室的门前，停下脚步，声音低沉的有些压抑，“宁熙……你还是不要去了……” 我本来还有些迷惑，听到这里时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袖口，“我的好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现在就等着这笔‘救命’的钱呢！你之前答应我了！你不可以反悔的！”我的声音里憋出了哭腔，近乎乞求的望着他。 他咬了咬牙，眼底里有着我看不通透的波动，迟疑的道：“你一定要去？” “我一定要去！” 他转身打开了储物室的门，走到里面翻动了许久，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不算太大的黑色小皮包。我不等他慢吞吞的抬起手，就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皮包抱在怀里，抑制不住的兴奋，“要送到哪里？” “建明大街39号酷派电玩城，在前街坐39路就能到，到那里你找靠近里侧第三台推币机，时间到了自然有人去接应你。还有，别打开它……”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分辨出他的话，又小声默念了一遍，微笑了一下，“谢谢啦！”然后转身就走，却被齐北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手腕。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看向齐北，他今天真是有些古怪，难道是不舍得将这么好的一个赚钱机会让给了我？可齐北不该是那样小气的人，如果是的话，那么他最初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告诉我了。 他看到我诧异的神情怔了一下，如梦初醒般的迅速松开了手，抬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头顶，有些艰难的弯起嘴角，“抱歉，我昨天没睡好，精神状态不好……你，要小心一点……” 他后一句说的格外的郑重，我也不疑有他，咧嘴朝他笑了笑就离开了。 似乎是周末的缘故，电玩城里人满为患。我的眼睛落在琳琅满目的各种游戏机上，只觉得有些眼花缭乱。我闭了闭眼睛，抱紧怀里的皮包，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就开始安心寻找齐北所说的那个地点。 靠近角落里的第三台推币机前有人，我就站在离它不远处，显得与周遭的人有些格格不入。我激动于很快就会拿到钱去给易千宋买生日礼物，又忐忑于怀抱着这个不算太重的小包为何如此轻易换来财富。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别打开它！齐北的话还时不时的回响于耳旁。 我低头紧盯着那包的拉链处，仿佛在它的深处有一种可怕的魔力在吸引着我。我的手缓缓地探向拉链，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我恍然回神，将手机拿出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阿莫。 “易宁熙！你到底在哪里？你知道我刚刚打了多少通电话了吗？你如果再不接电话，我就要向公安局上报失踪人口了！”听筒里传来沉莫震怒的吼声，我揉了揉耳朵，小心翼翼的凑向手机，“至于嘛！我刚刚在公交车上，所以没有听到……” “你没听到还有理了？给你手机是干什么用的！”透过听筒能听到他狠狠的抽气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怒火平息一点，“我刚刚打不通你的电话，就去你哥打工的店里，结果显然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的踪迹……” “你去我哥店里了？”我打断了他的话，“那他知道我出去了？” “我反应快，及时发现了端倪，所以被我蒙混过去了。等我出来了之后，这才打通你的电话。易宁熙，你给我长点心吧！天天我都要为你操碎我这颗玻璃心了！” 我不屑一顾的哼了哼，“我逼你了吗？” “你现在在哪儿呢？有什么事情，是你需要瞒着你哥的？”沉莫虽然平时冷冷清清，但却格外聪慧敏感，总是能够发觉到关键点。我的心咯噔一下，佯装镇定的道：“没什么，我一个人在家呆着闷得慌，就出来压马路，顺便看看能不能给易千宋买点东西。” “压马路？你刚刚不是说你坐公交车，所以没听到手机响？” “对，对啊！我坐公交车来购物广场方便嘛……” “从家到购物广场只需要花费二十几分钟时间，我刚刚给你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无人接听……”他意味深长的话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有，你什么时候有钱去那么远的地方给你哥买礼物的？” 我有时候就很纳闷儿，沉莫的学习成绩跟我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可怎么他的分析判断能力就是这么的强悍，字字诛心，让我哑口无言，只能在心里恨恨的骂他千八百遍。 “你内心之中想的对我造不成实际性的伤害，别白费力气！不过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如果你现在坦白从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要做什么的话，我可能还会原谅你，否则……我离着你哥哥打工的店还真是近那……” 论实力，只要沉莫认真那么一个百分点，准保把我压得死死的。我咬牙切齿的道：“你赢了。” “好，说，你在哪儿？”他的语气颇有胜利者的闲适。 “建明大街39号酷派电玩城。” 他顿了一下，“在哪里做什么？” “齐北帮我找了个赚钱的机会，要我送东西。” “送什么东西？” “我和齐北说好了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可千万别……” “送什么东西！”他突然拔高声音，隔着手机仍然威力不减。我打了个冷颤，颇为委屈的道：“我也不知道……他只是说让我送东西，东西送到了，和我接应的人就会给我三千块钱……”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我有些心慌，急忙将手机紧紧贴在耳侧，试探着问道：“沉，莫？” “宁熙，你在那里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安静的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 20 还好不是易千宋 沉莫陡然深沉的音色落进我的耳朵里，仿佛刺激了我心中埋藏的不安的种子，让它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无意识的将身子挪向一旁的角落里，眼睛紧盯着入口处，手指紧张的蜷缩在一起。 那是我度过的最为煎熬的时间，我对于沉莫出现的期待远远超过与我接头人的出现。我能听出沉莫的语气不对，显然事情并没有我最初想象的那样简单。 我太急切，太糊涂，以至于忽略了太多，包括今天早晨齐北异常的欲言又止！ 我吞了口口水，手忙脚乱的将皮包塞进了背包里，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四周。我的手脚是冰凉的，额头上却沁出满满的汗水，粘着碎发，很难受。 沉莫就仿佛是在我一眨眼间出现的，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瞄中了我，大步流星的穿过大厅来到了我身边。 “有人来了吗？”他的t恤被汗浸染了大半，显然是焦急奔来的，他双手扶住我的双肩，伏下身子盯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老实的道：“还没有。”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呼出一口气，“东西呢？” “在这里！”我急忙将皮包翻找出来递给他。 他毫不犹豫的拉开拉链查看了一下包里，方向冲着他，我根本看不见包里到底装了什么，只来得及看到他豁然变化的脸色。 “怎么了？是什么东西？”我一边小心的问着，一面探着身子想要看清楚。 沉莫动作极快的将包的拉链重新拉好，然后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包扣在自己的胸前，“没什么东西……宁熙，以后不要随便轻信别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轻易获得的，你总要付出代价……” 我听得这话有些心慌，皱着眉头凝视向他，“齐北不会骗我的，你别大惊小怪！” “他有和你说过什么？” “他说了要我小心……” “他有告诉你这是什么吗？” “没有，他说不要我打开……”我有些不耐烦，伸手去他怀里抢，“你不告诉我就还给我！”他灵巧的躲开，我再次扑上去，余光就看到了沉莫身后那个修长熟悉的身影。 我的动作一僵，嗓子眼儿里支支吾吾的发出声响，“哥，哥……” 易千宋就站在沉莫的不远处，还穿着服务生的工作服，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黑眸静静的凝视着我，勾住我心内最脆弱敏感的那根心弦。我愤恨的瞪视向沉莫，低低的咆哮：“你告诉我哥了！” 沉莫表现出出乎我意料的惊异，他转头看到了易千宋，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我没有告诉他……” 易千宋慢慢的踱步到我面前，正站在沉莫的身旁，平静的垂眸看向我，“他确实没有告诉我，是我一路偷偷跟着他来的。” 易千宋那么精明的人，沉莫自认为伪装的很好又怎么能隐瞒的了他的眼睛？我埋下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 我的余光注意到他突然伸手探向沉莫的怀里，我惊慌的抬头时，他已经眼疾手快的从沉莫那里将黑色皮包夺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拉开拉链，然后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我突然害怕起来，想要向后退一步，他的吼声已经提前到了耳前，“谁让你碰它的！” 他的声音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就算我从前犯了错，他也不会这样竭斯底里的吼我，我的身子抖了抖，眼前蓦然浮上一层模糊的水雾，“我，我不过是想……”说到这里我却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狠狠的咬进牙缝里，憋得一张脸涨红的发麻。 人群后方的骚动声大了起来，沉莫有些警惕的回头，眉头拧了起来，“好像有人要来了。” 我揉了揉眼睛，视线透过面前两人的间隙落在远处，果真见一个黑衣服的中年人正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的心头一跳，难道他就是冲着黑色皮包而来，要与我碰面的人？ 易千宋紧握着皮包，“沉莫，你和宁熙呆在这里，我带着这东西先走。” 先走？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是易千宋不愿意交出来的？我的心脏跳动的厉害，一阵阵不好的预感侵占着我全部的思想。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齐北说这东西对于那人来说很珍贵很重要，还说要我小心，可易千宋却要选择带着东西逃跑，我不想他会因此陷入到危险之中！ 我想也不想就拽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的喊道：“哥，哥，我求求你，你别去！我不要你去！”我将全部力气都施加在手上，几乎坐倒在地上，只为了能够拖住易千宋的步伐，“我不要你去！！” “宁熙……”他为难的看着我，“我不能让你出事。” “我去。” 沉莫的嗓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双眼放光的盯着沉莫，“太好了，沉莫，沉莫，你会替我哥哥去的是不是？沉莫，你真好！” 他的唇几不可见的抖了几抖，扯出平日里那样云淡风轻的微笑，可却少了几分慵懒，多了我看不透的情绪，“是，我替他去。” “沉莫……”易千宋纠结着眉头话还没说完，沉莫就抢过了皮包转身就跑，“别等我！” 我望着沉莫的背影，那一刻心中除了恐惧，担忧，竟然还能分辨出一点庆幸的感觉――我自私的想，还好，还好不是易千宋…… ------------ 21 齐北的选择 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看到沉莫拿着东西跑掉的时候怔了一下，随后急匆匆的追了过来，而这个时候大厅里的四面突然涌出了几个人向着我的方位包拢过来。 我紧张的握住易千宋的手，“他们不会要来抓我们吧？” 易千宋的黑眸透露出坚定冷冽的目光，反握住我的手指，让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宁熙，别怕有我在。” 就在那个黑衣中年男人马上就要来到我们跟前的时候，从大厅中心爆发出一声怒喝：“不许动，警察！” 那个男人动作一僵，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时，就有一个人将他狠狠地扑倒在地，刚好就在我的脚边。 那人掏出一副手铐将黑衣人烤住，这才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上我惊恐的目光时微微一笑，“小妹妹，辛苦了！” 我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此时大厅里的人已经离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那几个刚刚呈包围状朝我们而来的人都被牢牢制服在地，挣扎不动。我张了张嘴，许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什，什么？” 沉莫这时已经被人从后面带了回来，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身着制服的年轻警察，他一只手搭在沉莫的肩膀上，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个鼓鼓的皮包。 我没有忽略沉莫脸上沉重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看向那个警察。 他对我报以友好的微笑，之后向我们娓娓道来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齐北在今天早晨和我见面之后就去警局投案自首了，他交代了从前进行了两次毒品传送的工作，而且同意帮助警方抓捕下家，牵出一整根毒品交易网络。而在这次活动中，我才是那个关键点。早晨齐北交给我的黑色皮包早已经掉了包，它的外表没变，可是里面的东西已经换成了普通的面粉。而我在到约定地点与接收人见面时，警方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着抓那些人的现形。 年轻的警察神采飞扬的道：“小妹妹，你真勇敢！这次的行动中，你也立了一大功！齐北说了，他没敢将实情都告诉你，只说要你来送东西。我们向他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声音也渐渐消失在了耳旁。我满脑袋都是齐北早晨的模样，那时他该是怎样的纠结？该是怎样的难过？他无法向我食言，又不忍心看我会因为这一次而永远万劫不复。如果最一开始我没有找他帮忙，他或许还会像从前一样，用尽各种办法去赚钱，也许有一天会被警察抓到，也许永远都不会。如果我不逼他一定要帮我，他就不会因为害怕我可能会出事，而选择到警局去自首，让我从‘罪人’成为‘功臣’。而不知实情的我，在隐约察觉到事态的严重之后，阻挠易千宋带着东西离开，如果不是齐北提前调换了东西，沉莫他或许会代替我坐牢。这一切的变化都源自于一个小小的选择，让我从一开始想象着要给易千宋带来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惊喜，彻底演变成了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惊吓…… 我的手脚瘫软下来，突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竭斯底里。 齐北投案自首又举报有功，会考虑适当减刑。当局应他的要求，在这一段时间里好好安顿他的母亲。 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小屋里好几天，手里捏着齐北给我的那只受气包，头脑之中还反复回想着那天的场景―― 我哭到快要失去意识，隐约感觉易千宋把我抱起来。 我将头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昏昏欲睡，泪水干涸在脸颊上，“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齐北，就不会做出这么决绝的选择了……” 易千宋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轻浅的呼气拍打在我的脸上，“齐北，他只是选择了良心。” 我没能再次看到齐北，他给我留下的不过就是当初临别时那句叮嘱，而想要送给易千宋的生日大礼也就此打了水漂。易千宋开学的日子临近，我依依不舍的跟在他的身后送他去报道。出门的时候，刚巧碰上了沉莫。 他喘着粗气将手中的一个东西递给易千宋，易千宋接了过来，我从他背后探头，竟然是一部手机，然后就听到沉莫的声音，“我爸买了部新的，这个他不用了，你先拿着用吧！你上学虽然还在本地，但是却远了，有了手机就方便和宁熙联系了！” 易千宋捏着手机没有回应，我有些紧张的盯着他的神情，生怕他会拒绝。 易千宋垂眸一瞬，微微一笑，“谢谢你，沉莫。” 沉莫舒出一口气，仰脸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手机卡抽出去了，你买一张新的手机卡就好了！”他的视线扫了过来，正对上我感激的目光，笑意加深。 “哥哥，你也有手机了呢！”我忍不住欢呼，多日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伸手蹭了蹭我的头顶，“嗯。” ------------ 22 我们做朋友吧 初三那一年我过得很煎熬，我失去了逃课的理由。易千宋所在的大学离我足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曾经喜爱的‘迷夜’也成为我对齐北愧疚的根源，更何况很快就到升学考试，如果被易千宋发现我不努力学习的话，又要生气了。 我的情绪一度处在低迷的状态，那几天刚巧天气凉了，我又不注意饮食，于是就患上了胃肠感冒，上课着急跑出来上厕所时才意识到忘记带卫生纸，情急之下赶紧打电话找沉莫救援。还好他上课也敢开机接电话，果断抱了一整卷卫生纸冲了出来，可到了厕所门口却发了难。 “宁熙，厕所里就你一个人吗？”沉莫有些压抑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要是你一个人的话，我闭着眼睛进去给你送……” 我猛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陡然拔了三个高度，“停停停！沉莫你是个男的！” “不用你提醒我性别！”他低低的吼道。 “你知道你是个男的怎么还进女厕所来！” “你以为我愿意吗？不然我回去了！” “不要！”我近乎哭腔的道，“你就不会想个办法嘛！” “真是麻烦……”他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生进来喊：“易宁熙？” “在！”我急忙应道，那个女生走到门前将一大卷卫生纸递给我。我不住的感谢，心想沉莫一定是跑到外面随便拉了个女生帮忙，也真是难为他了。可那次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拥有一个女生朋友是一件多么多么重要的事情。 回到教室里的时候已经下课了，沉莫庄南羌等人围坐在一个书桌旁聊得正嗨，我将那一卷卫生纸重重的撂在桌子上，引起众人抬头注目。我气势恢宏的道：“我要找女朋友！” 一刻钟的安静，沉莫是首先打破沉寂的，他爽朗的笑声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宁熙，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找朋友哪是那么容易的！朋友也有很多种，交心的朋友是需要时间去经营的，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家相处的模式都固定了，你还要在别人那儿横插一杠？” 我皱紧眉头恨恨的盯着沉莫，“我一定会找到朋友让你开开眼的！嗯……三天之内！” “好，我等着！”他微笑着眯起眼睛，深色布满瞳孔，“不过，三天之后你找不到好朋友，可别跑到我这里哭哦！” “我赌沉莫赢！一瓶可乐！” “我也是！” 周遭的一群七嘴八舌的吵着，引得我的怒气不断攀升，直到庄南羌吭哧瘪肚的小声出口：“我，我赌宁，宁熙赢……” 我瞬间切换笑脸，踮着脚尖努力的够到庄南羌的肩膀拍了拍，“还是你是我的好兄弟，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赌上我的自尊和骄傲，我开启了‘找朋友’模式。第一天，我挂上笑脸穿梭于班级走廊操场，乃至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努力的同我曾经认识或者是不认识的人打招呼，甚至还主动帮人打扫卫生等等，和很多人都混了个脸熟，可仅此是混了个脸熟…… 或许是我的讨好之意太过明显，我的友好并没有太多的收获。大多数都不接受我的热情，甚至还会在下次碰面时刻意的躲着我。我一直错误地认为，是我周围这群太过淘气以至于被老师列入黑名单的家伙们影响到了我的气场，导致别人都不敢接近我，所以每天都很嫌弃的将他们赶得远远的。 那几日每天似乎都变得格外的漫长，长时间微笑示人让我嘴角的肌肉有些僵硬。说实话，我真的不适合去主动结交朋友。现在回想起来，我周围的这群兄弟们，沉莫是我儿时的玩伴，自然不会抛弃我，庄南羌是我同桌也是不打不相识，而其他人不过是跟随沉莫和庄南羌而来，哪一个算得上是靠我自己的努力争取而来的朋友？ 那天下午沉莫带着人去打篮球，我有些疲累的拖着脚步回教室，却在即将踏进教室门的时候听到了让我从内心凉到指尖的话。 “诶，你说易宁熙最近是不是有点怪怪的？那天她忽然很亲热的凑过来和我说话，我感觉我鸡皮疙瘩都在悄悄长起来……” “我那天听到她和沉莫他们打赌，说是三天之内找到好朋友。” “啊？这也可以？” “我觉得依照她那个样子是找不到朋友的，热情表现的也太夸张了！” “嗯，真不知道为什么沉莫他们一帮人还总围着她……不过我妈也和我说，老实点学习，别总和那些太活泼的人在一起，容易惹是生非。” “其实，沉莫就是学习差了一点，人还是挺不错的，虽然平时交集不多，不过每次碰见他都主动打招呼呢！” 我靠在门边上，始终没有勇气走进教室里。太热情，原来我是太热情了吗？我只是太焦急，太着急想要找到朋友而已。三天的期限俨然已经到了第二日，我的时间不多了。可如今听了这番话，却浇灭了我心中近乎全部的希望。 沉莫说得对，想要找到朋友需要时间的磨砺，像我这样急功近利，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易宁熙，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教室？” 清脆的女声将我拉回到现实，我抬起头正对上一张yang光灿烂的笑脸，是秋兰。她算得上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学习不错，担任生活委员，似乎人缘也很好，因为好学生总是拥有吸引人的潜力。那时学校规定不能披头发，短发不能过肩，刘海儿不能遮眉，可她的头发已经俨然已经过了肩膀很多，却迟迟没有收到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的忠告，依旧悠闲的在校园里游走，却又鲜少有人敢去模仿她去挑战权威。 我下意识的向后一撤，“没什么……” 她微笑一下，牵起我的手，“我听别人说你在为找朋友伤脑筋？” 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接触到她明亮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调皮的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微微张着嘴，一时被惊得说不出来话，好久才缓过神来，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碎发，“挺，挺好的……” “那就好，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了！”她说着牵着我走到教室里，我一路跟随着她的力道过去，仍然有点不敢置信，“那个，你，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像是在骗你吗？”她忽然转过头。 我很诚恳地摇了摇头，凭秋兰的能力她可以有很多朋友，何必来骗我呢？我可不觉得我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有。” “那就好，我们尝试着像最好的朋友那样相处吧！” ------------ 23 赌注 第三天一大早我就急急地拉着秋兰跑到沉莫的书桌前耀武扬威，“是谁说我找不到朋友的！”同时用骄傲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当初赌我必输无疑的那群家伙们，将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尽收眼底。 沉莫二话没说，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就拎了一整箱的可乐回来放到庄南羌的座位旁，朝四下道：“你们赌输的，我替你们还了！” 我趁着这会儿窜到庄南羌跟前，在他弯身拿可乐的时候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样，我没让你失望吧？” 庄南羌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激动，只是憨憨的笑了笑，抬手将两瓶可乐塞进我怀里，“恭喜恭喜，我沾光了。” 我也没太在意他，转身将一瓶可乐递给秋兰。 那几天应当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终于有了好朋友。我们一起出去玩闹，一起吃中午饭，一起看沉莫他们打篮球。沉莫倒也大方，平日里给我买零食的时候，还不忘给秋兰也带一份。秋兰为了表达感激，还提出要帮他补习功课。 沉莫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抬起半张脸，闷声答道：“我不需要。”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有些不爽的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脑后，他也不在乎，继续闷头睡懒觉。 秋兰柔柔的笑，拦住我要将他摇醒的动作，“让他休息吧！没准儿晚一点他就想明白了呢！” 我点了点头，愤愤的用鼻子哼了哼，转身和秋兰离开。 一个家庭贫困的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得了白血病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市里组织捐款，每个学校以班级为单位上交，每人至少十元，没有上限，积少成多希望能够帮助她摆脱病魔。 那天秋兰负责将捐款统计上交，可是捐款要上交的财务办公室里却没有人，秋兰不敢随意将钱放在那里就带了回来，而这时班主任找秋兰去办事，秋兰不放心将捐款放在教室里，就全部托付给了我。 “宁熙，这里有1280元，有不少零钱，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千万别弄丢了！”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钱，不住的点头，秋兰叮嘱了半天才转身离去。 这一打捐款我视如珍宝的揣在衣兜里，一刻都不敢放松，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在秋兰回来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精神紧绷的状态。 快到下课的时候我就接到了秋兰的短信，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她叫我去财务处的门口等她。我一路小跑过去，秋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甩着手腕，轻蹙起眉头抱怨，“诶呀，给老师抄了足足两堂课的文件，我手都快酸死了！” 我笑着把钱递给她，“辛苦啦！谁叫你字写得漂亮！” 秋兰扬眉展露微笑，接过钱却没有立刻进到财务室里，“等一下，我先数一下钱。” 我盯着她认真数钱的样子嘿嘿一笑，凑到她跟前念叨：“你放心啦！一毛钱都丢不了，我一直都紧紧地攥着，你没看纸币都有些皱皱巴巴的了？钱在人在，钱亡……” “少了两百块。” 秋兰的话突然插进来，让我的嘴角就这么僵硬在了那里，心头跳仿佛有点眩晕的感觉。我吞了口口水，有点急迫的道：“你再好好数数，怎么可能丢？” 我瞪大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秋兰数零钱一遍又一遍，指尖变得愈发冰凉。 秋兰为难的抬头看我，目光让我觉得刺眼，“你看，果真只剩下了1080元。” “不可能，不可能……” “你是不是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将钱窜出去了？你好好想想……”她柔声道，“宁熙，你知道捐款总钱数咱班同学都知道，而上交之后各班的捐款数额都会写在校园公示板上，做不得假的……你，你让我怎么帮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弄丢了捐款，如果被别人知道该怎么想我？我紧咬着下唇，视线不离那一沓有些皱皱巴巴的零钱上，眼眶忽然觉得有点酸痛，在眼泪逼出来的一瞬间转身就跑，“我去找找！” 我疯了一样到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去搜寻，甚至向过路的每一个人去询问，在搜寻无果后又跑回到教室，却在一味低头奔跑的过程中在门口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我抬头时，模糊的视线中出现沉莫的面容，“宁熙，你没去上体育课，怎么了？” 他将手伸向我却被我躲开，我紧抓着他胸前的校服，控制不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哭腔，“我把秋兰交给我保管的钱弄丢了！你有没有看到？” “没有……”他有些怔怔的回答。 我失望的放开他，转身跑进教室里自己的书桌旁，拼命地翻找着，书桌里面的书本和笔散乱了一地。 沉莫伸手将坐在地上翻找的我强硬的扯起来，“宁熙，你别着急！你到底丢了多少钱？” “两百……”我有些失神的应道。 沉莫抿了抿唇，“没事，只是二百块而已……” “什么只是二百而已？”我恶狠狠地打断他，“那是捐款，如果让别人知道是我弄丢的，他们会怎么想？” “你不是故意的！”他再次扯住我，“你可能还有没找到的地方呢？沿着这条走廊再去找找。” 我盯着他的黑眸半晌，有些僵硬的转身离开。等我走到楼下快要绝望的时候，沉莫又追了上来，“你跟我来！” 我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的嚷道：“干什么？” “我们再回教室里找一找。” “刚刚不是找过了吗？”我又被他一路不情愿的拖着回去，刚巧在教室门口遇到了秋兰。他把我按坐在座位上，“你好好找找，每一本书每一页纸都细细的翻找。” 泪水干涸在脸颊上，我已经有点疲惫了，也懒得跟他去理论，索性失望的静静翻书，一本接着一本，直到翻到压在书桌最里面的一本书，那本书页的中间夹着两百元钱。 我的眼睛一亮，抽出钱有点不可置信的抬头道：“钱怎么在这里？我不记得我之前把钱夹在书里了？” 沉莫轻笑，“你做出的不走脑袋的事情还少吗？你那时候脑袋指不定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以至于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都记不得……” “你才少儿不宜，你们全家都少儿不宜！”我低吼道，仿佛又力气又瞬间回归了。 “好了，你现在赶紧去交钱吧！不然一会儿说不定又丢哪里去了，而且，我当真不想再看到你那张可怜巴巴的大花脸……”他调侃的语气勾动着我的怒火，不过这却打消不了我找回钱的喜悦。 我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拉过就一直站在门口的秋兰，“我们去交钱！” ------------ 24 成长的代价 等到上交完捐款之后，我心情无比愉悦，伸了个懒腰，牵住秋兰的手，“我们出去玩吧！”手中传来一点抵触的力道，我有些诧异的回头，才注意到秋兰一路上有些低落的情绪。我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怎么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没有……我，我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我一惊，“你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校医室吧！” “没事没事。”她挣脱开我的手，“我回教室取点东西，你先到楼下等我，我马上就来！”说完她就转身跑没了身影。 我一个人伫立在走廊里，这一刻的安静忽然让我察觉孤独的可怕。秋兰离开时眼角的那抹厌弃就像错觉，却清清楚楚的映在我的眼底。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突然有些反常的秋兰，于是也下了决心追了上去。 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仰靠在后排休息的沉莫，还有站在他课桌旁的秋兰。这场景落在眼中，我下意识的就收住了要踏入教室的脚步，后背靠在墙壁上，刚巧将自己的身形隐在教室门后。 “老师又找你谈话了？我说过可以帮你补习，你考虑怎么样了？” 沉莫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不需要。” “作业我可以帮你写。” “呵呵，是嘛！谢谢你的好心，行价有点高，我还是省点钱好。” 秋兰的身影背对着我的角度，可我仍旧能感受到她隐忍的情绪，“我又没说要你付钱！再说，省钱？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勤俭节约，否则你也不会用自己的钱去填补她弄丢的捐款了。” 我的呼吸一窒，原来那钱真的不是我无意识夹在书里的，那钱根本就是沉莫支走我后放在里面的，然后故意让我发现的！而在沉莫藏钱的时候，刚巧被来找我的秋兰撞见了。 沉莫痞气的一笑，明亮的黑眸中却有一种直击人心的锋利，“你是宁熙的朋友，我想你也该多为她着想一下吧！既然钱已经回来了，通过什么途径又有什么关系呢？” “弄丢了钱确实是她的错，如果她每次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你能一直包庇她下去吗？你包庇得了吗？”她的声音突然爆发出尖锐的上扬，“你该想想，你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做法究竟值不值得……” 沉莫突然掀了椅子起身，连带着一阵霹雳乓啷的巨响震得人头皮发麻。他的嗓音带着彻骨的寒冷却扯断了我脑海中最后一根脆弱的神经，“我要怎么做轮不到你来管！要我说你可真行啊！捐款你都忍心去动？” “你怀疑是我偷了她的钱？钱在她手里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她忍不住咆哮起来。 他冷冷的笑，“我没说你偷她的钱，可宁熙这么仔细的看着钱却还是丢了……除非，从最一开始你给她钱的时候，这钱就是少的。因为你了解她，你知道她相信你，所以一定不会去数……” 我原本以为已经有些干涸的泪腺再次变得酸痛，瞬间泪流满面。 “沉莫，你竟然这么想我？沉莫，我这么努力，努力的做到最好。我放弃了很多和她做朋友，我希望能够多多的出现在你面前……枉费我一直这么的喜欢你，你竟然这么想我！” “你说你放弃了很多，难道不是为了能够得到更多吗？从我这里，从宁熙那里，得到你在别人那里得不到的虚荣。我们对宁熙好，可她却把你当成她最重要的珍宝，和你分享她的一切，所以你才能够体会到前所未有优越的感觉。”他步步紧逼，犀利的眸光将人逼的退无可退，“不过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因为什么接近宁熙，我一直以来不揭发你，是因为不想让她伤心，但是你别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秋兰忍无可忍的转身，却在教室门口撞上我。她的瞳孔中有着让人惊惧的可怕阴影，阴鸷的盯着我，我牵起唇角轻声开口：“秋兰，我们还是朋友吗？” “你能傻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她傲慢的仰起头，撞开我的肩膀离开。 我垂着头，眼睁睁的看着泪珠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上，晕出一大片深色的涸渍。沉莫走到我跟前，挡住迎面射来对我来讲无比刺眼的光，“宁熙……” 我抬起头笑，“真希望我什么都没听到。沉莫，你赢了，我果真找不到好朋友。” 他修长的手指在我的眼睛处轻轻按了按，擦去我不断涌出的泪水，那温度相对于我灼热的泪显得格外冰凉，朦胧中我听到沉莫低沉的话，“宁熙，你总会找到朋友的，只要你用真心。可你也要知道，这世上除了你爹妈，没有谁对你的好是无偿的。” “那你呢？你对我好是为什么？” “我，我……” 我垂着头，头脑中划过易千宋的笑容，我没有爹妈，易千宋就代替他们成为我的全部，至少我还有易千宋，就算世界上的人来到我身边都带有目的，可他一定不是。 我弯了弯嘴角，在沉莫停顿的瞬间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有点饿了。” 知道每一个人对我的好都不是无偿的，至少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背叛的时候，不会觉得很心痛。成长的岁月里总要经历一些小小的挫折和伤痛，而这些都是成长的代价。经年之后，我才恍然体味到沉莫这句话里刻骨铭心的深义，就连我信奉如神的易千宋，也不例外…… ------------ 25 岑寂 庄南羌承认赌输，买了可乐回来，不过这一次是两箱。 他走到我书桌旁，将其中一箱拖到我脚下，“这箱都是你的慰问品，省着点喝，我一周零花都砸在上面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没了，不过却看起来十分的讨喜。无论怎样，我还是有这样一群可爱的兄弟们的。 我忍俊不禁，“谢谢啦！下次一定不会让你再输了！” 这一次的打击来的恰到好处，我化悲愤为力量，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注在了学习上。 中考那天下了暴雨，外面电闪雷鸣却依旧没有影响到我的心情。我成功考进了易千宋曾经的高中的公费班，就连沉莫那样吊儿郎当临阵磨枪的人也被分配到和我一班。一想到这样的事实，我就莫名的气愤。沉莫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灵光？ 我以为我们会继续延续初中的辉煌，可是那个中考还是将我们这样一个团结的兄弟团分散的七零八碎，就连庄南羌也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到了外省去读书。我一连几天都走不出分离的阴影，我怀念庄南羌憨厚的笑容，还怀念他脸颊肉嘟嘟的手感，更怀念他大大咧咧却待我的一片真心。 我和沉莫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很多的朋友，然而这样的时间却并没有持续太久。齐北入狱，庄南羌离开，可沉莫身边的空位总有人去填补，或许，那可以说是一切命运的转折点。 沉莫和岑寂的相遇一半应当归结于我，如果不是我那一天晚上外出回家时突发灵感非要抄近道走胡同的话，也就碰不到被群殴的岑寂。而另一半，却归结于那个好死不死的脱离群殴队伍组织没来得及收住闸，张牙舞爪扑向我的那个男生。 沉莫一把把我拽到他背后，然后迎面登出一脚，将那个男生原路踹回了群殴的队伍，瞬间打散了原来的队形。一群人停止手上的动作齐刷刷的回头看向我俩，随后目标转移，气势恢宏的反扑过来。 饶是我见过一点世面，还是被吓傻了，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沉莫倒是反应机灵，将我一把推出攻击范围，撸起袖子一头扎进了包围圈。 那之后沉莫险胜，当他拖着同样乌眼青的岑寂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我面前时，我忍不住笑喷了，而大沉莫三岁的岑寂也就这样成了沉莫的朋友。 我之后还总说他们两个十分相配，注定相遇――“你看，沉默和岑寂，你俩放在一起应当是鸦雀无声吧……” 对此两个人选择不约而同的朝相反方向转头不理我，我撇撇嘴，继续吃自己的草莓味棒棒糖，另一面催促沉莫加快速度给我剥瓜子。 沉莫拿眼角瞄我，“总吵吵要吃瓜子，怎么还不自己磕？” “牙会变丑……”我无比真诚的摊开手掌，“而且我发现边吃棒棒糖边吃瓜子仁格外美妙！” 沉莫伸手将剥好的一大把瓜子仁倒到我的掌心，看着我一口吞下，嬉皮笑脸的继续奴役他。 岑寂被群殴是有原因的。 他在离本市有名的技术院校附近的街上开了一家ktv，背靠学院好赚钱啊！这里寸土寸金，日进斗金，最重要的还是岑寂的好眼光。 如今大部分的ktv都改成包房式的，可岑寂却依旧保留着最初ktv的设计。进门就是一个大厅，大厅之中最前面是投影屏幕然后是宽敞的舞台。大厅四周布置一圈沙发分成十几个台位，中间没有隔断。每个台位每次点两首歌，按顺序循环播放。本来这样会没有隐私，可如今的年轻人都喜欢表现自己，台位之间互动频繁，显得十分热闹。 岑寂的ktv场场火爆，甚至每晚排队的人都到了旁边那家ktv的门口。可即使是旁边那家后来将包房改成大厅，却还是挽回不了颓势。 能将店开在这里的，或多或少都有点门道，可各家平日里对于岑寂的火爆生意也只敢背后眼红，原因是岑寂才是这一片区域真正的地头蛇。长期积压的怨气终归有一天会忍不住爆发，那天岑寂独自出门就是最好的出气机会。可岑寂命好，遇上了沉莫和我。 白天ktv里没什么人，我在沙发里躺尸，脚搭在坐在另一端沉莫的大腿上问：“啥是地头蛇啊？” 岑寂刚好这时候走到沙发后边，他个子很高，身材匀称，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白色的修身款，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如果不是棱角分明又神色冰冷，就会有一种像之前沉莫所说的产生一种“强大的骚气”…… 岑寂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低头看向我俩，“你们俩个，是在我这里养大爷吗？” 沉莫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岑寂又看向我，懒懒的道：“这就叫地头蛇。” 我学着沉莫的模样矫情的捏了捏鼻子，哼哼道：“好强大的骚气啊！” 紧接着头顶就挨了岑寂不轻不重的一下，“老子这儿按时计费，不给钱就给我滚蛋！” 我捂着头顶从沙发上轱辘下来，听到沉莫说了句：“忘恩负义。”又及时补充了一句：“岑老抠儿！” ------------ 26 沉莫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我和沉莫第一天上学报道时，就成为了班级同学关注的焦点，确切的说，我应该是沾了沉莫的光儿。 那时整个班级里有两个备受瞩目的人，一个是痞子气十足又皮相良好的沉莫，另一个就是安静的坐在另一边的沈嘉媛。连我都忍不住被这个不施脂粉又长相精致的美人吸引，频频的投去注目礼。 只有沉莫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头不抬眼不睁的一直鼓弄手机玩，我推了他好几下，直到他不耐烦，才勉勉强强的朝沈嘉媛的方向斜去一眼。 沈嘉媛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还朝着我们展开柔柔的微笑，让人赏心悦目。 后来老师进来拿着名册点名分配座位，我被分配到前排，和一个女生同桌。高中班主任很少将班级里的男生和女生分配在一起做同桌，美其名曰‘以防日久生情’。可分配到最后，刚巧多了一男一女。可能是班主任也被世俗的眼光领导，总觉得长得漂亮的人，理应坐在一起，所以沉莫和沈嘉媛就顺理成章的被分配在了一起。 本来人之所向，和和美美，不料沉莫偏着脑袋一手指向我的方向，“老师，我要和她一桌。” 沈嘉媛刚刚坐在沉莫旁边的身子一僵，我格外尴尬的朝老师摇摇头，又朝着沉莫威胁式的挤眉弄眼都被他无视。他就站在座位旁边半天不落座，后来老师无奈笑了笑道：“为了不耽误时间，近日先这么安排，我们后续再做调整，你看行么，沉莫同学？” 沉莫是个聪明人，老师退了一步，他也不好再得寸进尺，面无表情的落了座。 后来我总是想，也许就是这一次沉莫的举动，无意间，让我和沈嘉媛结下了梁子。 初中时的‘秋兰事件’让我始终心有芥蒂。我目不斜视的翻着书包里的书。 开学第一天，新书还没有发下来，一般都是用从高年级借来的旧书。我用的刚好是易千宋的书。我小心翼翼的将书放在桌面上，手指抚着书页，想到易千宋时嘴角抿出点点微笑。 “我没有书，你能借我看一下吗？” 我听到声音转头，正对上同桌女生亮亮的大眼睛。 我点点头，将书推到中间摊开。她抽了张白纸放在旁边，用笔工整的写了一行字：我叫罗紫依。 易宁熙，我写道。 她低头认真的看着书页，又写道：这书上面的字真漂亮。 我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易千宋曾经在书上标的注解，他的字写得格外漂亮，秀气又不失劲道。 这是我哥哥的书。 你还有哥哥，亲生哥哥？ 我没来由的一顿，眨了眨眼睛，在下面写了个是。 你真幸福！她朝我微笑。 一整堂课我和罗紫依就在纸上你来我往的写着画着，讲述着彼此从前发生过的好玩的事情，渐渐敞开心扉，等到下课时俨然已经写了满满三大页纸，我俩相视一笑。突然敲击课桌的响声，将我的神思拉回来。 沉莫倚靠在我的课桌边上，“出不出去溜达溜达？” 我正想着就刚刚分座的事情和他谈谈，索性站起身来，“好！” 这时就听到门口传来洪亮的嗓音，“哎呀，我的表妹！” 一个体格健壮，肤色偏深的女生站在门口，她留着一头短发，厚重的刘海儿盖了半张脸，却称着脸盘子更圆，眼睛小小的，却格外有神，一副气势逼人的模样，身后跟着的人争先恐后的将脑袋向里探着。 “表姐！”清脆的声音自班级后面传来，随后沈嘉媛的身影一晃就抢先到了门口。“你怎么还有空来看我呢！”她一副亲昵的样子挽住那女生粗壮的手臂。 那女生白了她一眼，“还不是我妈叮嘱我要我来看看你，以后不还得我罩着你。” “一听说表姐也在这儿，我这心就落地了。”她抿唇一笑，身后的人都看呆了。 那女生把嘴撇到一边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走到哪儿都是一朵花，还怕没有护花使者啊？” 正说着，沉莫带着我走到了门口，沈嘉媛径直伸手一拦挡住他的去路，“表姐，你看，这是我新同桌，沉莫。” 那女生仰头去看沉莫，然后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沉莫伸手隔开沈嘉媛的手臂，领着我径直出了教室。 我一直在后面捂嘴偷笑，直到沉莫忍无可忍的转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长得帅呗！”我拍掉他攥着我手腕的那只手，“你看啊！你一踏进教室就成为焦点了，还和一个大美女成了同桌，刚刚又有人冲你花痴了。沉莫呀沉莫，你真是艳福不浅呀！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祸国殃民的潜质呀……” 头顶又挨了一下，沉莫的声音冷冷的，“想什么呢！”见我仍旧乐不可支，又补充一句，“是啊！长得帅的都是这么的受欢迎，就像我，就像千宋哥。可是你看看你，哪里像是千宋哥的妹妹，就是一个没头没脑的丫头片子。” 然后我就突然乐不出来了。不是因为他变相说我丑，又说我傻，而是因为他提到了易千宋。我突然想起过去‘铁打的易千宋，流水的情书’的日子，不知易千宋此时正在经历什么？ 沉莫见我神色凝重起来，赶紧低下头，手指在我眼前晃了又晃，“怎么了，生气了？” “没生气！”我心事重重的推开沉莫，算起来易千宋提前开学，也已经离开将近一周了，不知道我何时才能见到他。 沉莫仿佛能知晓我心中在想什么一般，及时岔开了话题，“你的新同桌怎么样，我看你们两个上课聊得很开心。” 我停住脚步，看向沉莫，没好气的道：“上课你总盯着我做什么！还有，别再吵吵着要换同桌了，我才不想和你一桌呢！”说罢气呼呼的向前走。 沉莫叹了口气，“没良心。” 新生大会下午开始，地点就安排在学校的艺体楼。所有班级的人在楼外的操场集合，我还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范小余，当初也是庄南羌的小弟之一，个子小小的，吊儿郎当站在他们班级的队尾，险些被人群埋没。离着很远，他看见我和沉莫，踮着脚尖热情的摆摆手。 好不容易看到熟人，我打心眼儿里高兴，刚要冲他挥手。就见突然有一人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颈，那人个子高力气又很大，一脸嬉皮笑脸的神色。范小余随着他的力道身子向后倒，本该是玩笑般的打闹，可他的脸上却出现了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的表情。那人随着范小余的目光投向我，邪气的咧嘴一笑，拖着范小余隐在后方看不见的地方。 我把手放下，心情莫名的沉重，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自言自语的道：“还能在这里碰见他们真好。” “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经常找他们去玩啊！”沉莫在一旁接口道。 我回头看他，“真的？” 他眼神不离远处，点点头。 ------------ 27 沉莫的小心机 新生大会如期举行，我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脑袋时不时地偏向坐在我身旁的罗紫依，忽然感觉到头被人托了一下，随后随着轻微的力道又倒向了另一边。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正对上沉莫的视线，他一只手还扣在我头侧，另一只手拍拍自己宽厚的肩膀，“来来来，靠这儿睡。” 旁边的罗紫依捂着嘴偷笑，我脸一红，一巴掌拍了过去，“谁要靠着你睡！臭不要脸的！” 台上的主持人刚好在这时候结了个尾，我转头看向罗紫依，“接下来还有什么活动啊？” “听说，是社团招新，自由活动时间。” “什么社团？”我兴趣浓厚。 “主要以各个科目的社团为主，高中学业繁重，学科社团很受支持，我之前听说咱们学校曾经出过几个全国奥林匹克获奖得主都是这些社团的成员。” 我对学科社团不感兴趣，颓然下来，“没别的？” “好像也有几个业余爱好的社团，比如什么声乐，绘画之类的……” 我心中腾地一跳，绘画的社团莫不是就是千宋曾经参加过的？我立刻又像打了鸡血一般牵起罗紫依的手，穿越拥挤的人群朝着看台下跑，“走，咱们两个去看看！” 沉莫一眼没照顾到就跟丢了我，等到找到我时，我正面对着文学社传说中的‘镇社’美男发呆，然后一手托着下巴颇为挑剔的道：“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我们家易千宋。” “你哥哥长得那么帅啊！” “那是……”我骄傲的仰起头。 罗紫依可能是想象不到那种长相，若有所思的道：“嗯，比沉莫还好看？” 我还没等开口，沉莫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皱起眉头，“你们两个跑什么呀？” 我懒得理他，就在这时一个健壮的身影将身周的人都挤到了一边。沈嘉媛的表姐一张大饼脸几乎侵占了整个视野，她眼睛笑弯成一道缝，将宣传单举到沉莫眼前，“诶，帅哥，你好，我是龙玉梅，武打社的社长，今天早晨我们见过面的。我看你体格很好，不如加入我们武打社团吧！” 我心里乐作一团，这场景如果套用古代俗套剧情，那不就该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对着一个小哥说：“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跟着老朽练武吧！”只不过白胡子老头换成了龙玉梅，小哥换成了沉莫，所以剧情就不按照套路出牌了。 我拉拉罗紫依的手，示意她和我悄悄离开，让沉莫自己去面对这事儿吧！ “没兴趣。”我听到沉莫说道，忍不住偷笑，结果身影还没钻出人群的包围圈，就听到沉莫又沉声补充道：“不过如果你能让她也加入的话，那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我脊背上窜上一道冷气，这丫今天抽什么风，死也要拉我垫背？不用想我都知道他那根欠咬的手指头指向了谁，我头也不回的拖着罗紫依狼狈逃窜。 我一路小心翼翼，直到放了学走出校园门，就看见了已在路边等我的沉莫。怒气不打一处来，我窜到他身边，一脚扫了过去，脚踝打在他结实的小腿上，“沉莫你想害死我啊！”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说你怎么了？”我瞪着一双眼睛怒视着他，“龙玉梅要你加入社团，你不愿意加入就算了，干嘛还拉我下水啊？” 沉莫莞尔一笑，安慰一般的拦过我的肩膀，“你当真以为我只是拉你下水这么简单？” 我眨眨眼睛，火气降了下来，“什么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是新生，对于校园里很多人和事还不是很清楚。可今日早上从龙玉梅的架势来看，我就知道她在高年级应当也算的上是一号人物……” “你怕她了？”我皱了皱眉。 沉莫嗤笑了一声，“他们全加起来也不够我玩的。可我们毕竟对他们不是知根知底，也不知道他们的影响范围。逞一时之快，很可能会招来更大的祸患。”我听沉莫说着句句属实，认真的听着，“我正想着如何以最快的方法摸清这校园的规则，龙玉梅突然邀请我加入，我本来很满意的。毕竟刚开始，选择一个小团体，要比单打独斗强得多。可我也不能太快的答应她，就算答应她，也不该留下你一个人。只有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我才能放心。” 我拧紧了眉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又不会惹是生非。” “你不惹是生非，不代表别人不会惹是生非。这也是看龙玉梅邀请我的诚意，如果这几日她追着你不放，你要记得适时松口。” “你要我加入武打社？”我嘴张的能吞下鸡蛋。 他伸手合上我的下巴，“要你加入又不是逼你天天练武，没有人会强迫你什么，这不过就是给你增添一个保护盾。” 我撇了撇嘴，权当默认。沉莫平日里懒散不羁，可心思细腻，刚刚入学他就已经打好了这样的算盘。他有一句话说得对，如今我们势单力薄，能有一个小团体作为靠山，才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至于为什么是龙玉梅，以我那时浅薄的小心思还没办法想得通…… 沉莫果然不是一般的有魅力，龙玉梅也果然不是一般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龙玉梅就带着一大堆人候在校门口，颇有欢迎领导的架势。等我和沉莫一来，她先是和沉莫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目不斜视的走到我面前，开门见山的道：“早上好啊易宁熙，要不要加入到我们武打社？” 她现在有多期盼我能同意，就有多么多么的想要沉莫加入。我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沉莫，这厮一副关我屁事的样子，我又扫视了一圈龙玉梅身后的后援团，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扯了一下嘴角，“那个，龙社长，再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呗！” 沉莫就在旁边，龙玉梅也不好再纠缠，只得嘿嘿一笑，给我让开了道，“好，那就给你点时间。” 背转过身，沉莫悄悄给我竖了根大拇指，我心里骂了他千百遍。 开学初倒不是一点好事儿都没有，唯一的好事儿就是我加入了绘画的社团，不是为了学画，而是为了去那间易千宋最爱的画室。 窗明几净，屋子里满满都是木头画板和油彩的味道。我在屋子里转着，留恋的摸着易千宋常常会用的画架，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墙面时，定格在那众多悬挂作品中一幅画上。 那是易千宋的画，至于我为什么会猜到这没有署名的画，是因为，那画上画的就是我。 虽然只是个背影，可我认得画中人头上戴的发卡，正是易千宋生日时送给我的礼物。画中的我站在一片明艳的花海中，看不到表情，却能想到一定该是笑得格外灿烂。 我刚想伸手去摸摸画面，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宁熙？” 我回头，看见沈嘉媛正站在门口。 我收回手，“有事吗？” 她微笑着走近我，没等说话先抬头看向墙面的画，“这幅画里画的是谁啊？总感觉有点熟悉。” “是我。” “这是谁画的，真漂亮！”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画。 “我哥哥，他原来也在这里上学。” “真羡慕你还有哥哥。” 我抬步向门口走去，她也跟上来，“宁熙，加入武打社吧！我表姐她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她让你来说服我？”我脚步不停。 “我表姐在学校是头号人物，你跟着她将来肯定不会受欺负。可你如果不同意，你想想，你就是和半个校园的人在作对……” 我突然回头打断她，“你这是在威胁我？” 她急忙摇了摇头，“我只是和你说清利害关系，当然决定权在你。”然后她又一字一顿的道：“宁熙，我很希望能和你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我承认沈嘉媛当真是一个很好的说客，软硬兼施夹带温情攻势，比起龙玉梅，简直高明太多。我本来也是一个倔脾气，可回想起沉莫头天和我说的话，叹了口气，向她友好的伸出了手，“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她赶紧握住我的手，笑得格外开怀，“太好了！” 那天晚上龙玉梅召集全社的人为我们开欢迎仪式，拉了几个彩弹放响，又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我们就算加入新社团了。 龙玉梅热切的眼神一刻不离的盯着沉莫，我用胳膊肘捅了捅沉莫的肋巴扇儿，仅用一句话就让他高冷的表情彻底垮下来―― “恭喜你啊，入赘了。” ------------ 28 靳天明 沉莫好几天都对我不理不睬的，这家伙较真起来心眼比针尖儿还小。 我懒得理他，罗紫依这边认认真真的给我讲题，我盯着她工整的字诧异道：“诶，紫依，你发现没，咱俩的字很像诶！不过我写的比你乱点。” “那你还不改。” “我觉着我拿着你的考卷写上我的名字都不会被发现诶！要不然下次你帮我写作业吧！”我又开始装可怜。 她斜了我一眼，“美得你，自己好好学！” 我嘟嘟囔囔的转过头，然后一道黑影就挡住了我面前的光线，沉莫手指敲了敲我的桌边，“出去不？” “不出去！”我白了他一眼，然后他就不由分说的抓起我的手腕，把我拉出了教室。 “干什么呀？”我一路抽着他的手背，还没等再添上一脚，他就松开了我，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又闹什么别扭！” 我气不打一处来，“谁闹别扭啊！你现在是武打社社长身边的红人，谁敢跟你闹别扭啊！”自从沉莫进了武打社，龙玉梅几乎是天天都出现在教室门口，像地方台滚动小广告的字幕一样勤快，而且对于沉莫的话言听计从，当然是如果沉莫肯对她说那么一字半句的话。 沉莫冷漠的唇角突然漾起一抹笑意，“你吃醋了？” 我翻了个白眼，“稀罕！”然后转身朝着另一边绕道走。 “臭小子，我让你敢告状！” 从楼侧的拐角处传来吼声，我好奇的加快两步，从墙角探出头，正见一群人将一个男生团团围住，那男生惊慌失措的抬头，越过人墙刚好落在我这边，瞳孔之中突然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是范小余。 然后范小余没给我踌躇的机会，就大喊了一声：“快救我……” 我被他这一嗓子激励了士气，想想当初不管怎样初中也是一个战壕的，就算今天牺牲自己，也得迎难而上。我挺胸抬头的迈出了一步，然后紧接着听到范小余的后半句――“沉莫！” 沉莫从我身后错身挡在我面前，我歪着头看向前面。 包围范小余的人一字散开，武打社成员又和范小余同班的高明阳一副欠揍的表情，迈着八字步走到前边，“呦呦，这不是咱社长心头肉，沉莫吗？” 沉莫面无表情，眉心却不经意的一跳，他生气起来通常不会有很夸张的表情，可一般惹他生气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心里暗自为这小子捏了把汗，然后高明阳的身子突然被撞得一歪，赖赖唧唧回头再看到来人后老实的闭起了嘴巴。 一个个子同沉莫差不多的男生走过来，他不似沉莫看起来那样纤瘦修长，而是看起来很结实，浓密的黑发根根直立，几缕碎发贴在额前，挡不住那两道浓黑又英气的眉毛，看起来格外有精神。 这人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呀？ 我正纳闷儿，一旁碎嘴高明阳就发声了，“让你们见识一下，这是咱社的副社长，靳天明！” 原来他就是一直以来都神龙不见首尾的靳天明啊！我自从加入到武打社之后，就又听其他人提起过这个靳天明。这个靳天明是高三年级的学生，比龙玉梅还大一年，听说实力不容小觑，可却甘愿屈居在龙玉梅的手下，也是很让人惊奇。于是各路版本随之而来――什么‘英雄救美报恩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什么‘真爱说’……如今一见，这靳天明一副气派的模样，我也忍不住开始思考哪个学说成立的几率大了。 我正这么想着，靳天明发话了。 “沉莫？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沉莫皮笑肉不笑，“副社长排场大，不这样想办法，见一面也不容易啊！” “你怎么说话呢……”高明阳又要插嘴，被靳天明一个眼神就给堵了回去。又看向沉莫继续道：“面也见完了，还有什么事吗？” 要我说，靳天明这人不同于以往我见过的所有人，齐北是冷酷，岑寂是薄情，而他就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逼人的傲气，而这傲气又不显得刻意，仿佛就是生来自带的一般。 沉莫垂眸轻笑，手指抬起指向人群之后瑟缩的范小余，“我要他。” ------------ 29 失利 靳天明一愣，却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那就看你过不过的去了……” 我心头暗叫不好，刚想提醒沉莫小心，结果就见靳天明一拳直捣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沉莫眼疾手快的一把扯过站在旁边还愣神的高明阳一挡。等高明阳视线清晰时，靳天明力道一收，拳头就贴在他的鼻梁子上。 高明阳吓得冷汗直流，还没等舒出一口气，沉莫扯着他的手臂在他颈间一绕，他身子随着力道转了九十度，沉莫接着这空荡提膝斜顶过去。靳天明手掌向下一拍，抵挡了攻击，同时从另外一面踢出一脚，沉莫膝盖还没等收回来，用手一推高明阳，他向前一个踉跄，肚子撞在靳天明的膝盖上。靳天明攻击不断，高明阳趁机伸手要去捂肚子，微微一弯腰，沉莫在他脖颈后一压，他的身子弓得更厉害了，然后手板着他转了半个圈，屁股对着靳天明就顶了过去。 高明阳哀嚎一声，靳天明眉心一皱，刚要抬脚踹开，高明阳的身子又被沉莫向后一拉，恰巧躲开。然后捏着他的后颈让他抬头又转了半个圈。高阳明被沉莫搞得头晕目眩，闭着眼睛张扬舞爪的挣扎。沉莫找准机会虚晃一下，靳天明下意识的闪向一边，却没想到躲离了沉莫，却靠近了高阳明。随后就被他胡乱挥出的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那巴掌格外的响亮，然后这个世界就好像静止了。 沉莫早已经松开了控制高阳明的手，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抱着肩膀立在旁边。靳天明不知是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还是怎么样，半边脸印着通红的巴掌印，睁大一双眼睛定在那里好像冰雕。而倒霉催的高明阳苦着一张脸，差点哭出来，“天明哥，天明哥，我不是故意的啊！这都是沉莫的错啊！” 我都说了沉莫这家伙小心眼儿，高明阳一开始惹恼了他，指定有他受的。这不，还是现世报。 沉莫扯了扯嘴角，“点到为止，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沉莫你也太张狂了！天明哥，你不能……”靳天明一巴掌拍在高明阳的脸上，不耐烦的把他推到一边去，然后示意众人散开，“让他走。” 范小余忙不迭的从人群后挤出来躲到沉莫的背后，沉莫走之前还不忘和靳天明点头示意，“谢了，副社长。” 回来的路上，我拍了拍范小余瑟缩的肩膀，“好了，你不用害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你就惹上他们了？” 范小余叹了口气，“哪是我惹上他们了，分明就是他们找上我。高明阳是我们班上的霸王，偏偏就好欺负我。我忍着也不是，不忍着也不是，谁知道他竟然还和靳天明认识。” “我看靳天明也懒得理他，不过就是闲着没事儿，刚好赏他个面子……”不是我贬低他，就范小余这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火柴棒，难道还值得‘靳大哥’出回场？ “幸亏你今天碰到我和沉莫了！” “还好和你们在一个学校……”范小余感动的说道。 “没事儿，以后你也不要去招惹那个高明阳，如果他要是欺负你，有我和沉莫给你撑腰呢！” 范小余展开灿烂的微笑，“嗯，那我先回喽！” “好。” 等目送范小余离开，我转头看向沉莫，这家伙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有什么好事儿，这么开心啊？第一天碰面就动手，虽说那巴掌不是用你的手，但却是你搞的鬼，你不怕那个靳天明和你记仇啊！” 沉莫的笑意深深，“我巴不得他和我记仇呢……” 我看不透沉莫眼底的讳莫如深，也不甚感兴趣，翻了个白眼又道：“沉莫，我发现你现在比以前更厉害了啊！打架就跟玩儿似的！” “好好说话，那叫切磋，懂不？” 我好不容易盼到了月末的周末，可易千宋却没能回家。 他如今是学校的学生干部，每日事务多的处理不完，连每月一次的见面都泡了汤。 我心情郁郁，被沉莫拖出了家门，又到了岑寂的ktv。 岑寂风情万种的依靠在吧台旁，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我和沉莫身上，“晚上人多，想玩去别地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沉莫用两张红色的票子拍在胸脯上，“有钱就是爷！” 岑寂手指一夹变戏法一般的就收到了自己的口袋，回头敲敲桌面，“来给这位爷开台两个点儿！” 沉莫斜睨着岑寂道：“你说我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一个掉钱眼儿里的人啊！” “说明你的粪土终于有人收了。”岑寂不抬眼淡淡的道。 沉莫拉着我坐在沙发上，将歌本丢在我怀里，“点歌。” 我兴致全无的将本子一丢，向后抱膝窝在沙发角落里。 “怎么，千宋哥不过就是没回来，你就不开心？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开心怎么了，我不开心关你什么事儿啊！再说我是小孩子怎么样，我就是想要易千宋回来陪我！”我瞪向沉莫。 沉莫被我叽里咕噜的一串堵得说不出话来，将头转到一边，“行，我不吵你，你一个人静静吧！” 我俩两相沉默，其他桌台的人都显得格外的热闹。我咬着下唇，攥着手机紧盯着屏幕出神。所以当易千宋的手机来电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我的心在那一瞬间都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 我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窜起身来，盯着沉莫紧张的道：“咋办，易千宋来电话了！” 沉莫身子向前一倾，“快接呀！” 手机在不断震动，可我却踌躇着按不下接听键。ktv里这么吵闹，万一被易千宋听出什么端倪就不好了。铃声不断催促着我，我一咬牙就按了键子。 “宁熙？” “哥哥！你为什么不能回来呢？”我捂紧手机格外委屈的道，同时加快脚步走向门外。 “我之前不是和你解释了？你放心，等过了这两周，我一定会回去陪你……宁熙，你在哪里呢？怎么听起来这么吵闹，有人在唱歌？” 我心头一跳，倒是跟出来的沉莫反应机灵，凑到我手机跟前像模像样的学音乐发声啊啊了两声，然后大叫道：“宁熙，你咋不唱了？” 我头脑中灵光一闪，赶紧道：“哥哥，我加入学校的声乐部了，周末过来和同学排练节目来着！” “沉莫也去了？” “是啊！他唱得超级难听，我们都快受不了了！你等一下，这里太吵，我出去和你说哦！”说着我几步跨出门外，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听到电话那端道：“宁熙，你平时一个人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只顾着玩，按时吃饭，好好学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要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遇见什么困难也要和我商量，不要逞强。凡事都有我呢！” 易千宋温润的嗓音透过电话传来，让我突然感动的想流泪。我抿起唇瓣，低低的道：“哥哥，我想你了……” 半晌，那面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他一字一顿的说：“宁熙，我也很想你。” 一句话就仿佛冬日里拨云见日的阳光，顷刻间就温暖了我的心脏。我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好。” 挂了电话，我笑着转身，正对上依靠在门口墙边的沉莫。他撇着嘴，一副郁闷的样子，“千宋哥跟你说什么了，你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开心！”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啊！”我心情愉快的挎起他的胳膊，“走走走，进去唱歌去，不然你那二百块就该给岑老抠儿捐款了！” ------------ 30 放水 沈嘉媛在意料之中的当上班长了。 我转过头看向面色波澜不惊的罗紫依，她刚刚将我做错的题改好，合上本子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紫依，我有投你一票的……” “没事儿，没选上就没选上呗！我最一开始也就是竞选着玩玩。”罗紫依抬眼看我微微一笑，“下堂自由活动，咱出去呗！” 我苦着一张脸，“我今天值日，得干完活才行……” “那我帮你，这样你就能快点完成任务了！” 我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致，就点了点头，刚准备拿着扫帚出去，沉莫就跟了上来，“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室内值日生嘛！” “我和陈湘调换了。”他耸了耸肩，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陈湘正站在沈嘉媛的身边说着什么，然后沈嘉媛刚好抬头看向我们的方向，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屋子里就你这么个靠谱的劳动力，你还跑了，估计班长肯定不开心了。”我低声道。 “管她呢！”沉莫满不在乎的接过我手里的扫帚，一手抓住我的另一只胳膊，“走，出去。” 我被安排在操场旁边的走道旁清扫，沉莫拿着扫帚，象征性的扫了几下，看向坐在一旁偷懒的我和罗紫依。 “你们两个倒是清闲……”笑容还没等展开，他突然警觉的回头，扫帚在半空中一挥，从我的头顶呼啸而过。我吓得一缩脑袋，刚想骂他，结果他扫帚越过我抵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篮球，吧嗒落在了地上。 那球咕噜噜的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拾起来，然后就被沉莫抢了过去。 他面色阴沉的丢掉扫帚，抱着篮球大步流星的走向不远处的篮球场。 我拉着罗紫依赶紧跟在他身后。 球场上，靳天明穿着球衣，微仰着下巴，额上的细汗反射出一片迷蒙的光。 沉莫刚刚踏进篮球场的外圈，就将手中的球丢出，恰好擦过靳天明笔直的飞向他身后的高明阳。 高明阳看到那势如破竹的篮球，吓得已经忘记动弹。可靳天明伸手一捞，刚好阻止篮球砸在高明阳脸上的劲道。 靳天明勾起嘴角，“沉莫，敢不敢来玩一玩？” 沉莫刚好走到他面前，冷笑道：“我还从来不知道下战书还要用球伤人这一说。”他指的就是刚刚高明阳砸向我的球，那显然就是故意的。 靳天明将球砸进高明阳的怀里，“玩不好球以后就别玩。” 高明阳低眉顺目的点了点头。 靳天明又将头转向沉莫，“那么我们开始？” 沉莫挽起袖子，“好。” 之前和靳天明打球的人下场一人，又拨给沉莫两人组成一对，开始三对三的半场篮球赛。 可能是因为这场球赛中多了两个话题人物，所以这场世纪之战引来了不少观众。 沉莫最擅长抢篮板和投三分，帅气的身影成为赏心悦目的一大焦点。更何况靳天明球技也与沉莫不分伯仲，两人对抗一度让围观的女生惊叫连连。 我正捂着耳朵，突然感觉身旁的人群被挤开，转头时正看见龙玉梅带着几人强行挤到前面。龙玉梅是沉莫的跟屁虫，这会儿出现倒是不足为奇，可沈嘉媛竟然也跟来了。 我正瞪大眼睛，苏童童突然挤到我旁边。她一直以来都是无时无刻都跟随在龙玉梅身边的小跟班。她朝我皱着眉头，“社长来了，你怎么不打招呼？” 社长来了，又不是总统来了，我为什么要打招呼？我暗自腹诽。再说龙玉梅那个花痴见到沉莫都不辍眼珠的看，哪有功夫搭理我呀！ 我撇了撇嘴，应了声，“哦。”然后继续转过头看比赛，余光看到苏童童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场比赛从最一开始沉莫就是处在劣势的，分拨过去和沉莫一组的人，和沉莫根本不是一条心，不止配合打的不好，甚至还会适当的为对手创造机会，摆明了就是要沉莫输。好在他们并不像靳天明那样难对付，沉莫以一当五，倒也将比分追了个平。 我暗自为沉莫捏了把汗，他的目光穿越球场偶然与我碰个正着，还会投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 靳天明控球，沉莫微微弓着腰挡在他面前。靳天明左右手灵活交换几个假动作晃过沉莫，却没料到沉莫瞅准空挡，自后眼疾手快的劫断了他的球。球脱手，靳天明一愣，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沉莫旋身绕到靳天明身前，刚好接到从地面上弹起的球，冲向篮筐。 靳天明缓过神来，迅速跟上。沉莫猛地向上一窜，靳天明随后跟上，另一面高明阳等人也到了篮下，一起跳起企图拦防。 靳天明的手指在沉莫的球灌入篮筐时险险擦过，可高明阳的目标却显然不在球上。他的手距离球还有很远，身子的半空中提前下落，倾斜的方向却是沉莫。 那一刻仿佛就像是慢动作。沉莫手指拦了一下篮筐边缘就松脱，随着身子下坠的过程，腹部刚好迎面撞上高明阳的手肘。 他落地时身子晃了晃捂住腹部皱了皱眉，一旁的龙玉梅等人赶紧一拥而上。 沈嘉媛走到沉莫跟前，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校医室？” 而龙玉梅则是直接冲到了靳天明的面前，一脚踹在他小腿上，“你看见我在竟然还敢欺负我的人！” 在她看来，高明阳等人对沉莫不敬，都是他的默许。 靳天明瞳孔之中晃过一道锋利的眸光，面上却面无表情。无数旁观者在围观着这场闹剧，本该高傲的他被人这样不留情面的训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沉莫站直身子走到龙玉梅面前，“男生之间球场上的对决难免会有受伤，你别小题大做。更何况伤我的人又不是他。” 龙玉梅转头瞪了一眼高明阳，“管好你的人！”然后拉着沉莫离开。 靳天明冷冷的斜睨向高明阳，“以后再敢多管闲事，休怪我不客气。” 沉莫不动声色的甩开龙玉梅的手，视线落在场边呆立的我的身上。 我头脑中反复回想刚刚那一幕的场景，心中对于真相逐渐清明起来。 沉莫是装的。 我从前无数次的看过他打球。他弹跳力惊人，又有很好的臂力，从前灌篮时总会耍帅一般的挂在篮筐上晃荡几下。而凭借他的实力，他看见高明阳不怀好意，明明可以抓住篮筐，身子向上蜷起，接力一荡，甚至能用膝盖予以高明阳更沉重的回击。可他却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握住篮筐的手指，任由高明阳那一击落在自己的身上。 没人能看出他故意放水，却能看到高明阳满满的恶意。 沉莫冲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回神，视线偶然落在球场中央站着的靳天明身上，他目光深深，正远远的注视着沉莫离去的背影。 ------------ 31 麻烦不断 “想什么呢？” 回去的时候，沉莫突然挡在我面前，俯下身子，凑近我脸庞。我抬起眼帘，鼻尖和他高挺的鼻梁擦在一起，正对上他那双黝黑的瞳仁。他脸颊浮现出几不可见的红晕，怔愣时就被我抬手推远。 他向后一个踉跄，站稳身子。 “沉莫，你刚刚演的那出戏是什么意思？” 沉莫又恢复了常态，嬉皮笑脸的走到我跟前，“你看出我是故意被打的了？”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总觉得你不该是单纯地利用龙玉梅为你出气这么简单，更何况，你也不了解龙玉梅和靳天明的交情有多深，怎么能算准龙玉梅一定会替你出手呢？”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尖，“诶呦，我们家宁熙现在也变聪明了！” 我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你给我严肃点！” 沉莫敛了笑容，“我是有自己的目的，等过段日子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操心，像我们家养的小白猪一样快快乐乐的养肥，想吃啥，我去给你买？” 我一脚飞过去，被他躲过，“你才是猪！” 我确实老实很多的，课余时间经常会到画室里发呆，偶尔也拿起画笔学着临摹易千宋的那幅画，不过也只有我自己能认得出我的抽象派画中画的是什么。 可我不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来找我。 那天我好不容易将背景颜色涂了个像模像样，心情很好的抱着画板站在墙边欣赏易千宋的那幅画，苏童童就突然闯进了画室。 “易宁熙，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我怔怔的回头，见她怒气冲冲的朝着我走过来，她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画，然后仰头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你天天就知道画这些破画！” 我画画关她什么事情了？我眉头紧了紧，刚要反驳她。她又抱着肩膀继续道：“你明明加入武打社了，每次叫你来参加集体会议和活动你就推脱，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想说的是，我最一开始就没想要加入武打社，是沉莫那家伙偏要拉我进来。可社团就是个自由的地方，难道还偏要强迫我做什么不喜欢的事情不可？ “你不参加活动也就罢了，部员要轮流打扫活动室，你竟然也要逃避！”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就说好端端的她来找我麻烦，原来是得了这么个机会…… 我不紧不慢的开口：“我连活动都没参加，为什么还要打扫活动室啊？” 苏童童被我的话噎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你身为武打社的一员，不参加活动是你的损失，但打扫却是你应尽的义务！” 我真想学着沉莫那一脸不屑的神色说一句‘屁话’，可我只是微微斜过身子，从她身边绕到过去，也不理会她。 她猛然回身抓住我的手臂，我随着她的力道一转，险些没拿住手上的画，有些惊慌的向后一躲，撞到后面的画架上，“你干嘛？” 她邪邪的一笑，喃喃自语的道：“你倒是挺宝贝你的画的嘛！易宁熙，你最好想想清楚你今天要不要来打扫，否则我看你就不用再在武打社里呆着了！” 我看着她走出画室的背影，轻嗤了一声，“稀罕。” 我本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事情总会顺顺利利的过去，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想错了…… ------------ 32 被毁的画 挂在墙上的那幅画没了。那幅易千宋画着我站在花海中的背影的画消失了。 揭下常年悬挂画之后的墙面上，留下了一块刺眼雪白的空白。 我的心就像随着那幅丢失的画一般被挖掉了一大块，呼吸不太顺畅，甚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谁偷了我的画？ 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苏童童。 当我疯了一样冲进她的教室时，她还在和别人玩闹的开心。 我冲到她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被推的向前扑倒在一个女生身上，挣扎着爬起身来，骂骂咧咧，“靠，谁他妈的推我！” 我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我的画呢！是不是你把我的画拿走了？” 苏童童看到我显然一怔，随后突然笑了，“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武打社的大人物易宁熙嘛！之前凡事你都不关心，怎么这会儿巴巴跑来找我了？你画没了，关我屁事啊？” 她个子比我高一点，轻蔑的样子俯视着我。我咬牙切齿的又推了她一下，“我问你是不是你拿走了我的画！” “是又怎么样？”她突然瞪圆了眼睛，挣脱我的手，一手又搡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拿你画怎么了，谁让你放在画室里的？再说就那破画，我拿了怎么样？我毁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又要冲上去，却被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拦住，“你把画还给我！” 她不紧不慢的从衣兜里抽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画纸，透过画纸的背面，我清楚的看到纸张透过的背景色彩。那画我看了千千万万遍，就算给我看其中的一角我也能认得出来！ “是这个么？” “你还给我！” “想要啊？想要你就来拿啊！”她说着纵身越过旁边的书桌，跑出教室。我挣脱开周围人的束缚，紧追在后面。 她一路跑到操场另一头靠近废弃平房的垃圾场那里才停下来，我从未这样跑过，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捂着肚子一阵干呕，感觉气管都像被人切开了一样。 此时垃圾场旁正焚烧着一部分清扫堆积起来的落叶。苏童童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那叠的四四方方的画纸，洋洋得意的说：“易宁熙，你说我要是把它丢进去，你会怎么样？” 我红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手里的画纸，眼看着她将画纸揉成一团，在手中抛掷着，“苏童童，我从都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没得罪过我？”她挑起眉头，“这么说，你确实是没得罪过我……但是，我身为武打社的老人，总得给你们这些新人一点教训，才能让你们长记性的是不？你以为，武打社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 不知道是被浓烟熏得，还是怎样，我眼眶中不断涌上泪水。我只想说，该死的，我从来都没想进武打社，那武打社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武打社里的人都是疯子！ “让我看看，你的画，究竟有多重要。” 她手一松，那个纸团就落在了滚滚火焰中。 我双目一瞠，猛地扑了过去，苏童童向旁边一闪，哼哼道：“你还来真的啊！我可不和你玩了！”说着拍拍手从旁边离开。 那火焰高涨直灼人，我已经看不见那团画纸丢在哪里了，可我心里就是有一种满满的执念。那是易千宋留给我的一个念想，也是属于他的一个回忆，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毁掉呢！我的一切都不在乎，可我却要守护易千宋的一切。 想到这里，我仿佛多了很多勇气，瞳孔渐渐深沉下来，手指靠近那团火焰。 “易宁熙！” 手突然被一把拽回，我被人从原地拎起来，正对上沉莫愤怒的脸。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后追上来的罗紫依看火烧的旺盛，赶紧抓起地上的土扬到火上，又手忙脚乱的将周围的土都踢盖在那团火上，尘烟飞起直呛人。火苗终于熄了，我挣脱开沉莫的手，扑到灰烬旁翻找着，余温将我的指尖烫出一个小泡。可我的画，却再也找不到了。 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罗紫依蹲在我旁边帮我擦眼泪，“宁熙，你别哭了……” 沉莫却气不过，又一把把我扯起，抻得我胳膊生疼。 “易宁熙，你长没长脑袋啊！那不过就是一幅画，你知道你刚刚那样做多危险吗？” 我与他怒目而视，“那是我哥的画！” “你哥他不会希望你因为这幅画做傻事！” “你少管我！”我甩开他的钳制，却不小心蹭到指尖的泡，忍不住抽搐一下。 他赶紧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的吹着，“你看，就说你傻，这么大的泡能不疼吗？” “你给我滚！”我想抽手却没能挣脱，他低头瞳孔积聚着阴云，“我会给你报仇的。” “不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我可不希望你再因为这件事情受到处分什么的……”我闷闷的道。 ------------ 33 真正的朋友 我觉得祸不单行这话说的没错。 因为‘偷画’这件事我和苏童童被叫到办公室思想教育了一番，她死不承认不受罚，我倒是因为去她们班级影响不好被批斗了一番。 第二天，我上交的古诗默写作业在办公室竟然还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 沈嘉媛收的作业，就差没举三根手机头向老师发誓我真的交了作业。但老师本就因为我昨日的事情记忆犹新，所以一棒子打死，要我重新补交。 我被烫的大泡刚好就在右手食指上，拿笔都费劲，古诗默写作业都是头天晚上罗紫依帮我写的，第二天早上她偷偷交给我。我苦着一张脸朝罗紫依眨巴眨巴眼睛，她笑着把我的脸拨到另一边去，“行行行，你别那样看着我，反正下堂课体育，我留在教室里帮你写。” 我感激涕零的望着她。 沉莫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除了受老师指令要补作业和请了‘病假’的罗紫依所有人一律不准留在教室里。 “你俩好好待在教室里，别乱跑啊！” 我不耐烦的把他推出门外，“还能有啥事儿啊！沉老太。” 可我错了。 回到原位后，我不好打扰罗紫依认真的抄写，无所事事的翻动着书桌堂，也就无意中的发现了夹在缝隙里的小纸条。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苏童童留给我的纸条。我下意识的抬头问罗紫依，“今天苏童童有来咱们教室吗？”话一出口，又想到罗紫依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事情她又怎么会知道？ 罗紫依抬起头，“什么？” “没什么？”我低下头看纸条上的内容，上面告诉我去画室一趟。 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将纸条攥成一团，站起身来，“我去一下厕所。” 罗紫依下意识的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叮嘱道：“别乱跑。” 我微微一笑，“知道啦！” 我一路小跑到了画室，推开门却不见一个人。画室的窗子开着，屋子里其他的都没有变，只有墙上缺了易千宋的那幅画，画板孤零零的立在一边，我之前的画稿也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自从易千宋的画毁了之后，我就好像突然失去了来这里的理由。 我坐在椅子上正发呆，突然听到窗外一声尖叫。我扑到窗台向下看去，只见一群人围拢在一起，黑压压的脑袋组成厚实的屏障，我也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有人抬头向上看，我下意识的缩回脑袋，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来不及想什么就夺门而出。出门时还险些撞到人，我头也不抬就继续向前跑。 等我气喘吁吁的回到座位，罗紫依诧异的抬头看我，“怎么了，就是上个厕所跑的这么急做什么？” 我瘫软在座位上，“紫依，我总觉得又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次我的直觉出奇的准确。班主任迈进教室的时间比平日里要晚很多，她一脸阴沉的走上讲台，然后开口叫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我。 “易宁熙。” 我迟疑的站起身。 “上堂课你都去了哪里？” “我，我哪儿也没去啊……我留在教室里，补作业来着……”我底气不是很足，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童童被花盆砸到了头，幸亏沈嘉媛她们发现的及时，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我心突突的跳着，也没敢接话。 “她是被楼上丢下来的花盆砸到的，那个花盆是二楼画室窗边的。” 我心底一惊，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我仿佛恍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收到那个纸条了，可苏童童怎么可能会用这种苦肉计呢？还是有人在陷害我。我刚要说明情况，就听到班主任继续道：“我本来是不会怀疑到你的，可刚刚孙佳莹和我说，她似乎在那时候撞到了刚从画室出来的你。你今天去画室了？” 难道我从画室里出来撞到的人就是同班的孙佳莹？ 我紧紧的攥住拳头，我收到的那个纸条如今不能救我，只能让人更加确定那个伤害苏童童的人就是我。 “易宁熙，我知道你之前和苏童童关系不好，但你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人那！你这样做，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现在她被送到医院治疗，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等到她好点了之后，再来商量后续对你的处罚吧！” “老师，你下定论也太早了吧？苏童童被砸和被发现这中间还有可能会有时间间隔呢！怎么能就断定一定是易宁熙呢？”沉莫突然站起身来，“为什么不先查查走廊的监控呢？” “那段监控是之前的旧设备，它只能时时监控，不会存录之前的内容的，所以没办法调出之前的录像。而且，易宁熙，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我微微长着嘴，想辩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将矛头指向了我。那颗怀疑的种子在人们心里生根发芽，他们想不到，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和苏童童有过节，又可能会报复于她呢？ 可就在我要失去希望时，一道声音仿佛成为点亮我世界的明光。 “老师，她有证据。” 罗紫依站起身来，手里拿着本子，“老师，上堂课我肚子痛请了病假一直待在教室里。宁熙她和我待在一起，我可以作证的！她一直在教室里老老实实的补作业，她右手上有个泡，写字很不方便的，写的还慢，足足写了一堂课加一个课间才写完呢！”说着她走到前面，将作业本递给老师，“她如果跑出去那么久，现在可绝对写不完。而且你看这是不是她的字？她写字不方便，歪歪扭扭，写的比之前还难看。”她忍不住笑了笑。 老师拿着本子看了半天，然后抬起头看向我，“你真的一直在屋子里写作业了？” 我抿了抿唇，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孙佳莹，你看到的到底是谁呢？”她又抬头看向孙佳莹。 孙佳莹揉着脑袋诧异的想了半天，还没等回话，沈嘉媛突然站起了身，“老师，我觉得佳莹也可能没看清。我觉得易宁熙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那花盆本来就在窗子旁边，可能是谁忘记关窗子了，出了意外也是有可能的，怎么能全怪在她头上呢！” 孙佳莹小声的开口补充：“我确实在画室门口撞到一个人，但那人也没抬头匆匆离开，我当时也没完全看清，就是觉得那身影很像易宁熙，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她……” 沈嘉媛分析的头头是道，孙佳莹也松了口，班主任点了点头，“嗯，易宁熙，那我就相信你一次。不过以后你可要注意，不要再和别人发生什么冲突或是争执了。” 我欣慰的抿起一抹微笑，“好。” 下了课，罗紫依就把我拉出了教室，沉莫也跟了出来，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地方谈话。 “是你做的吗沉莫？”我问沉莫。 “我怎么可能会用这么幼稚的办法报复，更何况，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我又怎么可能会拖你下水？” 我想想也是，一旁的罗紫依又开口道。 “你之前去了哪里？” “我收到了一个纸条，是苏童童让我去画室，所以我就去了，也没告诉你。” 沉莫在一旁抱着肩膀靠着墙壁，冷冷的道：“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乱跑吗？” 我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然后你去了那里就发现苏童童已经受伤了？”罗紫依又继续问道。 “没有，我在那儿坐了一小会儿，后来听到楼下有动静，我看了一眼也没来的看清就赶紧跑出来了，没想到还撞到了人，那人可能就是孙佳莹……”我声音很低，眼神一直瞄着在一旁认真听着的罗紫依，“紫依，你为什么要帮我撒谎？你明知道我真的出去过。” 她扬起微笑，嘴角旁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即使你出去过，我也相信你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我可看不惯他们就欺负你一个人，幸亏呀，他们不知道我模仿你的字迹像的可以以假乱真……” 我突然伸手抱住她，心里的暖流上升仿佛要从眼中溢出来一般，“紫依，谢谢你，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我终于不是孤单一人了，当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我的时候，还会有人坚定不移的站在我的背后。 她把下巴搭在我肩膀上，伸手拍拍我的后背，“嗯，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啦！” 沉莫在一旁撇着嘴清咳，罗紫依忍俊不禁的推了推黏在她身上的我，“好啦好啦，你看看晾在旁边的那个又要吃飞醋了。” 我向着沉莫的方向斜踢出去一脚，“滚一边吃去！” ------------ 34 英雄救美 那个写纸条引我出去，又让我背黑锅的人，我一直都没出个所以然来。如果那人不是苏童童而是别人的话，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光是想想就让我脊背发凉。 我决定做一个不问世事的乖孩子。 自从罗紫依上次帮我脱困之后，沉莫彻底的对她放下了戒备。他先是买了一大堆吃的放在她的课桌上，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别别扭扭的说了声，“谢谢。” 罗紫依捂着嘴偷笑，低头凑近我的耳朵，“宁熙，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 我将课本移开，露出半张脸瞄了眼沉莫，“上辈子他是我儿子，这辈子，他是我爹。” 沉莫的脸又垮了下来。 紫依开始帮我补习功课，沉莫有时也会凑到旁边听。也不知道是紫依教得好，还是我终于开窍了，总之成绩确实有了很大的提升。 苏童童住院后，我偶尔也会跟着沉莫去武打社，原因是龙玉梅想要他教新入社的成员一招半式。 不是我说，沉莫那打法绝对是野路子，靠的就是多年的经验养成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不过我看其他男生跟着学得认真，倒也不忍心打消他们的积极性。 龙玉梅坐在一边，看着本子上的题哼哼，脸憋得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蹲厕所呢！她周围围了一圈人，都认认真真的低头看着她面前的本子。 我好奇的凑了过去，“你们做什么呢？” 站在最外圈的人抬起头，“社长作业要完不成了，可我们都不会啊！” “让我看看！”我挤到前面去，看见龙玉梅作业本的题目下面还空白一片。我看了看题目，觉得颇为眼熟。罗紫依刚入学就加入了奥数社团，我平日里总见到她拿着各式各样的题目研究，甚至还见到过她拿着高三的课本看。这题目一定难不倒她呀！ 我眼珠子一转，突然有了主意，“这题目我会啊！你给我一个晚上，我帮你搞定！” 龙玉梅一脸诧异的抬起头，“你会？” 也是，我比她小一个年级，说是会做他们的题目确实有点让人难以置信。我拿过她的作业本，笑嘻嘻的道：“保证明天做完，没做出来的话，我退出社团！”我举起三根手指头。 龙玉梅下意识的望了望沉莫的方向，然后慌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不用……你想拿回去做就拿回去吧，反正我也做不出来……” 我咧着嘴微笑，转了一圈，最后和沉莫对视上，眼神中透着一股默契。 沉莫说了，这是一种战术。要想不再被人轻易利用，就要爬到别人难以企及的地方。 紫依果然厉害，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题目写好交给我。我刚刚接过本子，就看到龙玉梅巴巴的站在教室门口等着我，然后我迈着骄傲的步子走过去。那天之后，我就成为了龙玉梅身边的第二个座上宾。 半个多月后，苏童童也出院了。她额角的头发还没长好，冒出细密的毛茬，像春天里灌木丛中刚长出的杂草。我盯得她忍无可忍，她伸手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道：“易宁熙，你少装模作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 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你有证据吗？” “要不是我那天接到你写的纸条，我怎么会到那里去，又怎么会被楼上的花盆砸到呢！” 我心里一惊，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被纸条引到目的地的人，看来苏童童也是受害者。我摊出手掌，“纸条在哪里？” 苏童童一怔，然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纸条，纸条被我弄丢了……我之前明明好好拿好的，可是后来就是找不到了！你一定是断定我会把纸条弄丢，你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我觉得好笑，“你纸条弄丢了还怪我喽？”我还想透过那张纸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线索呢！ “你……”苏童童上前一步，手还没触碰到我的衣领，就被一人挡住。 我一抬头，龙玉梅已经站在了我面前，“童童，你怎么刚回来就这么大火气啊！” “社长，我的伤就是她造成的！” “哎呀，什么她造成的，那就是个意外，你别随便赖在别人身上，大吵大嚷不够丢人的了。”她说着又转过头看向我，讨好般的笑笑，“宁熙，我之前那个卷子做的怎么样了？” 我转身回教室给她拿卷子，然后淡淡的道：“我最近作业比较多，先不能帮你写了，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龙玉梅笑了笑，也不纠缠，“嗯，那好吧。那我先走了！”然后拖着苏童童离开，留下一句，“今天晚上庆祝童童回来，咱们社晚上出去吃饭！” 一放学武打社的成员们就聚集在了校门口。我和沉莫是最后出来的，龙玉梅朝我们挥挥手，“就等你们俩了！” 我抬头一看，靳天明隐藏在众人背后，微微背转着身子，依旧是一副高傲的模样。 我朝沉莫使了个眼色，“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 前街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是社团里有名的吃货举荐的。距离也就两公里左右，一众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我早就有点饿了，沉莫给我一根棒棒糖解馋，我被他护在道里边慢吞吞的走着，他身旁时不时围上几个人搭话。我本来以为这其乐融融的景象是可以持续到我们丰盛的晚餐时间的。 可还没走出学校前面那条街，一阵摩托车轰鸣的巨大声响就在耳旁响起。几台摩托车一个漂移停在我们面前，扬起的沙尘漫天飞舞。 我掩着口鼻，透过眯缝的眼睛看见沙尘背后的人。 “龙玉梅，你这是要举家迁徙啊！还是知道我要来，都出来迎接我啊！” 洪亮的嗓音传来，我挥手赶了赶面前的烟尘，看清那人的长相。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校服围在腰间随意的系着，两脚岔开支撑在地上跨坐在摩托车上，脸很消瘦，配合着一脸不屑的模样。 我下意识的想捅捅旁边的沉莫问问，后来想想他也不知道，又拉了拉站在旁边比我大一年的女生，“这是谁啊？” “刘皓廷。”她小心翼翼的道，然后就没了后文。 我注意到那男生围在腰间的校服一角印着三十八的数字，心想莫不是全区臭名昭著的那个三十八中？可龙玉梅怎么和这群人有关系呢？我正好奇的心痒痒，那个刘皓廷又开口了。 “好久没来找你们玩玩了，好无趣啊！”他从摩托车上下来，立好脚蹬，笑着走近我们，“而且我听说你们这届新生里，有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妹子。” 我们这群人下意识都齐刷刷的看向正站在龙玉梅身旁向后躲的沈嘉媛。 要说美人？那指定就是她了！ 龙玉梅努力的向前站了站，“刘皓廷，你又要干什么？没什么事情别挡路！我告诉你，我哥他可是很快就回来了！” 刘皓廷嗤笑一声，“龙子萧？你哥回不回来关我毛事啊？他就算回来了又怎么样，难道还想压着我？他现在哪能管到我头上啊？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你……”龙玉梅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可却不敢反驳。这时突然有一个男生从后面窜出来，一把将沈嘉媛揪了出去，“皓廷哥，是不是就是这小妞啊！长得真好看啊！我刚才一眼就看到她了！” 沈嘉媛皱着眉挣扎，可就是挣脱不开那男生的钳制，急得快要哭出来，“表姐，你快点帮帮我啊！” 龙玉梅咬了咬牙，半天也不敢动弹，她不动，周围的人也不敢有所动作，最后她只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靳天明。 刘皓廷似乎是发觉到龙玉梅求救的目光，扬起下颌转向冷脸的靳天明，“找他？没用！他就是个甘愿屈居于女人之下的孬种，我可还记得当年他那光荣事迹呢！你还指望他？哈哈……”他一阵阵笑声格外刺耳，靳天明脸色变白，青筋凸起，却在死命的克制着什么。 “我不为难你。我今天其实就是来找这个漂亮妹妹玩玩的。你们走你们的，我只要她一个人。”刘皓廷伸着一根手指，笑容里满布着张狂和邪气。 “表姐，表姐……”沈嘉媛伸着手，却眼看着龙玉梅慢慢的垂下头。她瞳孔之中渐渐升起一股绝望的情绪，被那男生拉着离开人群。 而就在这时，我只觉得余光里一道黑影一闪，紧接着就听到那男生杀猪般的哀嚎。 沉莫迈出一步，挑起钳住沈嘉媛那只手的小指，微微一扭，就听到清脆的响声。 “一个大男生，这点疼都受不了。”沉莫低低的道。 那男生一把推开沈嘉媛，沈嘉媛向着沉莫的方向一倒，他身子向旁边一侧躲了过去，同时眼疾手快的抓住那男生袭向他的手，捏住他的手腕，绕过他的脖颈迫使他背对着他跌坐下来，然后顺着手腕的水平方向一推。 那男生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 沈嘉媛倒过来的时候，我离着最近伸手扶了她一把，又看见沉莫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手腕也仿佛也感觉到痛了一般。 我心道，这家伙，英雄救美的还挺入戏。 然后紧接着沉莫将那男生提起来就推向另一边，那男生踉踉跄跄的控制不住身形，就砸向了靳天明的方向。眼见着那男生要撞到他怀里，靳天明兜手一扬又把他扇到一边去。 然后沉莫戏谑的声音格外响亮，“副社长，你留着全力，是为了回家拉屎用啊？” ------------ 35 搭档 在场的人，甚至包括我都没有料到沉莫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要知道，靳天明当初和他第一次见面就不是很友好，他竟然还在这时候上杆子挑衅？ 靳天明从人群后方走到前面，刚好站在离沉莫不远的地方，他的神色冷冷的，再对应沉莫那不以为然的邪笑，让人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我下意识的上前一步，然后靳天明就在这时突然开口了。 “那就来比试比试吧！” “好啊！”沉莫勾了勾嘴唇，顺手就将站得离自己最近的对方中的一人揪了过来，然后丢给靳天明，“这个归你！” 刘皓廷一见此景脸庞变得狰狞起来，暴怒道：“都给我上！” 龙玉梅等人下意识的退后，以免被波及到。我一脸担忧的望着前面沉莫的背影，心里有点忐忑。一来对方人多势众，二来也不知道靳天明这人能不能相信，别到时候再黑他。 可没想到一来二去，倒见沉莫和靳天明配合的格外默契，两人背靠在一起，各自面向一方，几乎形成了一个完美无死角的防御攻势。 眼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刘皓廷再也忍不住了，低吼一声冲上来。沉莫却突然离开靳天明，“boss交给你了，别丢脸啊！” 靳天明眼神一冷，“不用你操心。” 沉莫将其他人都拦到自己这里，留给靳天明充足的空间和刘皓廷单打独斗。这时不知道是谁突然在我背后狠狠一推，我一下子扑到前面，迎面撞上了被沉莫甩出去的人。我被撞得头晕眼花，额头痛得眼泛泪花，幸亏沉莫眼疾手快的拉住我，我才没栽倒在地上。“小心点！”他顺手将我推回人群之中，龙玉梅得到沉莫的眼神，将我拉到她跟前。 那刘皓廷一见靳天明，又换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靳天明，就凭你……” 然后靳天明快得几乎一闪而过的拳头迎了过去，刘皓廷就多了两行蜿蜒而下的鼻血。他本人似乎也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站在原地，抹了一下鼻子，看着手上的鼻血，表情又变得进一步扭曲，“靳天明，你敢……” 然后就又挨了一拳，打得他险些栽倒在地。 “我怎么？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过你？”靳天明活动一下手腕。 刘皓廷身子还没直起来，就突然从下方偷袭靳天明，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捉住手腕，毫不留情的一扭，痛得刘皓廷浑身直打颤。“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怎么打起架来像个娘们儿一样。”他将他的手腕一丢，刘皓廷的身子随即向后倒去，被其他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踉踉跄跄的站稳身子，“靳天明，你给我等着！”然后一众人相互搀扶，骑上摩托狼狈逃走。 “我撂倒了六个，你才撂倒了五个。”沉莫不知何时走到靳天明身旁，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 靳天明微微偏头，冷漠的抖动肩膀甩掉了他的手，寒声道：“我还多了一个boss，一个顶俩。” 沉莫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就那货还一个顶俩？再说，还不是我让给你的……” 靳天明没回应，沉莫已经走回到我们这边，拉过我，然后看向还有些呆滞的龙玉梅，“还去不去吃饭了？” “啊，去去……” 我这一路边揉着额头，边回忆刚刚沉莫和靳天明那配合默契的一对，偶然抬头时看见沉莫审视的目光瞧着我，“看什么看？” “看你长得漂亮呗！”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他又抓住我的手，然后伸手帮我揉揉额头撞青的地方，痛得我吱哇乱叫，踹了他一脚。 “都肿了，让你非跑出来。” 哪是我愿意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把我推出去的！我还没等解释，余光瞥见沈嘉媛似有似无的偷瞄沉莫的方向，趁着别人都没注意，我拉着他小声揶揄道：“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今儿个也借机会英雄救美了？” 沉莫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一阵酸痛，见我不满的看他又低声道：“我那是见龙玉梅那时没有反应，生怕打不起来，才借着沈嘉媛挑起争端的。”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差一点就惊呼出声，及时捂住了嘴巴，“你刚刚怎么想的？先挑起争端不说，还敢拉上靳天明，你不怕他坑你啊！” 沉莫黑眸中闪过一道细微的精光，俯下身子凑到我耳旁悄声道：“现在，这是个秘密。”然后趁机向我耳朵里恶作剧般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阵酥痒直灌心底，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脚踢过去又被他一脸坏笑的躲过。 ------------ 36 千宋生气了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第二天我们就因为聚众闹事被叫到了主任的办公室里。挑事儿的沉莫，搭档的靳天明，社长头目龙玉梅，一个不少，然后外加上一个我。 是的，这里面还包括我。 我因为额头青紫的证据，被判定参与打架闹事中。 我真是有苦说不出，明明被人推入‘战场’，不小心被误伤，最后还被人诬陷参与打架，我真是跳进什么里也洗不清了。 沉莫和靳天明作为主力，被警告以及停课三天作为处分。然后在沉莫的据理力争下，我和龙玉梅算是逃过了被停课的处分，但被要求见家长。 见家长这事儿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早先易千宋为了我跑办公室的次数还少么？不过，这是高中时期的第一次见家长。我没有一般人该表现出来的焦虑，相反我还隐隐有些期待。 我终于能提前见到易千宋了。 易千宋在办公室里和老师谈话时，我和龙玉梅就趴在办公室的门外，偷偷的从门缝里巴望着。 “诶，没想到你哥长得这么帅！” 我一脸骄傲，“那是……” “但是我觉着还是没有我们莫莫帅！”龙玉梅眨眨眼，满眼的桃心。 这昵称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撇了撇嘴，心道她什么眼光，沉莫哪能比得上易千宋啊！不过我可没功夫和她争论这件事情，又继续将专注的目光投向屋内的易千宋身上。 易千宋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认真的听着主任说话。他的侧脸线条比起从前更加硬朗分明，每一个轮廓的角度都禁得起推敲，堪称完美。我一眼不眨的看着，心里却忍不住埋怨，为什么都是一个妈，却把我生成了真正的丑小鸭。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我吓了一跳，豁然直起身子，易千宋的脸就闯进了我的视野。 我本以为他会训斥我一句，下意识的垂下头，谁知道他突然揉了揉我的头顶，轻声说了句：“我们回家吧！” 一路上无语，直到进了家门，我才忍不住小声的开口：“哥，对不起……” 他也没回头，去卧室里取了一个小盒子出来，然后坐在大垫子拼成的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我蹭步过去，一屁股坐进垫子里。然后他轻轻的扳过我的头，给我的额头上药。他漂亮的唇瓣就停留在我的鼻尖之上，呼吸喷洒在我的睫毛上。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距离我太近将热气带给我的缘故。我想闭起眼睛，可又不忍心放过欣赏这样精致的脸。 “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一愣，连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打架，我就是不小心被撞到了。”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我该理直气壮却变得如此没有底气。 他垂眸看我，“我相信你。” 我睁大眼睛看他，他眼底里没有一丝笑意，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我心里没底，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的手指沾着药油小心翼翼的擦在我的额头上，痒意远远胜过痛意，我直着脖子也不敢动。 “我不希望你受伤。” 原来他是在担心我，我微微抿起唇，感觉他轻轻吹起在我的额头上，一阵舒服的清凉之意。 “以后，别再和沉莫他们混在一起了。” 我笑容有些僵，可抬头时又对上他那双不可置疑的黑色眸子，只得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他这才牵起唇角，“我会监督你的，以后我每个周末都回来。” “每个周末？”我双眼发亮。 “对，每个周末。” “你不是会很忙吗？” 他抬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我的脸颊，“那也要回来看着你，省得你又惹是生非。” 我捂着脸，咧嘴一笑。 ------------ 37 相处 我承认我有点对不起沉莫。易千宋说他以后每周都会回来陪我，可我却忽略了‘不得和沉莫混在一起’的大前提。 易千宋因为要和主任见面的缘故，所以周五的时候便回来了。而接下来有整整两天的周末都会陪着我。我想想有点小激动，周六的早晨也比平日里起得要早。光着脚丫走出房间，然后看见易千宋仰躺在大垫子上休憩。 八九点的阳光最是明媚，透过窗子投射到屋子里，落在他的半边脸颊上，反射出莹白温暖的光芒。他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眉毛根根分明贴着高耸的眉骨上长出漂亮的形状，他一只手背搭在额角，闭着眼睛，陷入深眠。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垫子旁蹲下身子，低下头就悬停在他的脸庞上方，屏住呼吸直勾勾的欣赏着他百看不厌的脸，仔细到每一根细小的汗毛。我鬓角的发丝滑落，不经意的拂过他的鼻尖，他眼睫动了动，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就张开了眼睛。 那黑亮的瞳孔仿佛一下子直入心底，打破心海的一汪平静，然后就翻腾不休。 他勾起浅笑，嗓音还带着一点初醒时的沙哑，“你醒了？” 我惊慌失措的撤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易千宋缓缓坐起身，将手伸向我。我拉着他的手站起，顺势坐在垫子上，“你怎么躺在这里睡着了？” “我起的早，见你还没醒，害怕做完早餐凉掉，就躺在这里等等你，没想到也睡着了。” “大周末的你都不睡懒觉？” “哪像你这个懒丫头！”他点点我的鼻子，站起身，“想吃什么？” “煎鸡蛋！”我仰头道。 “好。”他进了厨房动作利落的在灶台前忙活，我凑到他身后向前探着身子，被他一手推了回来，“你到后面去，省得等下烟熏到你。” “不怕。”我皱着鼻子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赖着不走。他无可奈何，将我的脑袋往他背后一按。 我盯着锅里逐渐变成金黄色的鸡蛋道：“哥，等下我们去哪里玩啊？”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突然有点想村子里那条河了。”说到这儿我心里有些难过，“为什么我们那时那样着急离开呀？” 易千宋的动作几不可见的一僵，然后有专注于锅里的煎蛋，“没什么，你不希望离开那里吗？那里那么偏僻，哪里比得上你现在的小日子？” 我努着嘴不可置否，可我却依旧想念儿时的村子。我伸手摇了摇他的手臂，“我好久没玩水了，哥，我们去游泳吧！” 他将煎蛋盛进盘子里，回身看向一脸期待的我，“好。” “太好了！”我忍不住欢呼起来，可是忽然又想起这里又没有河，只能去游泳馆里游，更不能像是小时候那样光着身子游，我这么想着有点羞愧的垂下头。易千宋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捋顺我额前的碎发，“咱们先去买泳衣。” “真哒？” “难道你还要像从前一样光着游泳？” 我使劲的摇头。 ------------ 38 奇妙的感觉 易千宋带着我去了一家泳装店，店面很大，一进门我就被满眼明亮的颜色吸引住。我拽着易千宋向前走，没走两步就遇到一个面带微笑的导购。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泳装，我想要选一个泳装。”说完这句又回头看看易千宋，指指他，“他也要一个！” “好，有想好需要的款式吗？”导购一面引导着我们走到正确的区域。“这里有上下分段式的，也有连体式的，还有比基尼式的。泳装我们家的款式是最全的，样式也都是今年的流行款，您尽管放心挑选！” 我一眼瞄到那个比基尼式的，低头一看自己的小平板，不免有些脸红。不过在我上学那会儿功夫，胸大的是会被人投去异样目光的。我摇了摇头，然后这时易千宋突然指着旁边的一个深蓝色下边带裙摆的连体泳衣。 “这个还不错。” 导购将泳衣拿过来，被我二话不说一把抢了过来，“那，那就这个吧！” 导购笑道，不慌不忙的拿过泳衣，“建议你可以先试一下，平时都穿什么码数的？” 我一怔，我从前都没买过泳衣哪知道我会穿什么码数的？谁知道易千宋的手指从旁边探出，然后拉出另一个泳衣看了看标签，对着导购说道：“就是这个码数。”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我瞪大眼睛质问他，他柔柔的笑，“猜的。” 我盯着他的笑脸颊莫名发烫，等导购拿了泳衣过来就一把抢了过来，往里面的试衣间跑。 没想到易千宋的眼光还不错，虽然这件泳衣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颜色很称肤白，学生气十足，最重要的是，真的很合身！我盯着试衣间的镜子看了半天，然后拉开一道门缝，踌躇的探出半个脑袋。 易千宋回头看我，导购赶紧热情的迎上来，“怎么样，还满意吗？” 我点点头。 “快出来让我们看看！” 在导购的催促下，我扭捏的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易千宋含笑的目光打量着我，虽说我不仅穿了泳衣，里面还穿了内衣，可就是觉得要被他看光光了一样，羞涩到无地自容，然后暗恨自己怎么就想出了要游泳这么一个提议。 “很适合你。” “我，我也觉得……”我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 “你男朋友的眼光真好！”导购称赞道。 “他是我哥哥！”“她是我妹妹。” 我俩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导购一愣，然后捂着嘴笑道：“抱歉抱歉！你们长得也不是很像，又那么般配，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情侣……” 易千宋淡笑无语，我却脸如火烧。隐约听到导购问我，“那就这个了？”我胡乱的点了点头，又听她道：“那我去拿一套新的。” 我不知道我后面是怎么无意识的走动的，我头脑之中满是导购的那句‘你男朋友的眼光真好。’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起都不会有想象中被误会的尴尬，相反却总会让我生出牵起嘴角的冲动，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感觉有人碰了碰我，回过神来对上导购艳羡的眼神，“那是你亲哥哥？” 我点点头。 “长得真帅，你真幸福！” 我从小到大不止一次听人这么对我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笑了笑目光刚好落在旁边一排泳裤上，原来这会儿已经到了男士的泳装区了。 我抬头看见易千宋走过来，只见他衣冠整洁，将东西递给不知为何有些失望的导购，“就这款，请帮我拿个新的，谢谢。” “好的。” 直到导购离开，我才抬头犹犹豫豫的开口，“这么快……那个，你有试过吗？” “我没试过。” 方才我不止一次的在头脑之中晃过各种各样易千宋穿着泳裤，半裸着上身的样子，虽然有些模模糊糊，但只觉得一定会非常养眼。 易千宋一怔随后展开明朗的笑容，“你这小丫头，难道我没试穿给你看你不乐意了？” 他简直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要神，我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抱胸，嘴硬道：“没有。” 易千宋也不和我争辩，“走吧。” ------------ 39 醒早了 游泳馆很大，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时间只顾着凝望着上方高高的天棚，甚至都忘记了走路。 易千宋停住脚步，回头看我，“等下见。” 我慌张的抓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去？” 他忍不住轻笑，“傻丫头，换衣服当然要分男女了，你进女生的，我进男生的，等下换完衣服我们出去集合。”他将我向另一边推了推。 我一转头看见那扇门的旁边标注着女的字样，有几个女生盯着我俩窃窃私语的走进去，我羞愧难当一头扎了进去。 换好泳衣出去时，易千宋就在门口的不远处等我。他身材纤瘦却不显得羸弱，宽肩窄腰，肌肉紧实，如果这一幕放在两年之后，我或许能够找到一个词语来准确的形容我感受到的这分让人不忍移开目光的旖旎情景――活色生香。 易千宋似乎感觉到背后的目光，缓缓地转身，“出来了？” 我目不斜视的走到他身边，“嗯嗯。” 泳池分两个，一个是布置了赛道的泳池，最浅深度在一米七左右，另一个泳池是普通泳池，深度由一米一渐进至一米六。 我站在池边看着那一大堆白花花的人肉犯怵，说实话我好久都没有游泳了，而且那时游泳河里也没有这么多人呀！眼前这情景简直就跟下饺子一样！ 易千宋走到我旁边，“怎么了，害怕了？” “谁害怕啦！”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纵身跃进水里。 那水比起从前村子里的河水要暖很多，或许是我太久没有玩水了，入水时水流钻进鼻子里让我觉得有些难受，我从水中站起身，湿淋淋的抬头看向池边的易千宋，突然有种恶作剧的冲动，“你下来啊！” 易千宋过去不会水，我本来也没想到我说今天要来游泳他竟然还会答应我。 易千宋微微一笑，从梯子上下来，一时间吸引了很多女生的注意。他个子高，一米一的水深也就将将到他腰间。我拍打着身旁的水面，溅起水花，“你不会游泳吧！等下我来教你啊！” 易千宋也不说话，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竟像鱼一样一下子就游到了对面的深水区。 好家伙，他什么时候还学会游泳了！肯定是上大学之后趁我不注意学得！离着很远我看见他靠在泳池边上露齿微笑。我感觉到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豪气的吼出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就扑进了水里。 深水区的人很少，水温也变得低了很多。我一路游过去，只觉得压迫在胸腔的压力越来越大，那细小的水流仿佛无孔不入的钻进我的鼻尖，我的耳朵，灌进我的嗓子眼儿里，冰凉又有些异样的痒。可我就是不甘心，从前的我能在河里驰骋，可如今这泳池短短的距离，我竟然也游得如此吃力。人有的时候就是莫名其妙的钻牛角尖，可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很多麻烦。 我有些憋不住气，唇瓣微微张开一道缝，随后那冰冷的池水就疯了一般的灌入我的喉咙。我的大脑一瞬间空白，手脚也不听使唤，就是踩不住脚下的瓷砖，眼看着一头栽进水底。 这时突然有一只大手托在我的胸腹间将我捞起，那灼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泳衣，让我皮肤上生出一层颤栗。我不知道我那一刻是怎么想的，是因为那只手带给我的莫名的感觉，还是我真的被刚刚水淹没那一刻吓到，总之当易千宋将我抱到池边上时，我仍然无力睁开眼睛。 “宁熙，宁熙！” 他的手搁在我的脸颊处，和我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反差，我听着他焦急的呼喊，竟新生出得逞般的快感，努力的抑制住表情。 我感觉他将我翻转过来，膝盖顶住我的腹部，我受到压迫，下意识的吐出刚刚灌进肚子里的水，顿时觉得好受很多，可仍然不愿张开眼睛，就想看他的反应，待他将我翻过来时，我甚至屏住了呼吸。 “宁熙，宁熙……” 他嗓音带着乞求，听得我真真心慌，可我就是赌气般的死死闭着眼。他的呼喊声仿佛突然停止了一般，他的手捧住我的脸颊，却又好像突然没了动静，我的心顿时慌了起来，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他失神的眸子就在我眼前，他的唇瓣就在距离我的唇瓣近在咫尺的地方。所有的血液都仿佛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他见我醒了，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抱了抱我，“你醒了，你吓死我了……你好久都不游泳了，你为什么要逞强呢？宁熙，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我听着他在我耳边唠叨不断，顿觉得愧疚难当，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我刚刚骗你玩的……” 然后易千宋身子一僵，神色慢慢归于平静，他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我，让我有些不敢直视，“宁熙，你怎么可以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易千宋真的动怒了。从游泳馆出来之后，我一路追在他身后，他都不愿意停下脚步等等我。 “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的声音中甚至带了哭腔，我根本没想到易千宋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那眼神中的不容置疑我这辈子都难以忘记，“宁熙，我承受不起这样的玩笑，看到你出事，我半条命都没了。” 我那时还没办法对这种感觉深有体味，可多年之后当我经历此景时，丢的不只是命，还有魂。 “你答应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举起三根手指头，郑重的道：“我答应！”然后揉揉微凉的鼻尖，打了个喷嚏。 易千宋脱下外套给我披在身上，“最近天气要转凉了，你上学多穿一点。” “嗯。”我闷声应道，然后紧紧地跟在他的身侧。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易千宋满脸水珠，一脸担忧与我近在咫尺的情景。我大逆不道的想，那时要是我再多闭一会儿眼睛，是不是他就会亲上我了呢？ 可惜，醒早了。